第223章 故纵

2025-03-25 12:22:47

雨从大到小,最后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林谨容伏在听雪阁二楼的窗沿上,盯着黑漆漆一片的梅林想着心事。

陆缄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神情专注地奋笔疾书。

偶尔写累了,才在活动手腕的时候抬头看一看她。

这个雨夜,他的思路极顺,酣畅淋漓地写完了一篇策文。

写完之后举起来看,越看越满意。

想了想,招手叫林谨容:阿容,你过来看。

林谨容回头,神色中犹带了几分茫然。

陆缄探究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你过来看看我写的这篇策文。

林谨容缓步过来,低头看了几行,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哪里看得懂?说是这样说,眼睛却没有离开策文。

她的发丝上还沾染了几颗细小晶莹的雨珠,衣衫上犹自带着一股冷冷清清的湿意。

陆缄侧目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搂住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仿佛宣誓一般低声道:阿容,我不是很聪明,但我会尽力去做。

林谨容放下手里的策文,回眸看着他:不,你很聪明。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陆缄有些高兴,却又觉得有点迷惑:你从哪里看出我很聪明?他本来年方弱冠,刚懂事时身处的环境便复杂无比,所受的多是严厉的教诲和压制,又怎会不喜欢听这些好话?林谨容笑笑:你本来就很聪明。

你将来一定能考上的。

陆缄认真看着她,承诺一般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

林谨容点点头,就把盘算许久的心思说出来:从明日晚上开始,我打算依次将孟婆子手下的几个管事婆子叫到房里去问话,届时人来人往,肯定会很吵。

陆缄毫不在意地道:那我从明日开始,还是独自来听雪阁读书。

林谨容小声道:你这次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诸先生不会骂你吗?慎之明日就回去了的。

陆缄带了几分得意道:说来不怕你笑话,先生曾说,最不需要他操心的人就是我。

只要布置了功课,不管我去到哪里,遇到什么事,总是能完成。

他最不费力的人也是我,只需要提点一下……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谨容站起来倒了一杯茶:先生很喜欢夸敏行。

陆缄沉默片刻,道:也许是先生觉得我最需要夸吧。

林谨容的手顿了顿,把那杯茶倒进了一旁的栀子花盆里,转手倒了一杯白水递过去:夜深了,歇吧。

然后转了身,默默收拾起了书桌。

策文上还有墨迹未干,她把策文小心地晾在了一旁,将镇纸压住。

又洗净了笔,悬在笔架上,正要去收拾砚台,陆缄就接了过去:我来。

须臾,收拾完毕,已然将近三更。

雨已经停了,只偶尔飘落几颗不大的雨珠,陆缄不让荔枝撑伞,就携了林谨容的手,沿着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慢悠悠地回去。

才回到房里,豆儿就忙忙地上来道:早前大姑娘过来了,好似是有什么事,坐着等了一会,不见您们回来,便去了。

林谨容踌躇道:此时已然夜深,想要使人过去问一声,又怕她睡了,扰她清梦反而不美。

陆缄忙了一日,已是累极,便道:不会有什么要事。

若是有,早就找到听雪阁去了,明日再说也不迟,睡吧。

一夜无话。

第二日,二人一同去给林玉珍请安,陆缄便问陆云:阿云昨夜寻我们可是有什么事?陆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日听嫂嫂说了那事儿,想去和你们说说而已。

听说你们去了听雪阁……陆缄道:你嫂嫂想找两本闲书看,我带她去找。

找范褒,要动手收拾孟婆子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云垂下眼来,极淡极淡地笑了笑,之后一早上都显得闷闷不乐。

却说林谨容自当日始,每日吃过晚饭以后,便让芳竹去寻一至两个库房的婆子来她房里问话。

一壶茶,一碟果子,一个杌子,让人坐下来,闲话家常。

问她们家里的情形,个人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对管好库房和家里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等等。

她有意识地把和孟婆子关系很好的几个婆子排除在外,把胡婆子安排在中间,单独抽了一夜与胡婆子说话,收到了范褒让胡婆子带来的消息,如此过了三天,她在每日例行的巡查看账中,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众人对她态度的不同,也感受到了孟婆子等人对胡婆子那群人隐隐的排斥。

第四日,林谨容的小日子来了,陆缄去了诸先生那里,据说要半个月以后才会回来。

当夜,轮到了孟婆子那伙人。

最先来的是孟婆子手下第一得力的干将,石家的,管甲字库的。

从她一进来开始,林谨容就意识到她相比之前几个婆子的小心谨慎,更多了几分优越感。

林谨容淡淡地瞥了荔枝一眼,荔枝会意,上前去冲茶,然后被石家的不小心碰着了,摔坏了杯子,石家的忙站起身来道罪,林谨容不说饶她,也不说不饶她,就让她一直站着回话,说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后才告知她,要调整甲库的管事,两个人中只能留一个,剩下的去管杂物库。

紧接着来的是孟婆子手下的另一名得力干将,人称月嫂子的,同样是管甲库的。

不知是不是得了要调整人的消息,进来就小心翼翼的,百般谨慎表忠心,林谨容没刁难她,让她坐着回话,还赏了她好茶喝,之后暗示她,可能让她留下来继续管甲库。

又问她,杂物库还差一个人,谁更合适。

月嫂子非常谨慎地表示自己笨拙,想不到谁更合适,林谨容也没有逼她,毕竟,只是需要一个把这消息散布出去的人就够了。

第五日,人心继续浮动,孟婆子有些坐不住了,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谄媚,胡婆子等人开始有了精气神。

当夜,来的是乙库的两个婆子,林谨容同时见了她二人,闲话过后,夸赞了一番,表示不想动她二人的位置,让她们继续好好干。

干好了有赏,干不好要罚。

也让她们推荐谁更合适去管杂物库。

那二人小心翼翼地推荐了一个,却是貌似被她抛弃了,准备赶去守杂物库的人选之一,石家的。

第六夜,轮到丙库的两个婆子,那二人携手前来,却被桂圆不假辞色地给赶走了一个,只留下一个厚待之,当夜也没再叫被赶走的那个来回话。

于是被赶走的那个姓贾的婆子据说担忧难过得睡不着觉。

第七日,林谨容依例查完库房后,被孟婆子拦在了库房门口,死活要请她赏脸去吃饭,仍旧是五丈楼的上等席面。

正好陆缄去了诸先生那里,房里不用留人伺候他,林谨容便爽爽快快地应了,禀过林玉珍,只留了荔枝看屋子,其余人等统统带去吃喝。

席间孟婆子等人轮番上阵,说着好听话,阿谀奉承,拼命劝酒,分别拿话来套林谨容房里诸人,问是否要调整所有人的位子。

怎奈林谨容是只知道照着好的挑来吃,酒量不小,而其余人等,不拘量浅量深,年纪大的年纪小的,一概不知道林谨容打的什么主意,更不要说套出什么来。

孟婆子带了石家的和贾婆子借着酒意,去敬林谨容的酒,守着林谨容呜呜咽咽地滴了几滴泪,被林谨容也借着酒意狠骂了几句,表现得前所未有的嚣张和凶狠。

第八日,林谨容觉着是时候差不多了,决意请动陆老太太去给涂氏台阶下,把针线房给交接清楚。

人才走到荣景居前,就遇到了宋氏。

宋氏摆足了长辈的架势:阿容,孟婆子今儿带了石家的和贾婆子去寻我,进门就嚎啕大哭,说是得罪了你,要被赶出去了,是怎么回事?林谨容垂着眼但笑不语。

宋氏十分好心地提醒她:侄儿媳妇,你别嫌婶娘多事,她们都是老家仆,当差很多年,从来没有犯过错。

你突然把她们都换了,她们当然不服。

我们家这么多年以来,从老太爷到你公公他们,为人处事都最讲究一个以理服人。

林谨容笑道:婶娘你教训的是,可我从来没说要换谁啊?她们是打哪儿听来的?又怎么得罪的我?我怎么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其心可诛,叫我知道是谁,那才是真的要打出去呢。

宋氏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巧笑嫣然,并看不出什么来,便道:那就好,你别嫌我多事啊。

林谨容颔首道:不会,我年轻,还要婶娘多指点我呢。

宋氏便和和气气地与她道别。

林谨容进了荣景居,那只松鼠看见她就激动地跳了起来,陆老太太抓了一把松子给她喂松鼠,笑道:近来你一直都很忙,怎地今日此时就有空来?林谨容笑道:今日是特地来求祖母的。

陆老太太笑道:是孟婆子那事儿吧?林谨容就猜是宋氏适才告诉她的,便带了几分羞愧:是孙媳不会处事。

让祖母看笑话了。

陆老太太就道:是得以理服人的。

林谨容抿唇笑笑:孙媳记住了。

也不知三婶娘的病是否好了?我想去看她,却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