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暗示

2025-03-25 12:22:48

真是多事之秋,素心看了看天色,忙扶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谨容:二奶奶您莫急,您等着,奴婢去替您通传。

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更是浅眠,常常需要服用安神的药丸才能入睡,这样她倒是可以休息得好,但要从睡梦中叫醒却没那么容易。

素心进得屋里,值夜的丫头素兰也才刚起来,正在收拾临时搭建的床铺,见她匆匆忙忙的,不由打趣道:大清早的跑什么,可是身后有狗在追你?素心呸了一声,骂道: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转身就进了里屋。

素兰还想再说,就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林谨容,立时唬得变了脸色,恭敬地给林谨容行礼,陪笑道:二奶奶,奴婢口无遮拦,还望恕罪。

林谨容心里有事,哪里有心情和她计较,只道:烦劳姐姐去通知人准备软轿,老太太马上要出去。

素兰微微有些惊诧,但见林谨容的神色不容置疑,也没敢多问,匆忙安排去了。

待得素兰去了,林谨容便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素心一直在低声喊老太太,老太太却是迷迷糊糊的,很久才嗯一声,接着又没了声息。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林谨容哪里等得,也顾不得失礼,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一下子跪倒在了老太太的床前,流着泪道:老太太,您醒醒,救救五郎吧陆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手也抽搐了一下,林谨容见状不好,不敢再刺激她,连忙握住她的手,放软了声音道:祖母,您别急,是五郎又犯了错,大抵是又要挨打了,这次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除了您能救他,再没人能救了。

这个顽劣不省心的。

陆老太太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来,抓紧林谨容的手,低声道:扶我起来。

林谨容忙和素心一道合力将她扶了起来,耐着性子,手脚轻柔,动作飞快地给她穿着收拾。

陆老太太向来注重养身,先喝了一杯水,方才道:他又做了什么?林谨容心里急得冒火,却晓得这是陆纶唯一的,最有力的倚仗,她不能把事情说得太吓人,不然若是把陆老太太给惊吓得晕厥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不但所有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还害了陆老太太。

便强颜欢笑:那我说了,老太太可别急啊。

陆老太太倒不耐烦了:快说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是这样,当初五郎从家里跑出去,遇了险,差点没了命,被人给救了。

现在那个人来了这里,五郎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就招待了他一下,结果被些不知事的按着灌了些酒,现在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肯饶他,说他大不孝,要打杀了他以全名声呢。

陆老太太也生气:这个不省事不懂事的小畜生,他怎地就这么不知事爱惹祸?等他好生挨顿揍也好叫他长长记性,我不去我知道五叔做的这事儿是大不该。

林谨容跪了下去,抱着陆老太太的膝盖,苦苦哀求:老太太,他是错了,可他是个什么性子,您难道不知道么?最是赤诚忠厚的人就是他,他究竟孝顺不孝顺,是不是虚情假意,您心里最清楚不过。

若是随便打一顿也就算了,可是他从来就不为二叔父所喜,早上二叔父是拿了门闩砸他的头啊,若非大家拉着,他哪里有命在?现下天还未亮,就又被喊去了,您不救他,谁能救他?若非是事情危急,您老人家又向来慈爱,孙媳哪里敢这样跑来吵您老人家?求您救救他,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祖父地下有知,一定会心疼极了的。

听她搬出陆老太爷来,陆老太太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抽痛,指着她骂道:你们就是这样可劲儿地折腾我是想把我折腾死了,你们好早点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吧这是典型的迁怒,林谨容不敢相辩,只抱着她的膝盖低声道:老太太,孙媳不孝,但孙媳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们做下后悔之事。

您看,往日人全都在外头候着给您请安了,但现下外头一个人影全无……陆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给我备软轿老太太仁慈。

林谨容只觉得全身松懈下来,身上的汗水把里衣悉数打湿,仿若是才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沙嬷嬷收拾得齐齐整整地走进来,看了林谨容一眼,把一件厚重的大氅给陆老太太披上,扶着老太太往外走,柔声道:不要急,不要急。

老太太阴沉着脸,看了林谨容一眼,眼神颇有些古怪。

林谨容看清楚她的眼神,觉着莫名其妙,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却来不及细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天虽微亮,听雪阁里却还是一片昏暗,几只蜡烛已然燃去了大半,烛泪一层叠一层,厚重而杂乱,让人看着就不清爽。

陆建中面如死灰,不敢正视坐在一旁的陆建新,只盯着面前那根蜡烛,呼吸与心跳全都杂乱无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恨透了陆纶。

这个孽畜,自小就顽劣,不求上进也就不说了,天生就是个惹祸精,如若真如陆绩所言,招惹的是匪人,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啊从此以后,他在陆建新面前更抬不起头来。

早知如此,他就该在陆纶刚出生的时候把人给溺死了才是他在那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冷汗涔涔,水深火热,莫筹一是。

陆建新却是平静多了,陆建新手里仍然把玩着他最爱的那只前朝青瓷六瓣莲花茶盏,眼神幽暗,唇角下垂,许久,方低声道了一句:这是事关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陆建中一惊,啊了一声,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共渡难关,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又再说。

陆建中若不是知道他大哥的秉性为人,都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但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

老大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过河拆桥,日后必然会以此为要挟,打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问题是,现在真的是必须要共度难关。

可是,哼哼,他跑不掉,谁也别想跑得掉。

陆建中定了定神,吸了口气,起身对着陆建新行了一礼,道:大哥说得是,咱们是一家人,骨肉相连,这事儿要仰仗大哥来把握大局了。

得先把此事处理妥善之后,才能谈及日后,否则都是枉然。

陆建新冷冰冰地看了陆建中一眼,这是什么时候,这蠢东西还在威胁自己,是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逃不了,长房也逃不了吧?当然,这是事实,若是没了命在,自己和陆缄的前途也就成了末路。

陆建新火冒三丈,却不表露出来,只抿紧了嘴唇,平静地道:你说的是。

但我能做的,不过是动用我所有的关系,根据我这么多年做事的经验,竭力把这事儿的痕迹给抹平就是了。

火哥儿的死,不过是个意外,这小子得了几个赏钱,跑到花街柳巷去寻欢作乐,结果露了财,给歹人瞧见了,欺他年少,夺钱害命,报案抚恤就是。

那粉头,听说是被勒死的,多半是与恩客为钱财起了纠纷,被人失手给弄死了,这种事情,常见得很。

我们家有人去花街柳巷了吗?没有。

又与我们何干?只需叫那鸨儿闭紧了嘴,休要胡乱攀咬人也就是了,要做到这个原也极其简单,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但只是陆建中听他有条有理地说来,心里也是有些佩服的,那颗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可转眼间就听到陆建新转了个弯,重重地道了一声但只是于是才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起来,讷讷地道:但只是什么?大哥?陆建新却不肯说了,慢悠悠地喝着茶,吊足了胃口,见陆建中要抓狂了,方才缓缓道:凡事都有根由,须得把根去了,才好修理枝蔓。

不然根留着,那枝蔓怎么也去不干净,去了一次还会再生一次。

陆建中不是傻子,立时噤了声,呆呆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不看他弟弟,继续慢悠悠地喝茶,茶杯里早就没了水,干了。

他略微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将茶碗放下,起身去提茶壶来加水。

这样的事情,本该是弟弟来做的,但此刻陆建中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他傻傻地看着陆建新动作,根本想不到该去给陆建新添水,只哑着声音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叫陆建新哥哥,而是怀着各种心情称做大哥,这声哥哥,听着总是比大哥要亲切些。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陆建新的手一抖,茶壶里的水险些没洒出去,他定了定神,稳稳地将茶注入茶杯中,垂着眼低声道:我没什么意思,主意要你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