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参加比选之前?, 只有堪堪筑基的修为。
程雪意被静慈法宗强行拉进?竹林,与她失散,简直不?敢想?阿青一个人是怎么熬过第三关的, 甚至还拿到?了飞鸿宝珠。
她拿到?彩头, 没有急着出去为自己寻一条康庄大?道,而是找到?雪意,毫不?犹豫地?将宝珠给了她。
程雪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一向不?是脆弱的人。
父亲很早就教她不?要掉眼?泪, 哭是最没用,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敌人看?轻你。
可她现在面对的不?是敌人,那哭也是没关系的吧?对她来说, 哭也不?是为了解决问题。
我不?能收。
程雪意找回自己的声?音,笑着道:姐姐很能干,但我不?能要啊, 这不?是靠我本事拿到?的, 我怎么能要呢?阿青心疼地?帮她抹眼?泪, 都顾不?上沈南音还在这里,拧眉说道:怎么不?能要呢!要是没你在第二关里激昂那么多人赶出去,我哪有这样的机会?!从前?你帮我的时候, 我不?都好好接受了吗?怎么轮到?我帮你一次, 你就要推三阻四??你是不?是没把我当好姐妹?程雪意叹息一声?, 牵住她的手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怎么会?不?把你当好姐妹?但我确实不?能收, 这是我的机会?, 更是你的机会?,我再去想?别的法子,姐姐拿到?的就是姐姐的。
原打算自己搞到?彩头, 和阿青分享名次。
现在一切都搞砸了,程雪意没脸去拿阿青的宝珠。
她眼?下已经成功筑基了,应该是在第三关顿悟了。
她被关在竹林,什么都没看?见,不?知她具体的遭遇,可她看?得到?她身上的伤口。
你脸色很难看?,快拿了宝珠出去好好疗伤,若还拿我当好姐妹,就别再推辞。
程雪意推了阿青一把,阿青纹丝不?动,咬着唇不?肯相让。
程雪意无奈,只好去看?一直安静当背景板的沈南音。
沈南音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直接道:陈师妹,登天门马上就要关闭了,你是时候出去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在这里互相谦让,可能你们谁也拿不?到?彩头的积分。
阿青闻言一愣,被程雪意抓住机会?,一把将她送出了关卡。
顷刻之间,场外天池上炸开烟花,人人都知道有弟子寻到?彩头,且成功带了出来。
阿青怔怔地?站在登天门外,被一众弟子包围,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关注,心里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玉不?染阴晴不?定?地?走上前?,问她:程雪意和大?师兄呢?阿青动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回答,程雪意已经一个人走了出来。
沈南音毕竟是来观赛维持秩序的,若和她一起出来,恐会?引起议论。
程雪意已经精疲力?尽,没心情再去应对那些了,所以他?们选择分开走。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第二关被她逼出来的那些弟子们都解了气。
他?们本想?笑话上两句,撞上广文道君冷肃的目光,立刻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遑论再嘲笑旁人。
苏长老急急上来,拉着她的手臂道:走,回碧水宫,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回去疗伤。
张懿师姐就跟在苏长老身后,程雪意回眸看?着大?家,知道自己聪明得就该去疗伤。
可她这会?儿实在太累了,也太疼了,后遗症就是不?想?伪装。
她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不?是还讨她们喜欢,想?到?自己未来还要让她们感受到?背叛,兴许还会?牵连她们,她就笑不?出来。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程雪意克制地?将手臂拉出来,没有勉强自己去笑,也没多解释几句,心想?着,就让大?家对她失望吧,别再关心她喜欢她了,不?值得。
等以后真有机会?得手时,她会?与她们撇开关系,绝不?牵连到?她们的。
苏长老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张懿挽住她的手臂叹息道:师尊,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法宗观赛这样难得的事情,多少年才出现这一次,她却这个名次……便是再等个三十年内门比选,法宗恐怕也不?会?再来看?了。
三十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等不?等得起都难说。
她心里难受,就让她先自我消解一下吧。
玉不?染的追随都因为张懿的话偃旗息鼓。
他?皱着眉,忽然?后悔自己为何非要等着沈南音进?去才进?去。
他若是少考虑一些别的,不?去攒缀大?师兄,直接自己去教她帮她,结果兴许就不?一样了。
玉不?染素来讨厌沈南音万事包揽对谁都一副好好师兄的样子,从不?觉得自己这样自恃身份有什么不?好。
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身份高贵就是高贵,非要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不觉得虚伪吗?可眼?下他觉得自己比大师兄更虚伪。
他?口口声?声?要回报程雪意,可没有真的帮到?她一点忙,在关键时刻还去和大?师兄勾心斗角。
玉不?染突然?羞愧得无以复加,脑海中不?断回想?起程雪意冷淡失落的脸庞。
竹叶留下的划伤遍布她的脸庞,师尊的考验是一点都没留手,她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她得多难受。
他?忍不?住抬脚走向宫明长老,主动放下身份道:宫明长老觉得程师妹如何?你不?是很欣赏她?将她收为亲传如何?宫明一顿,讶异地?望向玉不?染满脸的威胁,话里是商量,可表情是威逼啊。
若是别的弟子倒也罢了,但是这个……这……广文道君,法宗来过,看?过这位小弟子,未曾做出安排,不?一定?就是没有安排,我们纵然?有心,也不?敢随意来收,万一——万一是什么意思?,玉不?染再清楚不?过。
是怕万一师尊有安排,他?们先收了人,会?让师尊不?悦。
可师尊就那么走了,定?然?是觉得程雪意能力?有,但性情不?足,对她的不?驯有些考量。
他?也知道不?是绝对没有机会?,可那机会?实在渺茫,若只等师尊,过了今日无人收程雪意入门,她不?就被撂下耽误了吗?宫明这里说不?通,玉不?染就想?去找别的长老,程雪意不?想?在碧水宫,又有剑道天赋,若不?能拜在师尊和宫明长老门下,就只有远走游历的紫灵长老和闭关的织华长老。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找,也许多年没收徒了,怎么看?都不?是优选。
想?来想?去,玉不?染一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明日之前?没有好消息,他?亲自收了她!他?是师尊的弟子,师尊教导的内容他?都会?仔仔细细传授给她,一样不?改,这跟师尊亲自指导也没差别了!做好这个决定?,玉不?染心里放松一些,但有个角落莫名揪起,觉得背负师徒名分,自己以后会?后悔。
他?纠结万分,为程雪意牵肠挂肚,程雪意却半点没想?起这个人来。
准确地?说,她现在谁都懒得想?。
断骨还没接好,只是被稍稍整合,疼痛还在持续。
沈南音不?过为她疗伤片刻,还是当着静慈法宗的面,能做得有限,更多的还得再寻医修治疗。
她没去找医修,也不?想?见人,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着。
狭窄的小山洞里,她把自己关在黑暗里面,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
三十年一次的比选,就这么失败了的话,就得把宝都压在沈南音身上了。
说到?底她的最终目标是白泽图,寻仇都是次要的。
复活母亲,将浮光和心腹们救出噬心谷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拜不?了静慈法宗那就算了,等之后再找沈南音问白泽图就好。
他?可以为付萧然?驱魔请出白泽图,就不?会?拒绝她。
程雪意对静慈法宗没信心,对沈南音却是有的。
虽有退路,可心里也并不?轻松,黑暗是她习惯的东西,狭窄的地?方能给她安全感,从前?待在这样的地?方,她会?觉得心情好些,可这会?儿不?知为何不?行。
睁眼?闭眼?明明都是漆黑一片,却仿佛看?见有人被背叛之后身败名裂的样子。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谈不?上万事周全,总得要亏欠谁的。
只能算他?倒霉了。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光,程雪意瞬间抬头,眼?睛被光刺到?,半晌才能看?清楚。
模糊光晕之中,那人的脸俊美如昔,温润漂亮得好像水上摇曳的菡萏。
……大?师兄?光芒掠入她的黑暗,她看?到?那人靠近,他?的眼?睛那么好看?,若凝秋月,清冽却又柔婉。
他?的衣裳整洁干净,轻纱锦袍,如雨后蒙烟,姿态动人。
他?就这样蹲在窄小的洞口外,拂开遮光的树藤,将阳光带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嗯。
他?应了一声?,蹲在她面前?,打开手中白色的瓷瓶。
上药。
沈南音什么都不?多问,也不?自作聪明地?安慰她,只静静地?用食指取了药膏,放下瓷瓶之后,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轻柔地?为她脸上划痕上药。
玉肌膏,对冰心剑诀留下的伤痕最有效,一日三次,明日便可痊愈,不?会?留疤。
他?声?音很轻,如微风习习,在她心上掀起一阵暖意。
程雪意静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很认真在给她上药,心无旁骛。
她难说心里是什么感受,嗓子眼?好像粘了什么东西,张开嘴又说不?出话来,便只能用行动来纾解一下自己内心的翻涌。
她朝他?扑去,扑进?他?怀中,他?稳稳地?将她接住,一手还有残存的药膏,未免蹭到?她衣服上,只得高高抬起。
先上药……话都没说完,头不?过一侧,稍稍低下去,就被人吻住了唇。
不?同于任何一次短暂的唇齿相依,这次的吻由程雪意主导,来得凶猛而热烈。
她明明是那么怕冷一个人,没有灵龙丹之前?身上也总是冰冰凉凉的,但她的吻却炙热得似那骄阳,滚烫的温度侵袭过来,将沈南音一点点从阳光照射的地?方拉进?了她隐藏的黑暗角落。
她才不?在乎什么弄脏不?弄脏,直接抓住他?腾出去的手,无视清凉的药膏,按着他?的手臂将他?压在身下,按在狭窄的山洞里,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尽地?索取。
舌尖舔坻他?每一个馨香的牙齿,唇瓣辗转索取他?全部的呼吸,他?们每次做这样的事情,好像都逃不?过一个山洞,此刻这个显然?不?如第一次那个大?,程雪意亲得沈南音没有功夫换气,他?很快就有些窒息,胸膛快速起伏,与她同样剧烈起伏的柔软胸脯紧紧相贴。
他?浑身一震,睁大?眼?睛望着她亲密无间的脸庞,然?后发现她是睁着眼?的。
他?情不?自禁闭眼?的时候,她始终睁眼?看?着他?,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沈南音突然?觉得有些羞耻,面颊和耳尖都泛起绯色,他?终于得了空隙喘气,哑着嗓子唤她:程师妹……三个字落下,就被她打回去:叫我灼灼。
灼灼。
陌生的称呼,显出极特别的亲近,是比师弟独有的铃铛还要罕见的。
是你的……是我的乳名。
程雪意呼吸潮热道:快喊。
沈南音眼?眸暗了暗,周身菡萏香浓郁至极,他?闭了闭眼?,沙哑唤道:灼灼。
大?师兄。
程雪意飞快地?眨眼?,眼?睫不?断扇动,几乎与沈南音的心跳频率一致。
你心跳得好快,我从来没听过你心跳这么快。
她喃喃说完,接着道:再亲一会?儿,好吗?问完了也不?需要回答,再一次吻上他?柔软潮湿,充斥着她气息的唇齿。
沈南音是个男人。
一个有着正常七情六欲,正常生理构造的男人。
这种情形下他?不?可能一点反应没有,也不?可能完全不?做出反击。
她还要再亲一会?。
他?没有拒绝。
沈南音环住她细瘦的背,想?到?她满身的伤,亲昵之中还有心情为她疗伤。
属于剑道道君的灵力?通体流畅,浸润伤口,接上断骨,程雪意不?再疼了,麻痹感取代疼痛席卷她全身,她有些痉挛地?绷紧脚尖,被沈南音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骨头都接上了吗。
他?暂停这个亲吻,鼻尖抵着她轻声?询问。
程雪意神思?不?属,呼吸混乱道:接上了。
沈南音又问:竹叶留下的伤口都愈合了吗?程雪意有些着急地?环住他?的脖颈,压着他?往下:好了,都好了,别磨蹭了。
沈南音深吸一口气,身上菡萏香更浓了,程雪意忽然?又没那么着急,在他?吻下来之前?问:大?师兄,那时你在绝情泉底,被蜃妖的阵法困住,对我说‘你不?要’,那是不?要什么?你当时在阵法里看?见了什么?她不?能透露自己知道那是血魔的七情阵,只问他?那句程师妹,我不?要到?底是不?要什么。
这个问题困惑她很久了,但她一直没机会?弄清楚。
现在是最恰当的时候了。
沈南音显然?也想?到?了那个糊里糊涂的我不?要,他?气息紊乱,唇瓣开启,却不?知如何道明自己在七情阵的爱阵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很难以启齿,却也逼迫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在爱阵里重回了洞窟那一夜。
那是个糟糕的阵法,也是个高明的阵法,让他?深刻明白自己的虚伪和无能。
虚伪地?以为能守住本心,不?问世情,无能地?嘴上说着不?要,实际上却做出了完全相悖的选择。
真实的他?尚且抗住了一切,未曾妥协。
可阵法里的他?嘴上拒绝,手上却已经抓紧了她。
他?握着她不?上不?下的手,紧盯着她的眼?睛,牵强地?说着:程师妹,我不?要。
如若不?是她及时赶到?,他?无法确定?自己是能堪破阵法,还是弥足深陷。
也许他?可以坚持下来,破阵而出,抓住她的手只为推开她。
也许他?会?放弃抵抗,前?功尽弃。
谁知道呢。
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
是你。
沈南音一字一顿道,其实根本轮不?到?我说要或不?要。
是你要不?要给。
程雪意看?着他?的唇瓣,喃喃道:我若给呢?你给我便要。
他?回答得极快。
程雪意又问:那我若是不?给呢?我会?走。
他?撑起身子,盯住她:灼灼。
程雪意心尖一颤。
你的决定?是什么。
她的决定?吗。
她的决定?还不?明显?他?都能干这干那了,她的决定?还能是什么。
只千万不?要——要了就不?能后悔了,有朝一日,还望大?师兄不?要为今日的决定?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程雪意话是这么说了,其实也没给他?退缩和思?考的机会?,语毕就咬住他?的唇,手探进?他?雪白的交领,抚上他?心跳极重的左胸,稍稍用力?抓紧他?的胸肌,令他?感受挖心之苦。
沈南音闷哼一声?,所有气息都被程雪意的吻吞没,他?呵着那心口的剧痛将她紧紧抱住,用男人该有的方式反攻回去。
他?压抑男性本能被动承受,对她的亲吻肆虐完全臣服时,让程雪意非常有感觉。
他?放肆本能攻城略吞噬她的所有时,她也非常享受。
他?们简直太合拍,一时都有些意乱情迷。
程雪意的手缓缓攀上他?的肩膀,低吟闷哼之中勉强分出心神在想?,都这样了,等她入魔,他?一定?能顶着所有压力?,请白泽图来帮她驱魔吧?若还不?够——手探向他?腰间玉带,正要解开,就被一把按住。
这里不?行。
沈南音低声?克制道,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如此对待你。
亲吻已经足够逾矩,若做更多,定?要给她该有的地?位和名分,还要一个动人美丽的地?方。
绝不?该是这样昏暗狭窄,脏污泥泞之地?。
程雪意恍惚一瞬,松开手,慢慢将他?抱紧。
第45章 045(双更合一) 你入我门下,与……这?个夜晚异常漫长。
很多人都在这?夜睡不着。
阿青对?自?己的心里?本位, 始终都是个乾天宗外门弟子?。
她幻想过自?己可以成?功进入内门,但也只是幻想,对?此没什么奢望, 也没什么真实感。
拿到飞鸿宝珠的经?历如今看?来还像是一场梦。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一次又一次拼上去,想到自?己,想到雪意, 就觉得不能认输, 不能倒下?。
人人都在争抢积分,她在遁地四处逃跑被动挨打,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因为遁地出神入化, 她在地下?找到了?飞鸿宝珠。
宝珠没藏在什么隐蔽危险的地方。
乾天宗往届弟子?比选,都会将彩头搁在千难万险之地,今年他们却反其道而行, 只将宝珠放在寻常地面之下?, 反而叫这?些人四处找不见, 找到了?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阿青觉得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拿到了?试探次才确认。
拿到宝珠要带出去,对?她来说也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她几次尝试从地底下?出去都被灵力?打回来, 如缩头乌龟般没出息的闪躲, 别人见了?都轻视和嘲笑她。
正如雪意所说, 她身上全都是伤, 都是在那?个时候被当做地鼠给戏耍玩弄的。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如此没用的她, 最后?会拿到飞鸿宝珠吧。
真的赢了?之后?, 她的地位直线上升,不需要再回外门独自?舔伤口,可以去碧水宫寻内门师姐疗伤。
碧水宫的苏沉梦长老十分欣赏她的有情有义, 亲口说要将她收为亲传,以后?她就可以在碧水宫安稳住下?了?。
她有了?真正的师门,领到了?内门弟子?的令牌和制服,可雪意什么都没有。
至今为止,她没听到任何有人要收雪意为徒的消息。
雪意的表现明明那?么好,她只是被耽搁了?,凭什么最后?比她差的都有好去处,唯独她什么都没有?阿青远远望着清虚阁的方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提起裙摆就要去。
有了?内门弟子?令牌,她可以去求见法宗,只是需要一个正当理由,以及不太可能真的被接见。
大概率她会无功而返,可她拼了?这?条命也希望能见法宗一面。
阿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碧水宫,张懿和苏长老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离开的地方,两人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
师尊……这?样好吗?张懿迟疑道,那?可是法宗的清虚阁,她纵然进去了?,也是不会被法宗召见的,说不得还要受罚。
苏长老叹息道:总要试过她才能放弃。
那?是什么?张懿指着夜空里?一道光。
苏长老微微蹙眉,启唇道:……是广文?道君。
玉不染深夜无眠,四处寻不到程雪意的身影,也找不见沈南音,便知?二人在一起。
他忽然产生强烈的危机感,那?种熟悉的又要输给大师兄的危机感促使他改变白日的决定。
他不可能自?己收程雪意为徒,就眼下?根本找不到她,要怎么收徒?他也不想和她背上所谓的师徒之名,从此满身掣制,多看?她一眼都是不伦。
所以还是要师尊才可以。
做了?决定就不再犹豫,他时间不多了?,需得赶紧行动。
玉不染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清虚阁,正看?见被守卫弟子?拦住的阿青。
一身伤的姑娘虽然做过简单治疗,但还是很虚弱。
守卫弟子?的长剑横在那?里?,她使劲浑身解数都抗不过去。
目光划过那?些人冷漠的眼神,玉不染想到此人与程雪意的关系,不免有些不满。
怎么回事?他走上前?,拂开守卫弟子?的长剑。
广文?道君。
看?见他,这?群人立刻弯腰行礼。
玉不染自?然地受了?,将阿青拉到身后?,蹙眉道:大半夜来干什么?作死吗?阿青想说什么,被他叫停:你心中所想我一清二楚,这?件事交给本君来做,你回去好好歇着,若看?见程雪意回去,让她立刻来找我。
阿青一愣,很快明白玉不染的意思,她激动起来:多谢广文?道君!道君真是个好人!眼看?她要跪拜自?己,玉不染也习惯了?被人跪拜,但这?个人是阿青的话,那?还是算了?,免得程雪意知?道了?又要不理人。
行了?,快回去找她,让她尽快过来。
阿青不敢磨蹭,兴奋地跑了?,玉不染回眸,看?都没看?那?些守卫弟子?,直奔清虚阁。
修界各宗首座今日来乾天宗议事,进行到一半静慈法宗忽然失踪了?,且一直不曾回去,最后议事不得不暂停,首座们在各院住下?,等明日再见法宗。
清虚阁现在十分冷清,夜晚这里的冷肃和孤寂几百年如一日,玉不染走上台阶,停在匾额前?面,想到若是大师兄在这里,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但他不行。
他得求见,得到准许才能进去。
思忖着自?己的目的,玉不染撩袍跪下?来,高声道:深夜前来叨扰师尊,实在是弟子?不孝,师尊应该已经?知?道弟子?来了?,也知?道弟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静慈法宗算无遗策,自?己的道场大半夜这?么热闹,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肯定什么都知?道,只是懒得过问。
玉不染跪在夜风之中,弯下?腰来:弟子?来问师尊考虑得如何,是否要收程师妹为徒。
他一连两句话,得不到屋内任何回应,恍若此地只有他一个人一样,这?是沈南音过来时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即便他也是师尊的弟子?,可谁能和大师兄比呢?谁都比不了?。
他有时候会想,师尊若有个自?己的孩子?,也就是对?大师兄这?般了?。
看?看?天色,马上就没时间了?,玉不染心口堵着一口气,不是不怕,却不容自?己后?退。
程师妹的能力?天赋师尊都看?见了?,时间不多了?,请师尊好好考虑,若实在不愿收程师妹为徒,也请师尊立刻示下?,好让其他长老可以行动。
一直紧闭的门忽然打开,玉不染抬头,看?见重重白纱之中,静慈法宗盘膝坐在蒲团上。
你和你师兄,两个人都为此女煞费苦心。
你师兄素来仁厚,对?谁都是如此,尚且可以解释一二,反倒是你。
白纱被风吹起,玉不染看?到师尊的神色,心口不自?觉一空。
你是惜才?还是为了?什么?往届你收弟子?,占名额,是为自?己培养势力?。
为师不介意你们师兄弟之间的良性竞争,但你今年很不寻常。
不染,你深夜造访是为了?什么?若觉她有天赋,别人不敢收,你为何不直接收了??玉不染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回答。
静慈法宗直接道:你中意她?玉不染倏地挺直脊背,双拳紧握,汗如雨下?。
若你中意她,为师也不是不能收下?她。
什么?玉不染猛地望过去,满脸错愕。
静慈法宗缓缓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门口。
你总是爱与你师兄比较,觉得为师偏心他,薄待你。
他慢慢说道:但你们都是为师的弟子?,我对?你们的要求向来是一样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你师兄次次都比你做得好。
这?次他也比你做得好,他没为了?那?个女弟子?来找我,但你来了?。
玉不染心如压石,喘不上起来,人有些恍惚。
我试探了?她,确实有意收她为徒,只是还在考虑权衡,方才已经?有了?决定。
静慈法宗残忍地说,便是你不来,为师也会立刻传讯下?去,为她准备入室仪式。
她会是为师的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的意思就是,不会再有更多弟子?了?。
师尊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来不来其实都一样,他没沉住气,白来了?,可玉不染不后?悔。
他闻言有些激动,迫不及待要去告诉程雪意这?个好消息,可静慈法宗接下?来的话让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但为师现在改变主意了?。
静慈法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染,我不愿你们师兄弟再有更多矛盾,此女若入我门下?,你们绝对?争端更大,除了?宗主之位,情义之上也要拼杀,这?是为师绝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玉不染唇瓣发白,颤声道:师尊……他多此一举了?。
他来这?里?没帮上忙,还添乱了?。
他算是知?道大师兄为何找不到人了?。
他还是不如大师兄了?解师尊,他既然不来,肯定就是对?师尊的决定心里?有底,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贸然行动。
可看?看?他干了?什么。
他搞砸了?一切。
师尊,我……不染,我可以继续收此女为关门弟子?,但相对?应的,我需要你保证以后?再不与你大师兄争权夺利,好好辅佐他。
玉不染脸色难看?至极,身体紧绷,几欲崩溃。
静慈法宗话锋一转道:但为师也不会亏待你,你中意她,为师收她为徒,会立下?一个条件。
玉不染睁大眼睛。
若她要拜我门下?,便要与你定下?婚约,做你的未婚妻。
从此以后?,你与她二人夫妻同心,安稳修炼,也算一段佳话。
至于你师兄。
静慈法宗比刚才更加残忍道,他是我选定继承我衣钵的人,是他自?己发愿要如我一般将一辈子?献给乾天宗,便不该半途而废。
玉不染肩膀塌下?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让她来,或是命她远走,与你们师兄弟再无瓜葛,你继续如从前?一样,试着争取到为师的青睐,寻万分之一的机会得宗主之位。
你自?己选。
——师尊讨厌不稳定因素。
玉不染脑海回想起那?夜他叮嘱程雪意的话。
现在这?些话全都应验,甚至加注在了?他身上。
玉不染抬着头,良久才沙哑说道:师尊最该问的,是程师妹。
静慈法宗看?着他不说话。
玉不染找回自?己的理智,但没怎么使用。
他低下?头,慢慢说道:我们兀自?决定一切,实在不尊重她。
她凭实力?让师尊看?到她,师尊也总该听听她的选择是什么。
今日是弟子?来到这?里?,将一切打乱,弟子?做不出任何选择。
静慈法宗满眼了?然地望着他。
他这?么说其实已经?是一种动摇了?。
静慈法宗暗自?摇头,这?个二弟子?到底是不如大弟子?,这?样三?言两语就动摇,可见内心对?那?个位子?的执念也没多大,这?么多年相争下?来,更多的是不服输罢了?。
好。
静慈法宗淡淡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她过来,看?看?她怎么选。
不知?名的一处山洞,洞内狭窄,勉强容纳两人,太阳落下?,月光洒入洞内,程雪意靠在沈南音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视线落在他颈间若隐若现的伤疤上。
她起初没放在心上,手百无聊赖地探过去,轻轻摩挲着,嘴上说起别的:这?个时辰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看?来我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沈南音视线落在月亮上,眼神有些难言的茫然,甚至是带些无措。
他躺在这?里?,被程雪意强行搂着,起初手脚不知?如何摆放,最后?松懈下?来,选择了?让她抱得更舒服的姿势。
听她呢喃的话语,他开口道: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下?定论。
稍顿,他又说: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也还会有别的办法。
他说得很肯定,可能心里?已经?给她想好了?别的办法。
程雪意闭了?闭眼,手下?稍稍用力?,按着他后?颈的伤痕。
这?是什么?细微的疼痛传来,沈南音面不改色道:旧伤,快好了?。
程雪意颔首,探头望过去,刚才摸着还不觉得如何,仔细去看?,发现那?伤痕遍布后?背,密密麻麻十分骇人。
这?么多?她愣了?一下?,快速问道,会留疤吗?沈南音听出她话音里?的紧张,失笑道:不会。
但留疤也没什么,我是男子?,不介意这?些。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啊!程雪意激动地撑起身子?,使劲扒他衣裳,想一探究竟。
到底怎么搞的,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没见谁把你的后?背伤成?这?样,是我出去送圣女的时候被伤的吗?沈南音勉强地抵挡她的进攻,好不容易才守住自?己的领口。
他柔声安抚:不是。
是…………顿了?顿才说:是绝情泉水的灼伤,已经?快好了?。
程雪意倏地去看?他的眼睛,四目相对?,她有些心虚地转开头。
啊,是因为那?个……我以为那?个泉水没用了?,我那?个时候……她百般思索该怎么为自?己的毫发无损糊弄过去,还没狡辩出个所以然,耳朵忽然被捏住。
程雪意愣住,头没动,眼睛转过去,看?到沈南音将她的耳环摘了?下?来。
大师兄?沈南音认真地看?着她的耳朵,摘下?耳环后?,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看?她为此眼睫轻颤,他才收手将耳环放下?,取了?木盒里?的海妖眼泪耳珰帮她戴上。
几次想要送出却一直都没机会送出的耳珰,终于在今夜送出去了?。
果然和他制作时想的一样,很适合她。
很好看?。
沈南音戴好了?,诚心实意地夸奖,手指从她的耳垂划向耳珰,最后?恋恋不舍地落下?来。
他将摘下?来的耳环放到之前?装耳珰的盒子?里?,盖上盖子?,却并未归还主人。
给了?你新的,旧的便送与我吧。
他垂着眼睑,有些紧张地攥紧木盒,喃喃说道:你给了?师弟铃铛,但我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我想留下?,可以吗?程雪意张着嘴,哑口无言,沈南音便当做她同意了?。
他将耳环仔细收好,终于抬眼与她对?视,正撞进她复杂的视线之中。
想到二人在耳珰之前?的对?话,沈南音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去提及没有意义。
如今是你我想要的结果,那?便足够了?。
是我自?欺欺人,伤了?你的心,还处事不清,令你误会我与圣女,你没受伤便是最好。
你若受了?伤,才是我的不好。
沈南音说这?些话的语气很轻柔,比夜风还要温柔,带着毫无保留的暖意,很治愈。
他真的很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谁对?谁错,都会先检讨自?己的错误。
对?于喜欢的人,自?然而然会为她辨白开解,无需她内耗什么,已经?有了?台阶可以下?。
程雪意伸手摸了?摸耳朵上那?价值十万灵石,蕴藏强大防御法力?的耳珰,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她突然说道:大师兄,若以后?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你会如何?也会像现在这?样,说是你自?己不好吗?沈南音意外地望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程雪意好像很在意,急迫地盯着他的眼睛,非要等到一个回答不可。
良久,他说:你我之间无论如何,皆是你情我愿。
他日你若不愿了?,是你的自?由,我不会以此束缚你什么,是以谈不上你会有什么对?不住我。
那?若我害了?你呢?她的语气有些尖锐,也没直接说什么杀了?你这?样的话,取了?一个中和的害字,也算一字多意。
害他性命是害。
害他身败名裂也是害。
程雪意静静望着他,没等到他的回答,先等到了?静慈法宗的传召。
天际边亮起鹤吞日月的图腾,那?是独属于乾天宗宗主召唤弟子?的讯号。
能看?见的便是接到传召的弟子?。
程雪意猛地站起来,指着天上:大师兄,静慈法宗要见我。
沈南音作为下?一任宗主,特权极多,也能看?见法宗的图腾。
他为她高兴:你看?,等到最后?还是好结果。
程雪意也不由高兴起来,将刚才的询问全都抛在了?脑后?,兴奋地拉着他要一起去,可沈南音拒绝了?。
若我跟你一起去,岂不是让师尊知?道我们一直在一起。
你不想公开,便不能这?么做。
他是不介意的,可她介意,那?他就要妥帖些。
程雪意闻言就松开手,刚想说完事了?去找他,便看?沈南音眉目一凛。
怎么了??她见他还望着天空,心里?不妙,难不成?…………师尊也传召了?我。
只见程雪意很容易理解,可还叫着沈南音就有点不太对?劲。
但两人还是愿意把事情往好处想,说不定是法宗要让沈南音去准备收徒的事宜。
毕竟是宗主的弟子?,收徒是要举办仪式的,不是件小事。
两人最后?并未一同前?去,还是先分开之后?,各自?从不同的地方前?往清虚阁。
等他们前?后?脚到了?的时候,正看?见玉不染跪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也不抬头。
而静慈法宗的目光直接越过沈南音,落在程雪意身上。
夜色之中,她顾盼流转的眼睛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他忽然心口不太舒服,可这?点不舒服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定。
你们来了?。
他也不拖延,开门见山道,方才本座已和不染谈过,如今再与你们说一声。
程雪意站在沈南音身后?,还有不多久就要到明日了?,过了?这?点时间再想静慈法宗收徒,最起码也要等三?十年。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一定很棘手,涉及法宗的左膀右臂和她,恐怕不能善了?。
程雪意,对?吗?静慈法宗确认她的名字。
沈南音侧了?身,却没让路,他微微偏头,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在场最了?解师尊的人应该就是他了?,他几乎已经?想到师尊要做什么。
师尊——他开口,却直接被静慈法宗一个法咒禁言。
沈南音错愕地望向师尊,师尊却看?都不看?他。
是。
晚辈程雪意,拜见法宗。
程雪意弯腰行礼,姿态无可挑剔,静慈法宗微微颔首:很好。
你想拜入本座门下?,是不是?……是。
本座可以收你为徒,这?是本座的弟子?令牌,拿过去,你往后?便是清虚阁亲传弟子?。
这?是本座此生最后?一次收徒,你会是本座的关门弟子?,本座会倾囊相授,全无藏私。
话都很好,很诱人,但一切有个前?提。
果然,静慈法宗微微抬高声音,让在场其他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唯有一个要求,本座已经?先和不染提过,但他觉得此事要你亲自?来选,方显尊重。
静慈法宗微微一笑,以一副仁慈长辈,为晚辈劳心的姿态道:你入我门下?,做我关门弟子?,与我的二弟子?定下?婚约,夫妻一心,为乾天宗未来效力?,实是一件美事。
效力?。
这?是个非常精准的词。
这?意味着他们是要向人效力?的那?个。
至于向谁效力?,这?不明摆着吗?是现在的法宗和未来的沈南音。
程雪意一点点抬起头,望着静慈法宗的眼睛,听他含笑问:你可愿意?他看?出来了?。
是啊。
老狐狸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肯定知?道她有断他左膀右臂之力?,但应该还不确定她是不是有那?个心思和胆量。
沈南音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法宗,几次试图开口都被禁言咒束缚。
他想行动也不能行动,法宗是他师尊,年岁远远大于他,他再有天赋也不能对?师尊出手,出手也没有万全的胜算。
他极力?望向程雪意,可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脖子?如灌铅,沉重得难以调转。
心像被割开,碎成?数瓣,沈南音胸内气血翻涌,脸色煞白。
钟鸣响起,是这?一天即将结束的讯号。
马上就要是第?二日了?。
错过这?一瞬,下?次这?么靠近陆炳灵的机会就没有了?。
这?个笑面虎嘴上说得好,什么给她选,但程雪意已经?完全明白,一旦她拒绝,等着她的不是什么重头开始再寻机会,而是放逐。
彻彻底底地放逐。
陆炳灵不会容忍不稳定因素留在他看?重的继承人身边。
她肯老实接受,一切都好说,若她违背,暴露出不安分的性子?和野心来,他也有沈南音抗拒不了?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从前?他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他一向擅长斩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连对?他自?己都没有留手过。
嘴上说给于尊重,让她自?己选择,实则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程雪意缓缓笑起来,笑得天真无邪,纯洁如花。
她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陷入掌心,血渗出来,疼痛让她清醒。
在钟鸣最后?一下?响起的时候,程雪意同时给出了?她的回答。
第46章 046 筑基打渡劫,这就是她的分寸……不!程雪意响亮地拒绝了静慈法?宗:我不愿意!她拒绝了。
她居然拒绝了。
玉不染猛地抬头, 震惊而失落地望着她。
沈南音终于扛过师尊的禁锢咒,转过头看?见了她的脸。
她好?像没听明白静慈法?宗话里的强硬一样,拒绝之?后从容不迫道:法?宗明鉴, 晚辈上山修行是为了求得大道, 而不是成为谁的妻子,恕晚辈不能接受法?宗的婚约安排。
静慈法?宗在听到她的拒绝之?后,神色不带一丝变化, 远比他的两个弟子稳得住。
听她解释, 他没有丝毫动?容,直接道:时辰过了,说这些已然没有意义?, 你?退下吧,往后不必再来这里。
程雪意静静站在那,看?他转身离开, 见沈南音试图往前?,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朝他摇了摇头。
陆炳灵他到底懂不懂,今日让她来了这里,站在这个地方, 靠近了他, 那么究竟要如何选择, 可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沈南音意外地看?着她, 启唇想说什么, 奈何禁言咒还没解开。
程雪意将他拉到一边去, 抬脚踢了踢碍事的玉不染,在玉不染失魂落魄让开路之?后,她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清虚阁内部。
这里就是清虚阁。
陆炳灵的修炼之?所。
很久之?前?, 阿娘提起这个师兄,并不见多少恨意。
她是最豁达开明的人,别人可能会困于其中心?魔丛生的事情,到了她这里全都是洒洒水。
人只要活着就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这是阿娘的座右铭。
现在是她的。
她们?这样的女人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程雪意随意地勾了勾嘴角,把她拒之?门外?让她以后别再来?她偏要进来看?看?。
用带着脏污的鞋子踩在清虚阁地板上,程雪意使劲碾了碾地面,把鞋面鞋底上的土都留在这里。
然后她抬头对回眸看?来的陆炳灵,笑道:法?宗,要晚辈说,您实在不可理喻。
此?话一出,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都有点不淡定,尤其是玉不染。
他疯狂地给沈南音使眼色,示意他听听程雪意都说了什么发疯的话,还不快进去阻止。
要不是怕再添乱,他早都自己进去了!沈南音倒好?,程雪意不让他管,他还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这么听话的吗???玉不染怀疑人生。
阁内的程雪意很快说了句让玉不染更受不了的话。
事已至此?,她一点想瞒着的意思都没有了。
法?宗是看?出来,您座下弟子都属意于我,对吗?玉不染彻底慌了,比被师尊挑明的时候还要慌张。
不是,她,她怎么这么说,她知?道什么,他才没有……不对,不行。
玉不染想动?,要往里面去,被沈南音按住肩膀,动?不了一点儿。
他奋力去看?身边的大师兄,见他盯着清虚阁内,神色莫测,看?不出真意来。
程雪意很满意沈南音的反应,她不管外面的事,只歪头看?着陆炳灵冷漠的脸庞,这人要是没胡子,还真是和小年轻一样啊。
为了不让您的弟子再内讧,扰乱您最看?重?的大弟子的道心?,随手将我给出去,既平息二弟子的不满,也?让守礼的大弟子再无法?逾越,计划简直完美。
我这样一个拼死拼活想要进内门的小弟子,您施舍了拜师的机会,我得到了,再加上您的二弟子也?称得上优秀,尚不算委屈了我,您大约还觉得于我很仁义?了?这确实是静慈法?宗所想,一点不差。
他知?道程雪意会想到这些,能让沈南音动?心?的女子绝不会笨,可她最后的选择还是说明她哪怕聪明,也?聪明得不够。
您行行好?。
程雪意夸张地弯腰拜了一下,指着门口?道,法?宗是活了千年的大能,当天下第一当惯了,我能理解您的护短和狭隘。
您别生气,说您狭隘是事实,明明不放心?的是自己两个徒弟,偏要我这样一个无辜的人来背负结果,这难道不是狭隘吗?不是不可理喻吗?法?宗担心?大师兄和二师兄,可以,那直接要求他们?啊,何必乱点鸳鸯谱?今日哪怕您如愿了,恐怕也?是要结仇,结果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来得好?,法?宗究竟有没有深想过?就算她同意又如何呢?嫁给玉不染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她一样可以搞垮他的乾天宗,甚至更有身份去激怒和破坏沈南音的道心?。
陆炳灵这样安排还是对自己的大弟子太有信心?,太看?不起程雪意。
程雪意摸了摸耳垂上的耳珰,意有所指道:法?宗这辈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糊涂的决定了。
话音刚落,膝盖就一疼,是剑意突至,陆炳灵动手了。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口?出妄言的她,她强撑着没有跪下,一点点直起腰来。
法?宗该谢我今日拒绝。
程雪意一字一顿道,若我应了,你?才要后悔莫及。
她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沈南音。
他始终望着这里,即便口?不能言,他的眼神和气息也?很有存在感。
若说见到这一幕之?前?,陆炳灵还不觉得程雪意的作用有多大,只是提前?防备一手,那现在就是彻底明白了。
她也?不算自以为是,沈南音确实对她格外不同,与?陆炳灵估算得相差极大。
他紧锁眉头,轰然关了殿门,殿内只剩下他和程雪意。
轻纱飞舞,剑气涤荡,程雪意缓缓抓住腰间银铃。
真棒,得逞了。
我认真比选,被法?宗强拉入竹林,导致失了第三关的分数,名次很差。
程雪意平声平气,若之?后能成功拜入法?宗门下,这些倒也?算了,都不值一提,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被看?轻,现在很可能还要因为不肯屈服,而被惩处甚至放逐。
凭什么?一门之?隔,她说话的声音不小,门外门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南音面色发白,玉不染本欲站起来,闻言双膝一软,再也?无法?站起。
今日不管这门亲事成不成,她此?番言语,都会让陆炳灵和他的弟子们?生出嫌隙。
法?宗要我走,可以,我烂命一条,身份低微,拒绝不了你?的任何安排。
她缓缓露出真实的情绪,不屑说道,我可没你?想象中那么想成为你?的弟子。
在走之?前?,我还得让法?宗看?清楚,我也?是个人。
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字符,一个虚拟的形象,可以容他随意取舍。
法?宗要为自己看?不起我这件事,付出一点代价。
程雪意舔舔嘴唇,尽可能多地放出力量,摘下银铃缠在腕上,转瞬消失在飞舞的轻纱之?中。
殿门外,玉不染意识到程雪意要做什么,迅速站了起来。
他要进去阻止她找死。
可他还没能真的碰到殿门,就再次被沈南音拦住了。
他可以动?了,禁言咒也?被挣脱了,但他仍然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管。
你?是疯了不成,任由她这么胡闹?玉不染紧张地脸色煞白,她会死在里面的!她如今最多筑基圆满,都还没金丹,与?师尊动?手,那不是找死吗!沈南音站在背光的地方,玉不染不太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但他的姿态相当淡定,又是那种八风不动?的平稳模样,看?得玉不染牙酸。
她有分寸。
他话音笃定道,别去添乱。
玉不染现在对添乱特别应激,当即身子就软了。
她有分寸,她有个什么分寸,筑基打渡劫,这就是她的分寸!他嘟嘟囔囔,额头青筋直跳,但脚步在往后退。
沈南音放下了手,闭上眼睛,神识破开殿门,不着痕迹地盯着里面的一切。
她想做,那便做,她总要发泄她的不甘。
在师尊座下多年,沈南音最清楚静慈法?宗什么性格,师尊自然有师尊的优点,可生而为人,不可能完美无缺,师尊也?有他的致命缺点。
作为弟子,他只能包容,但程雪意没必要包容。
她今日若不发泄出来,以她的性格,非要出大事不可。
他人站在这里,无论这一场越级挑战结果如何,总不会叫她危及性命。
只是——熟悉的铃音响起,程雪意没有佩剑,选择用铃音幻术和师尊一战,是预料之?中的事。
这铃音令沈南音心?头一沉,他强忍着刻入骨髓的本能,逼迫自己保持清醒,看?清楚一切。
重?纱交叠之?中,寻不见程雪意的身影,只看?见静慈法?宗闭眼站在那里,广袖生风,强大剑意令殿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忽然,滴水声响起,静慈法?宗睁开眼,仍未唤剑,只抬手朝一个方向轻轻一点,程雪意窈窕的身影便被点了出来。
她翻身躲过更多剑气,抹去嘴角血迹,很快又在铃音里消失不见。
陆炳灵皱了皱眉,望着自己的手,听着耳边节奏规律的铃音,想到那个曾经精于此?道的人,只觉得烦闷。
够了。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与?这晚辈玩耍。
陆炳灵双手结印,轻描淡写地打出印记,自信于程雪意必会被击伤,转了身想回后室休息,却忽然停住脚步。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看?到之?前?他坐着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娇俏灵动?的少女。
少女梳着双髻,眼睛极大,身着柔纱白衣,抱着一把灵剑看?着他。
师兄!她高兴地喊他,你?快来,我今日又精进了,你?来给我喂招!陆炳灵怔怔地站在那,理智告诉他,眼前?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铃音幻术引出来的假相,可腿好?像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朝少女走了过去。
师兄,你?太慢了,你?怎么老是慢吞吞的。
少女嫌他磨蹭,站起身跑过来,牵住他的手寻了片空地。
她的手是热的。
陆炳灵错愕地低头,看?着那只熟悉到数年无法?忘怀的手,他如鲠在喉,清醒知?道是假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可还是不能甩开她。
……他已经甩开她一次了。
那之?后他们?再也?没见。
……你?不要着急。
他听见自己张口?,声音沙哑道,不是我慢,是你?性子太急。
少女不满回头:我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师兄,你?不能迁就我一下吗?她拿起剑,松开他的手,退开几步道:来!试试我们?独创的那套剑法?!我已经突破第七重?了!陆炳灵忽然眼睛很疼。
他们?独创的剑法?……这已经是现在的人谁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幻境到这里就该自己被戳破了。
他太清楚铃音幻术的弊端,他虽然没有强行突破幻境,但也?没真的沉迷其中,在此?前?提下要构建一场他隐藏极深、从未跟第三人头透露过的对招,除非那个人重?新出现在这里,否则以程雪意那点修为,是支撑不下来的。
挖出人不愿道出的软肋,是幻术的根本。
可软肋藏得越深,需要的法?力越强大,程雪意根本不行。
陆炳灵什么都没做,只等?着程雪意自己坚持不住停下一切。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少女,等?着她一点点消失,可什么都没发生。
她还在那里,甚至用出了那套剑法?,一招一式,剑意蓬勃,令人震撼。
陆炳灵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在她笑着喊师兄,问他你?怎么不动?的时候,已经明白要出事了。
噗呲。
少女的佩剑刺入他的胸口?,直逼心?脏所在,只差存许,他便要字面意义?上的伤了心?。
陆炳灵眉目一凛,广袖一挥,少女的幻影消失,眼前?出现程雪意。
她顶着那双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扎在他的心?口?处。
法?宗看?见了什么,竟一动?不动?,站在这里让我刺。
她好?像很吃惊,赶紧拔出匕首来:弟子不是故意的,弟子以为法?宗会躲开。
那害怕的样子全无幻境里少女的勇毅坚韧,令陆炳灵面色难看?。
他震出无上灵压,程雪意气出了,对此?地再无留恋,飞速推门而出。
目的已经达到,不宜恋战,明日会是他陆炳灵求着她来座下,可没他挑三拣四的资格了。
沈南音守在这里,等?的就是她出来这一刻。
他接住程雪意的手,将她拉到身后,红尘剑瞬息挡在他身前?,将所有灵压全数抵挡。
其实也?可以返还回去,但那毕竟是他的师尊,不是敌人,他不可能那么做。
真可惜。
沈南音还是有底线在的。
程雪意抬眸看?着他的脸,夜色之?下,他眼神清冽,光华逼人,抓着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两人便默契地化光而去。
玉不染停在原地,感受着殿内师尊的怒火,在顺势离开和留下之?间选择了后者。
总得有人来迎接这怒火,不是沈南音和程雪意,那就得是他。
玉不染表情变了几变,主动?走进了殿内。
师尊息怒——哐当一声,他被灵压余威击中,重?重?摔在墙上。
……希望大师兄能带程雪意逃远一点。
至少在他安抚下师尊的怒火之?前?,不要再出现在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