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的雪白衣裙染满了血, 变得?赤如?火焰。
静悄悄地躺在地上。
沈溪山抬步走过去,站在她边上。
她并未死去,还留有微弱的呼吸, 正闭着双眼, 血染红了下巴, 混着泪水,看起来颇为可怜。
龙神漠然的神色上终于有了变化,原本冰冷的眸子?柔和许多, 他蹲下来, 用手轻轻将宋小河脸上的血给擦去了, 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沈溪山抓起她的手。
她的手被业火红莲侵蚀, 变得?极其冰冷。
他将宋小河的手摊开, 然后低下头, 将自己的脸贴在她冷硬的掌心,缓慢地蹭了蹭, 动作熟稔无?比,仿佛做过千百遍。
远处的天际传来了低沉的雷声, 像是野兽的嘶吼。
厚重的云层开始在天穹铺散, 往不辞春的上空汇聚,闪电宛如?一条条细长的白?龙,在云层之间肆意流窜。
烈风呼啸, 天地间风云骤变。
红光从宋小河的身下散出,随后一朵赤红的莲花瓣探了出来, 紧接着两瓣, 三瓣。
沈溪山见状, 松开了手,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小小的莲花从她身下绽开, 用柔软的花瓣将她娇小的身体包裹起来,而后轻缓地闭合。
一朵赤色的红莲花将她整个人包住,十分慢地转动着,溢出的红色光华,丝丝缕缕,漂亮得?惊心动魄。
沈溪山看着那旋转的莲花,随后仰头,一跃而起,化作一支金色的利箭,直直往天际冲去,冲入了雷光闪烁的云层之中。
他的离去,让在场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天大的威压消失之后,有些胆小的人开始奔逃,有些却盯着那红色的莲花,打着贪婪的主?意。
云馥看着沈溪山离开,忙指挥着战龙往后退,退到山谷的边上,思量着若是龙珠她得?不到,那得?到宋小河的极寒之力,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只是雷云凝聚得?越来越多,遮住了皎月与星芒,整片大地都被黑暗给笼罩,阵阵雷声不断响起,闪电频现,仿佛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雷暴。
现在过去,随时有被巨雷击中的风险,云馥不敢随意妄动。
千百仙门弟子?走的走,留的留,灯火撤了一半,光芒黯淡不少。
空中的狂风乱卷,伴着天空的低吼,震得?人心头发麻,众人凝视着那朵莲花,无?人言语。
小河。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醒醒。
宋小河在迷蒙之中,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梁檀正站在面前。
他一副年轻时候的俊美模样,穿得?风流倜傥,笑意绵绵,唤道:小河。
师父。
宋小河睁大眼睛看着梁檀,清凌凌的眼睛覆上水光,不敢眨眼,生?怕下一刻他就消失。
师父。
她又唤一声,充满委屈和难过,瘪着嘴,哭起来,师父,我?好?想你。
小河。
梁檀向?她伸出手,来,牵着我?的手。
宋小河赶忙把手递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手稚嫩幼小,看起来像是四五岁的样子?。
梁檀牵着她,慢慢地往前走着。
周围一片虚无?,是没有任何景色的茫白?,什么也看不见。
但梁檀牵着她走了一段,忽而绿油油的草地顿现,蓝天白?云悬在头顶,一眼望去,天高阔野。
这是沧海峰。
她回头,就看见身后是她和师父居住了十多年的小屋子?,宋小河拉了拉梁檀的手,师父,我?们越走越远了,不回家吗?梁檀笑着说:家何时都能回啊,但是你,要走出去看看。
宋小河向?来听师父的话,她乖巧地被牵着,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而后梁檀停住了,说:小河,往前走吧,慢慢地走,别摔倒了。
宋小河看着他,问道:师父,你不能与我?一起吗?梁檀转身,身后出现了一人。
那人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神色淡然而平静,仔细看,平淡的眼睛里?却有着轻微的笑意。
这是梁清。
师父要在家中陪着你师伯。
梁檀说:我?们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宋小河重重地点头,说:那师父要等着我?!梁檀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轻声道:去吧。
宋小河继续往前了,身体渐渐长大,没走多少路,沧海峰的景色就消失,取之而代的,则是酆都鬼蜮的苍凉地界。
这里?奇形怪状的妖怪横生?,丑陋的魔神盘着尾巴,他们好?奇地朝宋小河张望着。
忽而苏暮临从一旁跑了出来,兴奋地拉住她的手,唤道:小河大人,小河大人!宋小河歪着头看他,然后说:苏暮临,你要陪我?一起走吗?当然,我?要一直追随小河大人!苏暮临与她并肩而行,二人往前,走过了酆都鬼蜮。
宋姑娘。
身侧传来温柔的轻声,宋小河偏头看去,就见谢归站在边上。
他穿着一身竹青长衣,长发冠起,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正笑着看宋小河。
谢春棠,你也来了?宋小河道。
谢归上前,与她走在一起,说:在下也陪宋姑娘走一程吧。
三人同行,苏暮临与谢归不对付,阴阳怪气地刺了他两句,随后走到了夏国。
荒败了百年的夏国,灿阳之下,鲜艳的海棠花随风飘摆着,落了满地的花瓣,美不胜收。
谢归站在了海棠树下,忽而一个少女跳下来,扑进谢归的怀里?喊着哥哥。
这是谢采蕴。
兄妹二人向?宋小河道别,漫天的海棠花瓣纷飞,天边晕染了霞光,宋小河便在红霞之下,继续往前走。
她和苏暮临走过寿麟城,走过长安,走过江南,来到了南延的不辞春。
面前站着步时鸢。
她手中握着珠串,面色虽然还是消瘦的,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温柔的眼眸看着宋小河。
小河,走到这里?了?宋小河轻哼了一声,有些生?她的气,鸢姐,何故骗我??步时鸢抬手,往她脑袋上揉了两下,并没有解释,只是说:再往前走走,还差最后一步了。
宋小河便继续往前走,苏暮临停下了,与步时鸢站在一处,没再向?前。
她独身一人前行,身边的景色暗下来,天地混沌。
周围起了大雾,宋小河渐渐看不清前路了,她走走停停,四顾茫然。
宋小河!一声厉喝炸响,宋小河被吓了一跳。
随后她就看见面前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人,其中关如?萱和钟浔元,钟慕鱼和鱼皎站在前方。
后面的众人,有些她认识,是寒天宗和钟氏,有些不认识,是各门派的人。
你勾结魔族,不知从何处盗取了这通天法力,意欲何为?你杀了钟氏家主?,搅乱了整个寒天宗!你害得?关氏族人离散,闹得?人界不得?安宁!你将沈溪山拖下神坛,他原本是天纵奇才,走通天之途,而今却落魄至此?,还因你而死,你可有悔过?!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嘈杂的声音充斥了宋小河的耳朵,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呵斥重重砸在她的心头,众人疾声厉色,让她下意识心生?畏惧。
云馥从人群中走出来,讶然道:你犯了那么多罪吗?你们这是对我?强加莫须有的罪名!宋小河生?气了,大声反驳道:我?根本就没有做错!我?也没做错啊。
关如?萱说:我?是为了我?的家族,若我?不做那些事,关氏就会落没,我?的族人亲朋,最终都会流离失所,成为食不果?腹的平凡人,我?没有选择。
我?也没做错。
鱼皎道:我?是为了我?师娘,她平白?被恶人砍了手脚,我?只不过是想再让她奔跑,抚琴。
我?娘为不辞春战死,舍弃性命,最后因皇权贵族的私欲被强加污名,被世人唾骂那么多年。
这样的掌权者?,不止是我?娘,定然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被诬陷,残害,我?不过是想肃清那些人而已?,难道我?做错了吗?云馥紧跟着说。
到了钟浔元,他耸耸肩,道:我?年幼被舍弃,无?人在乎我?的死活,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活得?更好?罢了。
宋小河攥紧拳头,可你们害了无?辜之人!他们也害了许多人。
云馥转身,指向?身后的众人,说道:这便是现世凡人的模样,你分明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却说你有罪。
云馥对着宋小河笑道:你身怀龙珠,又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在他们的眼里?本身就是一种?罪啊。
世人罪孽深重,如?此?肮脏不堪,不公之事遍布天下,险恶之心比比皆是。
宋小河,这样的世人如?何拯救?值得?你用尽所有去庇护吗?这就是你追寻的大道?那些人站在她面前,对着她指指点点,厉声责骂,将一切罪名压在她的头上。
宋小河的脊梁渐渐不再挺直,娇小的肩膀扛不起这样的压力,她有些瑟缩,往后退了两步。
归根结底,她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有通天的本领,与这么多人为敌?或许舍弃一切,世间再如?何肮脏,如?何纷乱,都与她不相干。
她应该往回走,走回沧海峰那个属于她的小屋里?,那才是她此?生?的归宿。
宋小河如?此?想着,可脚步却迟迟不肯后退,身前的骂声越来越响,扑面朝她压来。
宋小河。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并不响亮,但宋小河还是在吵闹的责骂中听得?清清楚楚。
她惶然转头,就看见沈溪山站在侧旁,嘴角挑着一抹不明显的笑,眸光清亮。
宋小河紧忙往前两步,跑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抱住,眼泪尽数蹭在他的胸膛。
你这个笨蛋,怎么又在哭?沈溪山笑她。
宋小河仰起头,看着沈溪山,茫然地问道:何为大道啊?我?不明白?,沈溪山,你告诉我?。
沈溪山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手,在她的耳垂处捏了捏,又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随后说:你回头看看。
宋小河听闻,便回过头。
属此她看见了师父,师伯,看见了谢归,谢采蕴,苏暮临,步时鸢。
紧接着还有,孟观行,杨姝,还有那些消失的夏国子?民,那些守城的南延将士,还有云尘,有许许多多的生?面孔,他们身上穿着仙盟的宗服,是每一次出任务牺牲或是重伤的仙盟弟子?。
再远一些,就是总是给摸着她的脑袋的孙玉珍,同行路上给她分吃食的倪莹,一些在仙盟给予她陪伴的人。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眼眸似乎有着力量,源源不断地送给宋小河。
宋小河一一看去,早已?泪流满面。
宋小河一直觉得?自己孤单,可是回头望去,其实在每一段路上,她似乎都有人作陪。
沈溪山牵着她的手,低头看她,宋小河,你现在明白?何为大道了吗?宋小河点头,她明白?了。
她松开了沈溪山的手,一步一步朝着斥责她的人群走去。
强劲的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翻飞,四条小辫纷扬,甚至迷了她的眼。
她用袖子?挡在脸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坚定地往前。
于是责骂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双耳几乎被这种?吵闹声占满,一声一声,全是对她的讨伐。
宋小河走入人群之中,她顶着狂风和喧声,脚步却逐渐加快。
起初还是慢慢走着,到后来变为疾走,最后她开始奔跑,从小跑到大步狂奔。
何为大道呢?宋小河心想,就像是在世间飘荡百年,只为解开夏国封印的谢归。
是忍辱负重,受尽嘲笑也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师父。
是带领着七千将士,死守不辞春的云尘将军。
是甘愿化为黑雾的谢采蕴,是为救弟弟自抽一魄,坦然面对死亡的梁颂微,是甘愿为父母妻儿争一线生?机而留在不辞春的人们。
这世间的确有太多太多的不公和肮脏,可也有那些舍生?舍命的奉献之人,也有善良淳朴的寻常之人,更有不畏艰险,攀登仙途,只为人界争一分气运的修仙之人。
是恶必除,是善必扬,是英勇必以?歌颂,是牺牲必以?铭记。
是薪火传承不息,人族绵延昌盛。
这才是宋小河以?凡人之心,凡人之躯所攀登追逐的大道!她的心口亮出红色的光芒,呼啸的风忽而从她身后席卷,化作一股无?比强大的推力。
她乘着风,越跑越快,身体也极其轻盈,终于跑出了层层迷雾,跑出了厉声的吵闹,得?见天光。
混沌黑暗的天地之间,雷云滚滚,狂风怒号。
那朵红莲飘到半空中,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猛地炸开了炫目的虹光,刹那间将天地渲染得?瑰丽至极,令所有人被强光刺得?下意识遮了眼。
紧接着,莲花的一瓣一瓣绽开,浑身血污的少女站在其中,浑身缠绕着赤色光芒,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庞,墨色的眼眸清澈无?比。
任凭狂风呼啸,她自坚韧不摧。
众人爆发出哗然之声,都以?为宋小河已?经无?力反抗,却没想到她还有再站起来的力量。
云馥也震惊地瞪大眼睛,恐惧蔓延了她的全身,死死地盯着站在红莲之上的宋小河,她心中明白?,完了,全完了。
宋小河又站起来,那世间便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将她击倒。
她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分明身体那么娇小,分明也那么爱哭,可她的脊梁竟是如?此?坚硬,不论用什么压上去,她依旧站得?笔直,依旧不肯低下头颅。
当初前往酆都鬼蜮时那一场初遇,她别着一把木剑站在人群里?,眺望着远方的目光有惊奇,有欣喜,有对未知危险的害怕,却从未有过退缩。
宋小河何曾惧怕过生?死?哪怕她没获得?业火红莲的能力之前,在灵力低微之时,也从未因为害怕前路选择逃跑。
云馥看着立于满天雷云之下的宋小河,恍然明白?。
宋小河是凡人,但她的骨头却不是凡骨,她的心,也不是凡心。
她才是真正要登上天梯的,天命之人!天穹之中,滚滚雷云开始往旋转,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云涡,中心之处黑暗无?比,隐隐闪烁白?光。
原本低吼一般的雷声也逐渐变得?强大,盖满了整片苍穹,延至视线的尽头,全被这雷云占据,凡人在天穹下,不过是渺小的蝼蚁。
而云涡的中心,正悬在宋小河的头顶上。
只见乌黑的云间,隐隐有龙鳞出现,搅动着云层闪电,时不时露出令人震撼的巨大身躯。
龙似乎盘旋在整片天穹,庞大到底下的众人险些吓疯,浑身瘫软地摔成一片,连滚带爬开始四处逃窜。
较之云层里?的神龙,云馥踩着的那条反而真的变成了虫子?一般大小。
宋小河抬头,看着天上那迅速卷积的雷云,沉默不语。
她知道,这是属于她的雷劫。
行路难,行路难。
仙途艰险,大道坎坷,千万人往之,千万人坠落。
非千锤百炼,如?何铸得?仙骨,登得?天梯?宋小河一路磕磕绊绊,终于也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迎来了天劫。
她双手凝聚出赤色光芒,将自己完全覆在光芒之中,化作黑暗天地间独一抹鲜亮而纯粹的色彩。
雷声渐增,密集起来,银色的闪电开始频繁出现在云层里?,乌黑的云中聚集起光芒,一层一层,描绘出云涡的轮廓。
凌厉的风遇上了业火红莲的寒气,变作刮骨之刀,在空中疯狂舞动,所有人开始往远处逃窜。
旦见云层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给人一种?白?昼降临的错觉,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雷暴。
随后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无?声的,寂静的。
但天地被照得?骤亮无?比,仿佛所有污秽都无?所遁形,俱清清楚楚地展示在这强大的天光之下。
下一刻,震彻天际的雷自万丈高空猛然劈下!雷声炸响,如?同将天地生?生?撕裂一般,大地剧烈震动,仿佛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重重劈在宋小河的头上!所有力量只集中在那一瞬,神雷落下之后,片刻就消散了。
但并未结束。
第二道巨雷也很?快接上,甚至比第一道雷更为震响,更为迅猛!红莲绽放,赤光弥漫天际,万千莲华遍布不辞春,往远处蔓延,铺满了整片龙息之谷。
天摇地动,方圆千里?仍有余震,所有梦中的百姓都听见了雷声,有好?事者?起身查看。
却见遥远得?几乎看不见的天边,雷光迅猛落下,接连不断。
于是众人惊呼,此?乃神迹。
天雷是六界最为霸道之雷,六界万灵若要修炼得?道,无?不受它一劫。
宋小河汇聚了全身的力量,几乎埋没在漫天的雷声中,她的耳朵被震得?失聪,天似乎塌下来,往她的头顶上压。
她咬死了牙关,半步不肯后退!九天神雷连续降了九道。
最后一道几乎像是要将大地劈穿,方圆无?数百姓被天雷余韵震荡,昏死在地,幼儿啼哭不止。
待这道雷落下之后,所有雷云开始消散,风声渐停。
皎月重现,星芒点点。
降下天雷之处却没有任何痕迹。
天空下,巨大的红色的莲花在宋小河的背后绽放,层层花瓣鲜艳绚丽,漫天的光照亮了黑夜。
宋小河就站在那红莲之前,衣裙轻摆,浑身的华光中环绕着虚无?的白?气。
刹那之间,好?像人界万物生?灵的声音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祈福的百姓,受苦的灾民,战争下饱受摧残的弱小者?,天灾中无?端遭祸的可怜人。
神明听世音,则福禄降,厄灾除。
一雷飞升,九雷晋神。
步时鸢看着宋小河的身影,弯唇笑了。
她耗尽神力算得?宋小河九九八十一劫,在人间游荡百年,多次插手凡人命途导致业果?缠身而无?数次濒死,为的便是这一日,人界之神,终于现世了。
黑色的雾从步时鸢的身上飞速散去,她的体态变得?板正,原本骨瘦如?柴的身躯也丰盈起来,面色渐渐红润,那股始终环绕她的死气终于消失。
缠绕她百年的业果?,终得?偿还。
与此?同时。
天界飞升仙钟和神钟一同震响,浑厚的声音传遍四野,仙神两族同时停下手中的事抬头,露出震撼的神色。
仙钟坐落在天梯之上,许多年前,凡人飞升之后踏上天梯,此?钟便会响起。
只是自从天梯断裂之后,便再无?凡人飞升。
而今这仙钟再次响起,原本断裂粉碎的天梯一层层接上,就意味着凡间有人飞升了,伴着神钟一同响,就表明那凡人不仅仅是飞升,并且越级晋神!这是六界中从未有过的先?例!这消息惊动了上三界,很?快就传遍六界,所有人都翘首以?盼那通天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都会知道,那个创造了神迹之人的名字——宋小河。
新天历九万九千七百年。
凡历崇嘉二十八年。
天道压人族七千年,致使凡间天灾不断,妖邪横生?。
在这盛夏之际,宋小河招至雷劫,越级晋神,重建天梯,成为天下第一人。
自此?以?后,人界生?灵有了庇佑之神,式微的气运将节节攀升,人族将迎来鼎盛。
宋小河只觉得?身体轻盈无?比,身上所有痛苦消失了,她站在空中,体内蕴含着无?穷的神力,她止了神识,感官恢复正常。
尤其令她满意的,是那双眼睛。
她能够在夜间看清楚所有东西了,比先?前在白?日里?偶尔也瞧不清的状态好?太多太多。
她看见云馥满目惊恐地踩在那条腐败之龙的头上,而那条凶猛的龙此?刻匍匐在地,吓得?如?死了一样。
宋小河抽出木剑,身形一晃,如?一道捕捉不到的光影,等云馥的目光定焦之时,宋小河已?经落到了面前来。
她下意识抱住脑袋,将身体蜷缩起来,身体吓得?发抖。
然而宋小河的剑却只刺入了她身下的腐龙,旦见红光闪烁,那条龙便从头到尾裂开,顷刻间便粉碎了。
腐龙的身躯中飘出一缕魂,飞去了苏暮临所在的方向?。
宋小河站在云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抱成一团的她,说道:云馥,有一句话你说的是对的。
她声音轻缓,平静而从容,带着至高的神性:这天下的确有数不尽的被恶念驱使之人,他们为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罪不可恕。
但这世间本就善恶并存,没有绝对纯洁的净土,你做不到,诸天神明也做不到。
宋小河收了剑,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掌,一朵小巧的莲花在她掌心绽放,精致玲珑,弱小之人无?所依靠,正义无?人伸张,当残酷的真相被掩埋时,无?辜之人被污蔑时,才更需要有人奋力登上天梯,成为庇佑凡人的神明。
如?此?,才能让人族长盛。
她将手一握,莲花便被捏碎,光芒从指尖散去,飞快地飘向?四面八方。
宋小河纵身,飞向?了极高的地方,低眸往下看。
就见覆盖了不辞春的赤冰散去,满地的枯骨化作青烟,堆积在一起的无?头之尸也像是被风吹散的砂砾,那些战争留下的残影,那些云馥舍不下的执念,在她的神力下一点点消失。
云尘的尸体也开始散去。
她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乃……将军……云馥嘶声哭喊,拼尽全力奔跑过去,娘,娘!不要离开我?!!她猛地抱过去,却抱住了一团散沙,无?头将军散在了风中,化作无?数烟尘,云馥抱了个空,伸手慌乱地捞了几下,什么也没有。
她仰天长啸,身上的灵力猛然爆发,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场大雾,迅速在不辞春中蔓延。
随后一阵风起,就见浓郁的雾气过后,战鼓响起,号角长鸣。
七千将士在城门外?厮杀,血染红了土地,嚎叫声怒吼声不断,场面触目惊心。
云尘身中数箭,铁甲尽裂,长枪也断了一截。
她站在城门之前,用长枪挡着几人的刀,后退数丈,脊背撞上了城门,发出沉重的闷响。
她似乎力竭了,粗重地喘着,却仍旧站得?笔直,满脸的血将她的面容染得?惨烈可怖,只听她的声音振聋发聩,我?云尘,乃是不辞春的将军,自当誓死守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尚存,就决不允许尔等罪孽之刃,伤我?南延黎民!!!随后长枪尽断,利刃穿透铁甲,刺进云尘的体内。
她惨叫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流下两行血泪,仰天喊道:皇上!皇上——!臣,负尽皇恩啊!她声嘶力竭,悔恨的喊声直冲天际。
云馥灵力散去,摔倒在地,奋力向?前爬,哭声凄惨,我?娘到死都不知道皇帝放弃了这片土地的百姓,放弃了他们将士的性命,她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不甘自己没能守住城,守住城中的百姓!我?娘,不是逃将!她为全城百姓战死,死得?荣耀!凭什么那些王权贵族就可以?颠倒黑白?,坐享其成,受百姓爱戴!辱我?娘铁骨,让她被世人辱骂多年!而这为百姓抗敌顽抗到最后一刻的七千英魂,却被钉上逃兵的骂名,埋藏于地下!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宋小河!她的尖声从底下传上来,喊劈了嗓子?,喊得?满口鲜血,双目赤红,宋小河!你看清楚了吗?我?娘的每一寸骨骼,每一片血肉上,都刻满了忠字,那些人怎么敢,将她钉在罪人之柱上!云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甘心。
她认为这世间的人被贪欲侵蚀,不配得?到拯救。
宋小河成为第一个神,成为人界唯一的神,她会继续庇佑那些恶人,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然后寿终正寝。
而她的母亲,那七千英魂,将永远洗不尽污名。
我?不会。
宋小河听到了她充满恨意的心声,用平和的目光望着她,云馥,我?会将你母亲和城中所有战士的事迹告知天下,我?会让那些掩盖自己罪孽的人得?到惩罚,后世之人将为你的母亲立像,为七千英魂立碑。
我?绝不会让不辞春的任何一位烈士,背负罪名,无?辜枉死。
宋小河仰起头,闭上眼睛的瞬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伸展双臂,神体浮于高空,那朵巨大无?比的红莲极快地展开,旋即融在风中,飘散。
片刻,一场大雨落下,覆盖方圆百里?。
天降甘霖。
地上逐一开出了莲花,从城头到城尾,铺满了每一寸土地,鲜艳而美丽。
当浸满烈士鲜血的荒土盛开赤红的莲花,神的庇佑就降临在这片壮烈的土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新生?。
红莲散去,茂盛的草拔地而起,以?往盛开在不辞春的各种?花朵也纷纷绽放,放眼望去尽是蓬勃的生?机。
神力将城中所有魂魄凝聚,他们站得?密密麻麻,泣声高歌:我?们的——将军啊——我?们的——英雄啊——您的功绩,永垂不朽——您的英烈,万载千秋——只愿来生?逢盛世,再无?赤血洒焦土,再无?烽火不休,只求神明庇后世,求天灾少有,求和平长留。
这片土地之下,曾埋着枉死的阴魂,埋着不朽的忠骨,埋着云家凌云长志,埋着云舒窈百年来的悔恨和牵挂。
她趴在地上,听到这齐声高歌,恍然回想起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她的母亲云尘端着甜汤走进房中,蹲坐在她的床榻边,用手掌覆在她额头上试探着高热退没退,然后擦着她的眼泪轻声细语,笑着对她说:我?当然是跟舒窈一起离开呀,你是我?的女儿,我?定然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的。
后来她回到不辞春,在那堆叠了七千具尸体的坑中翻找,忍受着腐烂的尸体爬满的驱虫和浓烈的臭味,在里?面翻出了她娘的尸体。
她将那无?头尸体背在背上时,才发现原来母亲的身体并不比她高大多少,肩膀也并不比她宽阔多少,褪去战甲之后,她也就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此?后多年,云馥仍旧为那天晚上,她摔了的那一碗清汤面耿耿于怀。
每每想起,就心痛如?刀绞。
尤其是母亲看见她摔了一地的面条,敛着眉沉默半晌后,又笑着对她说:舒窈不想吃,那便不吃了。
这个画面,她毕生?难忘,刻骨铭心。
娘……云馥哭得?抽噎,吐血不止,发出痛苦的悲鸣,对不起,舒窈对不起你……忽而一人走到她的面前,云馥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步时鸢。
如?今败局已?定,云馥将死,也不在意步时鸢利用了她,欺骗了她。
就听她道:你娘已?经轮回,先?前同行的杨姝,便是她的转世。
云馥猛然瞪大眼睛,惊愕地往前爬,想要抓住步时鸢的衣摆,你说什么?!步时鸢往后退了两步,就见杨姝正站在后方。
宋小河洒下神的庇佑,孟观行,杨姝等人都恢复了伤势,她随着步时鸢来到此?处,看见了趴在地上边吐血边哭的云馥。
杨姝坐在她面前,拉着云馥的两条手臂抱起来,毫不嫌弃她身上的污浊,将她抱在怀中,叹道:你这孩子?,怎么执迷不悟成这样呢?你娘都死了那么多年,轮回成了我?,你却还惦记着前尘往事。
云馥抱住她的脖子?,哭喊着:娘,我?好?想你……你教我?的那些功夫,刺绣,还有厨艺,我?都已?经练得?很?好?了,我?想再给你看看,都没有机会……好?了好?了,别哭了。
杨姝拍着她的后背,想起来时在灵船上刻苦地练功,低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云馥又说:我?真的后悔当初一直与你争吵,没能放下对你的成见,我?那么不懂事,甚至没能与你好?好?分别,若是我?能早些练好?功夫,就能与你一起留下守城,与你一起死。
这天下间的父母,哪个愿意看见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呢?杨姝道: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你娘最大的回报了。
云馥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忽而慢慢平息下来,哭声变小,慢慢地抽泣着,说:娘,再给我?唱一曲儿,好?吗?杨姝不大会唱曲儿,但是她出任务时走南闯北,也听过不少当地的曲子?,于是下意识挑了一个哼给她。
她抱着云馥轻摇,嘴里?哼着悠长轻快的小曲儿,然后一点一点地听着云馥断了气息,就此?长眠。
断气前,她轻声呢喃,阿竹,对不起。
当年战争袭卷不辞春,云尘选择了留下,阿竹选择了回头,独留云馥苟活于世。
她觉得?自己才是不折不扣的懦夫,危难来临时,她没有螳臂当车的勇气,也没有为大义牺牲的精神,贪心地想要得?到母亲的爱,却又不珍惜,所以?老天惩罚了她,让她一无?所有,在悔恨与孤独之中苟活几十年。
若有的选……云馥想,若是能回到那年不辞春,她一定要接过母亲送来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然后说一句,谢谢娘。
云馥彻底没了气息,杨姝也未停下哼唱,将小曲儿慢慢哼完。
她并未感到悲伤,却在最后也落了一滴泪,砸在云馥的脸上,像是一句迟到多年的道别。
宋小河自空中落下,只觉得?大地忽然传来震动,轰然声响自身后传来。
她转头,就看见一扇巨门拔地而起,朝两边敞开,门上雕刻着凶猛异兽,上头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冥界之门。
门后走来两个面色惨白?的俊俏男子?,着一黑一白?长袍,戴着高帽。
白?袍人挽着木枷,笑眯眯地,高帽上是:一见生?财。
黑袍人手臂上缠着铁链镰刀,在手中甩着玩儿,高帽上则是:天下太平。
两人走到宋小河面前,同时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贺喜上神,我?等是冥界使者?,前来从上神手上接人。
这黑白?二人虽然长得?并不骇人,但宋小河是听着两位的故事长大的,心中难免发毛,她将长生?灯掏出来,说:这,这是我?的师父和师伯……哦,懂了。
那白?袍子?笑道:关系户嘛,我?们会多加关照的。
那……宋小河问:他们转世之后,能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吗?这有何难,上神若想知,届时往天界送一本册子?即可。
白?袍子?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样子?,让宋小河稍稍有些放心了,也露出笑容,说:那就劳烦二位了。
长生?灯送出去时,她满是不舍,对着灯摸了又摸,含泪道:师父,师伯,我?会去看你们的。
黑白?袍站着看了会儿,等她向?灯好?一阵道别,才恋恋不舍地递给了两人。
接过长生?灯,两人走回了门里?,继而又一阵地动,那门又沉入地中。
宋小河好?奇地过去瞧了瞧,见地面平整,没有任何开裂的痕迹,不禁道一声神奇。
旋即一想,她现在也是神来着。
于是双手往身后一背,压着嘴角笑,有几分小得?意。
刚往前走了两步,面前就有一人出现,落在她的面前,福身一礼,贺喜上神登上天梯,成为天下第一人。
正是扮成娇娇悄悄女子?模样的满月。
宋小河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巴都合不拢,怎么大家都知道呀?天界敲响神钟,六界已?尽知您的飞升,您破格晋神,势必会成为六界万众瞩目的人物。
满月的双眼里?全是仰慕,溢于言表。
那我?现在岂非很?受欢迎?宋小河捂着嘴,偷笑起来。
这是自然,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很?多人找上神贺喜了。
满月道。
你怎么会在此?处啊?宋小河拍了拍他的肩膀,稍稍正形。
满月道:我?一直都在附近,只不过现在灵力低微,无?法露面,只敢等上神飞升之后才敢出现道喜。
宋小河带着他往前走,疑问道:我?先?前在城的后面看见了你当初拉我?封正的灵域,怎么你以?前在这里?生?活吗?满月颔首:未修炼出人形之前,我?便在此?处修行,只是后来战争摧毁了这里?,我?不得?已?才离开,那是我?看见上神今世的师父拓印了这座城,便跟着他离开了南延,于寿麟城的山中继续修炼。
宋小河又问:我?师父是如?何有这不辞春的地图的?当初城中人越山逃亡,我?就跟在身后,云将军之女那几日闹得?厉害,将行李都扔进了河中,我?便在河水下游截住,看到地图之中埋的是家书,便将地图给了上神的师父。
满月回忆起从前,语速缓慢道:只是后来上神的师父想要回南延挖家书时,却因为城中已?经变为凶地而无?法靠近,只得?作罢,藏于寿麟山中。
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阿竹将地图给了云馥,云馥根本没有打开行李,没看见她留下的地图和信,行李被满月见到之后,满月为了跟随梁檀前往寿麟山,将地图给了他。
只是隔了几年,战争平息之后,此?地已?经被云馥变为凶地,梁檀只得?返回。
许多年后,宋小河去了寿龄山,将那地图挖出,再来此?地送梁檀的魂魄。
这份地图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到了宋小河的手中,形成了闭环。
她沉思半晌,而后道:我?会把这些家书挖出来送给他们的家人,总之你也辛苦了,这一路走来你帮了不少忙。
满月红着脸说:能帮上神,乃是我?的荣幸。
宋小河好?哥们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再藏起来修炼,早日飞升。
满月临走前,到底是把自己的乳牙给送出了,言宋小河何时想要找他,烧掉乳牙即可。
宋小河自然收下,与他道别。
她浑身轻松,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想要去找沈溪山,却见苏暮临狂奔而来。
小河大人!!他高举双臂,振声呼喊。
宋小河欢快地迎过去,两人就差手拉着手转圈圈了,她赶忙问:你的伤好?些了吗?好?了好?了!全好?了!苏暮临维持着魔体,银色的长发,雪白?的双耳,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角眉梢都是高兴的,说话时手舞足蹈:小河大人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我?的选择不会出错!如?今你飞升晋神,我?也跟着升天,日后在魔族我?看谁瞧不起我?!宋小河讶异地看着他,想起苏暮临当初来人界,就是为了寻龙神,然而今日秘密揭晓,她道:有一件事你可能搞错了,我?不是龙神。
其实宋小河从未感觉自己是龙神,所以?从不让苏暮临唤她龙神大人。
或许因为那龙魂在她自己身上,她最有感知,她总是觉得?那玩意儿不属于她,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将别人的魂魄放在她体内寄养。
那些她莫名其妙在睡着之后跑去沈溪山床上的夜晚,还有当初沈溪山的封印与她体内魂魄的封印相同的图案,这些过往暂且不说。
就是先?前步时鸢启动阵法召出的赤炼神火,宋小河的胳膊只是沾染了一点,就烧得?灼痛,留下骇人的伤口,沈溪山的身体却半点事都没有。
龙神之体,自然坚固无?比。
苏暮临听到这话之后,往后面张望了几眼,随后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飞快道:谁在乎那些啊!沈溪山那个恶人就算是龙神,也比不上小河大人,你现在是六界中唯一的凡人之神,今后可了不得?啦!上古时期的人神主?宰六界你知道吗……他跟在宋小河左右喋喋不休,宋小河听得?捧腹大笑,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嘻嘻哈哈好?一会儿。
再往前,宋小河就在路边看见了沈溪山。
他偏挑高的地方站,踩在断壁之上,双手抱臂,嘴角往下沉着,似满脸的不耐烦。
龙角已?经收起来,双眸也变回了黑色,他现在仍是凡人的外?形。
孟观行站在边上,正仰着脸与他说话,看那口型,约莫说的是:溪山,你站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
其他猎师则围在旁边,杨姝与步时鸢交谈。
清风徐来,城中春意盎然,风景如?画。
宋小河一瞧见他,心中便满是欢喜,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随后开始与孟观行,杨姝,庄江等人说话。
众人都是死里?逃生?,还不知宋小河飞升之时,相互宽慰着此?行的惊险。
等寒暄完了,宋小河走到沈溪山身边,低声唤他:沈溪山!沈溪山垂眸,睨她一眼,并未应声。
宋小河眨着晶亮的大眼睛,来到他边上,将他左看右看,那一张脸当真臭得?不行,比先?前看起来更恶劣了。
她拽着沈溪山的衣裳爬上去,也站在断壁之上,歪着脑袋去看他,怎么?如?今龙神大人归位,不搭理我?这小小凡人了?沈溪山轻嗤一声,如?今你都是上神了,我?哪里?敢对你摆脸色。
宋小河抓着他的手臂,往他脸上看,你这嘴角都要沉到地上去了,我?与你说话,你怎么不看我??与我?说话?沈溪山肩膀一抖,侧过身去,拉了个长脸,上神如?今是大人物,忙得?很?。
不是冥界的小鬼,就是那只爱穿着罗裙扮成女子?的公狐狸,要不就是就知道耷拉着舌头傻乐的蠢狼,再然后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有,我?哪里?有殊荣跟上神说话呢。
这酸溜溜的语气,差点把宋小河冲得?翻了个跟头。
我?是先?把师父和师伯的魂魄送走,然后又与他们随便说了几句嘛,这也要生?气?宋小河笑眯眯地用手指戳他的肩膀,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沈溪山又将身子?转过来看她,那我?方才去找你,你看见我?了吗?啊?宋小河愣了一下,回想起来,方才只顾着跟人说话,还真没注意视线里?有没有沈溪山。
沈溪山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方才根本没看见自己。
天劫一过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结果?宋小河跟这个聊聊跟那个聊聊,啰里?吧嗦地说了一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尤其是那只公狐狸的破牙,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一直送送送!他气死了,阴阳怪气道:也是,我?不过区区一条长虫,哪能入得?了上神的眼。
我?眼神不好?嘛,情有可原。
宋小河咂咂嘴,心想沈溪山真是气糊涂了,还把自己比作长虫,于是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亲你一口,你别生?气了?话音刚一落下,沈溪山的手就突地伸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紧接着他的头就往下压,覆住了宋小河的唇。
他用柔软的舌扫过宋小河的唇瓣,深入牙关往里?探,轻车熟路地找到宋小河小小的舌尖,带着几分凶巴巴的气势,与她勾缠起来。
周围人见状,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发出惊愕地低呼声。
宋小河的脸也爆红,拍打着他的手臂,呜呜道:我?没说在这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