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馆的门已经陈旧到了轻轻一推, 就立马轰然倒地的地步。
厚实的硬木门板砸在地上,传出巨大的响声来,激起粉尘飞扬。
宋小河往后退了两步, 用衣袖挥了挥, 待眼前的尘烟散去后, 才看清楚道馆内的真容。
只见夜空当中悬挂的明月洒下一片银光,落在?宽阔的庭院之内,满地杂草横生, 一片荒败。
沈溪山手里提了灯, 就走在?前面, 宋小河稍稍落后半步, 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
穿过一丈之长的门庭, 才来到院落的边缘。
这?地方?像是已经被荒废很久了, 野草相当茂密,长至人的脚踝之处。
放眼望去, 庭院极其辽阔,竟一眼看不?到里面的楼阁, 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地上铺了石砖路, 虽被野草淹没大半,但也能勉强看出路线。
寻着?这?石砖路往前走,就能找到各处的屋阁。
灯盏的照明有?限, 几乎只?能将眼前的东西看个清楚,再远一些?的就有?些?模糊了。
宋小河四处张望, 在?野草中看到些?许半身高的石像, 但具体?雕刻的什?么却瞧不?清楚, 只?觉得形状很奇怪。
道馆之内仿佛没有?别的生灵,连虫鸣都没有?, 两人的脚步声落在?地上,交叠在?周围响起,静得让人心慌。
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这?座道馆与这?鬼国内的其他?东西都完全不?同,显然是藏了什?么东西,如果能一举在?这?里找到阴阳鬼幡,那事情就变得容易很多。
宋小河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虽然这?地方?看起来吓人,但好?歹她不?是一个人,前头还走着?一个沈策。
尽管有?时候他?表现得很冷漠,但这?一路走下来,宋小河发现他?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正想着?,就听前面的人说:分?开走吧?什?么!宋小河大惊。
这?道馆看起来不?小,我们分?头寻找则事半功倍。
沈溪山回身,将灯递给她,指了个方?向说:你去东面,我去西面。
不?行!宋小河一下就把手背到身后去,不?接这?灯笼,说道: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们怎么能分?头行动?当然是得一起啊。
沈溪山打量她两眼,双手抱臂,挑起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你就这?么害怕,非得跟我一起?宋小河立马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说我害怕?我只?是怕你出事而已。
沈溪山轻嗤一声,我不?会出事。
你会不?会出事,你说了又不?算。
宋小河若想狡辩,自?然有?一大堆的理由:那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我还得赶去救你,况且我也不?知道那阴阳鬼幡是个什?么模样,若是我找到了却不?自?知,岂不?更是麻烦。
总之不?能分?头,你我一起。
她总结道。
沈溪山在?仙盟所出的任务,都是极为凶险的,身边的同伴也都是仙盟中的佼佼者,到了目的地几乎都是分?头行动,将解决事情所用的时间?缩到最短,甚少会抱团行动浪费时间?。
宋小河显然没经历过这?种行动,她在?任何时候都不?想独自?一人。
见他?不?说话,宋小河就朝他?贴近了一步,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袖,说:你之前不?是说,进了鬼国就让我一直跟着?你吗?这?个道馆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
换言之,在?这?里面沈溪山就不?用担心宋小河体?内的业火红莲暴露了,不?必时时刻刻盯着?。
那不?行,我不?同意。
宋小河抬手抢过了灯盏,然后唤道:缚灵。
金绳在?二人手臂上浮现,她用手掌卷了几下,缩短两人手臂之间?的距离,而后命令道:你少说废话,快走。
沈溪山眉梢轻挑,没再反驳,被拉着?往前走。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被同伴给缠住的情况。
不?过很快又想到,宋小河并不?是他?出任务时的同伴,的确没有?必要分?头行动。
沿着?石砖路一直往前,走了半刻钟,月色之下就隐约能看见一座楼阁。
双层高,檐角高高翘起,檐下挂了一排灯笼,底下坠着?长长的飘带,正面四扇门,紧紧闭着?。
门窗上皆有?破损,灯笼尽是残破,宋小河站在?檐下抬头,看见上面也有?牌匾,只?是这?个牌匾已经完全烂掉,无法再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沈溪山推开门,门闩老旧的吱呀声打破死寂的夜,发出悠长的声音,在?屋内层层回荡。
里面一片漆黑,光照不?进去。
宋小河的一只?脚刚踏过门槛,又收了回来,对沈溪山说:你先请。
胆小。
沈溪山嘲笑了她一句,从容地踏进屋内。
宋小河在?他?背后比画了两下攥紧的拳头。
沈溪山进去之后,一抬手,一抹火焰跳跃在?指尖之上,驱散了周身的黑暗。
宋小河跟在?后面进去,发现灯笼的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一样,光亮压根无法扩散,只?将她周身一步远的距离给照亮,勉强能看出积满灰尘的地板。
像是很多年无人踏足的禁地。
沈溪山突然开口,声音在?楼内显得突兀,你左手边十步远的地方?有?灯,去点了。
宋小河往左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看他?。
就见他?往着?右边去了,很快一抹亮光传来,照亮了半个大堂。
原是沈溪山已经将右边的灯给点亮。
视线顿时变得清晰不?少,宋小河看到面前几步远确有?一盏落地长灯,灯盏像是整块琉璃石切割而成?,里面装的却是某种乳白色的油,留着?一缕长长的灯芯在?上头。
宋小河走过去,掏出火符,踮着?脚尖将灯芯点亮。
灯盏散发的光很温和,却有?着?奇异的力量,与右边那盏落地长灯相呼应,一下就将整个楼阁给照得透亮,顿时所有?景象都呈现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尊八尺之高的石像,分?别站于左右两侧,微微侧着?身体?,呈现出一种相对的姿势。
两尊石像皆是双眼闭着?,右手执笔,左手拿着?一卷书册,头戴官帽,摆出各不?相同的姿态,看起来威严庄重,令人心生敬畏。
石像之前是一张长长的供桌,上面摆着?三个空碗,还有?一个香炉。
再看左右,则分?别立了几个书架,排列整齐,上面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画卷。
宋小河还仰头看着?石像发呆时,沈溪山已经开始在?书架上乱翻,寻找阴阳鬼幡了。
她站着?盯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知道这?两尊石像的信息,于是顿时起了卖弄之心,跑去找沈溪山。
沈策沈策。
宋小河提着?灯小跑到他?身边,问道:你知道这?两尊石像是谁吗?沈溪山心道,爱是谁是谁,关?我什?么事?嘴上却道:请讲。
沈溪山平日?里总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现在?总算有?了他?不?知道而宋小河知道的事,于是就让她得意起来,哼哼道:这?是旧天历时期存在?的天官,一个叫记善,一个叫录过,就是记录凡人平生所做的善事和犯下的错事。
沈溪山随手翻着?书架,漫不?经心地回道:记来何用?自?然是等人死了之后论其功过,予其赏罚啊。
宋小河道。
那我问你。
沈溪山说:像先前庙前那个叫临涣的那人,我杀了他?,算是作恶还是行善?这?一下就将宋小河给问住了。
因?为那老人经受了太多年的折磨,在?漫长的生命之中只?剩下了绝望,想死的念头绝对比谁都要强烈,死亡于他?而言,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和救赎。
可到底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沈策的确是出手杀了他?。
如此一来,是行善还是做恶,宋小河倒真的分?不?清了。
她像是陷入了沉思,变得安静下来,沈溪山也不?再说话,快速地在?一层层书架上翻找。
找到最后一排书架,他?发现这?层书架与先前的不?同。
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用料上。
前面几排书架都是木头所制,上头涂的漆经过长时间?的风化,基本褪了个干净,露出木头本来的样子,还有?不?少虫蛀过的痕迹,随时都要散架的样子。
但最后这?排书架却是石头打造的,且每一层的格子下方?都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玉珠,上面刻着?小巧的字体?。
架子上也雕刻了细密的花纹,衬托得格子中放的东西相当珍贵一样。
其后就是,格子里也不?再是直接摆放了书籍,而是放着?一个个木雕盒子,上了一把如意锁。
这?一看就不?同寻常,沈溪山正要拿下一个盒子看看究竟时,宋小河却突然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拽了拽他?的衣袖。
沈溪山低眸看她,又做什?么?你跟我来。
宋小河将声音压得很低,然后拉着?沈溪山往回走。
这?宋小河来了之后正事不?做,鬼头鬼脑,神神叨叨。
沈溪山倒要看看她又发现了什?么东西,表现得如此小心翼翼。
却见她走到第一排的书架处停下,探出半个脑袋,对沈溪山招手,让他?也跟着?靠过来,而后指着?那两尊仙官像,小声说:你看。
沈溪山只?看一眼,立即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继而听到宋小河疑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有?点记不?清了,咱们进来的时候,这?两尊石像的眼睛是睁开的吗?只?见两尊石像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正睁着?眼盯着?供桌之前的位置。
沈溪山在?方?才灯亮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却记得这?石像原本是闭着?眼睛的。
而今睁开了眼睛,两尊石像的面容顿时像是活了一样,一个面带微笑,相当慈祥,一个沉着?嘴角,满是威严。
只?是现在?再看,已经没有?方?才那种令人敬畏的神圣之感,反而平添几分?阴邪,令人发怵。
沈溪山问:何时睁开的?宋小河吓得浑身发毛,缩着?脖子道:我哪知道,就是方?才瞥了一眼,忽然发觉的。
天知道她刚才看到这?两个石像睁开眼睛的时候,用了多大的抑制力才没有?惊叫出声,然后就蹑手蹑脚地跑去找沈溪山了。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就直觉这?里阴森恐怖,很不?对劲。
宋小河说:哪有?摆放着?仙官像的地方?放了两盏魂灯在?门边,那分?明是超度死魂的油灯……沈溪山沉吟片刻,而后道:我方?才在?最后一排书架发现了些?不?同寻常,上面的东西应当有?些?价值,但应该没有?阴阳鬼幡。
眼下有?两个选择,是现在?就离开避免一场麻烦,还是去看书架上的东西。
既然你觉得那书架上的东西有?价值,干嘛要直接离开?宋小河问。
沈溪山漠声说:待我们看完,这?两尊邪物怕是也活了。
宋小河就试探地问:那我们在?这?石像活之前,把它们砸碎,可行吗?沈溪山听闻,又抬头朝着?石像那边看,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的表情顿时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眉眼仍是舒缓的,只?是眸中染上一层冰冷,充满着?敌意。
他?道:怕是来不?及了。
宋小河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扭头看回去,就见原本睁着?眼睛,表情一笑一肃的石像此刻面容却完全变了。
不?仅怒目圆睁,面目扭曲,且皆同时转头,正死死地盯着?宋小河与沈溪山二人。
在?灯光的照耀下,两尊石像的表情显得极为狰狞,透着?一股极其骇人的诡异来。
它们……宋小河心中有?一个猜测,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些?许害怕,好?像能听到我们说话。
话说到这?里,两尊石像同时动了。
楼中响起石头相撞的沉闷声响,只?见灰尘四起,小石块扑簌簌地往下掉,两尊满脸怒容的石像自?座上动身走了下来。
宋小河赶忙往沈溪山的身后躲,从腰间?抽出木剑,说道:这?么邪门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沈溪山回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门外的方?向拉了一把,说道:出去打,免得毁了书架上的东西。
宋小河哦了两声,赶忙抱着?剑往外跑,将提灯收回玉镯之内。
刚踏出门槛才跑出去几步,就听得身后屋内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来,回头一看,尘土飞扬,一股股的往门外飞散。
随后沈溪山的身影倒着?飞出来,落在?地上的瞬间?他?掌中凝光,一柄长剑自?金光中显现,飞速旋转着?。
沈溪山抬手握住,往地上狠狠一插,屈膝稳住后退的身形。
月色无暇,落在?沈溪山的身上,给他?周身都披上一层银光,肃杀之气尽现。
宋小河一下就看见他?手里的那把剑,正是之前在?酆都鬼蜮里,罗韧给她的那一把。
而今不?仅被他?用着?,剑柄上还系了原本在?朝声剑上的玉佩。
宋小河这?才恍然想起,她将朝声剑断了一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后来与小师弟几次见面,也没听他?提起过。
却原来连玉佩他?都没有?寻回,他?定然是以为朝声已经在?酆都鬼蜮遗失,其实是被沈策拿走了。
正当宋小河乱走神的时候,身后猛然传来爆炸的声音,一股气浪从背后推过来,一下就将她给冲飞。
宋小河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稳住身形落下,手撑在?地上将底盘压得极低,反手握着?木剑横在?腰后,摆出攻击的姿态。
抬眼就看见一尊石像撞破了门,连带着?屋檐也撞塌了一部分?,径直从里面冲了出来。
定睛一瞧,那石像的左臂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敲碎了,只?余下小半个膀子,面上的怒火更甚,越发扭曲起来,怨毒地瞪着?沈溪山。
原来方?才屋里那声巨响,就是沈溪山砸了它手臂所发出的声音。
记善石像发出一声沉重的怒吼,身体?一点不?被这?石头所负累,像一只?无比矫健的豹子,一下就往沈溪山冲过去,快成?了残影。
到了近处,它猛地伸出握着?笔的手,猛然朝他?面门刺去。
沈溪山不?慌不?忙,腰向后弯,侧身一躲,轻松避过了这?迅猛的攻击,随后连翻两个身位,凭空而起,自?石像的头顶翻过。
锋利无比的长剑不?知何时就落在?了记善石像的咽喉之处,刀锋刚刮下点石屑,它就猛地撤身,一拳挥向沈溪山,为自?己搏出片刻的后撤时间?,一下就往后跳了一丈之远。
沈溪山哪里会给它喘息的时间?,一把将长剑抛起,高高跃至空中,迅速出脚踢在?剑柄上。
下一刻,整支长剑就疾速刺向石像的心口,速度太快,石像根本无法闪躲,只?能以仅存的右臂挡在?心口前,似乎是打算损失右臂来保护命门。
却不?想那长剑蕴含的力量是它完全无法抵挡的,剑刃触碰至石臂的瞬间?,它的整条右臂猛然炸开碎裂,而后长剑又狠狠刺进它心口之处,硬生生将整块石身给劈开,精准扎中命门之处!悍然的力量将它撞飞,凌空往后摔了十几丈,撞上道馆最边缘的围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轰然声响,随后再无动静,彻底化成?废墟。
沈溪山落地,一抬手,长剑自?看不?到的暗处飞回来,乖顺地落入他?手中。
他?将手掌一翻,剑又消失不?见,只?余月光下衣袍轻摆,人影轻晃,翩翩出尘。
宋小河都看呆了神,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这?能耐,两三下就解决了其中一个石像。
她站得非常近了,但仍是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出剑将缠斗在?身前的石像逼退的,尘土落尽之后只?剩下宋小河满脸的惊叹。
沈策!你刚刚那招,宋小河朝他?跑过去,一边比画着?木剑,一边蹦起来,兴奋道:在?空中翻身踢剑柄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沈溪山却说:它来了。
宋小河的脸上有?一瞬的疑惑,正想问谁来了时,忽而后脑一阵阴风袭来。
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将身体?往前倾,就地连打两个滚,拉出半丈远的距离,一抬头就看到录过石像就站在?她方?才的位置,右手的笔已然深深刺进地中。
沈溪山已落到几丈远之外,像是将这?尊石像交给她,不?打算插手。
好?嘛,一人一只?,很公平。
宋小河轻哼一声,将木剑反手旋至身前,助跑两步猛地跃起,正正掐好?石像将右臂抬起的时间?,脚尖落在?它手背上,借力再一跳,跃至高空,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地朝石像的脖颈挥去。
不?知是动作太慢还是这?石像异常敏捷,往后一仰就躲了攻击,同时拿着?书册的左手猛地朝宋小河拍过去。
她在?空中最是难以躲闪,自?是躲不?过这?次攻击,只?好?将木剑横在?身前抵挡。
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面压下来,宋小河眼前一花,就从空中被拍了下来,狠狠摔到地上去,续了几个滚又翻身而起,半蹲着?稳住身形。
这?一下拍得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你的剑招太慢。
沈溪山的声音传入耳朵,你是法修,不?是剑修,不?能光靠着?剑去迎敌。
宋小河缓了缓神,都没来得及说话,录过石像又猛地冲过来。
它挥动着?两条石臂,交错朝宋小河进行攻击,挥舞间?带出的风声呼啸,宋小河只?得不?停翻滚闪躲,稍不?留神就会被打中,她不?敢有?丝毫分?神。
地上很快就留下一串石臂砸出来的坑,蔓延十几丈,宋小河便是光闪躲,体?力都快要耗尽了。
动作将将慢下来时,石臂忽而转变方?向,从旁侧挥来,宋小河这?下来不?及反应,紧急用剑抵挡,却还是被一下给撞飞出去。
好?在?这?次不?是在?空中,不?至于摔那么惨,落地时她用剑刺入地面,滑行数丈堪堪稳住身形,手臂处传来一阵阵钝痛。
你用剑攻击之时,着?力的重点不?是在?手,而是在?剑刃。
沈溪山见她应对得吃力,又出声提醒道:试着?将你体?内的灵力卷在?剑刃上去攻击。
我不?会!宋小河急喘道。
你会。
沈溪山语气平和,说道:你先前做到过。
就在?之前赤地里,苏暮临濒死之时宋小河在?着?急之下,正是将寒冰之力具于剑刃,一举就解决了妖尸。
宋小河自?己不?记得,但沈溪山跟在?她身后,瞧了个清楚。
眼看着?凶戾的石像再次逼近,宋小河只?好?尝试他?所说的方?法。
她已没有?时间?再用手结印,便直接摆出攻击的姿态,念诵口诀:炼狱八寒。
霎时间?,强烈的寒气从她周身旋起,猛然在?空中掀起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浪,一阵阵翻涌起来。
天风乍起,院落内所有?野草疯狂摆动,形成?了一个以宋小河为旋涡中心的卷风,一层层往外扩散而去。
顷刻间?,百草尽枯,尘石结霜,空中泛起凛冽的寒意。
沈溪山的指尖以极快的速度覆上一层白晶晶的细霜,他?抬手施了个护身法诀,用淡淡的金光将自?己笼罩住。
没有?法诀手印,宋小河这?次释放的力量前所未有?地强,单单是这?一阵一阵盘旋在?周围的风,就将石像吹得无法靠近。
它像是才察觉到了无法招惹的恐怖力量,想要逃跑,但为时已晚。
宋小河费力地掌控着?充斥在?周身的强悍力量,将其往剑上引,很快木剑就覆上了银白寒霜,红色的微芒将剑身环绕,原本还有?些?重量的木剑此刻变得无比轻盈,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她觉得就是这?一刻。
宋小河看见石像转身要逃的背影,猛地跑起来,神力的加持让她的速度堪比疾风,眨眼间?就到了石像背后。
她跳起来,踩在?石像的背上,裹着?寒霜的木剑高高举起。
皎月悬在?头顶,少女的衣裙被烈风拥护,长辫交织飞舞,发带打着?卷的飘动着?,手里的木剑像是多了一层赤色光芒的锋利外壳,在?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少女清冽的眉眼描摹,一片潋滟。
这?招就叫——春寒料峭。
宋小河念出法咒的瞬间?,霸道的寒意迸发,木剑猛地自?石像的后心处刺下!顷刻间?,寒霜从剑口处蔓延,爬满了石像的全身,它的动作保持在?仓皇奔逃的瞬间?,而后整个都冻住。
宋小河抽了剑,从石像背上跳下来,落地时她收剑回头,八尺高的石像猛然炸裂,只?听砰一声响过后,碎石齑粉在?空中四散,被寒风一并卷走。
她收了神力,心口的红莲又乖顺地合拢,变回花苞的样子。
风停寒意散,视线之内的野草尽数枯死,露出光秃秃的地面来。
宋小河呵出一口冷气,只?感觉握着?剑的双手一片冰冷,似冻得失去知觉,低头一看,掌心处尽是白霜。
显然没有?结印手势的加持,她释放的力量太过厉害,连自?己的身体?都有?些?受不?了。
沈溪山缓步走来,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身体?还有?别处不?适吗?宋小河将木剑别回腰间?,一抬脸,双眸笑得弯成?两个月牙,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显然因?为自?己使出了新招式而高兴得不?行,我可真是天赋异禀哇,早先我就觉得我是修仙奇才,果不?其然。
沈溪山说:不?要答非所问。
如果师父在?,指定对她大夸特夸了,宋小河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没什?么不?适,就是感觉有?点冷,不?过心口是热的。
心口要是冷的,你就冻硬了。
沈溪山说了一句风凉话。
然后并起双指,召出一道金芒,在?宋小河胳膊处点了一下。
很快,一股暖流就顺着?胳膊涌下来,将宋小河掌中的寒霜尽数融化,手指也恢复了知觉,连带着?方?才打斗时所受的伤也一并恢复。
这?又让宋小河吃惊不?已,你还会治愈之术?沈溪山耸肩,很是无所谓道:稍微会一点。
你会用剑,还会用符,现在?又会一点治愈术,你……宋小河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盯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沈溪山骗人在?先,一路骗到现在?,当然有?些?心虚。
他?撇开目光,转身又往那楼阁中走去,我什?么?宋小河几步追过去,说道:你是不?是拜过很多师父啊?这?样是不?对的,你拜了一个师父之后就不?能再拜别的师父了。
没猜出来,也是,她可能压根就不?会往那方?面想,她肯定认为沈溪山现在?还在?仙盟里。
沈溪山就道:我只?有?一个师父。
那你如何会那么多?我师父厉害,不?像你师父,只?会偷抓别人养的鹅,拿回去炖着?吃。
宋小河怒视他?:你胡说!我师父才不?会偷别人的鹅!沈溪山无视她的眼神攻击:怎么是胡说?我亲眼所见。
宋小河道:你何时亲眼所见?沈溪山:一月之前,我也在?仙盟的内门,凑巧就看到了。
现在?想来,约莫就是那天梁檀偷了鹅回去,用这?一顿收买了宋小河,让她交出了当时他?给的用来联络的符箓。
想到后来连追三天才追上宋小河,沈溪山就来气,于是更加恶劣道:他?抓鹅的时候还摔了两跤,跌进泥坑里,惊动了看护的狗,被追着?爬去了树上,躲了很久才下来。
啊?不?可能,你少污蔑我师父。
宋小河一面梗着?脖子嘴硬,一面在?心里暗道,师父啊师父,你做事也不?隐秘些?,让徒儿在?外丢尽脸面。
二人又踏进楼中,楼中已然一片狼藉。
满地的尘土飞了又落,一地碎石,前面几排书架倒下,书籍杂乱,原本立着?石像的地方?空了,供桌也砸得稀巴烂。
只?是最后一排书架尚是完好?。
宋小河重新拿出提灯,跟着?沈溪山一同走过去,就看见格子上放着?的一排排盒子。
她上前,先是仔细看了一下玉珠上刻的字,发现这?四颗珠子是连起来的,于是挨个看过去,读道:仙、家、名、册。
沈溪山抬手,轻轻往如意锁上一捏,只?听咔嗒一声,锁就碎了,木盒被轻易打开。
盒子里放着?的不?是什?么宝贝,只?有?几张纸,宋小河接过草草地看了一眼,说道:这?上面好?像是夏国里那些?被选入仙门,成?为弟子的人及其家庭情况的记录。
宋小河觉得没什?么意义,刚想撂下,却听沈溪山道:剩下几个也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嘀咕一句。
沈溪山却已经将剩下几个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纸张拿出来,都递给宋小河。
随后给她掌灯,让她看。
昏暗笼罩一高一矮两人,灯笼散发的光又将他?们的面容照亮,万籁俱寂之地,只?剩下宋小河翻动纸张的轻微声音。
她一张张地看,由于认夏国的字费劲,所以看得很慢。
沈溪山就耐心地等着?。
起初宋小河没看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全都是夏国当年还未亡国的时候,那些?被选入仙门当弟子的人相关?信息。
直到看到最后一张,她猛地愣住,而后眉头拧起来,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凝重。
看到什?么了?沈溪山低眸看她。
东汤人士谢归,字春棠,崇轩八年生,父母早亡,崇轩十五年被选入仙门修习。
宋小河抬头,面容一片仓皇失措,眸里满是震惊与慌张,看着?沈溪山,缓缓吐出后半句话,其有?一妹,名唤……谢采蕴。
皓月当空,树影婆娑,天地寂寥无声。
有?人吗——苏暮临躲在?石头后,朝前方?喊了一声,声音远远荡出去,没有?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才缩着?脖子从石头后走出来。
先前进入鬼蜮,差点就把苏暮临给当场吓死,在?地上晕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苏暮临并没有?那么聪明,没察觉到那些?鬼体?是想逼退他?,只?闻着?宋小河的气味发疯似地往前跑,歪打正着?,出了鬼蜮。
只?是出来之后,他?就闻不?到宋小河的气味了,寻找一番,最后也来到了这?座道馆的面前,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大门,猜测宋小河已经先他?一步进去了。
苏暮临胆小,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最终掏出个东西挂在?脖子上。
是一条金丝绳编织而成?,串着?一个雪白珠子,镶嵌在?精致雕琢的镂空玉罩中,下面坠着?三条彩色的长流苏,很像是民间?给家中顶顶受宠的嫡子嫡孙带的,祈福健康长命的吉祥物。
然而实际上,这?东西被苏暮临唤作寻龙珠,是他?从家中偷出来的宝贝。
只?要感知到龙神大人的气息,珠子就会亮起。
当初在?酆都鬼蜮,苏暮临就是凭借着?珠子将沈溪山认作龙神,只?是不?知道为何出了差错,宋小河才是真龙神。
他?挂在?脖子上后,便小心翼翼地在?夜色下行走,不?需点灯也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他?方?一进这?道馆的门,面前就是一汪干涸的池水,池中满是一些?形状古怪的小雕像。
正当他?围着?道馆的结构疑惑时,一声巨响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紧接着?空中的风骤然起了寒意。
苏暮临马上意识到这?是宋小河在?使用神力,于是努力地往风中嗅,正梗着?脖子到处转时,忽而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他?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苏暮临吓一大跳,转头一看,就见树下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紫衣,腰后别着?一把弯刀,正好?奇地看着?他?。
苏暮临问道:你是谁?我是日?悲宗的弟子。
他?答道。
苏暮临没听过什?么日?悲宗,想到这?次来鬼国的队伍有?太多门派,他?先前打听的时候,只?记住了几个比较出名的,剩下一些?闲散的小门派基本过耳不?入脑,就也以为是同行之人。
他?问:你为何一人在?此?我跟同伴走散了。
紫衣少年拱了拱手,说道:在?下莫寻凌,此处危险,可否邀请阁下同行?苏暮临。
他?也报了自?己的名字,说道:我在?找人,不?方?便同行。
可是一男一女?那女子绑着?黄色发带,留着?四条小辫。
莫寻凌道。
苏暮临听闻眼睛顿时一亮,赶忙道:对对,你看见了?瞧见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他?们。
他?道。
好?呀好?呀,多谢。
苏暮临沙包大的脑子一点不?用,完全不?考虑这?话的真实性,乐呵呵地就跟着?人走了。
二人沿着?河岸往前,苏暮临时不?时低头,去看胸前挂着?的珠子有?没有?亮。
莫寻凌突然开口,这?是什?么宝贝吗?不?算宝贝。
苏暮临说:是我找人的东西。
莫寻凌笑笑,而后又道:苏少侠先前可见过妖尸?苏暮临何止是见过,还差点被打死,咧嘴道:见过,十分?凶险。
要看什?么种类了,有?些?妖尸,是死了之后炼成?的,行动迟缓,力道柔弱,并不?厉害。
莫寻凌像是个炫耀自?己拿手本领的孩子,双眼充满兴奋,有?些?却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喂入妖血,隔上三天放一次血,直到妖血将其身上原本的血都浸染,这?个时候再启动法诀炼尸,怨气越大,尸成?之后能力就越强,这?种就是非常厉害的妖尸。
当然,也有?一些?仙门弟子,自?幼修炼,体?内有?灵力,炼成?妖尸之后也相当厉害。
莫寻凌看着?苏暮临,笑道:都是好?苗子。
苏暮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问道:走了这?么长,还没到吗?莫寻凌往前指了指,说道:就在?前面了。
这?么一指,苏暮临突然看见前面站着?个人。
他?咦了一声,待走得近了,就看见是个身着?素色衣衫的男子,发上冠玉,乌黑的长发垂下来被微风拂起,露出一张清俊的侧脸。
莫寻凌立即将手按在?后腰的刀上,顿时杀意汹涌,眼神凶戾,说道:苏少侠后退,此人非同寻常。
苏暮临伸手拦了一下,莫慌。
他?走上前去,张口便唤:病痨鬼,你在?这?里做什?么?站在?前方?的人正是谢归。
他?说:赏莲。
苏暮临看一眼干涸的池子,骂道:你是不?是给病得眼睛都不?中用了?这?里哪来的莲花?以前这?是一片莲花池,春末就会开花,满池摇曳。
谢归温声说。
苏暮临心说这?人脑子真是坏了,这?里以前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谢归不?答,微微转身,先是无奈地朝苏暮临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后头的莫寻凌身上。
哦。
苏暮临完全没注意到莫寻凌的紧张和戒备,主动介绍道:这?是我方?才结识的同伴,他?说可以带我去找小河大人。
谢归抬手作揖,眉眼带着?温润的笑,一派清朗之姿,又见面了,不?知阁下这?次打算如何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