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先前宋小河被吸入壁画之后, 谢归要面对的最大?的难题,就是被留下来的沈溪山。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转身便要溜走, 谁知刚跑几步, 就被人猛地踩在背上, 负上巨大?的力量,径直压弯了他的双腿,狠狠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的肩膀被踩住, 压得死死的, 一柄冰凉的利剑抵上了侧颈。
我知道你是沈溪山。
谢归倒是并不惧怕, 缓声说:若是你杀了我, 那些被摄取精魄的人还有现在鬼国里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沈溪山觉得好笑, 微微俯身, 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在意他?们?的生死?你当真仙盟的弟子吗?如何??沈溪山挑眉。
倒是半点不像是名门正派之人。
谢归说,还在心里补充一句, 完全是邪魔头子的做派。
沈溪山牵了牵嘴角,露出十分不屑的表情?, 我凭何?要遵循他?人定?义的好与坏?沈溪山身上唯一的约束, 便是那仙盟第一奇才,青璃上仙座下弟子的身份,若脱了那层衣服, 他?就是他?自己。
不是什么济世救人,心怀大?义的正派弟子。
他?道:我是真的会杀你, 不想死的话?, 就快点把宋小河放出来。
谢归只得道:好, 烦请沈少侠先将我放开。
沈溪山便撤下了踩在谢归肩头的脚,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
沈少侠, 实不相瞒,那地方并无危险,只不过?是一种名唤回溯之镜的仙器,待她做了选择,自会出来。
谢归随意地拍了拍袖子上的泥土,又道:幸好先前我留了一手,否则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你。
说着,他?双手结印,指尖泛着青光,片刻后?两道赤红的光从他?袖中?蹿出,直奔沈溪山而来。
沈溪山二话?不说,抬剑便砍,却?感觉像是砍在了韧性极强也无比柔软的东西上面,只见那两束红光一下子就缠上剑刃,像蜿蜒的蛇一样极快攀上他?的双臂,紧紧缠住,而后?消失不见。
他?眉头一皱,立即看到剑刃上的金光退散,身上的灵力像是猛然被什么东西束缚一样。
撩起衣袖一看,就见白皙精壮的手臂上多了条红色的锁链,仿佛纹在皮肤上的图案。
沈溪山却?并不显慌张,只是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说道:锁魂链?这是天界缉拿穷凶极恶之犯所用之物,你为何?会有?谢归说道:自然是借来的。
沈溪山道:你还认识天界之人?那当真是有点人脉,不过?……他?将手中?的剑一扬,剑气?霎时散开,带着汹涌的戾气?,直往谢归的面门冲去。
便是锁了魂我也一样能?杀你。
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谢归只感觉霸道的剑气?将他?层层围住,即便是早就留了后?手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他?仍然脊背发凉。
他?将双指合并,赶在沈溪山的剑刺来之前,喝声道:变阵!就见周围的景色一瞬间活了过?来,在极其短的时间内变幻无穷,最后?沈溪山的剑刺过?去时,谢归已然不在那处。
他?转头,就见前方几丈之处有一个?干涸的池子,另一侧则是茂密的树林,已然不在良宵殿前。
沈溪山先前就猜到这个?道馆是活的,能?够随时变换地形,是以此时并未惊讶,只是心里压着一股气?,脸色冷下来,循着声去找人。
还没走上多久,就听?见了一阵哭嚎惨叫声远远传来。
虽然这声音难听?至极,沈溪山也没有多管别人闲事的爱好,但他?隐约能?从这无比凄惨的嚎叫中?辨认出,这是苏暮临的声音。
他?将剑捏在手中?,转身朝着声源处去。
随着他?的惨嚎声越来越清晰,沈溪山就看见了被绑得严严实实,在地上打滚的苏暮临。
他?像是有着用之不竭的精力,叫了那么久,仍旧不感觉累,而一旁站着的步时鸢倒像是被他?折磨得不轻,闭着眼睛用手指转着珠串。
叫得那么惨,我当你是被活刮了皮呢?沈溪山只听?了那么一会儿耳朵就受不了,马上喝止他?,闭嘴。
苏暮临一听?是他?的声音,赶忙抬起一张蹭得满是泥土的花脸,哭喊,沈溪山!快来救我!总算是有人找到我了!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你先闭上嘴,老实点,我自会救你。
沈溪山往树下走去。
苏暮临一听?自己能?得救,顿时闭嘴安静了。
步时鸢这才睁开眼睛,缓缓朝沈溪山看了一眼,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可应你一件事。
沈溪山笑了,道:正好,我一事相问。
他?伸出手,将手臂上赤红的锁链图案,说道:这东西是谁借给谢归的?步时鸢低眸看了一眼,都不用推算,直接道:是我。
你如何?有天界的东西?沈溪山微微眯眼,眸中?染上些许探究。
步时鸢就道:这便无可奉告了。
她不说,沈溪山也并不追问,只是道:你与那谢归是一伙?谈不上同伙,我与他?都为自己的目的罢了。
步时鸢说话?时语气?一直都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仿佛一切事情?尽在她推算之内。
进入这座鬼国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她恐怕早就知道。
沈溪山知道,这种知天命的人嘴巴严实,很多东西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泄露天机,必将背负业果。
沈溪山道:那烦请步天师给我指条路吧,你应当知道我要去哪里。
步时鸢看了他?一眼,随后?道:奉劝沈公?子还是别去。
沈溪山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理由呢?这是宋小河必须了结的一桩因果,此事由她而起,必也由她而终,若沈公?子强行介入,因果不结,最后?小河便会被业果缠身,终生难消。
沈溪山问:业果缠身会如何??步时鸢道:就如我这般。
骤风起,树声哗然,卷着步时鸢宽大?的道袍,隐隐显现出她极其瘦弱的身躯,几缕碎发从她满是病态的眉眼间掠过?。
沈溪山的眸光沉着,将她看了又看,无法想象出如此姿态的宋小河是什么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宋小河永远是活力满满,连哭的时候都哭得很有力气?。
步时鸢仰头看了看天,忽而问了一句,沈少侠,你可曾见过?春雪?沈溪山道:没有。
空中?的风越来越强烈,发出怪异的咆哮声,只见漫天的黑幕缓缓退散,随后?黑雾疯狂舞动起来,密集的妖怪开始在天空出现,各种鬼哭狼嚎从天上传下来。
苏暮临直接被吓傻了,缩着脑袋,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沈溪山看了片刻,忽而将捋起衣袖,掌中?凝起金光覆在赤红的图案上,只见那原本附着在皮肤上的锁链泛起了红光,而后?被他?抓住了一角。
随后?他?握紧拳头开始用力,硬生生将那赤红的锁链从手臂上给扯了下来,听?得铮然一声响,锁链顷刻就断成两截。
沈溪山将那锁链扔在步时鸢的脚边,说道:你的东西,我替他?还你了。
他?抬脚要走,步时鸢就说:沈少侠打算作何??沈溪山脚步未停,语气?满不在乎道:你们?窥天命之人不是常把天注定?一词挂在嘴边吗?眼下我不干涉任何?人,凭心而为,所以不论造出什么的后?果,那也都是注定?之事。
道馆之内的景色不断在变换,沈溪山只往前走了几步,就立即消失在视野之中?。
苏暮临后?知后?觉他?就这么走了,又开始嘶喊,沈溪山!你说了要救我!怎么能?就这样走了?步时鸢蹲下来将锁链捡起,长长地叹一口气?,说道:既然都认出是天界之物还如此对待,这可让我如何?归还?苏暮临一听?,赶忙道:我娘与天界也有些往来,若是步天师能?够放我一马,我可以让我娘帮你在中?间说说情?!步时鸢转头看了看他?,还当真将他?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说:去吧。
啊?苏暮临乍然得到释放,还有些缓不过?神,这就把我放了?谢归不会寻你的麻烦吧?步时鸢弯唇笑了笑,说:比起你给我的耳朵带来的灾难,他?那些不算什么。
苏暮临挠挠头,寻思着那还不是你们?捆着我不放我才喊的吗?多说无益,他?也怕谢归突然回来,于是跟步时鸢说了声告辞,匆忙跑了。
鬼国内起了大?风,黑雾在空中?流窜,所过?之处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道两边的酒馆商铺,路中?的小贩摊,亭台楼阁,家宅宫殿,所有建筑都在黑雾掠过?的瞬间变作断壁残垣,呈现出百年岁月的残破来。
宋小河从良宵道馆中?跑出来,放眼望去所有景色都在极速变化?,街道上是密密麻麻正在逃跑的百姓,尖叫与哭喊声不绝于耳。
奇形怪状的妖怪从天上落下来,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夏国子民,有些男人女?人拿起锄头镰刀奋起反抗,有些老人则带着孩子奔逃,从街头到街尾,无一不是哭嚎呐喊。
宋小河置身其中?,却?无法成为其中?之一。
她迈开大?步在街上奔跑,自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身边逃命的百姓相互碰撞,推搡,踩踏随处可见。
凡人如何?能?斗得过?妖怪?他?们?拿着武器拼死反击,被利爪穿胸,被獠牙撕碎,也固执地为妇孺老人争那么一丁点的逃命时间。
漫天的血色,几乎铺满了整条街道,夏国百姓前赴后?继,从尸体与鲜血上跑过?,向皇宫而去。
然而良宵公?主已死,夏国再无能?够护佑他?们?的人,所有百姓面临的都是一个?被早已算定?的结局。
宋小河慢慢停下来,像是跑累了,站在路中?央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满脸绝望,高喊救命的男男女?女?从她的面前跑过?,赤红的鲜血从她的脚边流过?,肆虐的妖邪用丑陋而狰狞的面容将百姓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有乞求的声音汇聚,皆传入宋小河的耳中?。
她的心口泛起浓烈的疼痛来,有些喘不过?气?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场她从未见过?的人间炼狱。
更是因为她是曾经的良宵公?主,是夏国所有子民爱戴敬仰的守护神。
这便是当年她死之后?的夏国,是所有百姓所遭受的一切。
公?主殿下。
身旁忽而传来幽幽的声音,宋小河愣愣地转头,就看见身边站着身着绿色长衣,衣冠整洁的严三谷。
随着风声散尽,这些发生在九十六年前的惨剧也随之消散,东方吐白,天色逐渐有光。
入目一片荒败,许多建筑早已坍塌,墙壁碎裂,街上随处可见的狼藉与白骨,近百年的时间里,血迹早已干涸,经历数不尽的风雨后?,没了所有痕迹。
这才是夏国如今真正的模样。
严三谷的身边还站着许多人,慢慢地显现出身形来,男女?老少皆是穿着干净衣袍,头发整齐,体体面面地出现在宋小河的面前。
他?们?用一种宋小河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有人落了泪,有人却?在笑。
夏国子民在近百年的岁月之后?,终于再次得见他?们?的良宵公?主。
于是所有人纷纷跪下来,高举双手,像曾经做过?很多次的那样,对宋小河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宋小河看着这黑压压地跪了半条大?街的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坚强的神色,眉眼郁郁情?绪却?仍旧平静,只是心中?彷徨迷茫,下意识抓紧了腰间别着的木剑。
前世暂且不论,今生宋小河所有的道理都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她从未应对过?这种情?况,更不知道去如何?回应这些满眼崇敬的夏国子民。
她想起年幼时曾问师父的话?。
师父,为什么我叫小河,小河也叫小河?梁檀便说:小河是由地势堆积的雨水而形成,这样的小河随处可见,天下间数不胜数。
但宋小河却?是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宋小河,没有任何?人或是东西能?够替代,你不是天生地养,你有父母有姓氏,这名字便是他?们?唯一给你的东西,谁若是取笑或是看不起你的名字,你切记,一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哭着道歉为止。
宋小河从玉镯中?取出那块木牌。
已经很旧了,木牌几乎要褪色,上面有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宋小河。
她心念一定?,将木盘紧握在手中?,抬头对面前的众人道:我已轮回转世,前尘尽忘却?,今生我只是仙盟弟子宋小河,不是你们?的公?主殿下。
众人惶惶抬头,有些人面露失落难过?,有些人却?像是已经料到,面上仍是笑容。
严三谷道:我们?其实都清楚,如今多年过?去,我们?已经不再奢望其他?,只求还能?再见你一面,对你道一声谢。
宋小河缓缓抽出木剑,眸色沉静,稚气?的面庞上充满着认真,说道:即便我已不再是良宵公?主,但仙盟律法,有错必究,你们?可以告诉我是谁将你们?困在鬼国中?近百年,我一定?替你们?讨个?公?道。
这些事已经过?去百年光阴,无法再寻到那些灭了夏国的妖怪,宋小河也无法夸下海口为他?们?报仇。
但是凡人死后?,魂魄归于冥界轮回转世,这些夏国子民却?在这鬼国中?停留了那么多年,显然背后?有其原有。
她道:是谢归吗?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严三谷才缓缓开口,我等再见到公?主殿下足矣,未曾想过?要向谁讨回公?道。
得到这个?答案让宋小河很意外?,她诧异道:哪怕被困在这里九十多年,也毫无怨言?严三谷扬起个?温和地笑,说道:我们?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抹残魂,何?来什么怨言?宋小河刚想再说话?,却?忽而一阵微风过?境,将所有百姓的鬼体给吹散,面前的街道当即空无一人。
她疑惑转头,就看到谢归站在屋顶上,手执阴阳鬼幡,正淡淡地看着她。
宋小河握着木剑抬起,剑尖指向谢归,扬声道:你究竟想如何??卖了那么久的关子,也该说个?清楚了吧?谢归道:你以为我将那么多人引来此处是为何??她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三师兄!远处传来一声叫喊。
宋小河转头看去,就见钟浔之正大?步朝这里跑来,身后?还跟着云馥和一众寒天宗弟子与钟氏之人,另有仙盟的程灵珠与关如萱带领的仙盟猎师门,剩下则是其他?门派之人,浩浩荡荡一支大?队伍。
他?很快就跑到近处,仰头道:三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你能?引动妖尸,是真是假?谢归没言语。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程灵珠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他?手中?的阴阳鬼幡,当即面色骤变,说道:你何?时得到它的?谢归低头,看着手中?的阴阳鬼幡,勾起个?极淡的笑容,说:很早之前。
程灵珠厉声道:此为仙盟奉天界之命回收,将东西交出来!你举止怪异,身份成谜,我要将你押回仙盟候审。
谁敢动我师兄!钟浔之在这时候跳出来大?喊,也顾不上什么门派之间的面子,更不在意她是天字级猎师,只怒声道:谢春棠是我寒天宗的人,岂能?让你们?仙盟带回去!不错。
寒天宗长老此时站出来,也说道:且谢归手中?之物是什么我们?尚未可知,既然在他?手中?拿着,那便是寒天宗门内之事,不劳烦仙盟插手。
其他?人纷纷附和。
程灵珠气?得咬牙切齿,自然知道寒天宗的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钟浔之或许是真心袒护师兄,而其他?寒天宗的人分明就是想要趁机争夺阴阳鬼幡。
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没必要维护那些本来就不存在的和气?关系,她一扬手,十数张符箓顿现,在她周身飘浮着,强大?的灵力在空中?扩散,此物我仙盟必须带回,阻拦者,莫怪我不客气?!她身后?的一众猎师也纷纷祭出武器,呈现出攻击之态。
阴阳鬼幡在前,谁不想要?钟浔之的小叔便道:便是仙盟也该讲点道理,这里可不是你仙盟境内,你还想以少敌多?其他?闲散门派也开始声讨程灵珠,一时间莫大?的压力落在程灵珠的身上。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计划,谁也没想到寒天宗的弟子谢归竟然先找到了阴阳鬼幡,如此一来一场恶斗无可避免,可程灵珠带着的人纵使是仙盟猎门中?的佼佼者,也无法与那么多门派的联手分庭抗礼。
动手则必败,不动手,就等同将阴阳鬼幡拱手让人。
程灵珠沉默着,既不肯撤下散出去的灵力,也不肯开口退让。
正当气?氛焦灼之时,忽而有一道声音插来。
你们?在争什么?书雌众人同时转头,就看见道路的另一头站着个?出尘脱俗的少女?,手里攥着一把木剑,迎风而立。
钟浔之道:你为何?在这?你在跟三师兄商议什么?此事是不是有隐情??宋小河眨了眨眼,说道:谢归乃是夏国之人,九十六年前夏国被妖族灭国,唯他?自己活了下来,也是他?设了局将我们?引来此处。
短短一句话?,简单概括了谢归的所为,揭露他?的真身份,却?让钟浔之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怒声道:你胡说!师兄是我寒天宗的弟子,我们?二人一起长大?,根本不是什么夏国之人。
她道:我懒得跟你争论,是与不是,你且问你师兄去。
钟浔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固执地不愿承认,再看向谢归的时候双目就染上了红色,他?道:谢春棠,你快说啊,这些与你无关,是不是?谢归冷漠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他?还没开口说话?,倏尔有一人不知从何?地跳下来,落在一旁的断壁上站着。
当然都是真的。
那人道:我可是亲眼所见,他?的确能?操控妖尸,说实话?,那些妖尸其实都是我偷来的,只不过?是掌握了一点操控它们?的方法罢了,我可没本事炼妖尸。
他?笑嘻嘻地看向谢归,又说:都是他?炼的,用他?手里的阴阳鬼幡。
此人正是先前带着鱼皎企图来威胁仙盟的莫寻凌,仿佛是一直躲在暗处,此刻看见众人要起内斗,便赶忙出来煽风点火。
许多人并不知道这次的目的是寻找阴阳鬼幡,而今一听?这是个?局,还有传说中?的神器在其中?,立即躁动起来。
人心不齐,光是内斗就足以让他?们?整支队伍分崩离析,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势力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出来撕咬。
议论声嗡嗡不断,不少人已经开始愤怒地叫嚣,眼下再将仙盟抬出来已经不能?够镇压威慑众人了。
程灵珠就道:既然你们?都想要,那便各凭本事呗,看谁能?从谢归的手中?抢到阴阳鬼幡。
矛头顿时全部指向了谢归。
如今的情?况,一致对外?才是最好的办法。
谢归讥讽一笑,说了句:过?了那么多年,人界仙门仍然如旧。
话?落,他?将手中?的阴阳鬼幡往空中?一扔,双掌凝结出青色的光芒,光束飞快环绕住下落的阴阳鬼幡。
只见鬼幡轻柔地落到谢归的面前,缓缓旋转了几圈,猛然变至等身长度,黑白交织的长幡轻轻飘摆着,谢归伸手将它握住。
下一刻,阴阳鬼幡就释放出巨大?的黑气?,天风四起,乌云掩盖了晨曦,劲风卷着地上的废墟尘埃,浓郁的黑雾从四面八方的天际而来,以阴阳鬼幡为中?心形成一个?风涡。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
宋小河以袖掩面,被这强悍的风吹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眯成了一条缝。
恍惚间,她看见谢归晃动阴阳鬼幡,光芒大?现的瞬间,周围开始涌出密密麻麻的妖尸来。
它们?有的破土而出,有的自别的断壁后?走出,总之视线所触及的地方皆能?看到妖尸。
这必然是一支无比庞大?的妖尸队伍,单单是眼睛看到的数量就数以千计,更何?况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
且这妖尸的能?力显然较之赤地遇到的那些更要厉害,发动攻击时快到几乎让人看不见,躯体更是无比强韧,长长的利爪撕人比撕棉花都简单,顷刻间就能?把人撕成两半。
随后?宋小河发现,这些妖尸与先前看到的可能?根本就是两个?种族。
先前虽然妖化?得厉害,但好歹还有人形。
而现在出现的这些,放眼望去却?鲜少有完全人形的妖尸,多的是生得奇怪的妖族,一些未化?形的兽体相当丑陋。
谢归停手收幡,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人。
下面已然乱作一团,各派仙门弟子匆忙应对突然出现的妖尸,有了先前的遭遇,现在也无人敢轻敌,于是各自祭出看家本领,一时间光芒乍起,各路法术交融在一起,打斗的声音掺杂其中?,场面竟有着别样的绚丽。
其中?以仙盟的表现最为出挑,毕竟都是仙盟相当有能?力的猎师,自然面对过?各种战斗,即便是在混乱无比的场面下,程灵珠也能?指挥着各个?符修精准而迅速地行动,很快就编织出一张符箓聚网。
关如萱也在其中?,手中?的符箓一张张往外?甩,辅佐程灵珠杀妖。
莫寻凌见状,兴奋地拍手,大?笑道: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妖尸,先前那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这种妖尸队伍一旦炼成,何?愁统一不了人界百家仙门?宋小河听?见这刺耳的笑声,先是抬头看了看站在屋顶上的谢归,然后?又看了看拍手叫好的莫寻凌,在心中?稍微衡量了一下。
也没考虑多久,她握着剑朝莫寻凌的方向而去。
先是走了几步,随后?又起步奔跑起来,灵巧地躲避路上的妖尸,在一片混乱中?穿行,速度越来越快。
随后?来到莫寻凌的背后?,她猛地一跃而起,腾着半空,手中?木剑高高举起,直直地朝莫寻凌的头颅处砍去。
他?反应也快,在剑刃落下的瞬间,便往旁处一跃,躲过?了攻击。
宋小河的剑砍在断壁上,顿时将风华了百年的石壁砍得四分五裂,粉尘飞扬。
你这是做什么?莫寻凌好笑地看着她,问道:别人都在打妖尸,你为何?打我?宋小河说:先杀你,再除妖尸。
莫寻凌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捂着肚子笑了许久,然后?将她上下打量,就凭你?你看起来不像是能?杀得了我的样子。
宋小河嘴角轻勾,说:那你可要看清楚了。
说完便将木剑倒着扔起,随后?一个?后?翻,借力用脚尖猛地踢中?剑柄,一下就将木剑踢至了高空。
莫寻凌不知她这是什么招数,疑惑地仰头,看着那柄高高飞起的木剑。
宋小河双手结印,念动口诀:炼狱八寒。
迅猛的寒意在瞬间自宋小河的周身释放,以一种十分霸道且凶蛮的气?势涌出,莫寻凌在霎那间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他?脸色骤变,往后?连翻两滚,与宋小河的距离拉开两丈。
木剑落下,宋小河抬手接住,双手握住剑柄,再道:春寒料峭!下一瞬,剑刃卷起风涡,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赤色飞快萦绕在剑刃之上。
少女?的气?质在顷刻间就有了剧变,寒风将她的衣裙吹鼓,额前的碎发纷飞,拂过?冷霜侵染的眉眼,稚气?散去,只剩下凛冽的杀意。
寒气?逼得莫寻凌一退再退,便是捏起护身法诀也无法阻挡,他?终于察觉到了致命危险,问道:这是什么门路法术?从未见过?。
宋小河便答:是你马上就要走的黄泉路。
话?音落下,她脚尖往地上一点,整个?人便冲向莫寻凌。
寒意眨眼便至,莫寻凌拔出后?腰的弯刀,刃上附灵,似想正面接下宋小河这一剑。
木剑落下之时,与莫寻凌的弯刀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一瞬间,莫寻凌就感觉一股猛烈的寒气?极其凶猛地自握着弯刀的手臂侵入,直直扎入骨头之中?,从手臂往上刮,疾速往他?心口而去。
他?立即知道不妙,当下顾不得其他?,丢了弯刀将手往回撤。
宋小河一脚蹬在他?心口处,借力往空中?一翻,木剑在空中?抡圆了一圈,朝他?脖颈处劈。
莫寻凌慌忙闪避,剑尖还是刮到了他?的臂膀,瞬间那条膀子就传来冻裂骨头般的伤痛,他?没忍住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后?退。
仅仅片刻的工夫,他?丢了武器,一整条左臂因剧痛而完全无法动弹。
宋小河的剑招并没有多么厉害,但剑上所蕴含的力量却?是十分要命的。
莫寻凌毫不怀疑,那把剑只要在他?颈子处刮一个?小伤口,他?就会立即毙命。
他?生出了逃的心思,二话?不说便转身要跑。
宋小河打定?了主意收拾他?,上回在赤地让他?跑了,这次怎么可能?再放过?。
她助跑几步,心念一动,似乘着寒风飞起,刹那间就出现在正在奔逃的莫寻凌的身侧。
双手握住剑柄,宋小河与他?有一个?短暂的对视。
莫寻凌像是根本没想到她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在震惊的情?绪中?就愣了那么一瞬。
下一刻,木剑卷着寒霜挥来,干脆而利落地,一下就将他?的头颅砍掉。
血液溅出来时,宋小河偏过?头,于是血红就染上了她白腻的脖颈和侧脸。
莫寻凌的表情?还定?格在极度的惊恐中?,头颅在地上滚了老远,身体骤然倒下,血流了一地。
宋小河对着那尸体呸了一声,然后?拿出锦帕擦拭脖子上的血液,只觉得相当恶心,无端又想起沈策先前给她画的清尘符来。
公?主殿下。
谢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宋小河的身后?,声音轻缓,说道:该是你我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宋小河擦着剑转身,认真地对谢归说:百年前的良宵公?主已尽其责,庇佑夏国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生死轮回,前缘散尽,此生我只是宋小河。
天地变了颜色,俨然一场浩劫降临人间。
沈溪山在不断变换的良宵道馆中?打转,耐心几乎耗尽。
苏暮临追着他?的气?息跟在身后?,见他?总是在此处走不出去,也急得抓耳挠腮,说道:你为何?不直接砸了这道馆出去?上回你砸酆都鬼蜮不是很顺手吗?沈溪山扫他?一眼,他?立即吓得闭嘴。
这是宋小河必须了结的一桩因果。
步时鸢的话?又在沈溪山的耳边响起。
沈溪山从不爱管旁人的闲事,更遑论是对别人的因果妄加干涉。
只是宋小河……他?沉着眉眼,眉头微皱。
忽而空中?吹来一阵寒风,如汹涌的气?浪,一层一层地拂面而来,寒意逐渐强烈。
鬼国之内一直都是春季,即便是起风也是和煦的春风,何?来的寒意?沈溪山立即就想到了答案,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风中?的寒气?,可见宋小河释放了多么强大?的炼狱八寒。
犹豫了许久的事情?,在这个?时刻有了决断。
沈溪山召剑而出,踩上去。
苏暮临见状也赶忙跳上去,喊道:别丢下我!随后?御剑而起,朝着高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