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沈策和沈溪山(二)

2025-04-03 05:29:01

沈溪山回来的时候, 就看见宋小河坐在石阶上,一条手臂搂着旁边的半人高的瑞兽石像,一只手搁在膝头, 正嚼着他给的糖。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 宋小河低着头并不理会, 好?像专心思考着什么?。

他走过去,小河姑娘,为何坐在这里?宋小河听了声音, 抬头望他。

漆黑的双眸映了光, 显得很亮, 她的注视仿佛直直地看进了沈溪山的眼底。

光照下的宋小河有几分明媚, 温暖的灿阳像是将她浑身的郁郁驱散了不少, 沈溪山走到她边上, 说道:咱们要出发了。

宋小河点头,嗯!糖还没有吃完, 宋小河捏了一块给?沈溪山,像分享好?东西的孩子, 举起来问, 你吃吗?沈溪山不爱吃甜的东西,这种糖被他放到遗忘,但?宋小河将糖举到他面前?了, 又期冀地看着他,他岂有拒绝的理由??沈溪山低下头, 轻轻咬住糖的另一头, 衔进了自己嘴里?。

但?是他忘记了, 这糖的黏性极强,他之前?拿出来给?宋小河吃, 是因?为宋小河当时太过吵闹,他才想了这么?一个?方法来哄她安静。

这会儿糖进了嘴里?,对他来说甜得糊嗓子不说,牙还被黏住了。

宋小河已经将糖咽下去,问沈溪山:沈猎师,这糖我许多年就吃过,是你给?我的。

沈溪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后来我再想吃,就托师父找了很久,再也找不到这种糖。

宋小河低头看着掌心里?仅剩的一块,揉了揉油纸,问: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糖?沈溪山的牙被黏得到处都是糖,没心思细想,随口道:雪山玉在妖界很常见,人间少有,你们找不到也正常。

逢年过节我父母那?边都会送东西给?我,许多都被闲置这糖便是他们给?我的。

雪山玉,是这糖的名?字。

宋小河道:难怪他也有。

沈溪山耳朵一竖,谁?沈策。

宋小河笑眯眯道:他之前?也给?我吃过这个?糖。

沈溪山没应声。

宋小河又问:他先前?跟我说是去出任务了,沈猎师知道他去了何处出任务吗?神神秘秘地也不告诉我。

沈溪山有些?疑惑,你为何突然询问起他来了?宋小河叹道:我与他已许久不见,想他了。

沈溪山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往宋小河走近一步,微微弯下头,什么??宋小河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说,我与沈策许久不见,有些?想他了。

沈溪山的目光中浮上些?许茫然。

宋小河为何会突然想沈策?从先前?宋小河对沈策的态度来看,她的确只是将人当作普通朋友,就像是对待谢归和云馥一样,相?聚时会开心,分别时会不舍,可除此之外,宋小河想起这些?朋友的次数并?不多。

尤其是来到长安之后,她一次都没主动念通过共感咒,反倒是沈溪山念通的次数不少。

唯一的一次,还是那?个?钟浔元半夜找她,被惹怒的沈溪山主动开口,宋小河念通共感咒只为询问他大?半夜发什么?疯。

宋小河突然说想他,是何意?她不是一直都说喜欢小师弟,而今他就站在身边,她却说想另一个?男人?难道……是对他厌烦了?腻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溪山就忍不住皱起了眉,稍加思索,他斟酌着开口,他是不是欠了你的什么?东西忘记还了?沈溪山心想,应该没有吧?可他也拿不准,因?为最初假扮沈策那?会儿,对宋小河并?不在意,不在意的人或物?,沈溪山就记得不大?清楚。

宋小河不会无缘无故想起沈策,定然是想起了他们之前?发生的什么?事。

谁知宋小河答道:没有啊,沈猎师你别想太多,我就是单纯想他而已。

说完又道:不是要出发了吗?咱们快走吧。

沈溪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气愤地想,到底是我想太多还是你想太多?这会儿想上沈策,过会儿还不知道要想谁。

他落了几步跟在后面,刚走两步,目光轻掠之时,忽而短暂地对上了关如萱的目光。

她似乎在看着这边,也不知看了多久,与沈溪山对上视线后也不闪躲。

沈溪山没停留视线,抬步离开了。

苏暮临确认好?了名?单,一个?没落下之后就上报给?了沈溪山,队伍中所有人都已到齐,沈溪山便一声令下,在前?面带队,众人启程回仙盟。

较之来时不同,回去的途中众人疲惫且情绪低落。

在涅槃阵法中,有人失去的灵力少,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恢复,有人损失的灵力多,可能三五月都无法恢复,是以?回程途中少了许多欢声笑语,再没有来参加百炼会时的兴奋和激动。

宋小河就更不用说了,与师父一同下山,这次回去却既没了师父,也没了师娘,沈溪山尤其留心她的情绪。

不过她表现得倒是很稳定,时常将长生灯抱在怀中,对着灯盏说话。

只是梁檀现在应当是在恢复期,所以?鲜少给?宋小河回应,有时候会亮一亮下灯,回应得很冷淡。

宋小河因?此有些?不高兴,沈溪山就说这可能是梁颂微在给?她回应。

毕竟梁颂微的魂魄状态良好?,只不过话少,所以?回应也少。

宋小河听后觉得特别有道理,对灯盏说话的次数就更频繁了,几乎一天到晚都抱着个?灯,吃饭的时候都捧着碗对着灯盏,问师父吃了没,像魔怔了一样。

沈溪山看在眼里?,心想梁颂微这下是长见识了,没想到梁檀收了个?世上话最多的弟子吧?自长安出来后,一连几十?里?都是城挨着城,没什么?御灵赶路的机会,大?多数时间众人都骑马,天亮了就出发,入夜了就进城找客栈休息。

按理说宋小河的睡房应当跟队中的女弟子在一处,但?沈溪山考虑到她夜间会于梦中夜游,为了方便她找到自己的房,沈溪山就特意将她安排在自己房的隔壁。

与往常一样,一到夜间子时尽时,宋小河就会在睡梦中跑来沈溪山的房。

但?不一样的是,她这几日?来,手里?都捧着灯。

头一天晚上宋小河抱着灯爬上沈溪山的床榻时,灯身硌醒了沈溪山,他悄摸下床,将灯搁在桌上,只低声疑问了一句,带着这玩意儿来做什么??却没想到那?灯突然连闪了好?几下。

像是梁檀在愤怒地质问大?半夜的,沈溪山为什么?会出现在宋小河的房中。

沈溪山想了想,就稍微跟梁檀解释了一句,小小声道,是你徒弟来找我的。

长生灯又闪了几下,沈溪山也不再多言,继续爬上床睡。

宋小河的睡眠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就算是站在她身边说话,也不会再将她吵醒。

她有时候会抱着沈溪山的胳膊,有时候会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像第?一次出现在他床榻上一样,往他怀里?钻。

沈溪山于是就心安理得地将她拥进了怀中。

是她自己钻进来的,不是他先动的手。

况且宋小河刚失去师父,受了那?么?重的打击,正是需要温暖和安慰的时候,是个?人都不忍心将她推开的吧?他想着,同时将宋小河抱得更紧,让她的身躯整个?嵌入自己的怀里?,只感觉她身上哪哪都是软的,还热乎乎的。

宋小河睡得沉,呼吸就平稳,有时候落在他的胸膛处,透过薄薄的衣裳,仿佛将心口熨烫,然而散发着灼热的不仅是胸膛,还有后脖子,还有那?个?时时强调自己存在的断情禁咒。

这种热意烤个?几日?,沈溪山就已经习惯了。

他又不做什么?越界的行为,还能被这断情禁咒给?烫死不成?抱一抱还不行了?没听说过哪个?修无情道的,不能跟人拥抱。

沈溪山反骨发作,后脖子越烫,就把宋小河抱得越紧。

不过到了天快亮时,他还是会悄无声息地将宋小河连带着那?盏长生灯一同送回她的房中。

行了近百里?后,众人才逐渐走到山路,延绵的大?山中少有人烟,村镇也稀少,众人御灵飞行赶路,仍旧是每日?一歇,只是需要露宿野外。

苏暮临在夜间又担任起半夜叫醒宋小河的重任,只要她一爬起来,就会被苏暮临叫醒。

眼看着还有差不多一日?的路程,沈溪山没让众人连夜赶路,找了一处镇子落脚,开了客栈休息。

一路从长安回来用了十?天,宋小河的情绪状态一直不错,就是灯不离手。

除却出发那?日?说了想沈策之后,后面的几日?都再没提过沈策,宋小河也不像先前?那?样健谈,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灯说话,师父师父地喊着。

沈溪山觉得她这种情况很不对劲。

看起来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面上也能瞧见笑容,与她说话也会回应,好?像没有经历长安的那?些?事一样。

可落在沈溪山眼里?,她明显就是心结还未解开之症,不过是用一些?虚假的开朗在粉饰太平。

趁着今日?在镇上落脚,沈溪山打算去买点吃的,找宋小河说会儿话。

他将所有人安顿在客栈之后,独自出了门。

关如萱站在房中的窗口,悄悄开了一条窗缝朝下看,正看见沈溪山离去的背影。

她关上了窗子,将玉简拿出,上头正泛着微弱的光芒,关如萱并?起双指一抹,玉简上就出现了一行字。

【何时对沈溪山动手。

】关如萱微微周围,提笔下字,回道:【还未找准时机。

】【攻击他软肋。

】关如萱就写:【消息片面,其软肋太过凶猛,暂动不得。

】玉简安静片刻,随后浮现字迹:【你无能。

】关如萱大?怒,一把将玉简给?摔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喘着气平息了情绪,她又掏出个?新的玉简,覆上灵力,字迹再次出现:【尽快破沈溪山无情道。

】关如萱强忍着骂意,回了一个?是字,然后将玉简收好?。

趁着沈溪山此刻不在客栈,她赶忙用纸笔写了几个?字,附灵烧毁。

没一会儿,就有人出现在她房中。

何事?关如萱吓一大?跳,回过身压低声音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传了信,我便来找你。

我是让你入夜之后在镇外等我!关如萱几步上前?,施了个?法诀将门窗封锁,再道:若是沈溪山这时候回来,你必死在这里?。

男子嗤笑一声,抱着双臂道:我说你们也将他捧得太高了些?,不过是一个?还未飞升的仙盟弟子而已。

而已?关如萱皱着眉,道:在沈溪山面前?狂妄的人,现在都已学会了如何闭嘴。

那?男子轻哼,约莫不服气。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昏暗的灯盏下,问道:你既不让我在此处停留,究竟为何事还不快说?只见男子眉目俊秀,身着红色劲装,绣着日?悲宗的徽文,关节各处覆着机栝一样的东西,面色阴冷。

正是千机派发了重金悬赏的逃犯,鱼皎。

今夜动手。

关如萱顿了顿,又问道:他没来吗?许是正在路上,这几日?他正忙着。

鱼皎道:不过我一人也足矣。

关如萱道:一人不够,等他来了再行动。

她道:对上沈溪山万不可掉以?轻心,你的命没了,没人会替你寻仇。

鱼皎皱眉,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能。

关如萱听到这句话,便不再与他再聊,摆摆手道:箫声为信。

鱼皎应了一声,而后消失在她房中。

关如萱开了窗,点上味道浓郁的烟,将房中的气息散出去,虽知道沈溪山不会上二楼来,但?也要确保他察觉不到鱼皎的气息。

另一头,沈溪山买了宋小河爱吃的东西去而复返。

说是宋小河爱吃的,其实就是询问了一些?镇上的人什么?菜馆的菜好?吃,毕竟好?吃的宋小河都爱吃。

他轻敲宋小河的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什么?人?是我。

沈溪山应道。

宋小河将门打开,嘴里?塞得鼓鼓的,显然已经在吃东西了,含糊不清地问:沈猎师?沈溪山越过宋小河往房中看,就见苏暮临坐在桌边大?快朵颐,桌上摆满了菜肴。

宋小河把路让开,将他迎进来,他面色不改,温笑道:来同你们一起吃饭。

说着就走进房中,目光往苏暮临身上一落,恰好?苏暮临抬头,两人对视。

沈溪山面上没什么?表情,趁着宋小河在关门的时候,他的头向门外轻轻偏了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暮临攥紧了碗,用眼神抵抗。

沈溪山就在脖子边上,做了个?手刀的手势,冲他微微一笑。

简短的眼神交流,苏暮临捧着碗就起身,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道:小河大?人我吃饱了,先走一步!宋小河才刚关上门,回身看见苏暮临的动作,疑惑道:可是你还在夹菜。

苏暮临说:吃饱了还能再吃两口。

随后他捧着碗,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一头雾水的宋小河奇怪道:走那?么?着急做什么??她回到桌边,却猛然发现桌上的菜全部换了新的,就连她碗里?的东西也没了。

沈溪山道:这是我询问了镇上的人后去买的吃食,小河姑娘快尝尝。

宋小河落座,拿起筷子时随口道:你叫我宋小河就好?。

沈溪山微微愣住,拿捏不好?她的意思,就道:连名?带姓显得不太亲近。

宋小河夹一口菜吃,那?叫小河。

又太过亲近。

沈溪山道。

宋小河满脸疑问,抬头将沈溪山仔细打量,往他的眉眼处看了又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真的沈溪山吗?他笑道:说笑而已,你快吃吧。

宋小河低下头,声音低下去,道:沈猎师不想与我太过亲近,没关系,我能理解。

沈溪山想要解释的话,完全可以?像平时那?样,摆出一副温润的笑脸,说一些?客套话糊弄人。

但?现在已经不想那?样对待宋小河。

他只道:没有。

落在宋小河的耳朵里?,这两个?字就有些?勉强,她道:无妨,我知道我向来不讨喜,从小到大?也没能交过几个?朋友,有人说我话多聒噪,也嫌弃我灵力微弱,脑子不聪颖,不愿意与我做朋友。

谁说的?沈溪山微微皱眉。

宋小河要是现在说出一个?准确的名?字,等回了仙盟,他就一拳打掉那?人的牙。

沈策。

宋小河道。

沈溪山顿时沉默了,片刻后,他又道:你不是说他是你的朋友,或许你们之间存在误会。

宋小河说:当真?沈溪山就说:自然,小河姑娘这般聪明伶俐,可爱动人,性子有趣的人,怎会不讨喜?谁与你相?处,都会喜欢上你。

说完,他自己都是一愣。

真心话顺着嘴就说出来了。

的确,任谁与宋小河相?处,都会喜欢上她,她是个?在黑暗中也无比明亮的人,站在远处只觉得光芒刺眼,到了近处才发觉她身上散发着炽热温暖的光。

人大?多都趋光,所以?会被她吸引。

你没有骗我吧?宋小河倏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了这么?一句。

沈溪山有片刻的犹豫,思维在瞬间发散了些?许,不知道她问的是这句话,还是其他事。

姑且当她问这句话,他答道:没有。

宋小河没再说话,认真地吃起来。

看得出沈溪山买的这些?菜的确很合她的胃口,她吃得腮帮子满满,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

见她吃得差不多,沈溪山这才说:仙盟已经陆续将钟家罪犯押回仙盟了,你师伯的那?一魄会被重点审问,用不了多久就能得知魂魄的下落。

宋小河点点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从她自长安离开,就没提起过梁颂微那?一魄的事,她知道仙盟会审问,但?却并?不关心进度如何。

其实她的心思很好?猜,概因?梁颂微补齐魂魄之后,就要送他与梁檀转世轮回,宋小河像个?任性的孩子,抱着灯盏不撒手,自然也不愿意那?么?快送师父和师伯离开。

她还没有真正接受师父的离去。

当中寂静,只有宋小河碗筷偶尔会撞在一起的轻响,灯盏的光明亮,把她的面容照得清晰,仿佛任何表情都能一览无余。

沈溪山道:总是要分别的。

宋小河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敛着眉眼,直到她嘴里?的东西咽尽了,碗筷也放下来,才慢慢说:你说得对,总是要分别的。

一些?我下山交到的朋友,云舒窈,沈策,鸢姐,还有谢春棠,师父。

宋小河的声音平淡,语气缓缓,没有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因?为我愚笨又不努力,所以?留不住任何人。

沈溪山心中一痛,下意识道:我还在。

你也不会。

宋小河说:没有人会。

她擦了擦嘴,起身说:我要休息了,沈猎师请回吧。

沈溪山还想说些?什么?,但?宋小河已经将灯抱在了怀里?,转身爬去床榻上,面朝着墙蜷缩起来,背影看起来无助极了。

他轻叹一口气,心说还是要慢慢来。

他带走了桌上的剩菜,走时道了别,宋小河没有回应,他关上门离去。

深夜时分,满月高挂,银光洒在大?地上,一片清明。

宋小河睡不着,看着灯盏发呆。

四下寂静无声,忽而有人敲门。

笃笃笃——三声轻响。

宋小河朝门望去,心中满是疑问,于是收了灯,将木剑别在腰间,走到了门边问道:何人?过了片刻,只听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沈策。

宋小河松开握在剑柄上的手,打开了门,仰头看去,就见多日?不见的沈策站在外面。

走廊上只有一盏微灯,将他的面容照得有些?模糊,他道:许久不见。

宋小河与他相?对而站,先是惊讶,然后又轻笑了一下,说:你来此处,为何不提前?告诉我?外头那?人就说:来回传信太过麻烦,我就想着直接来找你了,别在门口站着,先进去让我喝口茶。

宋小河却说:屋中没茶了,我去找前?台掌柜要一壶。

她走出来,将门反手关上,又道:你来得正好?,我想着你呢,有事要与你说。

话音刚落下,隔壁的房门开了,沈溪山一袭白衣从里?面走出来,眉眼被微光照着,有几分寒意。

小河姑娘,这么?晚了,你去何处?他说这话,目光又落在宋小河身边的男子身上,笑着问:此人是谁?宋小河道:是我朋友沈策。

当真是他么??沈溪山的话表面上是问宋小河,眼睛却是一直看着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沈策的。

从方才有人敲门开始,沈溪山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听有人报出了沈策的名?字,沈溪山的剑差点就飞出去了。

竟然还有这么?荒谬的事,冒充到他头上来了?直到沈策就是他的根本没有几人,再加上明知他在隔壁,还趁夜晚寂静找上门来,想做什么?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是有人故意逼他在宋小河面前?暴露沈策的身份。

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沈溪山甚至猜到了是谁主使,但?却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她此举为何。

只听隔壁宋小河与那?假冒之人几句对话,竟是要大?半夜地一同出去,沈溪山哪里?还坐得住,立即动身出门,将两人拦住。

那?假冒之人装得不怎么?像,脸上的笑容有些?灿烂了,沈溪山在变为沈策的时候,从不会这样笑,就是不知道宋小河会不会察觉这一点。

自然,还能有假的不成?那?假冒货如此说了一句。

沈溪山都怀疑自己的剑能不能捅穿这假冒货的脸皮,他道: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回了仙盟一并?说吧,你不也是仙盟弟子吗?假冒货说:左右也没睡,现在说了不是正好??沈溪山平静地看着宋小河,说:这个?时辰,小河姑娘也该睡了。

宋小河却道:我不睡。

沈溪山顿了顿,没接话,走廊寂静下来。

宋小河笑了一下,说:我与沈策许久未见,今日?晚睡些?也无妨,与他叙叙旧。

说着,她对身边的假冒货道:我们走吧。

她转身走,那?假冒之人弯着唇,对沈溪山露出了个?笑容,仿佛充满挑衅。

宋小河。

沈溪山在后面喊她。

宋小河闻声回头。

只拉长了这几步远的距离,微弱的灯光就照不清沈溪山的面容了,显得他神色晦暗不明。

他说道:你与他叙不了旧。

宋小河直直地看着他,问:为何?沈溪山又不说话了。

宋小河就说:因?为你也知道,他根本就是假的沈策,对吗?沈溪山与她对望,沉默着。

那?么?你呢?宋小河在这个?瞬间,念通了共感咒,问出了后半句话,你究竟是沈溪山,还是沈策?沈溪山知道,既是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日?。

一开始他想着,他是沈溪山还是沈策,没必要让宋小河知道。

后来他想着,宋小河好?像更在乎沈溪山,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沈溪山早打算了与宋小河坦白沈策这一重身份,只是一直没找到时机,犹豫不决。

他心中不知何时,滋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怕宋小河喜欢的,是那?个?谦逊有礼的翩翩君子沈溪山,而非那?个?初次见面就拿树枝砸她脑门,总是与她争执吵嘴的沈溪山。

他嘴上说着人有千面,何分真假。

心里?却怕宋小河喜欢的那?一面,不是他最不加约束,最无羁真实的一面。

然而事到如今,已然瞒不住。

沈溪山看着宋小河,缓声道:皆是我。

共感咒将沈溪山的声音传入灵识中,耳朵也听见了他声音,宋小河在这双重声音中,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先是低头,稍微掩了掩要落下的泪,随后一抬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溪山。

宋小河咬牙,负气道:骗子。

第085章 气急败坏沈溪山私藏宋小河(一)昏暗无光的走廊, 夜风自窗外吹来,将站在走廊上的三个人衣袍翻动。

沈溪山站在光线范围的边缘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宋小河。

她头上就是灯盏, 光落下来, 正好将她眼底的晶莹照得很亮, 闪进沈溪山的眼底。

宋小河生气的眼神其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却让他?心头一慌。

沈溪山觉得自己?都可?以解释,只是要先解决了她身?边的假沈策才行。

刚想说话, 就见宋小河突然就转身?, 要回房去, 却被?身?边的人拦了一下, 哎, 等会儿, 你说要给我茶水喝的,怎么出尔反尔?宋小河正?在气头上, 用力一甩手,迁怒道:还不滚!你这个假冒货, 连我与?沈策如?何联络都没打听清楚, 就想来骗我?真当我傻子啊!那人被?吼了,也并未生气,笑?了一下说:就算我是你利用的工具, 也不该用完就扔吧?话音刚落下,只听沈溪山道:朝声!旦见金光一闪, 一柄长?剑猛然破空而出。

剑身?锋利无比, 泛着森森寒光, 被?金色的光芒萦绕着,雪白的玉柄挂着那个墨金流苏玉佩。

不带任何停顿的, 朝声剑朝那假冒之人狠厉刺去。

这把剑正?是先前在酆都鬼蜮时宋小河给他?的,只是换回沈溪山这个身?份之后,这把剑就再没拿出来过。

如?今身?份既已揭穿,他?也被?必要再遮掩,一出剑就下了死手。

这么近的距离出剑,那人根本就躲闪不及,甚至脸上只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下一个他?的头颅就被?齐齐斩了下来。

诡异的是并未有血液喷溅,头颅掉到?地上后,滚了两圈停下,正?滚到?宋小河的脚边。

然后那头颅开口说话了。

我这头怎么总是被?砍?他?说。

宋小河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头被?砍下来还能说话,吓得惊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就听那头颅说:不过真可?惜,我这个傀才刚炼成不久,又被?你毁了。

沈溪山召剑而回,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那头颅叹了一声,说:我没空着手来,给你们送了些礼物的,本来此次前来想多与?你们叙叙旧,没想到?你下手那么快,也罢,下回再叙,反正?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这句话,那头颅就彻底闭上眼睛,身?体也跟着倒下。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里面的一些细小的零件摔在地上,洒落一地。

宋小河方才就觉得这人的声音眼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但见了这机栝之后,就忽然想起这声音她在哪里听过了。

去年在前往鬼国路上的那一片赤地上,他?们突然遭受了袭击,其中一人能够掌控妖尸,一人能够掌控机巧所制的凶猛利器,名唤莫寻凌和鱼皎。

当时宋小河杀了莫寻凌,一剑砍了他?的头。

本以为他?当时应该死透了,而今却再次听见了他?的声音,显然上次宋小河并没有杀死他?。

人断了头是活不了的,上次宋小河所杀,恐怕也是类似于眼前这样的,与?人极为相似的傀儡。

沈溪山放开灵识,听见了客栈镇外的林子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握着剑,对宋小河道:宋小河,回房去,我……宋小河听到?他?说话,就瞪着他?,漂亮的眼眸里充满怒气与?怨怼。

沈溪山停了一下,语气稍稍放低,将话补充,我处理了那些东西?再来找你。

宋小河根本没有答应,转身?就进了房中,顺道从里面将锁给挂上了。

这个小破锁怎么可?能拦得住沈溪山,只是他?明白,这是宋小河表明了不想让他?去找的态度。

沈溪山对此感到?无比棘手,他?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

他?站在原地,看了那扇关上的房门几眼,随后压着心中的躁意离开。

这家客栈本就坐落在镇子的边角,用以过路人打尖住店,到?了夜里更?是无比寂静,四周空无一人,除却客栈门口,其他?地方更?是连一盏灯都没有。

厚重的云层遮了月,大地一片漆黑。

沈溪山持剑飞至高空,就看见不少兽形机栝从林中缓缓走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傀。

他?心里正?烦躁着,看见了这些东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沈溪山以极快的速度从高空下落,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轰响,长?剑在同时刺入地面,金光以他?为中心翻出气浪,横扫林间,只见尘土飞扬,树影疯狂摇晃,枝叶哗哗作响。

他?下手也没收着,一剑挥出去,不仅将傀砍得稀巴烂,更?是连着几棵树都被?拦腰斩断,到?底是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无比突兀。

动静理所当然地吵醒了客栈中的住客,纷纷开了窗张望,就看见林中金光频闪,高树一棵接一棵地倒下。

沈溪山不知?道这林中藏了多少傀,但秉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想法,他?将视线中能够看见傀的地方都给扫平了,这也导致镇子边上的树林秃了一大片。

但这些东西?实在太弱,砍它们与?碾死蝼蚁没什?么区别,并不能让沈溪山解气,他?持剑站在林中,耳朵听着风声,很快就揪出了藏在暗处的人。

长?剑刺去,沿途翻滚起风浪,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直直钉穿一棵树。

玉佩上的流苏轻晃,月从云后探出来,落在雪色无瑕的玉上。

滚出来。

沈溪山冷漠道。

片刻后,就有一人从树后走出,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沈溪山微微眯眼。

他?见过此人,但已经忘记他?的姓名,只知?他?是千机派的逃犯。

沈溪山将剑召回,并未鱼皎的问题,身?形几乎与?闪电同速,在瞬息之间就持剑来到?鱼皎的面前。

锋利无比的长?剑顷刻逼近他?的心口。

这一击太过迅速,鱼皎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惊恐的情绪都还没覆满他?的脸,凌厉的剑就抵上了心口。

仅仅在这个瞬间,沈溪山所爆发出的压倒性力量,让鱼皎疯狂涌出了来自本能的恐惧。

他?耳边响起关如?萱先前所说的话。

对上沈溪山万不可?掉以轻心。

身?上的机巧在感知?杀意的刹那启动,只见微芒一闪,鱼皎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沈溪山这一剑落了空。

他?漠然地将视线一转,空中却已经没有了那人的气息,想来是彻底离开了此地。

周围满地都是稀碎的傀,还有横七竖八的断树。

一场原定要闹上半宿的突袭,被?生气的沈溪山用了一刻不到?的时间,处理得干干净净,还好心帮镇上的百姓砍了树。

他?轻嗤一声,暗骂一句无用的东西?,也并不去追,收了剑转身?回客栈。

方才的动静引了许多仙盟弟子守在客栈门口,见他?回来,众人纷纷颔首:沈猎师。

关如?萱站在最?前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对他?道:溪山,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林中砍树作何?沈溪山停在她面前几步远,眸光淡无波澜,与?她对视。

活动筋骨。

沈溪山回道。

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关如?萱大松一口气,又道:既然无事,那我便先上去休息了。

沈溪山颔首,然后对其他?人说:都回去睡觉,明日起早赶路。

众人应了声是,而后转头往回走。

沈溪山瞥了一眼关如?萱的背影,心道这几个人拿他?当傻子耍呢?未找到?关如?萱与?日悲宗弟子勾结的证据,且尚不明了她的目的之前,沈溪山不会轻易揭穿她,但也不会让她舒舒坦坦地躲在背后算计人。

关审判。

他?唤了一声。

关如?萱有些讶异地回头,就见沈溪山站在灯笼下,忽而莞尔一笑?,精致的眉眼如?冬雪初融,漂亮至极。

她一下子怔住。

只见沈溪山忽而扔出个东西?,关如?萱下意识接住。

就听他?道:方才我发现林中突然出现大量这种机巧凶器,此事只怕与?千机派有关,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关如?萱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被?砍得几乎稀碎的机栝,有些傻眼,让我去吗?沈溪山挑了下眉毛,反问:这种事不是一直都是审门负责?仙盟的审门的主责是审判,但同时还负责外交与?后勤,像这种与?别的门派交涉一事,都是由审门负责。

他?说完,也没再看关如?萱什?么表情,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回房时,则必定会路过宋小河的房间,他?走过去,随意地将地上的人傀踢到?边上,停在了宋小河的门前。

他?抬手,敲了敲门。

宋小河的声音立马就从里面传来,怒气冲冲地,走开!沈溪山道:宋小河,我们谈一谈。

宋小河大声道:我跟骗子没什?么好说的!沈溪山沉吟片刻,而后道:你这门锁上也没用,等你睡着之后,同样会跑去我的床上。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一串愤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门锁咔哒一声,门就被?突然拉开,宋小河出现在视线中。

她眼角已经不红了,墨染的双眸水润,樱唇微抿,拉出一条不高兴的弧度,带着怒意瞪沈溪山,压着声音问:你说什?么?气冲冲的宋小河,仿佛生了两只圆圆的角,往他?身?上顶。

这不是宋小河第一次冲他?生气,先前他?因故假扮成沈策的时候,三天两头就要跟宋小河争执,她经常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只是那时候的沈溪山并不在乎她会不会生气,也不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

然而如?今真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今时不同往日了。

虽然这模样看起来十分娇俏可?爱,瞪得他?心里有些痒痒的,但沈溪山却无法摆出随意的态度。

他?非常认真地说着实话,你每日晚上睡着之后都会跑到?我的房中,爬上我的床。

胡说!宋小河斥道:我明明每日都是在自己?房间醒来。

沈溪山说:那是因为我每次都会将你送回来,你睡得深,没醒过。

你忘记之前去酆都鬼蜮的灵船上,你是如?何出现在我房间的吗?不说还好,一说宋小河就更?气了,将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冷笑?一声,我哪里敢忘,还有你用树枝砸我脑门,说我哭得像猪叫,劝我不要下山送死,教我如?何在挨打的时候抱着脑袋掩了面容以免给仙盟丢脸,嫌我聒噪,对我冷嘲热讽,嘲笑?我能力微弱,要我下山时带着拐棍和碗,一路乞讨不至于饿死。

宋小河确实记得清楚,这些都是当初沈溪山对她所言所为。

这旧账翻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更?是让沈溪山无言以对:我……宋小河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再去烦你。

沈溪山心中一慌,宋小河。

没听他?将话说完,宋小河就将门给大力拍上了,险些摔在沈溪山的脸上。

这件事要从长?解释,站在门口这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

他?又叩了两下门,说要进去慢慢说,宋小河却是不再搭理了。

沈溪山前所未有地吃了个大瘪,也只好暂时回了自己?的房中。

宋小河气得拍上门后,就找了绳子将自己?的手腕绑在床头,打定了主意就这样睡觉。

她躺在床上,独自生着闷气。

先前在她心中,沈溪山是沈溪山,是她喜欢了十年的小师弟,是追逐的人,所以她愿意去学剑道,也会在每年沈溪山生辰时准备礼物埋在树下,更?会惦记着当初的那一个约定,在十六岁时下山,踏上危险未知?的旅途,前去酆都鬼蜮救他?。

而沈策是沈策,是一个不知?礼节,态度恶劣,后来与?她同经历生死的朋友。

所以宋小河虽然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觉得沈策与?小师弟有些相似,却也从未将两人混淆。

但是如?今却得知?沈策便是沈溪山,那么当初知?道她偷偷下山,背着一个死劫在身?上也要执意前往鬼蜮救他?时,他?却还是冷嘲热讽,看不起她的能力,更?看不起她的一腔热情。

旁人都可?以笑?她愚蠢,笑?她不自量力,但唯独沈溪山不行。

因为这是她和沈溪山的约定,是一个她放在心里十年的约定。

更?是明明知?道她对他?的心意,还要佯装不知?,以一个该死的外门弟子的身?份欺瞒她,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把我耍得团团转,他?就很开心吗?宋小河想着就生气,眼角落下窝囊泪,对枕边的长?生灯气哼哼道:师父,你说得对,修无情道的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人!长?生灯闪了一下,似乎在回应她。

宋小河从未想过向修无情道的沈溪山表明心意,就是知?道他?此生不可?能沾染情爱。

可?这与?他?知?道后又装作不知?道根本就是两码事。

在宋小河眼里,这种欺瞒其实就等同于拒绝。

宋小河擦了一把眼泪,打了个哭嗝,喃喃道:可?当初,分明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她曾在六岁那年遇见二十岁的沈溪山,后来一打听,跑去前山一看,沈溪山当时不过也才八岁。

宋小河当时还小,不懂那么多,总想着一定是未来的沈溪山来找她,然后告诉她名字,给她扎头发梳辫子,给她吃糖。

还与?她定下了一个约定。

虽然这么多年,她都是站得远远的,在人群之中看着沈溪山,可?她一直坚定,当初就是沈溪山先走向她。

后来……也就没有了后来,沈溪山根本就不认识她,也完全不记得那晚的事。

如?今看来,酆都鬼蜮的那个约定恐怕也是阴差阳错,因为沈溪山当时根本就没有死,他?一直活着,只是改头换面,扮成了沈策。

既然没有死,那宋小河谈何救人?当初的约定,也就不存在了,难道六岁的那个晚上的相遇,当真是她自己?做的一个梦吗?宋小河想不明白,只觉得头绪杂乱,心里也烦得很,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次日一早,众人集合,准备出发。

这是最?后一日的路程,快的话,日落前就能回到?仙盟。

宋小河脸色不大好看,面上没什?么表情,抱着灯出客栈的时候,就看见沈溪山站在外面。

两人的视线立马就对上了,只是还不等沈溪山有所反应,宋小河就转脸,将视线移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晚上将自己?绑起来,果然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只是睡得不大好。

苏暮临手里拿着一些吃食,见她来了就递出去,对宋小河道:小河大人,今日就能回仙盟了。

宋小河点点头。

他?左右看看,凑近宋小河低声道:你放心,若是仙盟要惩处你,我就带着你逃跑,反正?人界也不是大人的容身?之所。

宋小河也想过,她之前的举动的确触犯了仙盟律法,如?若仙盟要罚她也无可?厚非。

可?这些年只有师父在教导她,若是师父都不在了,她还留在仙盟做什?么?倘若仙盟真的因为此事给她定罪,将她关个三年五载的,她又该如?何?不过眼前还是先将师伯的最?后一魄找齐,其他?的事日后再做打算。

队伍出发,宋小河与?苏暮临又回到?了队伍的尾巴处。

沈溪山回头张望了几次,终是没敢直接跑去找她。

现在还没回仙盟,若是把宋小河逼急了自己?跑路,还不太好找,倒不如?先回了仙盟再说。

一日的赶路,许是归心似箭,众人中途都没有休息,果然赶在日落前回了仙盟中。

宋小河与?苏暮临自然是回了沧海峰,临走时,她没看沈溪山一眼,更?别说与?他?道别了。

沈溪山心里很不是滋味,忍着去追她的心思,带着其他?人去了医仙阁。

一回到?仙盟,沈溪山就有得忙了,事情顿时多了起来,一连几日都未曾得空去找宋小河。

他?一念动共感咒,就会被?宋小河掐断。

有时候会说上一两句,类如?你别再烦我了、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这些话。

到?后来,宋小河干脆直接就不理,佯装听不见。

她拒绝沟通,沈溪山嘴都要气歪,平心而论,就算是最?开始相遇时他?态度的确不好,没掩饰本性,但后来牵了共感咒,宋小河每次念动他?都是有回应的。

怎么到?了她那里就尽装听不见了呢?沈溪山不再烦她,但时而会在短暂的闲暇时间里开共感咒看一看她在做什?么。

她有时候会坐在秋千上荡着玩,有时候则在院子里锄地种菜,也是很少闲下来,苏暮临就一直在她左右帮忙。

沈溪山没有哄人的经验,但他?知?道事情总要解释清楚,于是打算等手头上的事办完,再去找宋小河,也免得她在气头上,不搭理自己?。

他?头痛不已,从没有处理过这么棘手的事。

而另一头,钟家一事由于路途遥远且牵扯的人不少,就直接于长?安审判,由左晔看着,青璃则是匆匆赶了回来。

她在回来的当晚,就召了宋小河。

盟主大殿,上一回来宋小河还是跟在师父后面。

她进殿前先整理了一下衣裳,想起师父之前说的,见到?盟主要恭敬,于是将头微微低下来,然后踏进了殿中。

大殿之内尤其安静,只有青璃一人。

她站在座旁,听到?宋小河走进殿中的动静,转头看她。

宋小河走到?中间,然后撩了一下衣裙跪在地上,双手交叠行了个大礼,弟子宋小河,拜见盟主。

弟子自知?先前在钟氏所为触犯仙盟律法,甘愿接受惩罚。

青璃忽而问,当真甘愿吗?宋小河顿了顿,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你认为你做错了吗?青璃又问。

宋小河道:弟子为师父报仇,何错之有?青璃听到?这话,忽而笑?了一下,缓缓从台阶上走下来,说道:你起来吧,仙盟虽律法严格,却不是只讲法不讲情,不会因此事责罚你。

她愣愣地起身?,抬头看了青璃一眼,见她面上有笑?,心里也放松了些许。

青璃与?其他?人不同,她是真正?的神仙,但凡她笑?的时候,身?上所散发的仙气都会让人有一种发自肺腑的舒坦,仿佛被?仙气度化?一般。

宋小河站起身?,道:多谢盟主。

青璃道:你与?溪山近来交情不错?宋小河听到?沈溪山这个名字,心中还是有气,低着头说:并非,不过是先前同行过,略有一二交集罢了。

你不用否认,那小子倒是挺在乎你。

青璃眯着眼睛笑?道:他?与?其他?弟子不同,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又因天赋超绝练得一身?强大的本事,是以有些目中无人的性子,又因为修无情道,鲜少能与?人真正?交心来往。

宋小河点头,我知?晓。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她骗得团团转,实在可?恶。

他?能与?你成为朋友,倒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宋小河也喃喃,盟主,弟子疑惑,凡人都有七情六欲,为何要修无情道?青璃沉默片刻,忽而转过身?往旁处走了几步,神色变得惆怅,缓声道:上古时期,人族气运鼎盛,各路神仙层出不穷,大多神族也都是由凡人晋升,那时候,人族于六界中的地位十分显赫,无妖魔敢犯。

后来时过境迁,六界散了又合,新?天历开始后,人族就开始衰败了。

万年前,能够飞升的凡人就开始减少,直至七千年前天界出了事故,内斗牵连了六界,凡人飞升的天梯被?斩断,自那以后,就再没有凡人飞升。

天厉的七千年,人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改朝换代,漫长?的光阴损耗着人族气运,到?了如?今,千百年不出一位天才,你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人族将会面临何等境况吗?宋小河突然被?问,一时也答不上来,于是道:会灭亡?青璃微微笑?道:会成为其他?种族的奴隶。

天界虽然还在庇佑人界,但若是人族一直没有飞升之人改天运,长?此以往,届时妖魔四起,天灾频繁,凡人若想生存,只能附庸其他?种族。

我们绝不会成为奴隶。

宋小河皱着眉道。

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

青璃道:若是天道弃了人族,你们根本无法在恶劣的天灾下生存,降临人界的将不只是大旱,洪水,地裂,还有战争,妖邪。

在天道的选择下,凡人若想生存,或许只能选择与?妖族结合,诞下半妖血脉。

宋小河怔怔地看着青璃,天道会抛弃凡人吗?物竞天择。

天界庇佑不了多久人界,所以才会在世间创办仙盟,广收弟子。

青璃说:若一人能够渡劫飞升,连上天梯,人族才能渡过难关。

宋小河知?道,那便是天下第一人。

然人心诡谲,除却天道阻碍之外,更?有许多仙门包藏歹心。

有些人为了荣耀名誉,争相让这天下第一人出在自己?的家族,你师伯就是前车之鉴。

青璃道:这人世间的险恶防不胜防,若想培养出一个天纵奇才,让他?平安长?大,能力卓绝,成功飞升,所付出的精力难以计量,更?是要防备无处意外和暗藏的危险,天劫到?来之前,谁也不能松懈。

正?如?你所言,凡人都有多情多欲,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天才因情字陨落,此乃凡人飞升最?大的阻碍,是以修无情道,才是破解障碍最?好的办法。

不过无情道有利有弊,除却断情绝欲之外,若是修了此道却半途而废,修为将散去八成,此生基本与?飞升无缘了。

青璃其实在用一种很温柔的方式告诉宋小河,她听来听去,听懂了。

她是在说,这人界出一个天才十分不易,而将天才培养长?大则更?是难上加难,除却修炼上的难题之外,那天才还要防备着被?有心之人迫害,稍有不慎,便会和她师伯一个结局。

青璃所说的天才,指的自然就是沈溪山。

他?名望如?此震耳,正?是因为他?背负着全天下的希望,万众瞩目着,要见证他?渡劫飞升,成为天下第一人。

大道难成,若沈溪山成功飞升,的确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

可?若他?不成呢?是不是会跌落泥尘,被?世人辱骂嘲笑??宋小河想到?此,心里闷闷地,不舒服。

她小声道:没有人一定会成功,或许你们不该施加给他?那么高的期望。

青璃笑?了笑?,摸了下宋小河的脑袋,道:放心,溪山与?其他?人不同,只要他?不放弃无情道,就能做到?,也会做到?。

宋小河也觉得沈溪山能做到?。

可?这世上,哪有十成十的事呢?她抬起头,看着青璃道:盟主放心,沈猎师一定不会放弃无情道的。

青璃说了那么多,仿佛就是为了听她这句话,她露出个笑?来,乖孩子。

随后她抬手,指尖凝出一抹青色的光芒,忽而在她眉心间点了一下,然后道:回去吧。

宋小河摸了摸脑门,不明所以地拜礼告辞,离开了盟主大殿,回了沧海峰。

宋小河被?传去盟主殿的事,沈溪山是忙到?了晚上才知?道,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头一件事就是念了共感咒,想问问青璃有没有给她什?么处罚。

然而这次,沈溪山却没能如?愿地与?宋小河共感。

他?心生疑惑,又试着念了一次。

仍旧没有反应。

沈溪山这才知?道,是有人将他?和宋小河之间的共感咒解除了。

不用想,此人定是他?师父青璃。

沈溪山当即出了门,赶去沧海峰。

第086章 气急败坏沈溪山私藏宋小河(二)沧海峰仅有宋小河所居住之地才亮着灯。

远远望去, 星空之下一片辽阔安宁,宋小河坐在院中荡秋千,苏暮临则在扫地。

樱花树仍旧茂密, 风一吹就落花瓣, 所以苏暮临总拿着扫把清理。

这样也显得他不是一直闲着没事做。

宋小河的怀里抱着长生灯, 轻轻地晃着秋千,从盟主大殿回来之?后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发呆状态,苏暮临与她主动说话, 她也是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宋小河对于苏暮临来说是陌生的。

宋小河从不会这样长时间发呆, 太过平静的神色实?际上会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她向来是满面笑容的, 鲜少会像这般, 没什?么表情地坐在这里许久时间。

苏暮临扫着花瓣, 心想, 小河大人心情不好,一定是因为沈溪山。

那个恶人如今被揭穿了身份, 惹得小河大人大怒,如今被置之?不理也是自找的。

幸好他识相, 没有?追来沧海峰烦宋小河, 否则的话……苏暮临扫这地,忽而哼哼两声,在心中恶狠狠地想, 他敢来我定让他好看!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小河。

宋小河还没有?什?么反应, 苏暮临就先吓得差点把扫帚给甩出去。

只见沈溪山不知何时,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门?之?外, 隔着半人高的矮墙,他盯着宋小河。

沈溪山一回了仙盟, 就变成了昔日光风霁月的沈猎师。

他发上戴着小金冠,□□编织的绳子垂在两边肩头,墨黑柔顺的头发披在雪白的衣袍上,金色的徽文若隐若现?,精致的面容即便?没什?么表情,被朱砂痣一点缀,就莫名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清冷。

反观宋小河。

她仍旧穿着那一身素白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那是当?初她下?山那一日所穿的衣裳。

织金的发带也不知何时取了下?来,换上两条长长的白色绸带绑在丸子发髻上,额前的碎发随风轻动,将她的秀眉隐隐遮掩。

她本低着头,抱着长生灯晃着秋千,听到沈溪山的声音后才下?意识抬头。

回仙盟之?后的这几日,她都没再见到沈溪山,如今乍然看见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沈溪山什?么都不说,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像是天上的皎月掉了下?来,灼灼光华,相当?耀眼。

宋小河双脚往地上一踏,停了秋千,问:你来做什?么?找你说说话。

沈溪山道。

宋小河就又低头,我与沈猎师没什?么好说的。

沈溪山听后,往前走了两步,看样子是想进院子,这时候苏暮临跳出来道:站住,小河大人没让你进院子。

这苏暮临,原本看人脸色的本事是一流,单是凭别人的一个眼神就能审时度势,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瞎了,完全没看出来沈溪山眼底的躁意。

现?在跳出来拦沈溪山,纯纯找死。

他的这句话刚落下?,就见沈溪山一抬手,金光在指尖迅速转了一圈,其后苏暮临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两臂架住,往后一拖。

霎那间,他就被送到了不知道仙盟哪个鸟不拉屎的角落里,手里还攥着一把扫帚。

苏暮临在漆黑的夜中站了会儿?,抬手给自己抽了两嘴巴。

另一头,送走苏暮临之?后,整个院中都显得安静不少。

沈溪山推开栅栏门?,往里走,我进来了。

宋小河扬高了声音,道:不准进来,出去。

沈溪山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又站在院外,幽幽看着宋小河,所以?我现?在连站在你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他双眸漆黑明亮,映了光,显得漂亮又可怜。

宋小河只要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十?成十?是要认降的。

就这么看一眼,她就会心软,你……她咬了咬牙,一下?就头扭到另一边去,道:你有?什?么话,站在那里一样可以?说。

沈溪山见她把头扭过去,就知道这招没有?失灵彻底,便?压低了声音,显得有?几分?可怜巴巴,共感咒被人动了手脚,我无法念通与你说话,所以?就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宋小河并不知道这事,她听闻后愣了愣,想起之?前从盟主殿离开时,青璃在她眉间点了一下?。

想必那一下?就是切断了两人的共感咒。

宋小河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共感咒也陪伴她很长时间了,从鬼国开始,只要她遇见什?么危险,都会感觉心里有?依靠,因为她可以?随时随地与沈溪山说话。

现?在想来,当?时沈溪山与她结下?共感咒的初衷,目的便?是为了在他需要的时候知道宋小河的位置,恐怕也根本不是为了让她在害怕的时候能够及时呼救。

所以?他才会对宋小河说没事不要念动共感咒去烦他。

宋小河的思绪连到这,心生难过的同时,火气也噌噌往上蹿。

她一下?就从秋千上站起来,一开口,语气自然也就充满攻击性,你不是总嫌我念共感咒烦你?如今切断了不是正好合你心意?沈溪山怔了怔,我没有?。

宋小河道:沈策,这是你亲口所言。

沈溪山皱眉,别叫我沈策。

为何?宋小河疑惑道: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名字?还编了个外门?弟子的身份,现?在怎么嫌弃起这个名字了?说着,过往记忆涌上脑海,宋小河喃喃道:这么说来,你当?初拿出的天字级玉牌,也是真的,你却骗我是仿制。

她又道:你骗我的太多了,我都记不清楚了。

沈溪山心里堵了一口气般,出不来下?不去,我当?初对你隐瞒,也是事出有?因。

当?时我与仙盟猎师同在酆都鬼蜮出了意外,他们都丧生其中,只有?我不知为何活了下?来,但身上却被下?了封印,回到仙盟后,我当?时只想尽快再回鬼蜮解开封印,在知道有?人暗中谋划着要害我的情况下?,我无法暴露身份。

我只能改了容貌换了姓名隐藏,后来我恢复之?后,认为沈策本来就是个假身份,我舍弃了便?好,所以?根本没想着与你解释,可听闻你随他们前往鬼国,师父当?时不同意我去,我也只好再化成沈策随你们一起。

沈溪山停了停,后面的话就有?些?不大好说了,他将话一转,说道:是我骗了你,对不住,我从未生出耍你之?心,也是真心与你……交朋友。

宋小河问:那为何现?在又承认了呢?你想舍弃沈策的身份,出了鬼国之?后就该解了你我的共感咒。

共感咒一解,宋小河就再也联系不上沈策了,只要沈溪山再丢了宋小河给他的那把长剑,沈策此人的痕迹会被彻底抹去。

是沈溪山要瞒,却不认真瞒,导致宋小河被这么一点透,就轻易地揭穿了他。

沈溪山不说话了。

不解共感咒,无非就是他自己存了天大的私心,想时时刻刻都与宋小河有?着牵连。

不主动坦白沈策这一重身份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沈溪山动了该死的春心,变得贪婪。

若宋小河喜欢沈策,他便?是沈策,若宋小河喜欢沈溪山,那他便?是沈溪山。

他只想做宋小河喜欢的沈溪山,而非被她当?作朋友的沈策。

可是这话,修无情道沈溪山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后脖子的灼热如同按上了一块被烧红的烙铁,巨大的痛楚持续不断地传来。

宋小河看着他,缓声道:我知道。

沈溪山心中发紧,你知道什?么?沈猎师乃是天之?骄子,出身名门?望族……好了。

沈溪山光听她前半句,就知道这是他不爱听的话,马上打断了她,你别说了,你知道个屁。

宋小河怒视他,我就要说!沈溪山沉默。

宋小河继续道:你自小便?天资不凡,修炼更是比吃饭喝水都简单,不管走到何处都是众星环绕,被人捧着的天才,而我不过是自小被父母遗弃,被师父收养的一个小弟子,不管如何修炼都难以?追赶上同龄人的脚步,如若不是我有?这机遇得了业火红莲,或许现?在的我,仍然是仙盟里连月考核都过不了的人。

说着,她翻起旧账:哦对,你还嘲笑过我愚笨,连月考核都能不合格。

沈溪山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些?不过都是虚名,什?么天纵奇才,仙门?望族,我何曾拿这些?东西说过事?若真要比较,你体内不还有?龙魂吗?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魂魄呢?宋小河道:我知道我体内有?个封印,或许我跟苏暮临一样,被人塞了一缕不属于我的魂魄在体内。

沈溪山道:只有?兽族灵族才能以?体养魂。

宋小河没接话,但那表情看起来十?足不信。

沈溪山的后颈疼得厉害,加上宋小河的态度对他颇有?敌意,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几乎要压不住。

他道:宋小河,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也跟你赔不是,任何补偿我都可以?做,但我现?在必须要恢复共感咒。

宋小河下?意识拒绝:我不要。

沈溪山心口一闷,还要说话,忽而一阵夜风卷起来,将宋小河的长辫和衣裙撩动。

下?一刻,树冠上万千花瓣随风飘落,在眨眼之?间枯竭。

沈溪山将眸光一抬,看着樱花树,有?些?怔神。

宋小河看见了如暴雨一般落下?的花瓣,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抬头望去,就见原本满枝头的花在顷刻间全落下?了,露出黑色的树身和光秃秃的枝丫。

樱花的花瓣柔软,一场风就带走了所有?的花朵,宋小河就仰着头,眼睁睁看着这棵自她五岁起就常开不败的樱花从落花到枯萎。

她一下?慌了神,抓着长生灯急急道:师父,师父!樱花落了!长生灯没有?任何回应。

宋小河两步扑过去,抚摸着疾速枯萎的树身,怎么会这样?樱花树为何突然枯萎了?分?明刚才还是好好的啊!她惊惶失措地绕着树转了一圈,像是想找出树枯萎的原因,同时对长生灯喊个不停,喊着喊着就哭起来。

宋小河在这棵樱花树下?长大,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就好比她从未设想过师父会离开,当?日梁檀化作灵光散去的痛苦,再次涌上宋小河的心头。

她无力阻止樱花树生命的流逝,只能抱着灯站在树下?,在漫天的樱花雨中啜泣。

沈溪山到底还是进了院子,站在宋小河的身边,低头看她。

几日不曾站得这样近看她了,沈溪山的目光变得充满贪婪,像是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樱花树的寿龄只有?二十?到三?十?年,不管用什?么法术维持它的盛放,到了寿终之?时,它一样会枯萎。

沈溪山轻声说:生命是六界中最为寻常,也最为宝贵的东西,走到尽头时,谁也无法留住。

宋小河揉着泪眼说:但师父说,这棵树存活了几百年。

沈溪山:……要说骗,还是梁檀骗宋小河的最多。

或许现?在梁檀死了,变成长生灯时而会亮一下?的魂魄,所以?宋小河才没与他计较。

沈溪山道:人界没有?存活那么久的樱花树。

宋小河哭得抽噎,心里一阵一阵地痛着,像被钝刀子刮一样,难受到要窒息。

其他的烦心事更是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她现?在不想再跟沈溪山说话了,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那张师父亲手给她做的床榻,好好睡一觉。

明日醒来,或许一切都会变好。

宋小河眼中都是晶莹的液体,转头看着沈溪山时,眼底的泪被灯盏照亮,显得一双红红的眼睛澄澈至极。

她语气中带了一丝央求,小声道:沈溪山,我知道我笨,有?时候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你们做的事我也看不明白,高攀不上你那聪明的脑子,你就安心走你的飞升大道,别再与我这种人有?牵扯了。

她说完就转身,抱着长生灯勾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沈溪山活到现?在,还没听说过脑子还有?高不高攀一说的。

他盯着宋小河的背影,看她进了屋,熄了灯,周围都静下?来了,他也没动弹。

若说宋小河笨,但她有?时候又非常聪明。

显然是青璃将她唤去之?后说了什?么,沈溪山了解自己的师父,她是神仙,所做的一切都是从人族的利益出发,上回她提出要检查沈溪山的断情咒,他就已?经意识到师父起了疑心。

青璃不会直接对宋小河说什?么,她会以?温柔的方式,拐弯抹角地让宋小河明白她的用意。

她或许还不明白她和沈溪山的无情道有?什?么关?系,但她知道,青璃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她,说一番让人似懂非懂的话,然后切断她与沈溪山之?间的共感咒。

而至于她说了什?么,沈溪山根本都不用猜。

沈溪山这次没再追上去。

他意识到现?在就算是找上宋小河,老老实?实?道歉认错补偿,也都是没用的。

因为此刻挡在他面前的,是他脖子上的禁咒,是无情道,往大了说,可能是整个关?乎整个人族气运的道途。

沈溪山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了沧海峰。

约莫是知道沈溪山去了沧海峰,青璃次日一大早就把他喊过去派活。

原本钟氏的事都不让他插手了,但青璃见他似乎太闲,一桩桩事又撂在他身上,说是查清楚了当?年所有?参与谋害梁颂微的人,名单上条例得清清楚楚。

钟氏已?经落网,但寒天宗尚未开始整顿,于是就由沈溪山带队,揣着名单前去抓人。

沈溪山临行?前又悄悄去了一趟沧海峰。

遥遥看见宋小河盘着腿,坐在枯萎的樱花树,抱着长生灯发呆。

他头一次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藏在暗处看了她很久,又对此感到无可奈何,最终忙正事去了,带着人出了仙盟。

樱花树的枯萎对宋小河的打击太大了,她变得极为沉默。

苏暮临那晚跑回来之?后,用了半宿的时间将地上的花瓣清扫干净,整个院子什?么都不剩下?。

其后光秃秃的树枝也开始无力地弯曲,树皮掉落。

宋小河完全变了模样。

彻底没有?了笑容不说,她再也不像先前那样对长生灯没完没了地说话了,经常找个地方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双目怔怔的,有?时候忽然就掉了眼泪。

苏暮临想过各种办法,催动法力想要将樱花树复生,或是给宋小河准备一些?好吃的,整天陪在她左右说话。

可是都没用,宋小河像是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师父的离去,她将所有?痛苦明明白白地摆了出来,整日失魂落魄。

苏暮临曾在酆都鬼蜮的边界处见过一些?死魂,那些?死魂有?些?被魔神吞吃了一半魂魄,有?些?则是因为一些?事故变成残魂,它们就像现?在的宋小河一样,像是完全没有?思考能力,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苏暮临越看越觉得害怕,一方面不理解为何龙神大人会困在这些?凡人的情感之?中。

一方面又担忧着急,眼看着宋小河一日比一日消沉,他却毫无办法。

这时候又想起沈溪山了。

沈溪山总有?办法解决问题,或许他也能解决宋小河心里的困境。

只是他现?在不在沧海峰,苏暮临也无处去寻他。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宋小河从一开始的无精打采到后来越来越嗜睡。

一天里她几乎都在睡觉,每日醒来接近正午,草草吃过一些?东西后,又跑去房中睡,苏暮临不敢打扰她,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的。

到了后面,她的嗜睡的症状急剧加重,有?时候甚至在吃饭时,捧着饭碗就睡过去了,苏暮临喊上好几声她才会醒。

然后就是宋小河随时随地的睡觉,时而歪在树下?,时而躺在菜边上。

这模样明显不正常,急得苏暮临团团转,带宋小河去了一趟仙盟的医仙阁,却没能查出任何问题来。

宋小河整日沉默,不言不语,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困了就倒头睡,醒了就找些?东西吃,如此持续好几日。

直到三?月初,钟氏族人大批从长安遥遥赶来,将仙盟团团围住,连带着其他数个门?派前往仙盟大殿,要青璃交出宋小河。

宋小河的头一个麻烦,就这样找上门?来。

她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寒天宗宗主以?及钟氏家主二人,此举是当?众触犯仙盟律法,就算回到仙盟之?后青璃将此事拦下?,不惩罚宋小河,但不代表没人追究她的过错。

当?年害梁颂微之?人皆已?被审判伏法,钟氏剩下?的人大多都是无辜清白,仙盟不可能因几人将整个家族定罪,是以?此事慢慢收尾之?后,他们就迫不及待上门?,找仙盟讨公道了。

钟氏家主已?死,继位的当?是嫡脉长子,钟浔之?。

他当?时身受重伤在房中休养,昏迷数日,压根不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等他醒来时祖父与父亲皆丧命宋小河之?手,姐姐钟慕鱼以?泪洗面,终日念叨着我错了,像是得了疯病。

仙盟大肆搜查钟家,抓人审问,钟浔之?这一觉睡醒,钟家天翻地覆。

他年纪尚轻,坐上家主之?位后,八大长老补齐了空缺在旁辅佐他,转述此事给他的又都是钟家人,哪会说一句钟家的不是,于是故事的经过被添油加醋,将过错全部归咎于宋小河的身上,说给了钟浔之?。

钟浔之?恨意滔天,在众长老的怂恿下?,纠集了其他几个门?派,上门?讨伐仙盟,要青璃交出宋小河。

理由很简单,宋小河杀钟懿盛二人时换下?了仙盟的宗服,那就是代表自己行?事,既如此,钟氏也只向她个人寻仇。

仙盟若不交出她,便?是存心包庇,此后便?无人再信服仙盟。

人界千百门?派本就不服仙盟,若青璃这次坏了规矩,后果可想而知。

苏暮临看见前山站了乌泱泱的钟家人,打听了消息,便?连滚带爬地赶回沧海峰,却看见沧海峰来了个客人。

宋小河出了院子,站在栅栏边跟那人说话。

苏暮临认得此人,正是先前在长安总是纠缠着宋小河的钟浔元,当?初从他手里坑来的三?套衣服,苏暮临喜欢得很,现?在天天换着穿。

他也是钟家人,准没安好心。

苏暮临想着,就偷偷躲在石头后面,竖起一只白绒绒的兽耳,偷听两人说话。

钟浔元显然来了有?一会儿?,跟宋小河打过了招呼,也说明了前山的情况,他道:如今这境况,仙盟怕是保不了你。

宋小河道:无妨,我本也不想拖累仙盟。

钟浔元就说:你有?所不知,他们这次举着维护人界仙门?的大旗,他们要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那日所释放的寒冰之?力。

届时加入钟氏的仙门?会越来越多,哪怕你离开了仙盟独自逃走,他们也会联合起来对你追缉,日后你的处境将会无比危险,麻烦源源不断,更何况你身边还有?那位能召神雷的苏少侠。

宋小河沉默着,没应声。

那钟浔元笑了一下?,便?说:螳臂难以?当?车,以?你自己之?力是无法对抗那些?联合起来的仙门?,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小河姑娘能否接受。

宋小河问:什?么?钟浔元道:嫁给我,若是你我成亲,你自然就成了钟家人,必然不会再为难你,且有?我旁支一脉给你做靠山,钟学文刚接任家主之?位不久,在族中毫无发言权,他便?是再恨,也无法再纠集外人对你动手。

当?然。

他又说:前提是你愿意传授钟氏寒冰之?力。

呸!苏暮临暗骂一声,心说这人到底是出长安的时候没带脑子,还是进仙盟之?前把脑门?掏空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简直一刻都忍不了,马上传信给沈溪山。

等沈溪山那恶人回来不给他肠子打出来,都算生得他抗揍!第087章 气急败坏沈溪山私藏宋小河(三)据钟浔元所?言, 这其实是一个权宜之计。

他?对宋小?河说,钟家现在逼得紧,大概整个家族里只有钟浔之一人是真心要为父爷报仇, 而其他人都是奔着那场惊人的寒冰之力。

他?们想要的?, 就是要宋小河归顺钟家, 不?论是强权压制也好,还是她心甘情愿也罢。

只要宋小?河嫁进钟家,那?就属于钟家人, 便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更何况中间还牵扯了旁支和嫡系的?各种明争暗斗, 越是大的?家族, 越是难以团结, 其中勾心斗角数不?胜数, 但凡露出了头的?, 都是冰山一角。

而钟浔元似乎当真为宋小?河着想,所?提出的?让两人结亲, 还有让宋小?河传授寒冰之力,都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

只要她嫁去钟家, 先佯装妥协, 在假借寒冰之力做做样子,将眼下这个难关混过去就好,之后是聚是散, 皆由宋小?河所?言算数。

钟浔元特地来找宋小?河,说的?便是此事。

现在宋小?河的?困境非常明显, 若是仙盟为了维护律法将她交出去, 那?么她所?面对的?就不?止是钟家一族。

钟浔元说:小?河姑娘, 我知道?你可能?心中不?愿,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对付那?么多联合起来的?仙门。

宋小?河始终安静,她微微低着头,目光像是落在了某个具体的?地方,又像是在走神发?呆,听?完了钟浔元的?话,她才有了那?么一点反应。

只见她眼睫轻抬,目光无?神地看了钟浔元一眼,声音平静道?:多谢钟公?子好心,既是我所?为之事,必不?会让仙盟替我承担,况且若我害怕那?些歹毒之人的?迫害,也不?会在那?日释放寒冰杀掉害死我师伯的?罪魁祸首。

单看宋小?河当日的?行为,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怒极之下的?一时冲动。

但宋小?河并不?是,她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想过利弊,所?以才会在挥剑前换下了仙盟的?宗服。

她就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血刃仇敌,为师父和师伯报仇,让天下人都知道?恶有恶报。

宋小?河道?:我敢做,自然就敢当,不?劳钟公?子费心。

钟浔元看着她,忽而眉眼一舒,笑着道?:我就猜到小?河姑娘不?会答应,方才不?过是跟你随口一提,你若是不?愿意就罢了,不?过小?河姑娘不?必担忧,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解决你的?困境。

宋小?河微微颔首,情绪淡然地回一句,多谢。

她神色耷拉下来,像是有些疲惫了,而后打?了个哈欠,说道?:钟公?子请回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钟浔元像是想多与她说会儿话,但见她下了逐客令,也只好笑着应了两声,告辞了。

见他?离开,藏在暗处的?苏暮临才鬼鬼祟祟跑出来,追上走到院中的?宋小?河,明知故问道?:小?河大人,这人都跟你说了什?么?宋小?河含糊道?:没什?么。

苏暮临心中焦急,想劝说她两句,却又不?敢暴露自己方才偷听?的?事,就道?:沈溪山出去也有一个月了,应当快回来了吧……宋小?河听?到他?的?名字,脚步顿了顿,神色有些恍然。

沈溪山去出任务一事,宋小?河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宋小?河还没有嗜睡的?症状,只不?过白日里也无?精打?采,不?修炼,不?出去玩,连摆在书架上的?话本也不?看了,天天发?呆。

只有沈溪山离开的?隔日,她得知了消息后,独自来到已经枯萎的?樱花树下。

她看着逐渐衰败脱落的?树皮许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动不?动许久。

苏暮临在边上研究着,不?明白宋小?河在做什?么。

但那?日,是她看起来稍微正常的?一日,至少她没有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事都不?做,直愣愣地坐着出神。

再往后,宋小?河就患上了嗜睡的?症状,起初苏暮临以为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便没放在心上,可嗜睡越来越频繁,苏暮临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仙盟的?医师看不?出她身上的?问题,苏暮临没有办法,只好将求助的?信传去了沈溪山的?手中。

还没等到沈溪山的?回信,他?就传了第二封。

将钟浔元的?这番胡话添油加醋,狠狠告了他?一状。

他?想,沈溪山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宋小?河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苏暮临挠了挠头,哪能?说他?方才偷听?时给沈溪山传信了,于是扯谎道?:我今日去前山的?时候听?说的?,说是寒天宗那?边的?人抓捕得差不?多了,正押回仙盟呢。

宋小?河哦了一声,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转头回了寝房,倒头就睡。

苏暮临无?法,只好转头去给宋小?河准备吃的?。

如今只有各种各样的?吃食,才会让宋小?河稍微打?起点儿精神来。

仙盟前山汇聚了七八个仙门,其中以年少的?钟浔之为首,钟氏的?八大长老辅佐,由他?们带头,领着其他?仙门逼迫青璃交出宋小?河。

仙盟上下也因此在三日内开了四次会议。

青璃将其他?两门的?门主召集,商议此事。

左晔和督门的?门主柳莺莺都有着相同的?意见。

于情于理?,宋小?河都没做错,少年人快意恩仇,实属正常之事。

但是从律法方面,宋小?河的?确有违,此事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小?错误,仙盟素来以律法严明公?正而立于人界,多年来铁面无?私,处理?犯错仙门从不?手软,这也是众仙门厌恶抵触仙盟的?原因。

现在宋小?河在大庭广众之下犯错,若是包庇,仙盟多年来努力在人界立法的?威严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尤其是青璃乃天界之人。

面对人界众生,神仙不?可藏私。

不?交出宋小?河,仙盟威严扫地,可把宋小?河推出去一事,又无?人赞同,只好先将钟浔之等人安置在仙盟。

事情僵持了三日,众仙门在前山守着不?肯离去,仙盟弟子也因此停了大课,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第四日,沈溪山归来。

自内门的?柱门处落下,长剑反握在手中,一袭雪白的?天字级猎师宗服,于乌泱泱的?人群中十分晃眼。

外面七八个仙门原本将路围得结结实实,偏生他?从中而过,辟出一条道?路来,无?人敢上前阻拦。

苏暮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奔去找了宋小?河。

今夜的?宋小?河破天荒地清醒着,正坐在门槛上用双手托着脸颊,仰头看着漫天星空。

沧海峰地势高?,每到夜间,那?繁密的?星星就像是悬在头顶上一样,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星海汇聚时,天地间只剩下了月色。

繁星密布,皎月高?挂。

宋小?河怀里抱着长生灯,于夜风中沉寂。

小?河大人!苏暮临远远跑来,喊着,沈溪山回来了!宋小?河听?见了声音,目光落下来,看向苏暮临。

他?从远处跑来,我亲眼所?见,他?从大门处走进来的?,独身一人!宋小?河道?:大惊小?怪。

苏暮临跑到她身边,也坐在门槛上,说:这怎么算是大惊小?怪呢!他?回来了,就代表……话说了一般,他?忽而卡住。

宋小?河问:代表什?么?代表沈溪山看见了信,脱离了队伍提前回来,代表他?很在乎宋小?河,也代表宋小?河的?困境可以解决了。

苏暮临有着天生的?种族特性——慕强。

姝刺他?虽然觉得沈溪山是个喜欢欺负人的?恶人,但在关键时候,他?就是能?够解决面前的?问题,所?以在苏暮临的?心中,沈溪山要比钟浔元好上百倍千倍,他?的?归来,自然让苏暮临高?兴。

苏暮临想了想,说:就代表寒天宗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呀,那?些伤害大人师伯的?人,一定?全部伏法,届时仙盟开审定?罪,必能?昭告天下,还小?梁师父和他?兄长一个公?道?!听?了这话,宋小?河面上才有了一点笑容,低下头对着长生灯说:是啊师父,你听?见了吗?仙盟将那?些害师伯的?人都抓了,一定?会狠狠给他?们惩罚。

长生灯闪了一下,像是梁檀缓声说知道?了。

宋小?河低头看了灯许久,最后抱着长生灯回房去了,苏暮临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也难受,在门外蹲着,守了半宿。

沈溪山回仙盟的?第一件事,那?必然是先向青璃汇报此次的?任务。

她已经察觉沈溪山身上的?端倪,将宋小?河传过去谈话并切断了共感咒,沈溪山不?可能?顶风作案,一跑回来就往沧海峰去。

三十年前的?事,如今处理?起来相当麻烦,更何况严仁立胆小?,当初做了那?些事后极力掩埋,几乎将所?有能?够留下痕迹的?证据都销毁,沈溪山找得不?耐烦,加上心情本就不?虞,此番去便是狠狠将寒天宗的?人折磨了一番,连着二十多日,寒天宗的?长老高?层没有一个能?睡安稳觉。

沈溪山几乎将整个寒天宗掘地三尺,终于找到了严仁立当年所?保留的?证据。

说是证据,其实也是为了钳制钟氏的?把柄,这种胆小?的?恶人,凡是做了恶事必定?会给自己留条退路,怕东窗事发?的?时候钟氏将全部罪责推到他?身上。

只是东西藏得隐秘,沈溪山找起来颇费力气。

找到的?便是承载了梁檀记忆的?灵石。

里面是梁檀与濯雪寻找仙草的?路上被寒天宗的?人所?抓,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石屋之中,其后就是他?们带着梁颂微去看,并提出要梁颂微松口同意入钟家,改姓一事。

彼时梁檀被严刑拷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看那?几人对兄长施压,想要出声阻止,却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来。

再然后便是钟慕鱼的?出现,梁檀求她传话,钟慕鱼隔着铁栏流了满脸的?泪,点头答应他?。

再之后,便是有人来释放他?,给他?疗伤的?同时,抽取了这段记忆。

梁檀的?这一段记忆藏在灵石里,被严仁立封在自己寝房的?地下三层,若不?是沈溪山心存了折腾寒天宗的?心思,要他?们大半夜拿着铁锹挖,还真挖不?出来这玩意儿。

这段记忆梁檀到死都没有找回去,自然也不?知道?当初梁颂微是因为他?才主动放弃了那?一魄,如今被沈溪山翻找出来,成了给寒天宗和钟氏定?罪的?铁证,也算是梁檀当初没有白白挨了那?一顿打?。

沈溪山将证据供上,向青璃简单将任务汇报,殿中还坐着左晔和柳莺莺。

待他?汇报完毕,青璃将灵石收起来,忽而问道?:你回来时,可看见围在外面的?那?些人了?沈溪山颔首:弟子从中而过。

青璃道?:你应当听?说了他?们为何事而来,以你所?见,该不?该将宋小?河交出去?沈溪山就道?:弟子拙见,不?敢断言。

她道?:但说无?妨。

沈溪山便道?:宋小?河纵然有错,也轮不?到他?们来定?罪。

青璃轻笑了一下,看着沈溪山,目光中含有深意,前两日钟氏有个小?孩儿前来寻我,言有办法解决眼下困境,我问他?有何办法,你猜是什?么?沈溪山根本不?用猜,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提了聘礼来,要求娶宋小?河。

青璃缓声说:你觉得这方法如何?沈溪山微微掀眸,弯唇一笑,眉眼潋滟,弟子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若宋小?河嫁入钟家,外山围的?这些人自然就会散去,宋小?河也会得钟家庇佑,她体内的?寒冰之力传于夫家也不?算外泄,还能?将清檀雷法传承下去,这不?是正正好?青璃稍稍一挑眉,没说话,反倒是左晔一下子站起身来。

他?郑重地皱着眉,声音如钟,让宋小?河嫁进钟氏,犹如将她往火坑里推,这孩子那?日所?爆发?的?力量非同一般,先前是仙盟的?疏忽将她在后山放养十多年,如今发?现她这般天赋,合该好好栽培才是,不?该让她早早嫁人,若是以后有机会登上大道?……柳莺莺掩着面轻笑,你这人眼中除了大道?就是大道?,古人不?是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吗?若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结了亲对修道?也大有益处,作何阻止?沈溪山面色从容,对于此事的?态度似乎是可为可不?为,神色平静倒像是议论一件不?熟之人的?寻常事。

青璃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几次,这才出口道?:还是要看宋小?河自己的?意愿,若是她愿意,此事就成,若是不?愿,我们也无?法强迫。

左晔点点头,又坐下来,问道?:外面那?些人盟主想如何处理??青璃道?:且先耗他?们几日再看形势如何。

溪山,你此番远行辛苦,去总部领了赏就好好歇息吧,寿麟城的?事差不?多准备妥当,到时还需你再跑一趟。

沈溪山揖礼告辞,转身出了仙盟大殿。

他?出门的?瞬间,他?嘴角的?弧度沉下来,面上没了笑,眉眼就拢上一层冰冷。

说尽了违心话,出了门后总算能?稍稍放松片刻。

沈溪山对于钟浔元求娶宋小?河一事,只有一个看法。

那?就是他?觉得钟浔元是活腻了,找了个最快的?办法寻死来了。

只是现在他?处在非常不?妙的?境地里。

宋小?河还在生他?的?气,而师父也盯上了他?,他?自然不?能?再大剌剌地跑去沧海峰找人。

没了共感咒之后,他?无?法再随时与宋小?河联系,这一点让他?颇为烦躁,以至于这一趟寒天宗之行,他?都表现得十分阴郁,无?人敢轻易招惹。

不?过沈溪山倒是不?认为宋小?河会答应钟浔元,只是希望钟浔元最好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否则他?真的?快按不?住手里的?剑了。

一路上沈溪山都在压着脾气,一想到无?法去沧海峰看宋小?河,他?就心浮气躁,想砍点什?么泻火。

却不?料回到寝宫时,看见了关如萱。

沈溪山所?居住的?地方,并不?处于仙盟的?中央地带,他?喜欢清净,选了靠南的?淮水峰,这是座小?峰,于是山头上只有沈溪山一人居住。

他?的?寝房先前是仙盟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所?居住时修建的?,他?住进来后又翻修了一遍,前后两座殿,当间连着长廊,一盏盏花灯挂在檐下,远远看去一片明媚好看。

山峰的?另一头,修了一座温汤殿,里面有一汪天然的?灵泉,沈溪山修炼疲惫时会进去泡一泡,解一解身上的?乏意。

此刻关如萱就站在寝殿前往灵泉的?路上,沈溪山只刚看见了她,顿时就觉得头大。

他?停住脚步,与关如萱隔了十来步的?距离,转身就要走。

关如萱却在后面追了几步,很快赶上来,沈猎师请留步。

沈溪山回头,厌烦道?:我没给住处下结界,是认为仙盟中没有谁会厚颜无?耻到在我外出之时闯进来。

关如萱似被他?的?话刺伤了,脸色一阵苍白,说道?:擅闯此地是我的?不?对,只是我有急事寻你。

天大的?急事,也要等我明日去了猎门部再说。

沈溪山撂下一句,抬步就要离开,却听?关如萱拔高?了声音,还请沈猎师不?要阻止钟浔元与宋小?河的?亲事!沈溪山停步,回身时眉眼间满是疑问,你说什?么?关如萱重复了一遍,还请沈猎师,莫要阻止钟浔元的?求亲。

沈溪山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怎么还指使起我来了?关如萱垂下眼帘,语气倒是平缓,钟浔元此番求娶乃是他?背后的?家族支持,且他?是真心心悦宋小?河,这会是一桩美满的?婚事。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沈溪山的?心头上添柴浇油,一路上努力按住的?情绪,在此刻猛烈地烧起来。

沈溪山冷冷道?:便是我什?么都不?做,宋小?河也不?会答应的?。

她会。

关如萱语气肯定?道?:这是宋小?河解决困境的?唯一办法,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沈溪山道?:你怎知她没别的?选择?关如萱看着他?,目光幽幽,神色十分柔和,劝道?:沈溪山,你自幼修无?情道?,是目前人界大道?之途上的?唯一一人,你想想仙盟为了培养你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你便是这天下人的?希望,你若毁了无?情道?,就是毁了一切。

沈溪山嘴角轻牵,头颅微微扬起,目光就变得充满不?屑,谁的?期望,谁的?心血,与我何干?我沈溪山想做什?么,但凭己心,谁都没有资格左右我的?行为。

天才少年生来桀骜,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外皮下,藏了一身的?荆棘反骨。

他?毫不?掩藏的?本性,冷血无?情,十足有着无?情道?的?模样,让关如萱心里发?怵。

你若越陷越深,将来恐无?法脱身。

关如萱坚持劝道?。

不?需你多言,管好自己的?事。

若是宋小?河自己选择了钟浔元,你是不?是就不?会插手?关如萱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这种可能?。

沈溪山说:她不?会同意此事。

她会。

关如萱像是存心与沈溪山抬杠,就是要反驳他?。

沈溪山当真懒得再理?她,已经开始考虑用什?么办法将关如萱清理?出去。

就听?她道?:我与她同为女子,自然能?看出宋小?河对你有仰慕之心,可你不?曾想过吗?宋小?河天性率真,涉世不?深,她在仙盟里长大,此前从未下过山,世间的?许多事都不?懂,何曾能?懂那?些情情爱爱?沈溪山眼眸冰冷,你不?觉得你说得太多了吗?关如萱看着他?的?神色,忽而笑了,神色中有一丝凄凉,原来你心里都知道?,也是,你这般聪明的?人,何曾不?懂?宋小?河仰慕你,无?非就是因为你模样生得好,能?力又拔尖,慕强是每个人的?天性,她将你视为追逐的?榜样,所?以才会将这种情感视为喜欢。

够了。

沈溪山打?断道?:现在闭嘴,滚出淮水峰。

剑意在空中猛烈地翻滚,袭卷至关如萱的?周身,她赶忙催动灵力抵御,仍是固执地说出后半句话,若是天运之子另有其人,哪怕不?是剑修,不?是仙盟之人,宋小?河也一样会喜欢,她喜欢的?,从来就不?是沈溪山这个人……话音未落,一道?迅猛的?攻击破了她的?灵御护盾,将她击飞数丈,身体毫无?缓冲地摔在树上,下一刻,一柄长剑破风而至,直直地朝她头颅刺来。

关如萱吓得只用了一瞬间就浑身发?抖,冷汗湿了脊背,双腿瘫软倒没力气闪躲。

只听?耳边咚地一声闷响,长剑从她耳朵边上擦过,狠狠钉入树干,剑身嗡鸣不?断。

滚。

沈溪山的?声音冰冷至极,满含怒意。

关如萱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拂袖身影消失,离开了淮水峰。

四下清幽冷寂,沈溪山站在月下,银白的?光覆在脸上,将他?的?一半脸描摹上皎洁的?华光,另一半脸却藏在阴影之中,沉郁得仿佛攀上一股邪气。

沈溪山本不?想动那?么大的?火,只是关如萱不?知死活,硬是将他?心底的?刺狠狠往心尖里钉,他?才没忍住出手。

宋小?河说了喜欢我。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话,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倔强,喃喃道?:她不?会骗我。

第088章 气急败坏沈溪山私藏宋小河(四)仙盟中不知何时开始流传起宋小河要嫁去钟家的消息。

起初, 沈溪山是不在意的,觉得不过是仙盟弟子捕风捉影,捏造不实之事。

直到他?回山的第?三日, 前山的众人被耗了太多时间, 终于闹起来, 由钟浔之带领着八大长老以及其他?门派的领头?人一通闯入了盟主大殿,势要青璃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他们只有一个问题,宋小河交还是不交?沈溪山正前往盟主大殿的路上, 听到有?人说今日就会宣布宋小河与钟家人的婚事, 届时喜酒一摆, 眼下这事自然而?然就散了。

他?听得眉头?紧拧, 竟是直接走到了那交头?接耳的几人面前, 问道:这种消息, 你们究竟是从何听闻?那几个弟子一下就被吓愣了,怔怔道:方?才见有?人去了后山传唤宋小河, 我多嘴问了一下,才得了这消息, 倒也?……不知真?假。

不知真?假, 却在此处乱传?仙盟是你们议论闲情逸事的地方??沈溪山冷声?道:自去领罚,若有?下次,便收拾行?礼回家去, 心?思?不在修道上,留在仙盟也?无用。

他?说完, 就直接转身离去, 模样冷酷至极, 没有?了平日里装出来的半分温润模样。

原本要前往盟主大殿的脚步一转,望着?沧海峰去了。

此刻他?心?中的所有?烦躁情绪达到了顶峰, 分明入了夏季,他?的脸色却像是覆了腊月里的霜雪,眉眼间淬冰。

共感咒被切断后,他?与宋小河就再没了联系,心?里总感觉空了一块。

尤其是前去寒天?宗出任务的时候,离仙盟越远,他?的心?里就越空。

如今回来了,分明踩一踩剑就能去沧海峰,就能见到宋小河,他?却因为各种原因的限制无法前往。

沈溪山何曾受过这种束缚,仿佛被大山死死地压在了底下,半分挣脱不得。

他?可以?一忍再忍,为了所谓的天?下道途,和背负在他?身上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期望,与宋小河保持好距离。

但前提是,那些人的手别伸到宋小河的身上。

沈溪山前往沧海峰时,院门开着?,苏暮临正坐在院中,老老实实地收拾樱花树腐烂掉落的树皮。

他?刚一落地,苏暮临就闻到了他?的气?味,转头?望来。

她人在何处?沈溪山开门见山就是一句话,询问宋小河的下落。

苏暮临继续扫地,不冷不热道:走了。

沈溪山声?音冷然,去哪里了?苏暮临长长地唉了一声?,有?些说风凉话的意味,跟那姓钟的走了呗,小河大人这几日嗜睡越来越严重,难得就清醒那么一会儿,姓钟的说有?正事找她,便将她带走了。

沈溪山周身的气?场在瞬间有?了变化,掩饰不住的怒气?几乎是一下子散出来,眼眸微眯,钟浔元?苏暮临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力,他?下意识缩起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弱弱道:对,就是他?,这几日他?总来找小河大人,不过大人多半都在睡觉,今日来得巧,碰上了小河大人清醒的时候,于是就将人喊出去了。

说着?,他?主动报出位置,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往那边去了。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前往仙盟大殿的路。

沈溪山二话不说,沿着?那方?向而?去,背影都带着?杀意。

苏暮临思?来想去,觉得不放心?,拽着?扫帚悄悄跟上去,想着?若是沈溪山气?急败坏之后暴露本性,对小河大人出手,他?也?能帮帮忙。

脑中立即浮现沈溪山召剑而?出的模样,苏暮临又想,不一定是帮忙对抗沈溪山,帮忙求饶也?是可以?的。

沈溪山行?了一段路,他?脚步很快,与御剑几乎不相上下,不过片刻就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两人。

宋小河仍是那一身白裙黑袍,丸子发?髻看起来有?些松散,雪白的飘带系在两端,小辫子有?两条垂在身后,随着?她走路时微微摇晃着?。

从后面看去,她微微低着?头?,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

而?钟浔元就走在她的身边,时不时侧头?与她说话,许是得到了一两句的回应,他?扬起一个笑容。

这笑容落在沈溪山的眼里,自然是无比地刺眼。

他?快步上前,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同时将前面的两人惊动,钟浔元在第?一时间就转头?看来,而?宋小河则是停下后,慢吞吞地侧身,反应慢了半拍。

天?穹布满鱼鳞似的云朵,灿烂的阳光自云的缝隙中落下来,形成千百光束,覆满沧海峰辽阔的土地上。

有?一束光正巧落在宋小河的身上,将她的面容照得清楚,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在沈溪山的眼中。

这阳光如此灿烈,却好像照不进宋小河的眼底,漆黑的双眸仍旧浑浊,不见先前的澄澈。

宋小河。

沈溪山唤她。

宋小河看着?沈溪山的瞬间,神色立马就有?了变化,虽然说极其细微,隐藏在她的眼角眉梢之中,亦无法从那些小变化中窥探她的想法。

可宋小河对他?的出现有?了反应,已经让沈溪山心?中有?了宽慰。

你要去何处?他?问。

宋小河看着?他?,没有?立即应声?回答。

钟浔元倒是主动开口了,沈猎师,可有?事寻小河姑娘?这番语气?,倒像是往他?房中找人一样。

沈溪山的肺都要气?炸了,满腔的污浊戾气?,却是弯眸一笑,眼眸被阳光照得透亮,漂亮至极,我寻宋小河,与你何干?钟浔元就道:是我先来的,且寻小河姑娘有?正事。

何以?我的事就不算正事?沈溪山反问。

钟浔元耸了耸肩,一副欠揍的模样,道:那便问问小河姑娘的意愿?宋小河低下头?,半边面容藏在了阴影之中,低声?说:走吧。

对谁说自然是不言而?喻,钟浔元冲沈溪山笑了笑,道:抱歉,我们有?事,沈猎师换个时辰来寻她吧。

换个时辰?换什么时辰?是在他?们在仙盟中宣布亲事的时候,还是宋小河穿上嫁衣坐上花轿的时候?沈溪山心?说,对他?来说倒是没区别,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他?要找宋小河说话,得先砍了钟浔元才行?。

他?两步上前,在宋小河转过身去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头?时语气?也?变得温柔,宋小河,你先前不是想学如何召剑收剑吗?我现在就教你。

宋小河攥着?拳头?,看着?他?捏着?自己手腕的地方?,可是我愚笨,学不会你的剑法。

沈溪山声?音低下来,涩声?道:你学不会,我便一直教你。

宋小河又说:我现在不得空。

你得空。

沈溪山的语气?有?几分倔强,直白道:别去。

宋小河抬手,想将沈溪山的手拂开,他?稍微用了些力,隐隐有?些抵抗的意思?,却又见宋小河微微皱起眉毛,像是因为手腕的桎梏感觉到疼痛。

沈溪山一下松了手,他?道:你当真?要去?宋小河抬头?与他?对视:是又如何?沈溪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与她僵持了很久,又仿佛仅仅那么一瞬。

随后沈溪山笑了笑,神色依旧温和,化作润泽万物的春风一般,他?说:不如何。

是我打扰二位了,你们先去忙正事吧,告辞。

沈溪山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微风掠袍而?过,撩动他?发?上的金丝带,他?像是又恢复成众人所熟知的那个谦谦君子。

宋小河看一眼他?的背影,随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开,与他?背道而?驰。

她此番前去,并不是去盟主大殿,而?是被青璃传唤去了她的住处。

青璃的住处并没有?那么富丽,只是简简单单的小四合院,外面笼着?一层淡青色的结界。

钟浔元到了地方?就止步,让宋小河独自进去。

她站在门前,正准备抬手叩门,面前的门却忽而?开了,青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宋小河推门而?入,就看见青璃坐在院中,身姿有?些慵懒,正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弟子拜见盟主。

宋小河躬身行?礼。

青璃道:仙盟大殿因为你的事闹翻了天?,大批人冲入内山,要我将你交出来,怕是耗不下去了,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向。

先前钟家的那个孩子也?来找过我,他?的提议我知晓,你是如何想的?说与我听听。

宋小河半垂着?眸,目光平静无波,忽而?提着?裙摆跪下来,说道:恳请盟主将弟子逐出仙盟。

青璃道: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吗?宋小河回道:是弟子给仙盟惹了麻烦,自然不会再留在仙盟,一人做事一人担,就算是被围剿至绝路,弟子也?绝不会再回仙盟,连累昔日师长。

青璃忽而?弯眸笑起来,缓声?夸赞道:好孩子。

她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人族生命短暂,却是六界中最古老的族中之一。

纵然世?间有?不少心?术不正的奸诈小人,可也?多的是你这种通身流淌着?不屈血液之人,才有?了千年万年的传承与沉淀,形成了如今这般礼仪之邦。

仙盟本就是为天?下大道而?建立,又岂能为私欲将你逐出?她走到宋小河的面前,一转手腕,便有?一股力量将宋小河轻柔地拖起来,她摸了摸宋小河的脑袋,说:不必担忧,若是这点小事仙盟都解决不了,如何在人界立足?一边说,她一边拿出一封信,递给宋小河,说道:这是千机派传来的信,若是你在仙盟心?烦憋闷,可去南方?走一趟。

宋小河看见信封上写着?宋小河亲启四个字,打开一瞧,上面便是龙飞凤舞的字体,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

前半段内容是将钟氏和寒天?宗破口大骂,用词粗鲁,毫无顾忌,后半段却是安慰宋小河,也?知道她将要面临的处境,道她若无处可去,便往南方?而?去,千机派随时欢迎她。

落款人名为聂枕冰。

宋小河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但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似乎也?猜到了究竟是何人送来的这封信。

她将信仔细收起,颔首道:多谢盟主,弟子无意连累仙盟,不管何时盟主将我逐出,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青璃道:此事你不必担忧,自会有?解决的办法,回去好好休息,过些日子还有?事要你去忙。

宋小河再次谢过,随后揖礼告辞。

出去的时候,钟浔元还守在门口,见宋小河出来,他?又慌忙迎上来,如何?青璃上仙与你说了什么?宋小河却将目光一落,在他?脖子上扫了几眼,说道:你脖子上的胎记又露出来了。

钟浔元一怔,下意识用手捂上了脖子,灵光微闪,一下就将脖子上的红痕给遮掩住,随后他?笑道:多谢小河姑娘提醒。

不必谢。

宋小河打了个哈欠,有?几分懒怠:钟公子请回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钟浔元倒也?没有?继续追问,温笑道:小河姑娘路上小心?,改日我再去寻你。

宋小河没有?应声?,转身走了。

她仿佛从奔流不息的小河,变成了平静无波的死水,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她身上激起波澜,只有?在看见沈溪山的那会儿,才有?了那么点涟漪。

宋小河在阳光下缓缓行?走着?,日过将她的影子照在地上,一人一影相伴而?行?。

回到沧海峰的小院,宋小河已困得不行?,只想倒头?就睡。

然而?进了院中才看到,沈溪山就坐在樱花树下的秋千上,轻轻晃着?。

树身庞大,还没有?完全枯死,秋千依旧能荡。

沈溪山就坐在上面,像个孩子一样玩了起来,院中不见苏暮临的踪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宋小河站在院门边问。

沈溪山慢慢停住秋千,并没有?起身,转了个头?看她,他?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宋小河反问:难不成我还要在那里耗上个一天?一夜吗?那我师父如何说?要我这几日好好休息,说再过些时候就有?的忙了。

宋小河不知道是得了青璃的许诺,还是千机派那女长老的信,抑或是回来时在院中看到了荡秋千的沈溪山,她此时心?情比先前好了一点,于是格外的心?平气?和,将沈溪山的问题意义回答了。

沈溪山勾唇一笑,自然是有?的忙。

宋小河像是在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嘲讽,但没有?细究,反手关上院门往里走,说道:我要休息了,沈猎师请回吧。

且慢。

沈溪山站起来,抬步来到她面前,说道:你师伯的那一魄,连同你师父被抽走的那段记忆,我找到了,你想知道在哪里吗?宋小河果然停住,却没有?什么过激反应,静静地看着?沈溪山,没有?说话。

沈溪山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极具蛊惑,专注地盯着?宋小河,又问了一遍,宋小河,你想知道在哪里吗?她眼中覆满迷茫,在犹豫里苦苦挣扎,我……沈溪山颇有?耐心?,神色也?温柔,等着?她将话说完整。

许久后,宋小河问:在哪里?沈溪山拿出一个十分小的黑木锦盒,递到她面前,说道:就在这里面,你打开看看。

宋小河抬手,动作十分缓慢,像是在不停地思?考,随时有?收回手的打算。

但她还是将锦盒接过来,抠开上面的锁扣,将盖子翻开。

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宋小河仔细一看,盒子里什么都没有?,一下子皱起眉毛,没有?东西,你骗我?我没有?。

沈溪山往她走近了一步,几乎欺身压过来,高高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宋小河不得已将头?仰起来,下意识要往后退,疑问道:那东西呢?里面装着?一种名唤百眠安的香料,能够让人闻了后立即陷入安眠。

沈溪山轻声?道:我特地去医仙阁拿的。

宋小河的神识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恍惚了,她本就困倦,又吸了这种香料,眼皮顿时重如千斤,就连沈溪山的面容也?开始重影。

她开口,有?些口齿不清地问:你拿这个做什么?宋小河。

沈溪山说着?话,手就抬起来,掐了掐她的脸颊,说:你太让我生气?了,我要惩罚你。

宋小河还想说话,但嘴已经张不开,她往后踉跄两步,毫无征兆地失去意识,闭上了眼睛。

沈溪山顺手拦住她的脊背,将她往怀中一带。

昏睡之后的宋小河身体变得极为柔软,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支着?,一个劲儿地往下落。

沈溪山就将她整个抱起来,低头?看着?她沉睡的脸,脸上的笑容半点不剩,变得极其冷漠。

他?抱着?宋小河离开了沧海峰。

沈溪山回了自己的住处,抱着?宋小河缓步行?走,来到了那座灵泉殿。

殿中有?一汪天?然温汤,四根白玉柱子立在殿中四角,挂了四条腕子粗的锁链,当间连着?白玉雕琢而?成的莲花床,上头?是一张床,铺了软和的被褥,下方?还有?两道阶梯连接方?形汤池的两头?。

莲花床能够吸收灵泉蒸腾的湿气?,还能用泉中的灵气?润养着?躺在上头?的人,是沈溪山住进来之前就有?的东西,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睡在此处,正经的寝房反倒不常去。

这里有?阵法结界,且绝对的情景,一点杂声?都没有?。

沈溪山踏着?一层层的白玉阶梯而?上,将她放在无比柔软的被褥上。

宋小河睡得很沉,眉眼舒缓着?,闭上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起来与以?往无异,睡颜安宁又恬静。

她的脸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肤色雪白,沈溪山看了两眼,没忍住捏了捏。

随后他?又拿出缚灵绳,这次不再是拴在宋小河的手臂上。

他?走到床尾处,抬手将她的鞋袜脱了,直接扔到地上去。

宋小河脚腕纤细,沈溪山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另一只手用缚灵绳在她脚踝上缠了几圈,打了个结,而?后将另一头?系在床尾的雕花镂空栏杆上。

缚灵绳闪过微芒,放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沈溪山将她的脚放下,让衣裙盖住了她白皙的脚丫,来到床头?处。

宋小河一时半会儿不会再离开了,这个认知让沈溪山心?中的烦躁被抚平了许多,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站在边上看了宋小河许久,随后一转身,离开了灵泉殿。

他?召剑去往前山的仙盟大殿。

前山先前就在闹,等沈溪山找来的时候,已然闹翻了天?。

钟浔之一身孝衣站在最前头?,双目赤红,愤怒侵占了他?的理智,他?怒喊着?要青璃交出宋小河。

属慈他?身后的八大长老以?及各门派的领头?人也?叫嚣不休,左晔与柳莺莺带着?一众仙盟弟子在前面阻挡着?,不断呵斥他?们后退。

冲突一触即发?,有?人趁乱动了手。

仙盟弟子有?训在先,不可与这些门派的弟子动手,于是只得节节后退。

见无人还手,他?们更是加强攻势力,不少仙盟弟子被打得头?破血流。

忽而?一股天?风过境,只见空中金光大作,随着?万道落下的阳光,照亮整个仙盟大殿前的空旷之地。

一时间众人纷纷抬头?张望,却见沈溪山站在剑上,悬于高空中。

沈猎师。

是沈猎师来了!有?救了……议论声?如浪潮一般掀起,致使人群变得无比喧哗。

沈溪山如一柄从云霄中射下的利箭,一下就从高空中猛地落下来,在他?落地的瞬间,八柄高十丈宽四丈的金光凝成的巨剑,在同一时间猛地刺入地面,各自倾斜,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剑阵。

所有?人都被笼罩进了剑阵之中,金光漫天?,空中爆发?出强烈的剑气?,令人窒息的压力在刹那间铺散开来。

且不说这剑有?什么威力,单单是这样看着?,就足以?令人打心?底里生出对庞大物体的恐惧,胆子小一些的已经开始双腿发?软,浑身打摆子。

就连钟浔之也?被吓到,仰头?看了一圈,视线所触及之处,几乎都是这些从天?而?降的巨剑。

沈溪山持剑缓缓走出,面色冰冷,往那一站,所有?人开始息声?。

青璃未现身,她的关门弟子出面,明显就是奔着?解决这次问题而?来的。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沈溪山看着?钟浔之,淡漠道:按照仙盟律法,但凡在仙盟大殿前闹事伤人,不论妖凡,一律当斩。

钟浔之脸色猛地一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要仙盟秉持公正。

沈溪山道:仙盟可以?交出宋小河,但依照仙盟法规,诸位都要将命,交代?在此处。

他?声?音清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脸色大变,心?思?各异。

其中一个刚上任长老不久的钟家人,约莫是脾性暴躁,当下就按住钟浔之的肩膀,家主,莫听他?胡言乱语,我们是为讨公道而?来,本就占理——最后一字的话音刚落下,沈溪山的剑就出了。

速度快到几乎所有?人都没看见,就见金光闪过,紧接着?便是喷涌而?出的血液,一下将钟浔之半身给染透,晕开在雪白的孝服上。

脖子被切得整整齐齐,头?颅掉在地上,发?出砰的闷响,滚了几圈停下。

那人的手还搭在钟浔之的肩上,导致钟浔之的一侧喷得全是血,顺着?耳廓发?丝往下滴,片刻后那人才倒在地上,引起一片惊声?喧哗。

谁也?没想到沈溪山说动手就动手了,众人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在场的众人,没有?哪一个是灵力低弱的,大部?分还都是门派中能力拔尖的人物,却无人察觉沈溪山这一剑。

金光闪闪的剑阵将所有?人死死压制其中,这仿佛变成了一个沈溪山编织的牢笼。

沈溪山甩了甩沾了血的剑,面上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平淡如水,仙盟会秉公行?法,你们只需做选择就好。

左晔与柳莺莺等一众仙盟弟子站在剑阵之外,隔着?半透明的金剑看见了这一幕,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议论不休。

左晔也?是满眼震惊,小声?问柳莺莺,是盟主让他?这么做的?柳莺莺倒是没考虑那些,只看着?这八柄金剑组成的剑阵,声?音中满是震惊,沈溪山这小子……还没到飞升的地步吗?天?道倒是睁开眼睛看看啊……这仙盟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弟子做主了?又有?人站出来,指着?沈溪山,大声?道:我倒不信你能把我们这些人都杀光!说完,沈溪山身影一动,手起剑落,又一颗人头?落地。

血溅在他?的侧脸,如同在白皙的俊颜上点缀了花,他?道:下一个。

钟浔之吓得浑身僵硬,分明知道他?是此次的带头?人,却在沈溪山冷漠的目光下,无法张开口。

他?心?里清楚,但凡他?出口不是做选择,也?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他?们要仙盟公正,交出宋小河。

但按照仙盟律法,在殿前闹事,一律当斩——这是当初天?界为了让仙盟在人界立足,下的一个死规。

等同说,他?们要用这些人的性命,去换一个宋小河。

谁敢站出来说愿意?两颗人头?在地上滚着?,尸体还是热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沈溪山持着?剑站在面前,就等着?下一人开口。

他?的剑,锋利着?呢。

此处为仙盟,他?们打着?讨公正,明律法的旗号对仙盟弟子动动手,不算过错。

可若是此刻再与沈溪山动手,便是明目张胆挑衅仙盟法规,那仙盟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将他?们全部?抓起来。

仙盟之所以?能够问鼎人界,正是因为目前没有?任何仙门能够与之抗衡,若是在此处失去了公正二字的保护伞,动起手来,仙盟是有?一个抓一个,谁也?跑不掉。

没人说话?沈溪山淡淡地看着?钟浔之,问:钟氏家主,带着?这些人离开仙盟,如何?钟浔之一下被抬到了众矢之的,身后众人盯着?他?,面前的沈溪山也?在看他?。

若他?说好,便是临阵脱逃的懦夫,他?们声?势浩大来此,却空手而?归,那么他?就要承担这场讨伐仙盟失败的全部?罪责。

若说不好,他?就人头?不保。

钟浔之张口,声?音卡在喉咙,无法出口,巨大的恐惧让他?流下了眼泪。

我……钟浔之听见了自己说:我这就带人离开。

仙盟如此行?事,可有?失公正?沈溪山又问,只是这次,他?没再问钟浔之,而?是随手指了个钟氏的长老,你说。

这……那长老傻眼了,连忙往朝周围看了一圈,只见先前还团结地向仙盟讨伐的盟友此刻都躲闪着?眼神,不敢与他?对视。

那长老只好轻咳嗓子,道:我等来此处……话刚起了个头?,沈溪山又出剑了,热血洒了满地,又一个人头?落地。

他?道:只需答是或否即可。

他?换了一个人,你说。

公正!那人连声?道:仙盟秉公行?事,我等心?服口服,不敢不从。

于公,我是仙盟猎师,负责执行?仙盟法规;于私,我是沈氏嫡子,若是你们当中谁心?有?不服,大可再来仙盟找我,或是去江南寻沈家,都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沈溪山这才收了剑,眉眼冰冷漠然,有?着?十足的无情道模样。

只听他?声?音平缓道:仙盟向来以?维护人界和平为己任,你们前来此处闹事藏的什么心?思?,你我皆心?知肚明,大道之中不容歹毒奸诈之徒,今日你们侥幸不死,来日也?会横遭大祸,总要搭上你们这条命,偿还业果。

还有?。

他?说:记住地上这几个人头?,再敢有?人打宋小河的主意,滚在地上的人头?便是下场。

众人都以?为宋小河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唯一的师父又死了,没了依靠好欺负。

却没想到讨了几日的公道,讨出这么一个结果。

沈溪山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这种实力,谁也?没料到,这个人人口中夸赞的天?才少年,能力已经到了如此夸张的地步,先前表现出的那些,说是小打小闹一点也?不为过。

其释放的压制力让所有?人感到窒息,俨然踏上了半仙的阶梯。

但凡踏上这条修仙大道,不论是谁,总有?一日会清楚地意识到凡人与仙之间所隔着?的,难以?企及的巨大差距和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以?飞升就成了古往今来凡人的梦寐以?求,天?劫也?成了修道之人的生死之关。

沈溪山还没飞升就到了这般地步,若是来日引来天?界飞升,谁敢不认他?这天?下第?一人?一刻钟之内,滚出仙盟。

沈溪山半点情面不留,一挥手便散了剑阵,同时收走了三颗人头?,转身离去。

他?一身血污,路过灵泉殿的时候停了一停,还是决定先回寝房去沐浴焚香,去一去身上的血腥味。

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换上新衣袍,沈溪山背对着?镜子而?站。

他?将长发?束起,而?后又拿出一面掌上小镜子来,侧着?头?歪着?脖子,调整角度去看。

角度一对上,他?就看见自己的后脖子处,原本白皙洁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赤红无比的禁字。

沈溪山看了看,叹了口气?。

随后他?放下长发?,提着?糕点,又跑去灵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