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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四章(4)

2025-04-03 07:59:45

快到中午了我还没用过早餐,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饥肠辘辘,肚子里像牛胃反刍似的倒腾起来。

一想到咸味粥和红茶就忍不住咽唾沫,我实在忍不住了。

尚无迹象表明我被遗忘了,按说今天是可以出去放风锻炼的日子。

瓦匠还在干活,院子里传来日常起居的动静,我甚至还能听到厨子呼唤她孙子的声音。

我敲门,却没人理会。

到了下午,钥匙在锁眼里转动起来,门打开了。

你要什么?我的看守问。

干吗敲门?我准是让他觉得非常讨厌!对一个一辈子看守着一扇紧闭的门——注视着另一个像动物似的人的一举一动——的人来说,这很自然!他也被剥夺了自由,也得把我视为剥夺他自由的人。

你们今天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到这会儿我还一点东西都没吃过。

你叫我就是为这个?会给你吃的。

稍稍耐心点,你瞧你也吃得太胖了。

等一下。

我要求清刷便桶。

这里太臭了。

地板也该冲洗了。

我还得洗衣服。

我不能穿着这身臭气熏天的衣服站在上校面前。

这只会让看守我的人丢人现眼。

我需要热水、肥皂和抹布。

快让我把便桶洗刷一下,从厨房里拿热水来。

肯定是扯到上校这一手起了作用,他马上就不敢跟我作对了。

门又拉开一些,他站在一边催道:快点!厨房里只有一个洗涤女工。

我们两人进去时她吓了一大跳,确切说是想逃开去。

关于我的事儿人们听说了些什么呢?给他点热水,卫兵命令道。

她佝偻着踅向灶头,那儿总是翻滚着一大锅冒着蒸汽的热水。

我扭头对卫兵说:大桶——我要一只大桶来盛水。

我甩开大步几下跨过厨房走到暗旮旯里,那儿堆码着整袋的面粉、盐和经过碾轧的小米,还有干豌豆和蚕豆,拖把和扫帚也一起堆着。

墙上一人高的地方有挂东西的钉子,上面挂着单人囚室的钥匙,边上还有一块羊肉。

我马上把它塞进口袋。

转身时顺手提上一只木桶。

我拎着桶,那姑娘捏着长柄勺把滚烫的水舀进桶里。

你好吗?我对那姑娘说。

她的手直哆嗦连勺子都快捏不住了,我从她手里接过勺子。

给我一点肥皂和旧抹布好吗?回到囚室我尽兴地用热水洗涮一番。

我洗了一条长内裤,那都臭得像烂洋葱了,我洗净拧干后把它挂在门背后的钉子上,然后把桶里的水全泼在地板上。

完事后我躺下来等待天黑。

* *钥匙在锁孔里匀滑地转动。

除我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秘密呢?打开我囚室的钥匙也是军营会堂里那只大橱的钥匙;厨房楼上那些套间的房门钥匙就是军械库门钥匙的复制品;可以进入西北面塔楼的钥匙也可以打开东北面塔楼那扇门;会堂里那只稍小的橱柜里面有条通道,出口处就在院子里的水管上面。

一个三十年来专心留意日常琐事中诸多细节的人不会徒劳无功的。

星星在幽暗的天空中一睒一睒。

透过院子大门的铁栅栏可以看到广场那边有火光在闪烁。

靠着门,我使劲盯着那儿看不难辨认出那个黑色的人形,靠墙坐着一个人,或是蜷曲着睡着了。

他看到囚室门口的我吗?我警觉地站了几分钟。

他没动。

我贴着墙根走过去,赤脚踩过路上一颗颗砂砾,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转过墙角穿过厨房的门。

下一道门通向楼上我过去的寓室。

现在锁着。

第三道门和最后一道门都敞开着,那小房间有时是为伤员或病人所用,所以总是敞着门,不过有时也仅是方便本地人而已。

我蹲下,两只手垂在胸前,匍匐着身子在昏暗中朝安装着栅栏的蓝色窗子摸去,生怕撞上什么人,那些人的呼吸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从一连串鼾声中冒了出来:那个熟睡的家伙随着我的脚步加快了呼吸,每一下呼吸都伴随着微微的呻吟。

他在做梦吗?我挪几寸停一下,像一架机器,他还在黑暗中呻吟喘息,我匍匐而过。

我站在窗前察看城镇广场,猜想着是否会看见篝火、拴在一起的成队的马匹、架起的枪械和一排排帐篷。

但几乎什么都没有:那里只有一点余烬未消的亮光,兴许是远处树下那两顶白色帐篷里发出来的。

这么看来远征军没有回来!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难道是幸存者?想到这里我的心跳都停止了。

但这不可能!这些人没有去作战:最坏的可能是他们只在河的上游地区扫荡一番,打劫那些手无寸铁的牧羊人,强奸他们的女人,掠夺他们的家财,把他们的牲畜撵得四下逃散;最好的情形是他们压根儿没碰上什么人——当然也没碰上第三局备加防范的那些野蛮人部落。

手指像蝴蝶翅膀一般拂过我的脚踝。

我弯膝而踞。

我很渴。

一个声音带出这几个字。

是一个正呼呼喘气的男人。

这么看来他没睡着。

安静些,我的孩子。

我悄声细语道。

端视之下,注意到他朝上翻起的眼球。

我摸摸额头:他在发烧。

他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

我太渴了!他说。

我去给你拿水,我在他耳边悄声说,可你得保证别作声。

这里有病人,他们要睡觉。

门边的阴影没有移动,也许那儿什么也没有,也许那只是个大麻袋或是堆置的木柴。

我踮着脚尖穿过砂砾地去引水槽那儿士兵们洗涮的地方取水。

那水不干净但我没法打开水管,一只煎锅挂在水槽边上,我舀满一锅踮着脚回来。

那男孩强撑着想坐起来却实在太虚弱了。

我扶着他让他喝水。

发生什么事了?我轻声问。

另一个睡着的人动弹一下。

你受伤了还是生病了?我太热了!他哼哼着,要把身上盖的毯子掀掉。

我阻止他。

你要出点汗好让热度消退。

我悄悄说。

他慢慢地摇着脑袋从一侧换到另一侧。

我握着他的手腕一直到他再度沉入昏睡。

窗框上有三根栅条:军营里所有楼下的窗框都安装了栅栏。

我提起脚抵住窗框,抓住中间一根栅条用力拽扯。

我紧张得一身大汗,背上有一处刺痛,栅条竟纹丝不动。

窗框突然发出咔啦啦的响声,我怕仰面跌倒连忙抓住栅条不敢撒手。

那男孩又呻吟起来,又有一个睡眠中的家伙清了清喉咙。

我痛得差点叫出声来,因为全身重量都压在右腿上了。

窗子开了,我把栅条使劲推到一边去,从夹缝中钻出脑袋和肩膀,用力挤出整个身子,最后跌落在军营北墙下一排修剪过的灌木丛里。

这时脑子里所有的念头就是痛,最渴望的就是随便捡个地方侧身躺下,让曲起的膝盖顶着下巴。

从开始逃跑到这会儿至少有一个小时了,我躺在那里,听见开着的窗子里传来人们睡梦中的吁叹,那个男孩喃喃地自言自语。

广场那边最后一点余烬熄灭了。

人和动物都进入了梦乡。

这是天亮前的一个小时,是最冷的时刻。

我感到地底下的寒气在往我骨髓里侵入。

如果我在这里再多躺一会儿就该冻僵了,到天亮就会被扔进独轮车推回囚室里去。

我像蜗牛似的沿墙爬行,朝着通往广场的第一条黑暗的街口爬去。

小客栈后面那儿的栅门绞链锈蚀了。

那地方散发出一股腐烂味儿。

菜叶子、烂果皮、肉骨头什么的都扔在这儿,厨房里的灰土被铲到这里来掩埋垃圾,但地上的垃圾越堆越高,一个星期下来的灰土都盖不住上一个星期丢的垃圾。

这里成天苍蝇盘旋,大小蟑螂满地爬行。

木楼梯下面通往阳台和仆人住处的地方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暗旮旯,那里堆置着木材,是下雨天猫儿避雨的地方。

我爬进去蜷缩在一只旧袋子上。

一股尿骚味儿,不用说准是爬满了跳蚤,我冷得牙齿咯咯作响,可是这会儿我只想着怎么叫背上的痛楚减轻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