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派的弟子刚想把解彼安扶起来,一个好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让我来。
解彼安被拥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他抬头一看:兰大哥。
兰吹寒将解彼安抱了起来,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有大碍,但无慑……他不会有事的,你别说话了,我送你回云嵿。
解彼安贴着兰吹寒的胸膛,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才勉强从被那邪祟威胁的恐惧中抽离。
解彼安回到云嵿时,已经十分虚弱。
李不语派了一名长老来给他疗伤,还送来比真元玉练丹更好的仙丹,助他恢复,但他一直强吊一丝神智,直到听说范无慑的尸毒已经控制住了,才昏睡过去。
——醒来后,已过了一天一夜,解彼安身边有无量派的弟子一直守着。
小白爷,您醒啦。
那弟子喜道,可有哪里不适?解彼安转了转眼睛,只觉周身钝痛,他发出干哑地声音:我师弟怎么样了?小黑爷虽然还没醒,但咱们无量派什么仙丹药石都有,又有元清长老在,他不会有事的。
解彼安仍是不安心:烦请你去叫我师尊来。
不一会儿,钟馗旋风一般卷进门,紧张地摸着解彼安的心脉:乖徒儿,你醒了!好点没有?解彼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虽仍是有些虚软,但好像没什么大碍了,本来他的伤也不重:师尊,无慑怎么样了?你放心,毒已经清完了,肩膀伤到了骨头,恢复慢些,但会好的。
听到钟馗的答复,解彼安才松了口气,他低落地说:师尊,我实在愧为人师兄,带他涉险又没能护他周全。
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会在蜀山碰到那么厉害的邪祟。
钟馗尴尬地说,要说惭愧,也是为师惭愧,宴席过后,我又……解彼安无奈道:席上没尽兴,您又去喝了一顿,对吧。
钟馗耷拉着眉眼,小声说:竟连青锋剑的异动也没及时发现,我才是枉为人师。
您已经及时赶到了,不必自责。
解彼安想起当时的情景,只是后怕,若钟馗再晚几许,他和范无慑会不会被那邪祟吃了?他自十四岁独当一面,又有无穷碧这法宝在手,尽管也碰到过凶煞之物,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他虽不像范无慑那样自傲,但他生就上上乘根骨,又是钟馗的徒弟,对自己的本事是有自信的,同辈之中,只有兰吹寒能与他一战。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俩人险些丧命于一个没名没姓的野鬼,他既内疚,又挫败。
钟馗亦是心有余悸:此事实在可疑,蜀山本该是九州最安全的地方,我的徒儿却险些在此送了命,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
彼安,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那邪祟,那缚魂阵,还有仙尊,都古怪极了。
解彼安回忆起在山洞中发生的一切,简直每件事都匪夷所思,就连范无慑都令他意外,那么晦涩难懂的天书,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为何会特意去记那法咒呢,还有,当那邪祟重新被镇压时,竟向他求救了,说……解彼安心里咯噔一下,愣愣地看着前方。
彼安?怎么了?钟馗道,你要是不舒服,也不急着去想。
师尊,当时那个邪祟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还向我求救了。
向你求救?他说什么了?他好像是说……‘孩儿,救我’?那句‘孩儿’我不大确定,他的声音很沙哑,也许叫的是别的什么。
他有可能把你当成了他的儿子,邪祟通常只会想起重要的人或事。
但他为何向你求救?我们想把他引回阵中,重新封印。
钟馗皱眉道:师父可不曾教过你这缚魔阵。
难道是无慑?嗯,师弟说他记得法咒,但最后阵法只是暂时困住了那邪物,并没有布成。
钟馗沉声道:先有宗玄剑法,后有天罡正极缚魔阵,这小子以前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都教了他些什么。
跟整件事之诡谲相比,范无慑的不同寻常反而不算什么了,解彼安道:师尊,那具尸体,可留有什么线索?他的金丹被挖了。
钟馗剑眉紧蹙。
解彼安浑身一冷。
又是挖丹?!从孟克非到那邪祟,这段时间,他们好像一直笼罩在窃丹魔修的疑云中,所有事都带着挥之不去的阴谋的味道。
除此之外,暂时没什么线索,大家都在等你们醒来。
解彼安整理了一下情绪,把在山洞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钟馗。
钟馗大为吃惊:纯阳教?你确定吗?断肢再生,据徒儿所知,只有元阳功法能做到吧。
以那邪祟的修为,至少是长老级的修士,纯阳教的长老大多长寿,鲜少有死于非命的,应该不难查。
若能确定教派,那此人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钟馗凝重道,只是,纯阳教的修士,为什么会被缚魔阵困在无量派?是啊,最让徒儿担忧和不解的,是李盟主。
师尊,您不觉得李盟主像是在……像是在隐瞒什么。
钟馗替他说了出来,用雷祖宝诰打一个邪祟,简直是杀鸡用牛刀,除非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把那邪祟打得魂飞魄散,而且必须一击功成,否则我就会阻拦他,所以他只能用法宝。
所以,李盟主很可能知道那邪祟的身份,甚至知道山洞中的秘密。
极有可能,但他不承认,也没人敢当面质疑他。
师尊,徒儿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尤其那人也被挖了金丹。
李盟主说要防患于未然,杜绝一切魔修卷土重来的可能,却对一个纯阳教宗师级的修士被挖了金丹、被镇压在蜀山之事绝口不提。
钟馗眯起眼眸:你说的对。
此事为师一定会调查清楚,那邪祟险些要了你们的命,李不语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对了师尊,您上次去找了红王吗?孟克非在他那里吗?孟克非早就投胎了,那个鬼说的话,真是半句都不能信。
解彼安有些失望:师尊,我想去看看师弟。
你能下床吗?我没事了。
解彼安忍着痛下了地,披上衣服,往范无慑的房间走去。
范无慑还在昏迷中,肩膀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渗出一片暗红的血迹。
尸毒这东西,怨气越重、死得越久的毒性越强,若是几百年的尸体起了尸,走过的路都会寸草不生。
单看洞中的阵法,那邪祟至少被封印了几十年了,所以范无慑此次真是险象环生。
若不是身在无量派,若不是有元清长老这等顶级的医者,就算能保住命,恐怕也会落下不可逆转的损伤。
解彼安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范无慑的头发,看着那稚气未褪的、俊美绝伦的脸,心里愈发难受起来。
是他刚愎自用,没把无穷碧超乎寻常的异动放在心上,如果一开始就去找师尊,他们不会受伤,那邪祟也不会被李不语灭口。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还想带他的小师弟去见识见识,结果险些送命。
他几次三番训诫师弟要自谦、要谨慎,转头自己就败于自大,还害得师弟也受伤。
简直羞愧。
解彼安黯然喟叹,他用指尖绕着范无慑的头发,小声说:无慑,你快醒过来吧。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响起。
解彼安压低声音问道:谁?彼安,是我。
兰大哥?请进。
兰吹寒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我给你送来参汤,才知道你来看你师弟了。
解彼安不好意思地说:怎么能劳烦你亲自送汤。
这有什么。
兰吹寒把汤放在床边,他伸手探了探范无慑的脉搏,脉象平稳,脸上也有了血色,放心吧,他没事了。
解彼安叹道:师尊说他伤到骨头了,那尸毒渗入骨髓,极难清理,他要是醒过来……刮骨之伤,该多疼啊。
兰吹寒按了按解彼安的肩膀:无慑不是一般人,他没问题的。
解彼安低声道:是我太没用了。
那邪祟中了青锋剑都不屈服,生前必然极厉害,就算是天师碰上也一样棘手,你和无慑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得了了。
解彼安抬头看着兰吹寒:兰大哥,那邪祟是纯阳教的人。
兰吹寒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确定?无慑砍掉了他一只手,他不一会儿就长出一只新的,这只有修元阳功法才能办到吧?兰吹寒想了想,点了点头:若当真如此,应该很快就能知道这邪祟是谁了。
嗯,师尊已经去查了。
解彼安问道,兰大哥,你看了尸体吗?我看了,除去他被挖过丹,以及大约是个壮年男子外,实在看不出什么。
兰吹寒皱眉道,不过……怎么?你知道我小时候曾经在纯阳教修行过吧?知道,你跟我说过,你小时候体弱多病,阁主便将你送去修元阳功法,改善你的体质。
嗯,虽然我只修了几年,体魄变好了就回家了,但我对纯阳教修士比外界了解得多,我看过他们的身体。
你也知道,纯阳教人十分保守,外人是不可能看到他们不穿衣服的。
兰吹寒思忖道,若是低阶修士,跟普通人倒也没大差别,可一旦晋升到高阶修士,他们的体态、骨骼、皮肤、肌肉,都会逐渐变得与常人不一样,元阳功法会让他们的肉身越来越完美,直至金刚不坏,所以纯阳教的高阶修士,不管以前长什么样,都会日趋高大英俊,就连……解彼安认真看着兰吹寒,等着他继续说。
兰吹寒勾了勾唇角,语带调侃:就连那处,都比常人大。
解彼安愣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他眼睛亮了亮:这个我听说过,竟是真的?我以为是坊间的野史杂谈乱写的。
兰吹寒笑道:是真的,可惜,百无一用啊。
解彼安眨了眨眼睛:那你……你看了那个邪祟的……兰吹寒敲了敲解彼安的脑袋:我哪有那么变态。
我只看到他的肌肉骨骼,完全没想过他和纯阳教有什么关系,但你说他能再生断肢,这确实是纯阳教的高阶修士才能做到的,我得回去再好好检查一番。
解彼安疑惑道:他的体魄不像纯阳教修士,却有元阳功法的能力,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他死了太久,身体萎缩变形,我一时也没仔细看。
既然天师要查,必然要派人去纯阳教,那就请一个纯阳教的长老来,看得更准。
俩人正谈话间,床上的范无慑突然发出一声呓语,睫毛也轻颤起来。
师弟!解彼安一喜。
范无慑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