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正南,不要跑那么快。
一个还在穿开裆裤的娃娃,晃荡着两条肉乎乎的小短腿,连蹦带跳地穿过花丛,扑向了正在侍弄花株的人。
解彼安一把抱住了钟正南,一大一小同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师尊。
钟正南嫩生生地叫道,好热呀。
你这样跑来跑去,流了一身汗,不热才怪呢。
解彼安用两臂夹着他,擦掉了手中的泥土,才抱起他,转身进屋,给他倒了杯水。
孩子接过水,咕咚咕咚地喝。
慢点,别呛着,你这孩子,怎么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跟……解彼安的话到嘴边,不禁失笑,这孩子是师尊的转世,与师尊性情相仿,也不稀奇的。
再来一杯。
孩子一抹嘴,递给解彼安。
解彼安见他的小模样,又是忍不住想笑,怎么和师尊当初馋酒的样子这么像呢,师尊小时候,也能把水喝出酒的豪迈?这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范无慑拎着一块猪肉,两斤白酒,还有一篮子菜走了进来:大哥,我回来了。
让你买的都买好了吗。
都买好了。
解彼安接过手来,检查了一下:这酆都的逍遥酿是师尊最爱喝的,再做几个师尊爱吃的菜。
此时,他们正在酆都的兰园。
将天机符封印后,他们便开始肃清酆都内外的鬼魂,几个月时间就将许多背井离乡的百姓们接了回来,这些时日以来,全城百姓都在热火朝天地重建家园。
当初被毁了大半的兰园,也种满了各色兰花,他想到自己前世没有重建在无极宫的兰园,因为那时他纵然已经身为人皇,想把兰花种满整个大名城也轻而易举,但他那时早已心灰意冷。
如今亲手重建了酆都的兰园,不仅了却了一个心愿,也让他察觉到自己那冰封已久的天然的心性,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今天,是钟馗的忌日。
他们打算祭拜完钟馗,就带着钟正南上路,酆都已经回归安稳,还有冥府坐镇,他们要去云游四方,降魔除祟。
范无慑揉了一下钟正南的脑袋:我不在,你听师尊的话了吗?听了,师叔有没有给我带糖人呀?还想天天吃糖?范无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皮球,去玩儿去。
孩子抱着小皮球,兴奋地跑了出去。
解彼安还在琢磨着做几个菜,突然腰身一紧,被范无慑从背后搂进了怀里。
你别闹。
解彼安有些紧张,回头去找钟正南,生怕孩子看到什么,不过范无慑平日放肆惯了,要看到恐怕也不是第一次。
外边玩儿呢,别管他。
范无慑热腾腾地唇贴上解彼安的脖颈,才一个时辰不见大哥,就好想,这可怎么办呀。
又胡扯。
才没有胡扯呢。
你看我们,每天又要修行,又要带孩子,又要除祟,又要种花,留给我们独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范无慑用额头顶了顶解彼安的面颊,不满地说。
这就是胡扯,我们天天都在一起。
解彼安拍拍他的手,好了好了,放开我吧,那东坡肉要炖好久的。
范无慑凑近解彼安的脸,撒娇道:大哥亲亲我。
解彼安暗笑,在范无慑的唇上啜了一下。
大哥说说我不在的一个时辰都做了什么,我可一点都不想错过。
我移了几株花,施了肥,过几天咱们走了,兰园要交给刘婶打理,我还有点不放心。
我们时常回来便是。
范无慑还是腻腻歪歪地亲解彼安的脸,大哥好香,本来也很想,每次在花园里待一会儿,就更香。
你熏衣熏被和沐浴,用的东西与我一样,身上的味道也与我相差无几。
那不一样,大哥就是格外地香,我从小就最喜欢。
范无慑低笑道,你怪我爱咬你,还不是因为大哥太好闻了,让我想一口一口吃了。
行了,别说这种……解彼安脸上发烫,他受不了范无慑整日骚话不离嘴,要是脱了衣服,还会更加荒唐离谱,他掐了一把范无慑的手,赶紧放开,我要做饭了。
范无慑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我帮大哥打下手。
好,把肉清理一下。
从前在无极宫,解彼安做饭的时候,小九也爱围着锅台,不,其实是围着大哥转,每每说要打下手,都是为了偷吃,如今小九长大了,偷吃是要偷吃的,干活儿也是真的干活儿,俩人一起洗手作羹汤,这其中香甜的又岂止是饭菜,还有浸了人间烟火气的浓情蜜意——他们带上热腾腾的酒菜,抱着钟正南,去祭拜钟馗。
钟馗的坟前始终干净整洁,有一位曾受过钟馗恩惠的修士,自愿做了守墓人。
几里地之外的天师祠堂,从早到晚已经有数万百姓前去祭拜,这真正的长眠之处是不让外人知道的。
解彼安摆好酒菜,焚上香,带着范无慑和钟正南一起跪下了。
正南,这是师祖,是师尊的师尊,往后每年,师尊都要带你来祭拜师祖,躺若有一天师尊老得走不动了,你也要代师尊来,记住了吗。
钟正南还不认得墓碑上的字,连这里躺着的是什么人也不明白,只是听话地点头:徒儿记住了。
解彼安深深叩头:师尊,徒儿来看您了。
范无慑也磕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尊,徒儿的罪过当用余生偿赎,师尊在天可鉴。
解彼安满上三杯酒,陪钟馗喝了起来,又将往日发生的种种,一一倾诉,说到伤怀之处,也不免落泪。
他真的很想师尊,纵观他的两生两世,只有钟馗是从头至尾真心待他、无条件只为他好,钟馗之于他,亦师亦父,填补了他前世巨大的缺憾,又给予今生的他一身本领和坚持下去的信仰。
钟正南见状,伸出小手去抹解彼安的眼泪,用软嫩的小嗓子安慰道:师尊,别哭呀。
解彼安的心被大大触动,他将孩子拥入怀中,顿时生出一股力量,他轻声道:师尊,希望徒儿没有让您失望。
范无慑柔声道: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徒弟,师尊一定为你骄傲。
解彼安看着静静立在面前的墓碑,以及乖巧窝在怀中的孩子,心中生出无限的柔软与无限的坚定,他微笑道:师尊,徒儿当用一生去降魔除祟,护佑百姓,守卫人鬼两界的稳定太平,就像您做的那样。
他看向范无慑,师弟也会帮我。
范无慑拉住他的手:对。
解彼安郑重而笃定地说:待正南长大了,会把这使命代代相传。
往后百千万年,世人都还会祭拜、供奉天师钟馗。
从今往后,世间不再有人皇和魔尊,那些或阴暗恐怖、或绮丽传奇的故事,都渐渐湮灭在了时光里,只有一黑一白无常二仙,终年神游于九州,降魔除祟,度化厉鬼冤魂,令生与死泾渭分明,互敬而不互扰,令善恶皆有报,人人敬畏于因果业力。
故事有终,人生且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结了完结了完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番外一 黑与白一宋春归接任无量派掌门以来,快速稳定了内部的纷乱,又在修仙界的支持下重整仙盟,有组织地调派、分配修士前往九州各地,为当地的百姓降魔除祟,度化那些在酆都一战中被放出来的数量庞大的恶灵怨魂。
此番作为无论是在修仙界还是在寻常百姓中,都被交口称赞。
九州的局势趋于稳定,各地也流传开许多怪诞离奇的传说,其中尤以无常的故事最引人入胜。
听说那无常二仙,一黑一白,阴阳相成,承继了他们的师尊钟天师的遗志,游走于九州大陆,将那些祸乱人间的邪祟纷纷引回地府,再是凶煞之物见了他们,也会乖乖伏诛。
不过,无常大战邪祟的故事讲得多了,听众们难免会腻,于是说书人又将更多民间传说糅杂在一起,据说,那黑白无常是百年前的宗天子和魔尊的转世,这一世是为了却前世未了之因果,据说,那无常二仙不是鬼仙,是能够自如穿梭于人鬼两界的活人,据说,他们身边还带着一个幼儿……故事再多,却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于是坊间凭着想象,画了许多无常二仙的画像,用以安魂镇宅。
至于画出来的模样嘛,与钟天师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解彼安就拿着一张黑面白发、还吐着长长的红舌头的白无常画像发呆。
范无慑提着个菜篮子站在一旁,忍着笑,也不催他,但是摊贩忍不住了:这位仙君,这黑白无常的画像不单卖,两张三个铜板,您要是干脆,我也干脆,再送您一张天师的。
他献宝一样拿出青面獠牙的钟馗的画像,这个可是咱们家家户户都要有的啊。
解彼安看了看钟馗的,突然明白了师尊当年的愤慨,他指了指崔珏的画像:再送我一张崔府君的,我就买。
摊贩咬咬牙:成。
m.luoqiuxzw.com范无慑从钱袋里摸出三个铜板,扔给了摊贩:大哥,你真要带回去?好歹民间也开始供奉我们了,这画像丑……呃,不太像,但也是百姓的心意。
解彼安拿起画就走,但是走了几步,又有些忿忿地说,为何只有崔府君的画像玉树临风、斯文英俊。
范无慑噗嗤一笑。
你看看你的。
解彼安摊开黑无常的那副画卷,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和充血的眼睛,仙不仙不知道,反正肯定像鬼。
不错。
不错?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们,不正合你意吗。
解彼安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说,倒也不必伸那么长的舌头。
范无慑倾身凑到他耳边:如此一来,大哥的好看,就只有我知道了。
解彼安轻咳一声,抵着他厚实的胸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快看看还有什么没买的,省得正南又要闹。
都买齐了,回去吧。
他们最近游历到了滇南,九州的大部分地方都入了秋,这里却还温暖如春,气候实在舒服极了,且此地有许多奇珍花草,解彼安喜欢得很,于是二人决定在这里暂住个月余,正好也给钟正南过个生日。
他们不想住客栈,便租住在一个织户家,这是个小富之家,不缺钱,但见二人器宇不凡,一看就是修仙之人,乐意蹭一蹭仙气,对他们很是热情,专门为他们腾出一处娴静的别院,也不轻易打扰。
此时,钟正南正躺在结界里睡午觉,难得不吵不闹不粘人,他们便去镇上走走逛逛,买些东西。
回到家,解彼安放下手中的东西,第一件事就是进屋看孩子。
他挥去结界,见钟正南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睡得正香甜,口水糊了半张小脸,他笑着顺了顺那细软的头发,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还睡呢?睡得香着呢。
解彼安挽起袖子,去井里打了桶水,小九,把鱼放进来,然后去劈点柴,我先去炖上鸭汤,正南最爱喝了。
好。
范无慑劈好柴,又去摘洗青菜,解彼安做饭,他来打下手,这是他们最最温馨的平常。
滚着水珠的青菜被摆放在了案台上,叶片都码得整整齐齐,鲜翠欲滴的模样。
这小菜真新鲜,买回来还带着土,简单焯一下就好吃。
解彼安道。
大哥只夸这菜,怎么不夸夸我洗得干净,切得整齐?解彼安噗嗤一笑:这也要专门夸你?怎么不要,我就总夸大哥做饭好吃。
范无慑用还湿着的手蹭了一下解彼安的脸。
解彼安笑着往后躲:别闹,我看着锅呢,汤里要下最后一味料。
范无慑走到解彼安身后,两手环抱住了他的腰,用鼻子拱他的颈窝:我还总夸大哥又香又好看,大哥脱了衣服,我还要夸你些别的,不过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进去……解彼安拧了一把他的胳膊:你这么闲,就去多劈些柴。
范无慑低笑出声。
解彼安掀开锅盖,顿时浓香四溢,他大大地吸了一口,笑道:真香,正南今晚至少能多吃半碗饭。
他将备好的最后一味川弓撒下去,又放了盐,然后盛了一汤勺,边吹边送到范无慑唇边,尝尝,淡不淡。
范无慑刚要张嘴,解彼安担心烫,又收了回来,放到唇边想吹凉一些。
范无慑再度擒住他的腰,低头凑了过去,几乎是抵着他的额头,轻轻舔了一下他手中的汤勺。
解彼安呼吸一滞,轻声问:怎么样?范无慑轻碰近在眼前的淡粉的唇:味道很好,是不是。
解彼安在那柔软的唇瓣上尝到一点点鲜甜的滋味儿,世间怎样的美味都不及此,他温柔一笑:很好。
俩人虽然是在厨房里忙活,也少不了卿卿我我,所以这顿饭做完,太阳都快下山了。
解彼安才想起来屋里的孩子怎么这么安静。
他进屋一看,钟正南正坐在结界里摆弄自己的小风车,见到他就眼睛发亮:师尊,您做好饭啦。
做好了,闻到香味儿了?解彼安挥除结界,把孩子抱了起来,醒了怎么不叫我,饿不饿呀?饿,所以更不能打扰你和师叔做饭。
钟正南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今天是正南的生日,师尊做的是不是都是正南爱吃的。
当然了。
解彼安用巾帕擦掉孩子干糊在脸上的口水渍,哪天不是你爱吃的。
那今天可以少吃菜,多吃肉吗。
嗯,行吧。
解彼安抱着他走到前厅,范无慑已经将饭菜一一摆上桌,三个人竟做了七菜一汤,十分丰盛。
钟正南兴奋得直拍手。
解彼安将他放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忘了买酒,咱们俩该喝一杯。
你乾坤袋里没有酒了吗?好像没了。
我这里应该有。
范无慑拿出乾坤袋,大哥想喝什么?我、想、尿、尿!钟正南大声说道。
范无慑将乾坤袋递给解彼安:大哥自己找吧,我带他去。
我不,我要师尊……范无慑只是扫来一眼,钟正南的声音立刻微弱了下去,他虽然只有四五岁,但谁温柔脾气好,谁严肃惹不得,他心里门清儿,只能乖乖被范无慑领着去茅房。
解彼安打开范无慑的乾坤袋,对那些顶级的天材地宝都视而不见,挑选起酒来。
范无慑随身带的,自然都是好酒,他一时还有些犹豫,今日该品哪个,但他很快就被一个不起眼的黑泥小罐吸引了,这酒罐工艺简约却高档,一看就不是那种普通河泥倒入模子塞进土窑,一批批烧出来的便宜货,它的肚子圆润对称,瓶颈的线条窈窕优雅,釉面虽然是全黑的,但纹理细腻光滑,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这样的罐子,盛放的自然也该是名酒,但它身上偏偏什么也没写,这就让解彼安更好奇了。
他将酒灌拿出来,发现它的瓶口竟然没有封泥,只是用木塞塞着,要不是一直放在乾坤袋里,早就干了,既是名酒,怎么会这样对待?这下必须尝尝这酒了,哪怕是一解心中疑惑,他拔出木塞,却没有料想之中的酒香扑鼻,里面的东西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凑近了闻,那味道不香不臭,不酸不甜,却又好像糅杂了世间百味,钻入鼻息的那一刻,只让人感到难言的郁猝。
这味道,身为冥将无常的解彼安并不陌生,是五味迷魂汤,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孟婆汤。
此时,范无慑带着钟正南回来了,解彼安一抬头,二人四目相接。
范无慑看到解彼安手里的黑泥酒灌,眼神闪烁,面部的线条明显紧绷了一下。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解彼安不解道,这是五味迷魂汤吧。
我们分开的那几年,我收集过不少宝物,这是无意间得到的。
范无慑用十分平常的语气回道,也不知道怎么流到人间的。
解彼安微微蹙眉,似乎这个答案并没能说服他。
范无慑把钟正南重新抱上椅子,笑道:大哥,吃饭吧,今天正南生日,不如我们喝这瓶琼花露。
解彼安看了看钟正南兴奋的小脸,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接过琼花露:好,就喝它。
师尊,我也能喝酒吗?可以给你尝一点点。
解彼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你早晚有一天会变成酒鬼的。
无常劫 黑与白二哄睡了钟正南,解彼安轻轻退出了房间,掩上门,一转头,洒满月光的庭院里,范无慑正坐在石凳上等他。
怎么哄了这么久,又缠着你讲故事了?解彼安淡笑着摇头:只是用筷子沾了点酒,他就亢奋成这样,不愧是师尊的转世。
以后定是要泡在酒罐子里。
范无慑道,大哥累了吧,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急。
解彼安坐在了范无慑旁边,我们来说说你那酒罐子吧。
范无慑的肩膀明显绷紧了,背脊也不觉挺直,他静静地看着解彼安。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儿。
解彼安徐徐说道,五味迷魂汤是阴间之物,谁在孟婆眼皮子底下偷了一勺,谁将它带到人间,为什么在人间还能看见,活人又怎么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况且,此物除了喝下叫人忘却所有,并无他用,算什么宝贝?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如此流畅,显然不是一时有感,而是有此疑惑很久了。
望着解彼安深邃的探究的目光,范无慑明明是早早编好了一个理由的,却不想说了。
你不解释一下吗?解彼安等了半天,见范无慑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
他心里亦有一个猜想,范无慑的沉默让他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良久,范无慑才道:是那次回去救兰吹寒的时候,我背着你向孟婆要的。
为什么。
……你要孟婆汤做什么。
解彼安沉声道。
范无慑的目光有些微闪躲:我说了你会生气。
难道我不能生气吗。
能。
说。
范无慑抿着唇,就是不开口。
范无慑!解彼安加重了口气,你要五味迷魂汤做什么,你想给谁喝!范无慑用那双勾魂摄魄的吊梢狐狸眼,一眨不眨地凝眸相望,眼色中竟有几分讨饶的意味,看起来十分可怜,倘若不知道他是何许人,真当谁让这绝色美人遭了欺负、受了委屈。
可解彼安不吃这套,他将颤抖的手收拢进袖袍,以掩藏自己的怒意:你想给我喝,对吗。
范无慑垂下了眼帘。
解彼安一掌拍在石桌上,动静听来并不大,却将厚厚的石板拍了个四分五裂,他起身离去。
大哥。
范无慑赶紧追了上去,不是的,大哥!你别生气,我听听我解释。
解彼安一把推开他,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甩手就要摔上门,范无慑一手按住门扉:大哥,你听我说呀。
他们隔着一扇门角力,一个要关门,一个要往里挤,解彼安怕把主人家的门弄坏了,只好收了力,放范无慑进来。
大哥……范无慑轻轻掩好门,深吸了一口气。
解彼安端坐在黑暗中,他直勾勾地瞪着范无慑,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他手指轻晃,屋内亮起一点烛火,那光晕不大不小,刚好将他笼在一片昏黄之中,仿佛他是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出路,他低低说道:解释吧。
范无慑站在窗边,离他的大哥不远也不近,不至于远到看不清彼此的脸,也不至于近到会泄露眸中所有的情绪,他轻叹一声:我那时候,正是最绝望之际,你那么排斥我,你说哪怕人鬼两界回归原本的秩序,我们也回不到从前。
我很清楚的知道,你一再地拒绝我,我欲望的缺失会越来越严重,心魔……就会趁虚而入。
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主意?解彼安咬牙道,想要让我喝下孟婆汤,把前世今生的所有都忘了?!俩人历经了那么多的生死,破除了那么多的误解和怨恨,他好不容易放下心中重负,想要给自己、也给小九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因为他以为小九真的回来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冷酷无情的魔尊,却在这一刻让他知道,哪怕没有被心魔完全侵蚀,这个人,也生出过最令人胆寒的念头。
不是,我只是害怕我会再伤害你!范无慑颤声道,你每一次的冷漠都让我往深渊更踏进一步,我得不到你就会疯,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我怕我会做出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所以我才、我想……我只是想过……解彼安握紧了拳头,身体颤抖着:若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你就会逼我喝下孟婆汤,对吗?你宁愿让我忘了前世今生的所有,变成一个……一个失去魂灵的、与这世间无牵无绊的人,然后你再乘虚而入,让我不得已只能依赖你,对吗!大哥。
范无慑慢慢走过来,单膝跪在了他面前,一手轻轻放在他的膝上,小声说,我不会的,我也不舍得那样对你,我只是当时鬼迷心窍了,我要这五味迷魂汤,其实是想……你想让我忘了所有,忘了我爱过的人,忘了我的使命,忘了我之所以成为我所经历过的一切的,只为了满足你的私欲。
解彼安的声音哽噎,我以为只要封印了天机符,你就永远不会变成魔尊,或许你本性就是如此自私冷酷。
范无慑强行握住解彼安的手,用湿润的双眸盯着他的大哥,轻声说:我想给自己喝。
解彼安僵住了。
我想过让你喝,我确实想过。
但是……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什么都忘了,忘了我们的所有,你还是我的大哥吗,所以我想,假若你永远都不能接受我,那么我忘了一切,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会保护我、照顾我一辈子。
解彼安怔怔地看着范无慑,他无法从那双哀伤的眼睛里辨别此番话的真伪。
我当时想,能让我不至于伤害你,而你又能接纳我的方式,恐怕只此一途了,所以我才向孟婆讨了这东西。
幸而后来用不上了,大哥在无间地狱拯救了我,我们走过来了,是不是。
范无慑紧紧抓着解彼安的手不放,大哥,我有那样的想法是我不对,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们已经走过来了,我们现在这么完满,过去的事,你别与我计较了。
他确实忘了乾坤袋里还有这东西,若是知道会招惹到解彼安,他早扔了。
沉默半晌,解彼安别开了脸:我不信你的话,你从前犯了错,也只会找各种借口哄骗我。
可大哥也总会原谅我。
范无慑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小小声地说,大哥,我错了,你打我也好,罚我也好,就是不要把自己气坏了。
解彼安愠怒道:你简直是……简直是无赖。
我只是从来放不下大哥。
解彼安看着范无慑的眼睛:我不相信你会想自己喝孟婆汤,你觉得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也同样了解你的,你从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是不会放过我的,否则当年你也不会一回到无极宫就……解彼安说到这里,便难以启齿了。
当年无极宫发生的一切,始终是他心里一道抹不平的疤,他缓了一口气,你小时候,我对你倾心教导,想来你是本性难移。
范无慑柔声道:或许吧,但我这么坏,却愿意为你一个人做个好人,说明大哥还是教导有方,对不对。
强词夺理。
大哥怎样骂我都可以。
范无慑得寸进尺地环住了解彼安的腰,但是不要不理我。
解彼安再次想要抽回手,也再次失败:放开。
我不想放。
范无慑轻哄道,就让过去的就过去吧,求你了大哥。
……我又能拿你如何。
只要你想,你能把我的心掏出来。
范无慑将脸贴在了解彼安的腿上,乖训的像一只猫。
解彼安有火发不出,脸都涨红了。
这些年来,范无慑但凡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他生气,就会这样撒娇示弱告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都这样赔笑赔不是了,他若还是不原谅,倒显得他得理不饶人似的,岂不失了兄长的风度。
就这样,表面上看,什么都是他这个大哥说了算,范无慑对他言听计从,可他分明有被范无慑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什么都原谅了,什么都纵容他对自己做……解彼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气又急,他一把推开了范无慑:够了,每次都是,只会装样卖乖。
范无慑依然面不改色地凑过来,柔声道:大哥,我知你心里并没有完全放下对我的戒备,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打骂惩戒。
今日的事,是我疏忽,我忘了它的存在,否则早就扔掉了。
可我说的那些都是心里话,我向孟婆讨此物的时候,已是走投无路,我觉得你不想要我,你一定会抛下我,我是在最绝望、最糊涂的时候做的这件事,但你相信我,我绝不想伤害你。
解彼安凝望着范无慑的瞳眸,心中悸动不止,他何尝会忘记,当初他们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回到冥府的,倘若不是在无间地狱里,他亲眼目睹了范无慑赎过的罪、受过的刑,他恐怕也无法破除心中的业障,放下那些怨恨纠缠。
是他选择让过去过去的。
解彼安长吁一口气,神色有淡淡的哀伤。
看到大哥的松动,范无慑一把拥住了他:大哥,可以原谅我吗?你真是……解彼安有些泄气,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从小到大,他从来都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这个人,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范无慑浅笑着说:大哥真好。
无常劫 黑与白三解彼安推开他:去把那东西扔了。
刚刚就处理了,哪里还敢留着惹你疑心。
阴间之物,本就不该出现在阳间。
解彼安皱眉道,你是怎么威胁孟曹老的?范无慑露出无辜的神色:我可没威胁她,我要,她就给了。
解彼安瞪了他一眼。
真的。
孟婆不是一般的鬼仙,你见她在冥府最混乱的时候,也还泰然自若地守在奈何桥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据说连北阴大帝都敬她三分,她哪里在意什么冥府律法,她给我这五味迷魂汤,分明是想看热闹。
解彼安想了想,无奈低语: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
范无慑眨了眨眼睛:那大哥消气了吗?你还有别的什么事瞒着我吗?解彼安板着脸道。
没有,绝对没有,便是此事,也不是有意隐瞒你。
解彼安沉默片刻:小九,过去的事,大哥也希望它过去了,我现在只想与你一起将正南养大成人,余生用来斩妖除魔,护佑人鬼两界的太平,待正南长大了,将这份职责代代相传,这正是师尊毕生心愿。
我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听大哥的话。
m.luoqiuxzw.com当然了,我从小就最听大哥的话。
范无慑笑得竟十分纯善。
好了,夜深了,休息吧。
范无慑乖乖陪着解彼安洗漱一番,又是给他递毛巾又是梳头发,但上了床就不老实了。
先是握着解彼安的手摩挲那温软的掌心,然后把一条腿压到了大哥腿上。
解彼安踢开他的腿,转过身去,用行动告诉他老实睡觉。
但下一刻,范无慑就猛地从背后把他拖进了怀里,手脚并用的抱住。
让你睡觉!解彼安轻斥。
这不也是睡觉的一部分吗。
范无慑撒娇道,同时两手轻车熟路地钻进了解彼安的里衣,抚弄那光洁的肌理。
你胡扯。
解彼安羞恼道,你整日、整日就想着这些事。
谁说的,昨夜我们就没做。
范无慑用牙叼着解彼安的衣领,一路往下扯,露出一截刀削般弧度完美的肩颈,他张口就咬住那雪白的肩头。
也只是昨夜没有而已!解彼安压低声音说,这里不比客栈,我们住在别人家里,怎么好做这样的事。
怎么不好。
范无慑的吻沿着肩颈线一路来到他的面颊,热切地追逐着对方的唇。
解彼安被范无慑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却不敢过度挣扎,根据以往的经验,越是挣扎,范无慑越来劲儿,他的面颊瞬间飞红:那主人说,说这别院是将来给小儿子留着娶媳妇儿的,这太不尊重……那就更好了。
范无慑麻利地扯下衣物,我们给他提前留下些灵仙之气。
他亲吻解彼安的耳廓,笑着说,以我们的修为,这仙气对凡人来说都算日月之精,谁住进来都会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不要脸!解彼安暗骂道,他时常被范无慑的无耻论调震惊。
范无慑的吻依旧嬉戏在解彼安的面颊、颈窝,同时用膝盖顶开他的腿。
解彼安转过头去,将脸埋进了褥子里,一手也揪紧了身下的布料,他的肩胛在雪白的背肌下伏动,腰肢也轻轻地颤抖。
范无慑粗喘着说道:叫我小九,大哥,叫我小九。
小九……唔唔……小九……解彼安乖训地叫着,这个名字含在嘴里是滚烫的甜,温柔的苦,哪怕布满荆棘他也舍不下、放不开,粉身碎骨都要紧紧拥抱。
大哥,大哥。
范无慑也深情地叫着,我爱你,小九最爱你,你听到吗,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解彼安带着哭腔咕哝着应和,他或许已经意识涣散,但范无慑的这一席话反复在耳边回响了两生两世,已经深刻在他的魂灵上,永远无法磨灭。
俩人在榻上不知疲倦地翻滚、交缠,用爱恋深情将彼此填满。
范无慑曾经不择手段地想要与大哥一同脱凡成仙,永生永世不分离,其实只要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片刻欢愉就算永恒,日月盈仄亦是弥新,比如这夜又美又长,他们为彼此而沉沦的分分秒秒,已是仙境。
===完整版在停车场黑白的番外写完了,下周开始更蓝红的~~无常劫 蓝与红一那年的赤帝城,雪下得格外大,一城八寨,昆仑雪原上的巨型八卦阵粉妆玉砌、银装素裹,环绕供奉着片雪不沾的上古神鼎,整个修仙界都慕其而来——时隔三十六年,神农鼎将再次开炉,衔月阁阁主要为他年仅十七岁的独子兰吹寒淬一把神剑。
神农鼎开炉这样的盛世之举,许多人一生也只能遇到一两次,所耗费的人力、金银、材宝超乎想象,衔月阁乃后宗天子时代在修仙界崛起的新门派,虽然实力不俗,家底还是比不上那些世代相传的仙门大家,这一次开炉,要倾尽大半家产。
但兰少阁主天资高绝,前途无量,再有了这神剑加持,登峰造极也指日可待,他将带领后起之秀的衔月阁在修仙界大展宏图,今日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加倍的回报。
开炉前的准备需耗时百日,且必须得到统治赤帝城的苍羽门的允许与帮助,衔月阁的人早早住进了赤帝城,修仙界各路人马也在断断续续出关,都想来一睹这盛事。
云中君作为江取怜在人间搜集情报的其中一个偶身,被祁梦笙派来接待衔月阁的贵客,他便是那时见到了兰吹寒——他一眼认出那是令他求而不得又万劫不复的天神。
可那曾经冷漠决绝,甚至不屑多看他一眼的天神,竟面带微笑地唤他云兄,主动邀他赏茶品酒,问他当地风土,用那双年轻灵动到还不太会隐藏情绪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覆了面具的脸。
是爱念难平,是恨意难消,是执念也好,是不甘也罢,五百年前是心动,五百年后仍是心动——哪怕偶身根本没有心。
于是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云中君,开始与衔月阁少阁主频频往来。
生在江南的兰吹寒,一辈子也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哪怕有灵力护体也难抵昆仑雪原的万年极寒,但少年人好面子,又不想穿戴过于臃肿,每次去找江取怜,脸都冻得又白又红。
江取怜将他迎入屋内,见他不住搓着那修长的青白的手指,把自己的茶杯推到他面前,又对丫鬟说:水不够热了,换一壶,给兰公子上热茶。
兰吹寒抓起茶杯,自指尖传递来的温暖虽然微小,却仍缓了不少寒意,他十分顺当地就着江取怜的茶杯喝了一口,呵气道:真暖和。
仅是这样不经意的动作,却令江取怜悸动不止,他的目光落在那还泛着水光的杯沿,一时不知所措。
兰吹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忙放回了原处,落落大方地笑道:不好意思啊云兄。
他知道这个云中君脾性是有些古怪的,不与人碰触,也不与人结交,常年戴着这冰冷的面具,不苟言笑,据说只有祁梦笙见过此人的真面目,关于面具后的那张脸,有诸多传说,但没有人能够证实。
云中君能和自己来往,兰吹寒多少有些沾沾自喜,此人未来有可能成为苍羽门掌门,三、五十年后,修仙界当是他们这辈人的天下,他现在正是要为自己铺路的年纪,且衔月阁在中原长年受到大世家的打压,若能与关外结盟,必能巩固自身地位,他十分看重与云中君的友谊。
即便抛却所有利益纠葛不说,单是云中君这个人,修为了得,神秘沉稳,前途无量,也是让他钦佩和好奇的。
无妨。
江取怜低声道,前日送你的御寒衣物,怎么不穿?不喜欢吗?不是,那银纹虎皮当真是稀罕之物,穿上之后又保暖又华贵。
兰吹寒笑了笑,只是,我见苍羽门的修士们,哪怕是女修,都穿得很利落,我裹成那样……岂不很没面子。
那笑容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简单天真,就算出了糗也不过一笑置之,尤其当这笑映在兰吹寒俊美出尘的脸庞上,犹如万丈雪原上开了一朵春花,有多少寒意都挡不住的明媚。
江取怜在袖中的手慢慢拢紧了,他有些无法直视兰吹寒干净纯粹的眼睛,这一张与兰江一模一样的脸,竟会有这样的笑容。
作为天神的兰江神圣不可亵渎,令人禁不住要躬身膜拜,而作为凡人的兰吹寒,言笑间潇洒自若,大气天成,让人只想要亲近。
兰吹寒见云中君又不说话,带点撒娇的意味说道:云兄不会是生气了吧,那件虎皮我珍惜得很,我晚上睡觉都抱着,我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让我再抗一抗,说不定再两天我就抗不住,不得不穿了,哈哈哈。
江取怜微微偏过头:随你,你知道自己活该就行,你又没修过我们的功法,你又不是从小生长在这里,耐不得寒很正常,谁会笑话你。
云兄会不会笑话我?兰吹寒促狭地眨巴着眼睛,前日我们切磋,你还笑我手冻得快要抓不住剑。
我没笑你,我提醒你罢了。
那云兄不如教教我,你们苍羽门的功法,有什么能快速御寒的。
教你你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何况你小时候练过纯阳功法,这两种功法是相克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穿厚点。
兰吹寒搓了搓手:所以我还是时不时来找你讨酒喝吧,云兄的藏酒就是比中原的带劲儿。
江取怜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来骗我的酒。
我今天可没空手,我堂弟刚到赤帝城,带了些我们老家的腊肉和点心,我马上让人蒸了我最爱吃的肉饼,都给你带来尝尝。
兰吹寒笑道,云兄,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江取怜想到上次兰吹寒喝多了,抱着他、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说胡话,那一刻他身体的躁动和内心的渴望,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知道这样很危险,这具身体毕竟只是个偶身,有被发现的可能,他不该让人太靠近自己,他尤其不该对一个对从前毫无记忆的转世生出诸多念头,可是,心中牵肠百转,终是压不下翻腾的欲念,他最后淡淡地说了一个好。
酒过三巡,兰吹寒是明显有些醉了。
江取怜揶揄道:你这量,还非要与人喝。
偶身是不会醉酒的,他还得装出些醺色来。
我……兰吹寒那一双桃花眼湿润而迷离,额--发微微散乱,俊俏的脸蛋粉扑扑的,五分醉态五分慵懒,合起来是十分的迷人,不愧是十五岁成年礼上惊艳天下的兰大公子,我十二岁离开纯阳教,回了家,才被允许饮酒,云兄今日嘲笑我,待他日我练出了海量,一定把云兄、喝、喝趴下。
想把我喝趴下,你且有的修炼。
江取怜捏着酒杯,优雅从容地啜了一口酒,又不经意地伸出一截红红的小舌,舔掉唇上的酒液。
兰吹寒微眯着双眼,眼前人线条优美的下颌在他的视线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不知为什么,这个素来冷若昆仑雪原的云中君,总会时不时流露出些许邪魅和蛊惑,甚至有些……诱人,他想应是自己看错了、想多了,毕竟旁人眼里的云中君就是个捂不热的冰块,只有他得以靠近,才会得寸进尺的生出这些乱糟糟的想法。
可他实在太好奇了,传说中云中君的脸天生奇丑、受过伤、被火烧过、因练功变了形,反正没一句好话,可他觉得云中君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分明魅得很,那双唇饱满红润,那下颌窄瘦微尖,形状完美,肌肤苍白通透,细若凝脂,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觉得……他觉得云兄是个美人。
江取怜感受到了兰吹寒灼热的视线,他斜睨着兰吹寒,望进对方那放肆的、醉醺醺的眼睛,偶身明明没有心,他却感觉心头鹿撞。
他张了张嘴,轻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云兄……兰公子又想摘我面具?江取怜的声音冷了下来。
兰吹寒立时清醒了几分,他端正了身姿,歉意道:上回是我喝多了,太失礼了,云兄莫怪。
他上次确实是喝大了,不仅仅是想,甚至真的张口提出了要求,被江取怜拒绝后,还想上手去夺,最尴尬的是第二天他居然还记得,此事想起来就让他无地自容。
江取怜轻哼一声:你呀,你为何这么想看我的脸。
我也不知道。
兰吹寒干笑道,可能是因为……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凝望着江取怜,试探着说道,云兄与他人多是点头之交,唯独对我不同,与我算是亲近,这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江取怜沉默半晌,道:不是。
那我是云兄唯一的朋友吗?……是。
兰吹寒喜道:兰某人荣幸之至。
兰公子乃衔月阁少主,我不过是师尊捡回来的一个孤儿,地位还在师姐之下,外人看了,只当是我攀附你,要说荣幸,也该是……云兄千万别这么说。
兰吹寒一把握住了江取怜的手,云兄是同辈翘楚,虽然身在关外,名声在中原也十分响亮,我一直想与你结交,此次赤帝城之行,证明你我有缘份。
‘缘分’。
江取怜细细在唇齿间咂摸这两个字,想起这跨越五百年的一场噩梦,心中陡然剧痛,强行平复的恨意再次翻涌而来。
云兄……兰吹寒怔怔地望着江取怜,他总觉得江取怜的神色有些异变,那缘分二字好像是咬牙切齿憋出来的。
江取怜很快恢复常态,他定定望着兰吹寒,突然勾唇一笑:兰公子真的想看我的脸?想。
那……你可知看了我的脸,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江取怜突然起身,在榻上膝行两步,越过矮桌,欺近了兰吹寒。
兰吹寒顿时屏住了呼吸,怔怔地望着江取怜。
江取怜的视线上下扫了扫,眉眼染上丝丝蛊惑,他轻声道:告诉你,看了我的脸,便要负担我终身大事。
……江取怜勾唇一笑:你还敢看吗?兰吹寒只觉一股气血直冲颅顶,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就本能地伸出了手,本能地使出了纯阳功法,速度快到江取怜根本来不及阻止,那青白色的、冷冰冰的面具就被扯掉了。
四目相接,二人僵在当场。
中秋快乐~~祝大家健康幸福,阖家欢乐~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