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025-04-03 07:59:51

我听到关门声,显然是妻子出去了,大半夜的她会去哪里,医院?还是回我岳父那儿?我有些担心她,但我不能跟上去,这个时候她最害怕见到的就是我。

其实我很想问问她,在我被他操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有没有说什么,但妻子会相信这么荒诞的故事吗。

我很绝望,现在我不禁见不到女儿,妻子也不敢和我住在一起了,或许很快我连家都不能住,而是要去拘留所,与其失去自由,失去财富地位名誉,不如亲手终止这一切,当我想到自我了结时,我并不因自己的懦弱而愤怒,只体会到报复他的快感。

他让我堕落,我可以选择一起毁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天快亮了,我的手机响了,是朋友打来的。

朋友的口吻气急败坏:发生什么事了,你动嫂子干什么!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到底还想搞出多少事!我懵了几秒:她报警了?她没报警,她在医院,她什么都不肯说,你们到底怎么了!哪个医院?我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你到小区门口,我的人在。

去医院的路上,我知道了来龙去脉。

妻子半夜想叫车去医院,被守在小区门口监视我的警察发现了,通知了朋友,朋友赶去医院,以为我家暴了妻子。

我赶到医院,还没来得及了解妻子的情况,就挨了岳父一个大嘴巴子,要不是朋友拦着,岳父还想上来打我。

我摸着胀到发麻的脸,看着眼前削瘦蜡黄的岳父,不无讽刺地想,一个月几万的进口药确实管用,这癌症晚期的老头居然还这么有劲儿。

我年轻的时候对他又恨又怕,他早年当兵,长得人高马大,妻子高挑窈窕的体型就遗传自他,转业之后一路干到正厅级,为人刻板严肃,对我诸多挑剔,现在却要靠我的钱吊着命,一定很憋屈吧。

比我当初做上门女婿还憋屈吧。

岳父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要不是朋友拦着,他会冲上来继续打我。

妻子脸色苍白的躲在后面,眼睛已经哭红了,她脖子上的勒痕呈紫红色,太显眼了,面对一屋子针刺般地目光,我无法解释,无可辩驳。

妻子站起来,挽住了岳父的胳膊,小声说:爸,别这样,我说了他是梦游了。

梦游?梦游!岳父显然不信。

他是梦游了,好几次了,我把孩子送去你那儿,也是怕他梦游吓到她。

我也跟着拼命点头。

朋友劝了两句,让自己的属下照顾好妻子,把我拉出了病房,他看着我血糊糊的眼皮,神情很复杂:你先去处理一下伤。

没事。

我麻木地感觉不到疼。

走。

朋友把我拽到急诊室。

梦游?朋友跟岳父一样,对这个解释不太相信。

我点点头:不止一次了。

跟你吃的药有关吗?可能吧,我吃的药有很多副作用。

我苦笑,但不吃就睡不着觉,后果更严重。

朋友紧皱着眉:你还吓过侄女儿?我有一次半夜跑到她房间里,她一叫,我就跑了,后来还有几次。

我低着头,这次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鬼,我就想掐死那个鬼,没想到……我也后怕极了,倘若妻子没有拼命反抗,我没有及时醒过来,那会是什么后果?我到现在都手指酸软,仿佛还能想起拼命勒紧她脖子时那种绵软皮肉下喉道软骨和筋膜的阻力,只要两三分钟,妻子就会窒息死亡,而我将永堕无间地狱。

我一时竟分辨不出,是我真的做梦时受到了刺激,还是他感受到我的妒意和愤恨,想要伤害妻子,不管是哪个原因,我都已经快要疯了。

朋友抓了抓头:这个实在是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医生怎么说?医生说梦游症的成因有很多,很难判断,也很难治疗。

看着朋友复杂的脸色,我有种向他坦白一切的冲动,我已经到了承担的极限,他信不信,我都不想再一个人背负,坐牢还是挨枪子,难道会比现在更痛苦?但我还是忍住了,我舍不下,无论是我的事业、我的地位还是我的命。

朋友说道:我托人给你找省医院的专家吧。

要做鉴定吗?我脱口而出。

朋友愣了一下:不是,嫂子应该没打算报案吧。

他凝视着我,你想做精神鉴定?我背脊一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种没有造成很大损害、且没有人报案的夫妻矛盾,最多也就是调解和行政处罚,涉及犯罪才需要精神鉴定,朋友那么敏锐,会不会察觉到什么?我必须马上、立刻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我摇头:我以为是她和你说的。

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我叹了口气,愧疚地说:这件事是我对不起她。

但是我们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其实我们已经分居了,想着等女儿高考完了再考虑离的问题,然后司机那个事儿,她也知道了,我就怕她想借机要我做精神鉴定,以后离婚的时候是个把柄。

朋友微微眯起眼睛。

可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这也是职业习惯,做律师的,总忍不住怀疑别人。

朋友不客气地说:你确实不地道,要不是我们值班警察发现了她,她根本没打算把事情闹开,刚刚也拦着她爸了。

老刘,嫂子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的,当年有多少男同学想追她,她那么好的条件偏偏嫁给你了,你现在是有钱了,但也不能忘了少年夫妻情啊。

我低着头,看似惭愧,实则是不想被他看到我的表情,我在心中冷笑,当年追妻子的人确实很多,但她还是选了我,那自然是因为我有本事,并非我自负,除了拖累人的原生家庭,我样样优秀,事实也证明她没有看错,我绝对是那一届同学里混得最好的。

我想起来,朋友当年也是一见妻子就献殷勤,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不是天天脑子里想女人,但还是我赢了。

朋友又说:我说给你找专家是想帮你治病。

我苦笑一声:治失眠的药我吃了十八个月,吃得我没有药就睡不着,吃出了梦游症,我已经不抱希望能治好什么了。

你不试试好医生怎么知道。

我摇头:司机那边怎么样了?朋友的表情有一些变化,但很难形容:目前从他手机里查到一些金钱往来,明天一早我们会去银行和营业厅再调取一些资料。

朋友看了看四下无人,就在医院禁止吸烟的标识下点了根烟,但他说这些都是你指使的,他和周小姐私下没有接触,也不知道周小姐已经失踪了,包括那些钱,也是你让他送给周小姐的。

他当然会这么说。

目前因为那些金钱往来,他的嫌疑确实很大,明天我们会围绕她展开调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

朋友轻轻吐了口烟圈,一双精明又犀利的眼睛淡然地看着我,说实话,我从警二十年,看人很准,我觉得这个老万,挺怂的,不像有杀人的胆子。

面对朋友的试探,我表现得很镇定:看人我不敢说,我只能说说我对他的印象,精明,势利,会来事儿,贪财,好色。

我也希望他没有杀人的胆子,如果涟……周小姐还活着,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

老陈,我提醒你,你也是重要嫌疑人,按理说今天不止会扣他,也会扣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回家吧。

我点点头。

一是没有关键证据,朋友可以为我说话,暂时放我回家,同时找警察监视我,二是因为我是律师,还是业内出了名的难缠,如果拘留我,我较起真儿来,他们也怕惹麻烦。

但明天就不一定了。

朋友快速地、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然后把烟头摁灭在了窗台上,我明天会亲自去她的公寓和学校,希望能找到跟司机有关的证据。

我悄悄握紧了拳头,明天他们会带技术去勘察现场,我那种粗糙的处理手段是逃不过他们先进的仪器的,但粗糙归粗糙,已经最大程度破坏了血液的残留,我有自信他们是无法单从现场证明女友已经遇害的。

这时,一个小警察走了过来,示意妻子在叫我。

我调整了一下表情,返回了病房。

我看着妻子包着纱布的脖子,妻子看着我贴着纱布的眼眶。

岳父坐在一旁,冰冷地瞪着我,那眼神跟看仇人无异。

妻子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报警。

我知道。

然后我们又四目相顾,无言以对。

岳父大约刚刚被劝下去了,现在又忍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你听着,别看我现在这样了,你敢欺负我女儿,我他妈照样弄死你,反正我没几天好活了,我一定带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