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2025-04-03 07:59:53

当瞿末予那温凉的唇瓣贴上他的,黑檀木冷涩的气息也随之侵入了他的感官,与昙花香形成了刚柔两极的反差,却又无比地嵌合,宛若天造地设。

俩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们曾经有过的标记,黑檀木与昙花一度相融相依、你中有我、密不可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拥有了对方的烙印,无论如何去压制,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会被唤醒古早的回忆。

标记影响的远远不止肉身,心灵上的印记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彻底消除——哪怕标记已经不在。

瞿末予捏着沈岱的下巴,从浅吻到含住那柔嫩的下唇,速度快得让沈岱无法做过多的思考。

沈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本能地往后退,却被瞿末予握住了后颈,直到他用力去推,瞿末予才顺势放开他。

嘴唇上那亲密的贴合消失了,但还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温。

瞿末予用指腹摸了一下嘴唇,在回味的样子,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岱,同时释放出恰到好处的alpha信息素,那是求偶的信号,也是魅惑的毒药,他从沈岱的瞳中看到了慌张无措,心中不禁雀跃起来。

沈岱站起身:该回去了。

再等等。

瞿末予柔声道,看了它的演出,也该看完它的谢幕。

沈岱的目光投向那朵昙花,当盛放到极致时,衰落也将开始,从前他是要观赏完这一整个周期,但此时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和瞿末予在这样的氛围下独处,又因这朵花勾起的万千思绪,让他心慌意乱。

他摇了摇头:我要回去了。

瞿末予也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站在沈岱身边,十分自然地帮沈岱将略长的刘海挽到耳后,并轻声道:好,我送你回去。

沈岱将随身的东西塞进背包,转头就走,大步地走,说是在小跑更合适。

瞿末予人高腿长,几步就跟了上来,在电梯门关闭之前挤了进去,手里还抱着那盆昙花。

密闭的空间内,昙花的幽香更加沁人心脾,瞿末予幻想着那是沈岱的信息素,心中瘙痒难耐,很想撕了沈岱的信息素贴纸,把人抵在身后的镜子上,一边欣赏他的omega意乱情迷的神色,一边好好闻一闻那几度令他迷醉的味道。

他想得下腹处都有了肿胀感。

沈岱也很难受,瞿末予有意在不停地释放信息素,在轿厢里的这短短十几秒,他的身体跟过电一样持续不停地受到刺激,他已经尽可能躲在角落,却无法阻止瞿末予非要挨着他站。

好不容易电梯落了地,沈岱快速走了出去。

阿岱,等等,外面还下雨呢。

瞿末予想起自己的伞落在实验室了,他拉住闷头就要往外冲的沈岱,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伞。

好。

瞿末予把昙花放在地上,又返回去拿伞。

沈岱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那朵花柔软的花瓣,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转身走进了雨里。

公司离他现在住的地方很近,只有十来分钟的脚程,此时已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偶有车辆驶过,这个从来喧嚣的城市此时安静得好像只剩下风雨声。

但沈岱分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早点回家,以至于分不清这过速的心率是因为他走的太快,还是因为瞿末予。

脑海中不断闪回着绽放的昙花,静谧的雨夜,温柔的眼神和那个仿佛是水到渠成的吻。

冒着大雨跑到实验室,只为了和他一起赏昙花,这完全不像是瞿末予会做出来的事,但无论如何,他不该留下来,他怀念的不是花,而是陪他赏花的亲人,他不该因为一时的触动就让瞿末予靠近。

身后突然传来一下急促的喇叭声,沈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瞿末予。

那辆黑色的幻影停在他前面,瞿末予冒雨下了车,挡住了沈岱的去路,他高声道: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乱跑什么。

这样的雨夜,街上几乎没人,路灯昏暗模糊,简直是为行凶犯罪提供了天然遮蔽,一个omega就这么走在街上,实在太危险了。

沈岱抬头看着瞿末予:我马上到了。

还有一条街呢,上车。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瞿末予就被浇透了,他看着沈岱闪躲的目光,因为方才偷到的那一个吻而雀跃不止的心,此时又冷了下来,这场雨好像直接浇到了心里,他低下头,或者我陪你走回去。

沈岱暗叹一声,只好上了车。

瞿末予坐进驾驶位,用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又把湿漉漉的额发扒到脑后,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沈岱一眼,沉默地踩下了油门。

车很快就开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沈岱正要下车,瞿末予开口道:我身上都湿透了,好冷,能让我上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吗。

……家里有我的衣服,我高中在这里住过,这么湿漉漉的回去,我肯定感冒。

沈岱道:瞿总,这是你的房子。

但现在你住在这里,我当然要问你的意见。

瞿末予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沈岱,可以吗。

沈岱扔下一句: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他开门下了车,径直走进了电梯间。

在电梯门关闭前,瞿末予再次跟了进来:那我不进门,给我拿条毛巾就行,我总得擦干。

沈岱默默按下了楼层。

俩人走到了家门口,瞿末予拉住沈岱的手腕,姿态实在有点可怜:我在这里等你,给我条毛巾就行,好吗?你也不想让我感冒吧,明天我还有个跟你们实验室有关的会呢。

沈岱转头看着瞿末予:你不用这样。

怎样?瞿总,你还是做你自己吧,不要装成你根本装不来的样子,没有这个必要。

沈岱顿了顿,你要我听话,我听话了,你还想要什么。

比起眼前这个让他捉摸不透的人,那个居高临下的顶级alpha才是真正的瞿末予,他好不容易看清了那样的瞿末予,他不想费力去猜现在的种种行为都是为了什么目的,瞿末予不如坦荡地冷酷无情,也胜过这装模作样的好。

或许于他而言,冒着大雨要和他一起赏昙花开的瞿末予,比对他用信息素压制的瞿末予,更加可怕。

瞿末予倒吸一口气,湿冷地贴着皮肤的衣物,终于把寒意渗进了骨髓,他黯然地说:你问我想要什么,你说呢?我本可以那天就标记你,让你对我言听计从,或者就算不标记你,你也会‘听话’,我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讨好你,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喜欢你,我想要的就是从前我不相信、也没有重视过的你的感情,现在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我想要弥补这一切,想要一个机会,想要你原谅我,想要你喜欢我。

瞿末予的声线微微地发抖,我这样说,够不够详尽清楚?沈岱一手抓着背包的肩带,紧紧地握着,握得指骨酸痛。

脑中纷乱不堪,他怔忪地望着地面,眼神充满了茫然和疑惑。

这是瞿末予说出来的话吗,这是一个顶级alpha一而再地向他低头吗,这是……真的吗。

瞿末予一手握住沈岱的肩膀,一手撑着门板,将人困在自己的臂膀间,他轻声说:阿岱,你抬头看看我。

沈岱没有抬头,他不敢抬头,如果真的在瞿末予眼里看到了分辨不出真假的爱意,他该如何自处,他是靠着对瞿末予的恨意来一遍又一遍碾碎自我,撕毁所有的幻想,才能把曾经浓烈的感情封印在这具被瞿末予标记过的身体里。

他不允许自己对瞿末予还有感情,否则就是对自己和丘丘的背叛,否则他受过的罪就都是活该。

阿岱,对不起,我为我犯过的所有错向你道歉。

瞿末予慢慢用额头抵住沈岱的额头,声音柔得一塌糊涂,几近哀求,你受过的所有委屈所有苦,我都愿意补偿,给我一次机会。

他闭上了眼睛,心室闷痛不已,沈岱那无声的反抗、那看似顺从的违逆,那想尽一切办法和他撇清关系、拉开距离的意图,都让他的心被撕裂了千万遍。

没错,他是个功利的生意人,只想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他层层加注,不断地调整战略,当他意识到用权、用钱、用份位甚至用标记都打动不了沈岱时,他一度感到绝望,他只能掏出这颗心,可倘若沈岱连他的心都不要呢,他该怎么办。

沈岱突然激动地推开了他,两眼猩红而狠厉: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这是你亲口承认的。

他不接受瞿末予的喜欢,无论真假,他宁愿相信瞿末予另有所图,也绝不相信自己经受过的那些地狱般的折磨,是基于喜欢。

他开门进了屋,将瞿末予如洪水猛兽一般挡在了门外。

瞿末予看着紧闭的门扉,如雕像般在原地站了很久,身体冷得好像坠入了冰渊。

第一百章第二天确实是有会议的,而且要在总部开,刘息教授要跟高层汇报项目和讨论预算,这是面向投资人的公开会议之前的一个内部会议,沈岱和程子玫都要出席。

自回到星舟后,这是沈岱第一次来总部,上一次还是办离职,虽然从研究所走到总部大厦只需要五分钟,但他连大食堂都没再来过。

这栋大楼里有几千人在同时办公,他好不容易适应了研究所的舆论场,研究所的同事们也对他失去了探索欲,但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场景,他一路上都能从余光感受到那些遮遮掩掩的关注。

直到进了电梯,他才感到放松一些。

他们最先到了会议室,等了十来分钟,开会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瞿末予带着程若泽最后进的屋,他刚落座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的高管关心地问道:瞿总,怎么了,着凉了吗?嗯,空调开大了。

瞿末予说着,隔着半张长桌看了沈岱一眼。

沈岱微垂着眼帘,做出一个聆听者的姿态。

会议开始了,因为今年的稀土萃取技术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刘息教授说话也有底气得多,高层们也都赞誉有加。

一个高管正在侃侃而谈,突然话锋一转,微笑着对沈岱说:沈工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沈工年轻有为,又是刘教授的得力门生,咱们多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会议室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沈岱正在记笔记的手顿住了。

作为一个职场人,沈岱对这种借花献佛的恭维并不陌生,他的不适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帮人觉得自己成功拍了瞿末予的马屁。

瞿末予一手支着下颌,凝眸望着沈岱,轻声道:那就请沈工给点意见吧。

沈岱放下笔,恭敬地点点头,把刘息刚才已经说过的话换一套措辞又阐述了一遍。

那高管一副受益匪浅的做作表情:沈工说的太有道理了,今年研究所一定会再创佳绩。

开完会,也到了午饭时间,瞿末予邀与会人员一起去食堂吃个便饭。

众人陆续走出会议室时,程若泽叫住了沈岱:沈工稍等,有件事想请教你。

谁都知道这是瞿末予要留人,剩下的人快速离开,沈岱低声对程子玫道:在门外等我。

最终会议室内只剩下瞿末予和沈岱。

沈岱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瞿末予不说话,便看了眼时间:瞿总,还有什么指示。

瞿末予小声说:我真的感冒了,还好没发烧。

……我就是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

瞿末予凝眸望着沈岱,眼中是稠密的情愫,几分钟就好。

沈岱低下头,感到无比地别扭。

不会太久的,如果跟你独处久了,会忍不住想抱你,想亲你,想闻你的信息素,想对你做更多事。

瞿末予轻轻舔了舔嘴唇,所以一会儿就好。

值此盛夏时节,会议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可沈岱竟觉得面皮开始发烫,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怕瞿末予又故意释放信息素来影响他。

顶级alpha的魅力就像一柄武器,杀伤力究竟是来源于信息素还是其自身,很难说得清楚,沈岱必须武装起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抵御。

虽然你连条毛巾都不给我,我也舍不得怪你。

瞿末予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

沈岱那揣在实验服大口袋里的手握得死紧。

瞿末予走到沈岱面前,突然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下,柔声道:去吃饭吧,我打个电话就来。

沈岱马上开门走人。

程子玫好奇地看着沈岱紧绷又局促的神色,也不敢问。

沈岱想到一会儿还要见到瞿末予,实在不想去大食堂吃饭,却又没法走人。

星舟总部的大食堂曾经是他的午饭首选,在很久以前,在他和瞿末予还没有因为戏剧化的联姻被扯到一起以前,大食堂是他最可能偶遇瞿末予的地方,在一年之中,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的几天中,他能远远地看一眼瞿末予,就会感到轻快和喜悦。

那些日子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正如当初的自己,也不可想象他和瞿末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走得越近,反而离得越远。

会议室在二楼,大食堂在地下一层,中午等电梯的人太多,他们走了楼梯,在穿过大堂时,沈岱在前台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岱马上放慢脚步,往一个高大的alpha身后躲,可惜晚了,远远地,就见那个精致漂亮、一身名牌的omega抻着脖子朝他看过来,一挑眉一瞪眼,显然发现了他。

我靠,那不是尤柏悦吗。

程子玫低呼道。

尤柏悦笑盈盈地走到沈岱身边:好巧啊哥哥。

沈岱点点头:你好。

我是来找予哥的,没想到碰到你了,中午我请你吃个饭吧。

尤柏悦笑道,或者你请我,这附近你肯定熟。

我们正要去食堂吃工作餐,还要讨论工作,不太方便。

沈岱不动声色地说,不好意思。

他说完拉着程子玫就走。

哎。

尤柏悦一步拦到沈岱的身前,那我跟你们一起吃食堂好了,听说星舟的食堂很不错呢。

我们是工作餐,不是私人聚餐。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大堂人来人往,已经有人认出了尤柏悦,俩人站在一起,岂不是给他的同事们又提供了一波八卦素材。

我又不会打扰你们。

尤柏悦突然凑近沈岱,低声说,予哥不愿意见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沈岱皱起眉:我帮不了你。

他再次绕过尤柏悦。

尤柏悦一把挽住了沈岱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撒娇道:哥哥,求求你啦。

沈岱头皮都麻了,他莫名想起了瞿末予很久以前说过喜欢会撒娇的,这种能力确实让人难以抵抗,不管是因为受用,还是因为尴尬。

程子玫的表情也十分微妙。

你放开我好吗。

沈岱低声道,这里是公司,你要找瞿末予你找我干嘛。

尤柏悦是因为和瞿承尘分手了所以又来找瞿末予吗?尤柏悦深知自己的魅力,瞿末予也坦言过就喜欢这一款,他们确实是对良配。

沈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只希望尤柏悦马上消失。

予哥不见我呀。

尤柏悦抱着沈岱的胳膊不撒手,他个子虽然矮了沈岱小半头,但劲儿还真不小,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哎,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沈岱沉着脸:你先放开我。

大庭广众之下,他真不知道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哥哥,我的小侄子信息素等级高吗?尤柏悦眨了眨眼睛,你还挺有本事的,之前低估你了。

沈岱冷道:尤柏悦,这里不是你尤家,没人会惯着你,你放开我,或者我叫保安。

尤柏悦愣了愣,他盯着沈岱,突然眼圈就湿了,哽咽着说:连你也要欺负我吗。

……程子玫突然看向俩人背后,夸张地叫了一声瞿总。

尤柏悦转过身去。

瞿末予正信步走来,他看到尤柏悦便微微蹙起眉,又略显紧张地看了一眼沈岱。

尤柏悦松开了沈岱,走向瞿末予,有些委屈地喊着予哥。

你来公司干什么。

瞿末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但很冷淡。

找你呀。

尤柏悦站定在瞿末予的身前,俩人离得很近,一般人都不敢随便入侵顶级alpha的亲密距离,但他毫无顾忌,软绵绵地说,予哥。

我们谈谈好不好。

瞿末予皱了皱眉,没有看尤柏悦,而是将目光投向沈岱,但见沈岱什么表情都没有,一时不知道该放松还是该失落。

沈岱匆匆瞥了俩人一眼,顶级AO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光彩夺目,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取景框内,他对程子玫道:走吧。

你别走嘛。

尤柏悦道,哥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都一年多没见你了。

沈岱转身就走。

程子玫十分不爽地瞪了尤柏悦一眼,也跟着走了。

那顿工作餐都快吃完了,瞿末予才迟迟赶到,他以茶代酒,和众人碰了个杯,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又走了。

沈岱全程都没有和瞿末予对视。

回研究所的路上,沈岱才发现瞿末予给他发了微信:他来找我谈创海的事,没有别的。

你说那个尤柏悦什么毛病啊,跟瞿承尘分了又来巴着太子?还有,他居然那么若无其事地叫你‘哥哥’,也不想想他那个渣爹怎么对你的,脸皮真够厚的。

程子玫发了一路的牢骚。

随他吧。

沈岱低声说。

你不能随他,他算什么东西,现在创海都完了,尤家就算留了点家底,也不够还债的,他还当自己是什么小公主啊。

程子玫冷笑一声,现在他最好的出路就是找个能负担他奢侈生活的alpha嫁了,真是精明得让人害怕。

沈岱又看了一眼瞿末予发来的信息,把手机扔进了口袋里。

程子玫说的对,连一个外人都知道尤柏悦的目的,瞿末予却说没有别的,有没有别的,与他何干呢。

第一百零一章沈岱有预感尤柏悦会再来骚扰他,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当天下午下班,他刚走出研究所的大门,尤柏悦就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沈岱沉着脸往前走,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

只是想跟你建立一下感情嘛。

尤柏悦嬉皮笑脸地跟着他,现在形势不同了,我家道中落,你眼看就要成为瞿家的太太了,那我不得抓紧巴结你一下。

沈岱简直不知道如何应对尤柏悦这样的人。

他莫名想起了曾经在瞿家过年时见过的瞿末予的一个alpha堂妹,那种见过世面的、侃侃而谈的气度让人很羡慕。

他总以为有钱人家养大的小孩会有高自尊,这点不假,但同时有一部分人,还有着极高的自信和行动力,完全不惧怕被拒绝,甚至没有自己会被轻视的意识,只做想做的、说想说的,比如尤柏悦,这样飞扬又肆意的性格是多少金钱和宠爱堆起来的呢。

他以为他会为创海的破产而幸灾乐祸,实际上尤柏悦看起来依旧光鲜亮丽,他们也必然早有准备转移了资产,再不济,尤柏悦所拥有的也是他一辈子无法匹及的。

他一直试图躲避尤柏悦,正是因为这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会激发他的嫉妒和自卑,在很多个痛苦到辗转难眠的夜晚,想起瞿末予捅进他心脏的一刀又一刀,他会忍不住地想,假如他是尤柏悦,假如他有那样的家世和那样的信息素等级,假如他是一个配得上顶级alpha的omega,瞿末予就不会那样轻贱他。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皆在鼓励他不可因客观因素或他人的否定而否定自我,不可妄自菲薄,不可以信息素等级论长短,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只有在无可避免的对比时,他才会体会到他辛苦建立起来的自信有多么脆弱。

所以他必须尽快远离尤柏悦,趁着他还能忍住气性。

尤柏悦却不依不饶地跟着他:哥哥,你别这么固执嘛,我爸都破产了,你应该挺解气的呀,我好惨啊我名下的一套房子都被拿去抵债了。

哎呀,你是不是吃醋了呀,我去找予哥不是想勾搭他,我知道……沈岱顿住了脚步,他看着尤柏悦,目光寒凉:你们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不要再骚扰我!……我知道予哥喜欢你。

尤柏悦喃喃说道,他亲口说的。

沈岱皱起眉。

我好羡慕你。

尤柏悦突然苦笑了一下,可能你觉得挺可笑的吧,我当时跟你说了那么多,好像很有经验,结果我自己却抓不住一个alpha。

结果你呢,还一副不想要的样子,说实话挺气人的。

……对了,我的小侄子叫什么名字呀。

想起丘丘,沈岱的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丘丘。

丘丘,真可爱。

尤柏悦笑道,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我给他包个大红包。

沈岱没有回答。

尤柏悦失望地撇了撇嘴:我真想不通你怎么生下他的,你不是洗掉标记了吗。

沈岱自然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当真是油盐不进,尤柏悦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他甚至为了你退婚,不在意你生的只是个普通alpha,将你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他还说,说他会给你标记。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标记。

沈岱只是听到标记这两个字就遍体生寒。

尤柏悦凝眸望着沈岱,眼神称得上幽怨:予哥曾经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给出标记的,第一次算是他被设计了,但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你知道我有多想要标记吗,我想不通我走错了哪一步,我有哪里不够格,我有哪里比不上你,其实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甘心。

你去问他。

沈岱也很想知道,瞿末予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人越是想要什么,就越会被什么折磨,得到顶级alpha的标记就一定是件好事吗?他们站在食物链顶端,是会吃人的。

尤柏悦怔住了。

沈岱后退两步:别再来找我。

转身的瞬间,尤柏悦再次叫住他:没错,他们站在食物链顶端,所以顶级alpha被世人戏称为‘顶级掠食者’,但我从来不这么认为。

沈岱顿住了脚步。

尤柏悦看着沈岱的背影,目光逐渐沉静了下来:真正的‘顶级掠食者’,应该是那个能够驯服顶级alpha、驾驭这个星球上最强猛兽的人。

我祝你成为那样的人。

沈岱心神一颤。

回到家,沈岱把刚才在街边花店买的一束芍药放进花瓶,抱来丘丘一起看花。

丘丘用小手去抓半开的花苞,沈岱闻着丘丘身上淡淡的黑檀木气息,不禁想起那个瞿末予带着昙花来见他的雨夜,至少在那一刻,他相信瞿末予对他是有一点感情的,堂堂星舟的执行总裁做出愣头青一样的行为,似乎找不出别的解释了。

可他打从心底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瞿末予竟然也许喜欢他这个可能。

正沉溺在思绪中,保姆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了:沈先生,吃饭啦。

沈岱回过神来:丘丘吃饱了?吃饱了,哪里饿得着他,最能吃了。

保姆笑道。

沈岱把丘丘放在摇摇椅上,自己坐在一旁,打算边吃饭边和他互动。

但丘丘不大老实,非要沈岱抱,只要一放下就闹,这顿饭吃得断断续续。

这时,门铃响了,沈岱直觉来人是瞿末予。

果然,瞿末予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他每次来都会带各种东西——给沈岱的、给丘丘的。

瞿总,您吃饭没有呀。

保姆接下他手里的袋子,恭敬地问道。

吃了,在公司吃的便饭,刚忙完就过来了。

瞿末予熟稔的就像自己住在这里,他换了拖鞋走过去,坐在了沈岱旁边,阿岱,你还没吃完饭啊。

沈岱低头夹了口菜:快了。

保姆解释道:丘丘一直让沈先生抱,哎哟,这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了。

瞿末予看了丘丘一眼:臭小子,不让爸爸吃饭啊。

他伸出手,点了点丘丘的肉脸蛋,我来哄他,你好好吃饭。

不行……沈岱刚要阻止,瞿末予却自然而然地将丘丘抱了起来。

丘丘竟然既没有哭、也没有反抗。

沈岱呆住了。

瞿末予恨不得让保姆把丘丘所有的东西都喷上自己的腺液制成的香水,一开始还很淡,后来浓度逐渐升高,沈岱明知如此也没有办法,看来这招是真的管用。

他还怀疑瞿末予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来过,可能不止一次,否则不会这么自信的直接把丘丘抱起来,而丘丘也并不意外的样子。

瞿末予抱着丘丘在屋子里走了起来,哄孩子的动作娴熟了不少,丘丘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瞿末予就嗯嗯哦哦的回他,俩人竟然好像在交流。

保姆喜道:太好了,丘丘和瞿总越来越亲了。

沈岱咬着筷子,感觉食不下咽。

这时,瞿末予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便让保姆把他的平板电脑拿过来,他站在酒吧台前,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通话一边滑动屏幕,同时把丘丘倒扣在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上。

丘丘像只小小的猴子趴在瞿末予的小臂上,专心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沈岱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怎么这么抱孩子,小心摔了。

瞿末予轻声说:不会,没事。

接着马上换了种公式化的口吻,不是跟你说,我老婆,嗯,在看,另一份文件也传给我。

沈岱看着瞿末予单臂托着他们的孩子在处理公务,一时有些恍惚,这是他梦中出现过的画面,是美梦,是曾经最极致美好的幻想,那虚无的美显得与现实的落差太过残酷,以至于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心痛。

第一百零二章沈岱快速吃完了碗里的饭,去把丘丘抱了回来,直接抱去了浴室洗澡。

丘丘洗澡的时候总很亢奋,把小青蛙浴盆里的水使劲往外扑腾,沈岱的白衬衫都沾湿了。

洗到一半时,浴室门被推开了,沈岱以为是保姆,一回头,却见瞿末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干爽的婴儿浴巾。

地上好多水,你小心滑倒。

瞿末予把浴巾放到了毛巾架上,拖布呢?门后。

瞿末予拿过拖布,把沈岱脚边的地擦了一圈,同时发现湿的不仅仅有地砖,还有沈岱,透薄的夏季衣料被水濡湿后,成片地黏连在胸前,微微起伏的肌肉和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还有胸前那小小的凸起,像个肉粉色的樱桃,让人想一口吞下去。

瞿末予的心室鼓噪起来,他甚至能回忆起那小肉球被自己含在嘴里舔和咬时的口感,以及沈岱颤栗着收缩时带给他的快意。

他把拖把放到一边,走到了沈岱身后,轻声说:洗个澡也不老实,他怎么这么有精神。

他喜欢玩儿水。

沈岱认真地给丘丘搓着小胸脯,偶尔拿手指挠一下他,逗得他咯咯直笑。

瞿末予悄无声息地从沈岱背后用两手撑住了小青蛙浴盆。

人类体温和alpha信息素的同时欺近,让沈岱本能地挺直了身板,接着后背就撞到了瞿末予的胸膛,那厚实又富有弹性的胸肌与肩胛骨的碰撞产生了微妙的电流,沈岱呼吸一滞,身体马上又往前倾:你干什么。

帮你啊。

瞿末予微微弯腰,故意压在沈岱的背上,在他耳边低声说,给丘丘洗澡。

他顺手拍了拍丘丘的肚皮,丘丘欢快的蹬起腿来。

沈岱直不起腰,也脱不开身,瞿末予的身体几乎完全贴着自己的,黑檀木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他头皮发麻,挣扎了起来:放开我。

瞿末予单臂抱住了沈岱的腰:小心点,地滑。

他低头,从沈岱晃荡的领口看了进去,大片雪白的肌理和诱人的ru首,他只觉喉咙干涩发痒,下腹处蠢蠢欲动。

沈岱的身体快要栽进浴盆,他不得已用手撑着墙面:瞿末予!瞿末予抓住了沈岱抵在墙上的手,五指插进他的指缝间交缠,同时将一个吻轻轻落在了沈岱的腺体上,低喃着:阿岱,我好想你。

沈岱深吸一口气:你放开我,这样会把丘丘的浴盆撞翻的。

瞿末予张开嘴,咬住了沈岱后颈上的信息素贴纸,将它撕掉了,尽情地汲取着他的omega的芳香。

放开!沈岱怒道。

瞿末予再次亲吻那腺体上的疤痕,小声说:对不起。

每次看到这道疤,他都悔不当初,他怎么能干出逼自己的omega洗掉标记的恶毒的蠢事,现在他的报应来了,他的omega不要他的标记,他后悔到想弄死自己。

沈岱僵住了。

瞿末予克制住体内汹涌的兽性,放开了钳制沈岱的手。

沈岱马上推开了瞿末予,咬牙道:出去。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话跟你说。

瞿末予拿过浴巾,递给沈岱,尤柏悦想让我帮创海一把,我们只在办公室谈了公事。

你不用跟我解释。

沈岱整好衣衫,拿过浴巾给丘丘擦身体。

我必须解释,因为以前……我以前说过喜欢他,但那不是真的喜欢,与对你的感情相比,一文不值。

沈岱给丘丘擦了一遍后,用浴巾裹着抱出了浴室,瞿末予一路跟进了卧房。

沈岱把丘丘放在床上,开始擦第二遍,瞿末予顺手就将丘丘的衣服拿了过来,续道:以后我们也不会有私人的联系,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有联系,我不想见他,他才跑来公司的。

沈岱抓着丘丘的衣服,沉默几秒后,淡道:他生日快到了。

瞿末予脸色一变,眼神透出几分心虚。

沈岱还能记起瞿末予说喜欢尤柏悦时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但那不是最让他难过的,真正让他难过、不,应该说难堪的是,当时瞿末予就已经看透了自己那点爱而不得的心思,却还要让他亲手为其系上尤柏悦送的领带,那是一种明晃晃的戏弄,在瞿末予眼里,那一刻的自己一定很可笑。

沈岱给丘丘穿好衣服,在瞿末予开口的那一刻,打开了吹风机,将所有的声音都排斥在了噪音之外。

瞿末予便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沈岱给丘丘吹头发。

丘丘毕竟没有多少头发,两分钟就干了。

沈岱终于转头看向瞿末予: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瞿末予垂眸不看沈岱,低声说道:周六和我回趟家好吗,我妈说想丘丘了,想要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沈岱马上就猜到这绝不是瞿夫人的要求,而是瞿慎的,因为瞿夫人想见丘丘随时都可以来。

丘丘也要打疫苗了吧,周六我们先去医院,然后再回家。

瞿末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沈岱,好吗。

沈岱知道,如果现在不同意,瞿慎就会让瞿夫人过来提一样的要求,到最后也只是让瞿夫人为难而已,想到这一层,他只能点头。

瞿末予松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走了过来,弯身在丘丘脸上亲了一下,又起身在沈岱脸上亲了一下,轻声说,宝贝晚安。

沈岱愣神间,瞿末予已经走了,他脱力地坐在了床上,突然间就觉得,和瞿末予周旋远比带孩子累多了。

周五下了班,沈岱正准备出发去看姥姥时,接到了程若泽的电话,说要和他一起去医院。

沈岱刚走出研究所,俩人便约好在广场的喷泉处见。

碰了面,沈岱有些不安地问:是主任和你说了什么吗。

姥姥的主治医师是通过瞿末予的关系找的,有什么事都会和程若泽说,当然也会和沈秦说,但沈秦除了要钱特别及时,做其他事效率都不高,所以很可能程若泽比他更先知道姥姥现在的状况。

程若泽见他神色紧张,连忙安抚道:我确实刚和主任打过电话,不过你别怕,姥姥没事,今天状况也可以的。

沈岱松了口气:那是怎么了?主任建议我们转私立医院,这个……沈先生也是希望把姥姥转去瞿总入股的医院。

沈岱皱眉道:为什么。

主任的意思是,姥姥现在只能做保守治疗,留在他那里意义不大,他们医护资源一直很紧张,对老人家肯定照顾不周,不如让她住到环境好的地方,主要是减轻痛苦。

程若泽说的委婉,但沈岱很明白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姥姥时日无多了,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尽量少遭罪,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沈岱黯然道:好。

沈工,你不要太难过。

程若泽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咱们今天就去办手续,把老人接过去,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肯定会把老人照顾得特别好。

沈岱点点头:辛苦你了程助理。

姥姥要转院,最高兴的就是沈秦,他边收拾东西,边和医生、护士、程若泽聊天,言语间尽是瞿末予对沈岱多么好、对他们一家多么照顾,那口吻就是在夸赞自己的女婿,以及炫耀自己的儿子找了个有钱的alpha,还生了个小alpha。

沈岱听不下去了,催促他赶紧走。

顺利把姥姥转到瞿末予的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沈岱累得坐在休息室喝水,想着姥姥已经瘦到皮包骨头,心里堵得厉害。

看着至亲在走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就是钝刀子磨肉,痛,但最终会痛到麻木。

程若泽走了过来,拿着可乐坐在了沈岱旁边:来,碰一个,庆祝姥姥顺利转院。

沈岱苦笑了一下,和他碰了碰塑料瓶子:程助理,你为我姥姥忙前忙后这么多次,我真的很感激你。

哎呀,别再说谢了,瞿总给我开挺高的工资呢,不多忙活忙活,我都觉得对不起那钱。

今天挺晚了,你回去吧。

我歇一会儿就走,你呢,我顺路捎你吧。

不用,我再……沈岱转念一想,自己明天还要来,也行,我明天还要来带丘丘打疫苗,今天就回去吧。

丘丘来这里打疫苗呀。

嗯,乙肝的第三针。

之前都是在兰城打的吧,丘丘的病例调过来了吗?明天需不需要我来……不用不用。

沈岱忙道,打个疫苗而已,他的档案我都带着,明天录入就可以了,这点事真不用麻烦你。

那行,沈工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程若泽想了想,我还是去打个招呼,明天有人专门对接,琐事就不用你亲自办了。

不等沈岱说瞿总也来,程若泽已经起身去办事了,让沈岱不得不佩服他处事的细心周到。

第一百零三章沈岱去病房里跟姥姥告了个别,说明天再带丘丘来看她,便去前台找程若泽,打算搭他的车回家。

程若泽正在和护士说着什么。

程助理,怎么了?护士说这里有丘丘的档案,但是加密了,奇怪,什么时候录入的。

沈岱想起了什么:哦,之前丘丘发烧,在这里住过一晚。

这件事他并不是真的忘了,只是那天瞿末予偷偷给丘丘抽血去做亲子鉴定,然后用抚养权要挟他,他潜意识里就不愿意想起。

原来如此,那明天就简单了。

护士姐姐,麻烦你把档案调出来,要记录一下孩子前两次乙肝疫苗的时间。

程若泽道,沈工,明天你过来直接找护士长,她会给你都安排好。

好的,其实……明天瞿末予也来。

不好意思,沈岳的档案是不允许随便调取的。

护士看着屏幕说道。

为什么?程若泽马上反应过来,哦,是瞿总要求加密的吧,没事,我是瞿总的助理,这位是沈岳的omega父亲。

护士有些为难,她虽然不认识程若泽和沈岱,但也看得出来她的领导们对沈岱的姥姥多么重视,所以她并不怀疑俩人的身份:可是我没有权限,我需要得到领导的确认。

没事,我给她打电话。

程若泽直接就拨通了护士长的电话。

护士长证实了俩人的身份后,小护士才输入密码,将丘丘的档案调了出来:您要录入疫苗的接种时间是吗,请说吧。

沈岱翻了一下手机上的记录,报给护士。

前台是弧形的,俩人的站位刚好可以从侧面看到一点屏幕,程若泽身高腿长,稍微一倾身,就看得更清楚了,本来只是无意间瞄上一眼,他却发现了一个扎眼的字母。

他惊讶地啊了一声。

护士抬头看着他,沈岱也不解地说:怎么了?我靠!程若泽干脆把屏幕掰了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轻轻发抖,丘丘是S级啊!沈岱愣住了。

程若泽兴奋地说:你和瞿总怎么都不说啊,丘丘竟然……他看着沈岱茫然的神色,觉出不对劲儿来了,这表情分明是毫不知情?沈岱也看向了屏幕,在丘丘的档案里,信息素等级那一栏本应该是空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测过,但现在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S。

S级alpha。

丘丘是S级alpha。

程若泽小心翼翼地发问:沈工,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心里亦是充满了迷惑,一个父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孩子的信息素等级,就算以前没测,现在知道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可沈岱的反应实在让他费解。

沈岱的脑海中涌入了许多纷杂的声音和画面,无数情绪将四通八达的神经系统都淤堵住了,让他难以思考。

他的孩子竟然是S级alpha,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等同于中彩票般的超级幸运,可他却生不出任何欢喜,最先浮现在思绪中的,是原来如此。

瞿末予对他和丘丘的种种殷勤与讨好,甚至违背半生原则和甘冒被垄断繁衍权的风险,想要迎娶和标记他这样一个劣质omega,全都有了解释——瞿末予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S级alpha继承人。

原来如此。

瞿末予的一切行为都有了合理的动机。

可笑的是,那个他们一起在雨夜里赏昙花的夜晚,那个温柔的浅吻,那个他渴望时间静止、过去的所有不堪都暂且被忘却的片刻,他竟相信瞿末予对他是有感情的,因为过去的甜蜜相处也好,因为那个意外的标记也罢,或多或少,是有一点喜欢的。

但现实讲究逻辑,而不是臆想。

瞿末予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着清晰的逻辑链条,只有他这个普通人,会下意识地从情感角度出发思考问题,顶级alpha一直毫无破绽。

早在丘丘因为发烧来到这家医院的那天,瞿末予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用抚养权逼他回瞿家,才会解除婚约说要娶他、甚至要标记他,他早就该猜到,不是巨大的利益驱使,怎么能让瞿末予放下高悬于顶的傲慢。

哪怕此时此刻心脏被反复撕扯着、剧痛着,可沈岱仍觉得庆幸,这样他就放心了,瞿末予从来没有变过,他再也不必为揣测其言行而辗转难眠,再也不会试图从那一地破碎的灵魂中捡起渺小的希望,再也不用对瞿末予和丘丘在一起的画面生出期许。

倘若经历了这场遍体鳞伤的淬炼,他依然还对瞿末予抱有分毫的幻想,那他遭的罪都是活该。

程若泽见沈岱的脸白得快没了血色,眼底又凝着化不开的伤痛,着实吓到了,虽然他不知道来龙去脉,但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他轻声道:沈工,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沈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久久不言。

他的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其实心脏已经被捣碎了,可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亲人和他的孩子要依靠他,他必须屹立不倒。

沈工,我、要不要通知瞿总,是不是医院有什么问题?程若泽看着沈岱的样子,心惊肉跳。

沈岱看向程若泽,目光漆黑而空洞,他浅淡地摇头:不用,这件事别让瞿总知道,因为瞿总不想让人知道。

程若泽顿时知道自己闯祸了,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护士。

护士也很紧张: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您刚才是打电话跟我上级确认过的。

沈岱低下头:程助理,这件事拜托你处理,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程若泽回应,转身就走,尽管腿有些发软,但他走的很快,在情绪崩溃以前,他必须躲开所有人的视线,把痛苦一点一点地咽下去,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没有人能救他。

几人都没发现的是,沈秦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空旷的私立医院前厅内,回声传递得又大又远……第二天一早,瞿末予来接沈岱和丘丘,遥想丘丘第一次坐这辆车,闻到曾经恫吓过他的黑檀木信息素就哭嚎不止,现在上了车,却主动朝瞿末予伸出手。

瞿末予惊喜地把丘丘抱了过来,在那小白面团一样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丘丘想爸爸了吗。

丘丘咧着没有牙的嘴直乐。

沈岱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丘丘跟我越来越亲了。

瞿末予的脸上尽是笑意,他知道我是他爸爸。

三个月来他费尽心思讨好这个小兔崽子,总算是从见他就哭变成了现在的和谐相处,进一步一定会对他产生依赖的,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沈岱应该也会逐渐放下芥蒂。

沈岱看了一眼甜笑着的丘丘,就挪开了目光,眼底的隐痛无人察觉。

没错,丘丘跟瞿末予越来越亲了,所有丘丘的东西都被沾上了黑檀木信息素,真正的alpha父亲就在身边,丘丘已经不再需要替代信息素,他天生的、本能的、注定的会接受瞿末予。

有一天或许丘丘都不再需要他这个omega父亲,一个S级alpha的成长似乎必须摒弃无用的情感,变得坚硬冷酷,瞿末予就是这样长大的,他最不希望丘丘变成瞿末予这样的人,事态却彻底朝着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瞿末予会把他的孩子夺走,从法律上,从情感上,从教育上,这种恐惧如影随形。

半岁的孩子什么都不会记得,假如瞿末予抢走了丘丘,丘丘很快就会忘记他,作为瞿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享受着财富和尊崇,被灌输唯我优先和利益之上的思想,优越又傲慢地长大,成为第二个光鲜完美却自私无情的顶级alpha。

他怎么能让他的孩子变成那样的人。

瞿末予还沉浸在得到丘丘认可喜悦中,他一手抱着丘丘,一手拉过了沈岱的手:打完疫苗我们就回家,前段时间,我和我爸因为解除婚约的事闹得非常不愉快,我妈一直在做他的工作,我相信丘丘能够打动他。

他抓着沈岱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目光温柔,就算他不接纳你和丘丘,我也非你不可,但如果一家人能和和睦睦是最好的,你说对吗。

沈岱木然地点点头。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瞿末予双眸微弯,含着浅浅的笑意,在他心里,他们的关系确实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丘丘对他的接纳就是一个征兆。

他的omega最终会看到他的用心,会原谅他的过错,会相信他的感情,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第一百零四章三人到医院后,护士给丘丘打了疫苗。

丘丘的嗅觉极为敏锐,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被触发了不好的记忆,之前打针总要从进屋开始哭到离开,但这一次他被瞿末予抱在怀里,小眉毛都快弯成蚯蚓了,也忍着没哭,直到进针那一刻才嚎了两嗓子,打完之后也很快被哄好了。

沈岱想起在育儿书上看到过内容,alpha信息素能让幼儿变得更有安全感、更勇敢坚强,这段时间丘丘确实不那么敏感和易受惊了,晚上也睡得踏实了很多。

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有瞿末予在,确实对丘丘的身心健康更好。

打完疫苗,他们又去看了姥姥。

照看姥姥的只有护工,沈秦据说是一早就出门了,沈岱心里有不满,但也早已习惯了沈秦的不靠谱。

姥姥的精神越来越差了,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在睡觉,现在抱着丘丘都乏力,必须有人在旁边托着她的胳膊,她在这里享受着最好的医疗和护理,也只能延缓她离开的脚步。

姥姥慢腾腾地对瞿末予嘱咐了好几句话,诸如好好对沈岱和丘丘之类的,她已经没有气力去分辨瞿末予是好是坏,只知道这是他们唯一能依靠的alpha。

瞿末予在一旁不住点头和承诺,那认真聆听的模样像一个谦逊的学生,在沈岱的印象中,瞿末予对自己的父母也不曾这样有耐心。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是啊,瞿末予一定会像承诺的那样好好对丘丘的,也会顺便给他提供优渥的供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符合姥姥的期望。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出荒诞的剧情,恐怕只会恭喜他母凭子贵,没有人能明白他内心的绝望。

陪姥姥吃过午饭,他们才离开医院。

车上,瞿末予安慰沈岱:至少在我这里,采取温和一些的治疗,姥姥不会有太多痛苦。

沈岱点点头:我有心理准备。

我会陪着你的。

瞿末予又抓起沈岱的手,任何时候。

沈岱没有去抓那只温暖有力的手,但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要不然就这样装下去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拆穿瞿末予的深情,配合着演好这一家人的戏,这样一来,是不是除了他所有人都会满意,是不是这样对丘丘是最好的。

他没有答案,他也没有方案,他拖着疲累伤痛的身躯走了很久很久,还是看不到光,或许等他不再期待走出去,不再追寻什么的时候,一切对他来说就真的无所谓了。

他们回到瞿家老宅,瞿慎却不在,瞿夫人说他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沈岱暗暗松了口气,瞿慎给他的压迫感比瞿末予更甚。

瞿末予不高兴地说:他要我们回来吃饭,自己又不在,今天带阿岱和丘丘回来,什么事不能放一放。

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他需要瞿慎看到丘丘和他亲近的样子。

瞿夫人劝道:算了吧,你还不了解他,我们吃就好了。

她抱着丘丘亲了又亲,似乎对于丈夫不在这件事感到更放松。

瞿末予想了想,放下了手机,反正他们要待到晚上,人肯定会回来的。

这是丘丘第一次来老宅,家里所有的帮佣都过来看小少爷,这些人中有一半是两代人都在瞿家做工,伺候着瞿末予长大的,如今看他有了孩子,都很是开心,丘丘粉雕玉琢的模样也实在招人喜欢。

瞿夫人抱着孩子去张罗晚饭,瞿末予拉着沈岱在老宅里游历了起来。

这不是沈岱第一次来这里,但却是第一次参观。

瞿末予带他去看自己小时候住的房间,说自己是十八岁成年之后搬出去的,所以这间卧房里还充斥着少年的气息,有许多小男孩儿的收藏品和玩具,在学习和运动上拿过的一些奖,以及很多远超那个年龄会看的书。

顶级alpha的成长中处处是天眷般的耀眼经历。

瞿末予带着沈岱走遍了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循着自己的成长轨迹和记忆路径,与沈岱分享自己的童年和少年,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此前他从不认为他需要与任何人分享过去,但现在他想要沈岱了解他,更希望沈岱能有来有往,他好想知道沈岱小时候什么样、少年时什么样,是怎么长大的,有哪些趣事,他如此迫切地想要更贴近一个人,从身到心,从心到身。

沈岱心中有些抗拒,因为分享过去代表着太多的意义,这会大大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是他又忍不住仔细地听着、观察着,甚至在看到瞿末予中学时的照片后,被带入的每一段往事里,都有了那个俊美少年的身影。

当走到花园的时候,沈岱发现这里种了许多昙花。

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印象中花园里并没有昙花。

瞿末予也看着那些昙花,它们是他在易感期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时,他的父母找遍京城和周边城市搜集来的,这些花的大部分都在那几天之内绽放,他用沈岱的衣物筑巢,伴着昙花馥郁的香气,才从那场致命的煎熬里挺了过来,至今回想起来,仍是恐惧到心悸。

他再也不能经历第二个没有沈岱的易感期,也不能接受没有沈岱的后半生。

瞿末予用手指拨弄一个饱满的花骨朵,同时贴近沈岱的耳边轻声说:都是为你种的,喜不喜欢。

沈岱的身体滑过一股电流,他退开了半步,淡道:它们过不了冬。

天冷了就会移到室内,它们会被养的好好的,还有种在我家的、我办公室的。

瞿末予从沈岱身后抱住了他,轻轻地摇晃,轻轻地吻他的面颊,以后我们生活的所有地方,都种满昙花,花开了,我们一家人就一起赏花,好不好。

沈岱感到眼眶微微发热。

好不好,阿岱。

瞿末予蹭了蹭沈岱柔滑的面颊,汲取着从他腺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信息素气息,你好香,昙花是世界上最好闻的花。

沈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瞿慎直到晚饭后才回来。

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难以揣摩他的情绪,可当看到丘丘时,他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甚至隐隐有了笑意。

来,让我抱抱孩子。

瞿慎朝瞿夫人招了招手。

瞿夫人看了沈岱一眼,将丘丘抱到了瞿慎身边。

瞿慎接过了丘丘,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漂亮的眉眼,感慨道:这孩子跟末予小时候太像了。

丘丘似乎有点不适,蹬了瞿慎一脚。

哎哟,真有劲儿。

瞿慎笑了,面上分明有几分得意,这一点跟末予也像。

瞿夫人也慈爱地看着丘丘:是啊,真像。

瞿末予道:是吗,我觉得他更像阿岱。

都像,都像。

瞿夫人摸着丘丘的脑袋,眉眼更像你,嘴巴就更像阿岱一些。

沈岱在心里期望丘丘赶紧哭,丘丘或许是真的接收到了爸爸的信念,越来越不耐烦,最后哼唧了起来。

他要哭了,给我吧。

瞿末予伸手把丘丘抱了起来,娴熟地拍着那小胸脯,向自己的爸妈展示着,还不忘强调,丘丘现在跟我很亲。

瞿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应该的。

沈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瞿家人抱着、讨论着自己的孩子,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父亲,丘丘这么健康漂亮,全是沈岱生的好、养的好。

瞿夫人也道:是啊,阿岱以前一个人照顾孩子,那么辛苦,也把丘丘照顾得这么好。

瞿慎点点头,他看着沈岱,目光竟称得上和善,此前他看沈岱的眼神简直是仿若无物,他道:小沈啊,辛苦你了,不管怎么样,丘丘都是我们瞿家的宝贝。

沈岱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起初确实是反对你们在一起,希望你也能理解我,末予的婚姻掺杂很多利益,不是你能想象的,但现在看你们感情这么好,又有了孩子,很多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

瞿慎凝视着沈岱,微笑着说,末予要为他爷爷守孝三年,这还不到两年,还不能结婚,先让丘丘归瞿家的籍,等三年时间到了,你们就结婚。

沈岱瞪直了双眼。

瞿末予和瞿夫人也很惊讶,本来他们是希望一步步说服瞿慎接受沈岱和丘丘,没想到俩人还什么都没说呢,瞿慎竟同意他们结婚了。

父亲,我们……瞿慎抬手制止瞿末予:你别急,等守孝时间到了,你想怎么样、婚礼怎么办,都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但孩子不能一直是私生子,先把丘丘的户口落进来,把姓改了,以后的一切生活规格、教育支出、信托、保险、基金、股份,都按瞿家的长孙给。

不行!沈岱沉声道。

第一百零五章瞿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岱:你放心,瞿家不会亏待你,末予的正妻该有的,你都会有。

沈岱面色沉重,瞿慎前后态度的转变,多半是因为知道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只是他们父子俩以为自己还不知道,他也不敢打草惊蛇,忍着怒意说道:瞿董,丘丘还在哺乳期,我和末予也需要更多时间去……相处,希望您能让我们自己处理我们和孩子的事。

结婚当然是以你们为准,但孩子可不只是你们的事,丘丘是我瞿家的alpha,能投胎到瞿家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他会拥有最好的人生。

瞿慎深深地望着沈岱,你也该为丘丘着想了。

丘丘还太小,我也没有做好准备。

瞿慎微眯起眼睛,目光转向了瞿末予,那眼神是在等瞿末予给他一个解释。

瞿末予知道沈岱对丘丘的抚养权非常敏感,他道:父亲,现在没有必要着急,让我们自己处理吧。

你处理什么,你和周家解除婚约就是‘自己处理’的,周家割了我们一块肉才算了事。

瞿慎冷笑,你不是死活就要娶他吗,现在我同意你们结婚,你怎么又不着急了?瞿末予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偷偷瞄了沈岱一眼: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的顶级alpha的儿子,要看自己的omega的脸色?你可不可笑。

瞿慎嘲弄道。

瞿夫人低声说:让他们回去商量商量吧,你们别一见面就这么紧张,该吓着孩子了。

瞿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瞪了瞿末予一眼:给我结果。

他起身上楼了。

三个大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丘丘在小声的嘬手指。

瞿夫人轻叹了一声:你们先回家吧。

沈岱朝她点了点头,从瞿末予怀里抱过丘丘,转身就走。

阿岱。

瞿末予几步追平,你慢一点,前面那个门槛有点高。

沈岱闻言放缓了步子,小心跨了过去,他抬头看着瞿末予,目光幽深而阴郁:你们瞿家的门槛当然高。

阿岱,你别生气。

瞿末予深吸一口气,你不要听到入籍就这么敏感,没有人跟你抢孩子,丘丘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们是一家人。

沈岱咬了咬牙:如果我不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呢,如果我不想让丘丘成为瞿家人呢。

瞿末予的面色变得苍白。

可是我没有选择,是吗。

沈岱颤声道,我在你面前,从来就没有过选择的权力。

只因为他是一个omega,他的一生就必须臣服于一个alpha?!这是基因决定的,这是进化决定的,这是世俗决定的,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如此,造物主又为什么要赋予他思考的能力!……为什么不能选我呢。

瞿末予的眸中流动着难言的哀伤,他在他的omega身上体会到一次又一次的冷漠、一遍又一遍的挫败,换做从前,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允许一个人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而他浑身充满了被人畏惧的力量,唯独对这个人却无法反抗,只是用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卑微恳求道,你知道我没有办法放开你,可不可以再选我一次,再喜欢我一次,我会用我的全部对你好,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

沈岱凝望着瞿末予,视线变得越发模糊。

他想,假如他还不知道真相,会不会在瞿末予一而再的、看似诚恳又执着的言行下动摇?他本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哪怕是为了丘丘、为了姥姥,他也可以配合瞿末予演这出亲子戏,可是瞿家又岂能安于现状,又岂能忍受顶级alpha的继承人跟别人姓。

他感到自己深陷泥沼,不挣扎无法得救,挣扎也只是沉得更快。

周一早上,沈岱在上班的路上被瞿慎的司机拦住,走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馆,被带进安静的包厢,瞿慎一个人坐在里面,看似气定神闲,却分明像是一头随时会跳起来撕碎自己的猛兽。

这个人不是顶级alpha,但多年商海浮沉和权力斗争的浸淫,以及星舟控股人的身份,让他远比瞿末予更有威严、更令人畏惧。

沈岱放在兜里的手紧紧握着手机,他很想跑,甚至很想要打电话给瞿末予,尽管这个想法有些可笑,姓瞿的才是一家人,瞿末予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可能求助的对象,但此时脑海中却浮现了那天晚上到家后,瞿末予发来的一条信息:我会和我爸沟通,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相信我。

他眼看着瞿慎悄无声息地在逼近他、吞噬他,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瞿慎却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小沈,请坐。

沈岱僵硬着坐了下来,瞿慎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茶:尝尝这个,我后备箱常年都带着四五种茶,这小青柑适合年轻人。

沈岱慢慢地把小茶杯挪到了自己面前。

你怕我吗。

瞿慎笑了笑,我以前是你的老板,但以后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你可以提前适应一下这种关系的转变。

沈岱本身不算一个擅长交际的人,但毕竟在职场多年,领导是真的为人和善,还是在使用怀柔手段达到目的,他多少有判断,他也相信瞿慎在驭人方面是绝对的高杆,所以这种哪怕面带笑容还是让人感到背脊发寒的场域,不是瞿慎不会装亲切,而是故意的。

瞿慎就是要让他害怕。

沈岱捏起茶杯,浅抿了一口:谢谢瞿董。

我想和你聊聊那天我们未完的话题。

瞿慎看着沈岱的眼睛,缓声道,末予对你越有感情,处事就越不果断,所以你也别怪我着急,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更是为了丘丘好。

沈岱也凝视着瞿慎,一字一字清晰地问:如果丘丘不是S级,你会在乎他好不好吗。

瞿慎笑了一下:就算他不是S级,毕竟也是我们瞿家的种,怎么都会让他衣食无忧的。

其实我倒希望他是个普通alpha,那样他的人生会轻松一些,但命运已经选择他了,他要付出更多努力,来弥补非婚生子这个瑕疵,和娘家不能给他助力这个短板。

沈岱放在桌下的手紧握着:在你眼里,他们是人还是工具。

这种问题嘛。

瞿慎的表情很微妙,也很淡然,确实是你会问出来的。

瞿慎的话分明别有深意,可以拓展延伸为——确实是你这个阶层、性别和认知水平才会问出来的。

沈岱感到无形的重力落在胸口,压迫着他的呼吸。

小沈,我不想耽误你上班,我知道你是非常敬业的,所以我们就直奔主题吧。

瞿慎喝了口茶,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丘丘的信息素等级,既然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岱打断了他。

他一直以为瞿家人很早就知道了,但瞿慎竟是周六才知道的?这样一回想,瞿慎前后态度的变化也确实更合逻辑。

尤兴海告诉我的。

瞿慎犀利的眼眸中闪过冷意,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就不知道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可能让我S级alpha的孙子至今连个身份都没有。

沈岱沉声道:他有身份,他是我的儿子。

瞿慎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他是你和末予的儿子,但是他应该姓瞿,他应该站在台前,享受瞿家顶级alpha长孙的一切,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最好的吗。

我不认为人人都需要拥有最好的,人人对‘最好’的定义也不同。

这种咬文嚼字就没意思了,小沈,你是我的儿媳,又生下了丘丘这么好的孩子,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过上从前不敢想象的生活,得到不敢想象的好处。

希望你能配合一些,先把丘丘的抚养权给瞿家,让丘丘光明正大,等末予守孝的时间到了,你们就结婚。

沈岱暗暗咬紧了后槽牙,他直觉瞿慎只是想拿走丘丘的抚养权,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什么都没有的omega,即便瞿慎真的想让他们结婚,可他不想!小沈,你不相信我吗?瞿慎有些无奈,你们俩的关系现在是人尽皆知,末予是真的喜欢你,你又是丘丘的生父,我有什么理由阻拦你们。

沈岱浑身紧绷着,牙关都在微微打颤,他低声道:当初他不要这个孩子,丘丘只是我的孩子。

过去都过去了。

沈岱倒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不想和他结婚,我也不会把丘丘的抚养权给任何人。

瞿慎眯起了眼睛:撇开你和末予的矛盾不说,我们只说丘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S级alpha在普通人家、还是单亲之家长大,会遭遇什么。

我有能力养好他!你的能力?瞿慎轻蔑地说,你根本想象不出来,顶级alpha的自尊心有多高,他们和普通人比就是狮子和羊,比周围所有人都拥有绝对优越的先天条件,可如果他没钱、没背景,在没有长出獠牙以前,他在某些家境优渥的绵羊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他需要孤军奋斗,对着无数他瞧不起的绵羊低无数次的头,他会又卑又亢,被自卑和自傲反复折磨,他会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一身都是枷锁,这样的顶级alpha不在少数,他们通常只有两种结局,或者忍不到成功就毁灭,或者打碎浑身筋骨将自我重塑,变成一个冷酷的、自大的、极端的掠夺者。

第一百零六章听着这番话,又荒诞又真实,沈岱只觉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脑袋像要胀裂般地痛。

其实,当他得知丘丘是S级alpha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无法承担抚养的重任,培养好一个S级alpha固然会获得巨额回报,但有一些很简单的道理是所有人都明白的,比如高投入才有高回报,比如楼建多高取决于地基挖多深,比如羊是养不起狮子的。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生出顶级alpha,他也不希望丘丘生来就带着黄金镣铐,他的孩子能健康快乐的长大,做个能安身立命的普通人,足矣。

手握重宝却无力维护时,就会引来争抢。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瞿末予从沈岱的表情里发现了破绽,他加重了语气道:你可以养一个普通alpha,但靠你几十万的年薪绝对养不起顶级alpha,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成材了,也是在充满了嫉妒、挑衅、恶意、羞辱的环境中长大的,你根本保护不了他。

沈岱哑声道:很多顶级alpha都是普通出身。

当然,但他们的成长之路非常痛苦,你明明可以让他不必遭受这些。

沈岱感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下坠。

如果你真的爱丘丘,真的为他好,为什么不给他最好的。

瞿慎的声音竟充满了蛊惑,何况,你还是陪在他身边,抚养他长大,你们有着无法斩断的血脉联系,只不过换一个姓,一切就完美了。

沈岱打从心底里不相信瞿慎说的每一句话,且本能地体会到了危险,瞿慎的逻辑好像无懈可击,可直觉告诉他,他会失去丘丘,一旦他不再是丘丘的监护人,他是否和丘丘还有关系,不过是瞿家人的一句话。

他下意识地摇头,他不敢冒那样的风险。

瞿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地说:丘丘回到瞿家,不仅仅对丘丘和你有好处,以后我们成为一家人,你的家人、朋友也会沾你的光,不是吗。

沈岱怔了怔。

比如你的姥姥,你知道她现在在医院的开销有多大吗,最好的病房和护理,加上最好的治疗吊着命,一天的成本就要七八千,末予正在接触国内最好的肿瘤研究机构,要把你姥姥加入他们新研发的一种靶向药的临床试验人名单,你知道要投资多少才能换来这个名额吗,他还没和你说吧?给一个必死之人续一点命有什么意义吗,他完全是为了你。

瞿慎嘴角轻扯,神情显然并不愉快,全面升级研究所的办公环境和福利,增加你们组的预算,给你们的新选题大开绿灯,也都是因为你。

沈岱低着头,目光空洞地盯着桌面。

末予过去可能是让你受了些委屈,但现在对你还不够好吗,他毕竟是丘丘的alpha父亲,你有什么不放心。

瞿慎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说,何况,我们能给你什么,也能收回什么,甚至可以成倍地讨回,没有人会无故对‘外人’好,这个道理你懂吧。

沈岱的肩头轻颤,瞿慎软硬兼施的威胁他怎么会不懂。

他在瞿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他和丘丘的生活,姥姥的病,他和他的恩师、好友的前途,就是扯在瞿慎手里的风筝线,可以随意摆弄。

我说了这么多,利弊你心里应该也清楚了。

瞿慎拿过身边的文件袋,取出几份合同放在了沈岱面前,为了所有人好,别再固执了。

沈岱迟迟没有动,他好像在蓄力逃跑,其实他知道他无处可逃。

瞿慎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幽深又阴戾,仿佛脸上每一道岁月留下的沟壑都藏着千万重的算计,他死死盯着沈岱。

沈岱忽然感到呼吸一滞,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麻痹了所有的神经,巨大的压迫让他僵硬又乏力,无形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内心在尖叫,五官在颤动,他不住地跌向深渊。

瞿慎对他使用了信息素压制。

沈岱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任何一个omega都难以承受这不见血的酷刑。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吸,却只能吸入微薄的空气,他好像要在岸上被淹死,他好像要死了。

短短几秒钟,瞿慎收回了信息素,沈岱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泪汹涌落下。

瞿慎淡然地喝了口茶:签吧。

沈岱如操线木偶般在合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瞿慎满意地点点头,拿过合同,态度变得温和:放心,瞿家不会亏待你。

语罢起身走人。

沈岱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强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地跌在了地上,他张嘴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泪水完全阻塞了他的视线。

他听到他的手机响了,如天外来音,他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还在响,他却只想睡下去,摒弃所有的思考,就这么沉浸在空白和虚无中。

这时,服务员进来收拾,看到躺在地上的沈岱他吓坏了: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沈岱双目空洞,眼中只有深到化不开的暗。

服务员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沈岱的手机又响了,他犹豫了一下,先接通了沈岱的电话:喂,你好……阿岱,你在哪里,我有话……瞿末予突然听出对面声音不对,充满敌意地问,你是谁?我是小满茶馆的员工,你的朋友在我们店里,他不太舒服,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叫救护车。

瞿末予急道:地址!听服务员报完地址,和他们公司就在一条街上,瞿末予扔下一句等着我,抓着手机就跑出了办公室。

就在刚刚,程若泽在他面前晃了半天后,终于犹犹豫豫地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程若泽说出了周五那天在医院,和沈岱一起无意间发现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的事,他知道自己多半惹了祸,虽然不清楚事态大小,但纠结了一个周末,还是不敢瞒着瞿末予,坦白或许能争取从宽,如果事后被动暴露,他肯定完了。

当然,他的表述很有技巧,没有把责任包揽到自己头上,模糊成是沈岱为了给丘丘录入疫苗接种信息而意外发现的。

瞿末予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沈岱已经知道了,那天在家的时候,父亲要丘丘的抚养权的时候,沈岱就已经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丘丘……沈岱在医院醒来。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茶馆的包厢里,有个陌生人一直摇晃他、试图和他说些什么,但他连撑开眼皮都费力,最后没有再抵抗铺天盖地的疲累,任自己坠入了黑暗。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而瞿末予就在身边。

瞿末予连忙抓住沈岱的手,这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令他心疼不已:阿岱,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沈岱看着瞿末予,只是静静地看着,两只眼睛像琉璃珠子,漂亮是漂亮,却没有流动的华彩,他的嘴唇颤了颤,用嘶哑的声音说:他逼我签字。

瞿末予的眼中满是愤怒与挣扎,他赶到茶馆的时候,向服务员询问了原由,几乎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在把沈岱送到医院后,他给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

明明答应了给他时间自己处理,转头背着他逼沈岱签字,那包厢里残留的信息素浓度,定然是释放了信息素压制,沈岱虚弱的模样让他在那瞬间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生了恶念!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的omega,任何人!瞿末予沉沉地低下头,又艰难地抬起,他强迫自己看着沈岱的眼睛:我知道,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等你身体好点,我会向你解释,我会想办法。

沈岱慢慢地扭过了脸去。

人人都会做错选择,可他明明没有做过恶,只是爱错了一个人,就要承受这样残酷的代价。

第一百零七章瞿末予在医院陪了沈岱一天,沈岱只说了那一句话后,就闭口不言,甚至不愿意睁眼看他。

医生说沈岱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精神受了刺激,可以回家休养,瞿末予知道沈岱只有和丘丘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便把人送回了家。

他出了门,就直奔老宅。

回到老宅时,瞿慎已经准备入睡了,看着满身戾气的儿子,他让瞿夫人和所有帮佣回避,留下两个alpha四目相交,无声地较量着。

瞿末予的信息素在体内暗涌,传统孝道压抑住了他的本能,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费劲心力在一点点接近丘丘,一点点打动沈岱,他使了所有手段都挫败而归,唯有听了母亲的话,用真诚与尊重去融化沈岱的防备,才得以窥见微薄的希望,可今天发生的事让一切又归零,甚至更糟糕。

任何一个人,敢对他的omega使用信息素压制,都是对他最大的挑衅和威胁!瞿慎表面上平静,其实内里已是心惊肉跳,眼前这个人是他儿子,但也是一头处于暴怒边缘的猛兽。

顶级alpha一旦在巨大的刺激下被诱发动物性,人类文明对其的束缚就微乎其微了。

我说过,让我自、己、处、理!瞿末予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用信息素压制我的omega,你在逼我!瞿慎沉声道:你先冷静一些。

沈岱是我的omega,丘丘是我的儿子,你在插手我的家务事。

瞿末予嘴里的每一个‘我的’都加重了语气,他握紧双拳,即使你是我父亲,你也越界了。

我原本是让你自己处理,但没有办法,我在抢时间。

瞿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先坐下来,听我说。

他一直盯着瞿末予的眼睛,警惕对方所有的情绪波动,用低沉的声音和平稳的态度去安抚他的儿子。

瞿末予没有动,他的双目充血,脸上的肌肉微微震颤着,所有的表现都证明他在克制,但他的信息素已经逐渐飘散开来。

瞿慎低声道:末予,坐下,这里是你家,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的母亲就在楼上休息,她睡眠不好,不要吓到她。

听到母亲,瞿末予的气焰收敛了一些,他僵硬地后退两步,坐进了沙发里:‘抢时间’是什么意思。

瞿慎暗自松了一口气:周六下午,尤兴海约我见面,他肯定想找我借钱,我自然不想见他,但他说这件事跟丘丘有关。

瞿末予面无表情地听着。

沈岱那个omega父亲沈秦,去找了尤兴海,他嘲笑尤兴海家道中落,同时炫耀沈岱为瞿家生了个顶级alpha的长孙。

瞿末予微眯起眼睛,沈岱和沈秦显然是同时在医院知道了丘丘的等级,沈岱装作不知,沈秦那个蠢货却迫不及待找尤兴海出气去了。

我第一时间去医院调了档案,你早就知道了,却瞒着我。

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瞿末予冷道。

那你倒是藏好啊!瞿慎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尤兴海打算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他开口跟我要七个亿。

他的原话是,‘我的儿子给你们瞿家生了顶级alpha,还不值七个亿吗’。

尤兴海已经废了,你管他说什么。

瞿末予说完这句话,突然愣住了。

瞿慎冷冷一笑:想起来了?想起当初为了完成并购,沈岱在法律上就是尤兴海的儿子,还做了两家公司的法人代表。

沈岱名下可执行的财产就一套几百万的房子,对于尤兴海的债务来说杯水车薪,但现在不一样了,看在丘丘的份儿上,他出了事,我们管不管他。

沈岱没有参与任何经营,尤兴海想把债务甩给他,哪有那么容易。

瞿末予面露阴狠,打官司,我们耗得起。

耗的起是耗几年?瞿慎寒声道,就算最后赢了,沈岱也要背负好几年的债务,尤兴海已经动手了,在沈岱没有影响到丘丘之前,当然要把丘丘的抚养权拿过来,你和沈岱更不能结婚,难道要和他一起承担债务。

瞿末予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可能不管他,无论发生什么事。

你可以管他,反正就算成为失信人,只要养着他也不影响什么,但你和丘丘都不能跟他有任何法定责任、义务。

瞿慎挑了挑眉,其实这样反而更好,等他发现离开你连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的时候,他就离不开你了,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瞿末予僵住了。

他想要沈岱离不开他,什么都听他的,一个alpha的理想omega伴侣就要对他绝对臣服,可是,他要的不是那样的臣服,而是沈岱的心,假如沈岱是被逼迫的、是无可奈何才留在自己身边,他无论抱得多紧,都再也找不回沈岱曾经给过他的爱意。

沈岱只会恨他,再也不会爱他。

瞿慎露出自得的神色:现在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我这么做是为瞿家好,也是为他好,丘丘更不能被牵连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不如现在给丘丘找一个有实力的母亲,他还小,以后也不会记得……住口!瞿末予恶狠狠地说。

瞿慎怒目瞪着瞿末予。

瞿末予心绪烦乱,思索之下,发现父亲做的确实是最有利的选择——对他们瞿家最有利的选择,但绝不会考虑沈岱。

为什么,他只是想要和沈岱好好在一起,却仿佛所有人都在阻拦他,所有人都要将他们撕扯开来,沈岱被牵连进这些糟乱的是非都是因为他,他本该保护好自己的omega,那是他的责任和使命,可他给了沈岱最多、最大的伤害,他都做了什么……瞿末予不堪重负地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困兽般暗哑的声音:尤兴海,我去解决,你不准再靠近沈岱,不准再插手我们之间的任何事。

父亲,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尊重。

瞿慎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第一百零八章沈岱彻夜难眠,瞿末予也同样睁眼到天明,俩人在不同的地方看着同一轮天上月,思绪围绕着对方生出无数痛苦和纷扰,像闯入灯罩的飞蚊,奔着光明而来,偏偏迷失了出路。

第二天一早,瞿末予就开始调查尤兴海的动作,瞿慎说的抢时间不无道理,因为尤兴海也在抢时间,在发现口头威胁力度不够之后,就一定会动真格的,他已经查到尤兴海联合一个债权方在向法院申请查封沈岱的房产。

瞿末予给尤兴海打了个电话,约他当面聊,尤兴海反而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说自己最近忙,改天再约瞿末予喝茶。

瞿末予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直接挑明了说要聊沈岱的事,如果今天不见面,下次就法庭上见。

尤兴海犹豫了一下,同意晚上面谈。

这时,瞿末予已经快到公司了,他让陈律师把当时做并购时所有沈岱签过的合同都调出来,他们要好好研究一下尤兴海会通过哪些漏洞向沈岱转移债务,而他们要如何应对。

尤兴海敢这么做,一是穷途末路,二是算准了他不会不管沈岱,这件事最后就算能处理好,也免不了要出血,瞿承尘如果得到了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又趁机出来浑水摸鱼。

事态正朝着他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这让他烦躁。

他的车刚进了地下停车场,就接到了保姆的电话,说沈岱正在收拾行李,他的心更是直往下坠,让老吴马上调头。

来到公寓,见沈岱果然正在收拾东西,摊开的两个大箱子里,装的大多是丘丘的日用品,而沈岱自己的东西少的可怜,似乎从一开始住进这里就已经准备好随时离开。

你在干什么。

瞿末予急忙走过去,拽过了沈岱手里的一件小衣服。

沈岱没有看他,转头又去收下一件。

瞿末予握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扳了过来,加重语气道:阿岱,你看着我!沈岱终于抬眼看向瞿末予,那双眼睛灰蒙蒙、暗沉沉,仿佛有下不尽的雨,在看着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眼中。

阿岱,你冷静点,丘丘还好好地在你身边,不会有人把你们分开,只要我们在一起,抚养权在哪里根本不重要,对不对,你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沈岱推开了瞿末予,面无表情地说:无论抚养权在哪里,只要丘丘没满三岁,还在哺乳期内,任何法律、任何人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没有人要把他……你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了。

沈岱的眼睛逐渐爬上血丝,我要带他回家,带他远离你们姓瞿的。

失去了抚养权,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那把铡刀不再悬于头顶,终于落了下来,他的血流了一地,他反而不害怕了,同一把刀不能杀死他两次。

他打算卖掉房子,在姥姥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尽孝,姥姥走的那一天,他也会带着丘丘远走高飞。

瞿末予顿时心痛如绞:难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在‘威胁’你?我努力的对你们好,弥补过去的错误,我真的喜欢你,想把所有我能给的都给你,你只看到了‘威胁’吗!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丘丘是个S级alpha。

沈岱发出泣血般的悲鸣,他是你最想要的顶级继承人,否则你又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讨好一个劣质omega,你演戏演的自己都要信了吧!不是!瞿末予低吼道,我不是为了他,我承认知道他的信息素等级的时候,我很高兴,但我也想到了你会误会,才一直不敢告诉你。

从我在兰城找到你到你回到京城,我是犯了混,说错、做错了很多事,但你难道看不到我的执着吗,如果我只是想要孩子,我有无数种手段抢走他,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因为你我才想要丘丘。

沈岱慢慢摇着头:你不要我,也不要丘丘,你用信息素压制逼我洗掉标记、打掉孩子,你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在清醒的付诸行动,如果丘丘不是顶级alpha,我和他对你都没有价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瞿末予的一张俊脸痛到扭曲了,在他做尽了此生从未有过的付出后,还被心爱之人这样误解,好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于沈岱来说都是阴谋和算计,都是不怀好意,都要一再地曲解和防备,那种无力感好像要把他的内脏抽干了,他颤声辩解着,我是在你上次发Q之后,才知道丘丘的等级,在那之前,你难道没看到我非你不可吗?你不信可以查医院的记录,查所有档案,我可以让副院长和检测人员作证,我妈也可以作证,我真的是那天才……沈岱的双目空洞而冰冷:医院都是你的,你要什么‘证据’都有。

这些不重要了,无论你为什么而来,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远离我和我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们瞿家人。

瞿末予的面色呈现一种灰白,眼中的伤痛满到快要流泻而出,他哑声道:阿岱,你不能这样说我,也不能这样对我。

沈岱低下头去,继续收拾衣服。

瞿末予握紧了拳头,抬脚走向丘丘的房间:你不能带丘丘走,我是他的alpha父亲,他现在很依赖我……沈岱猛地抬头,几步跑了过去,狠狠推开了他,厉声吼道:不准碰他!瞿末予踉跄了两步,就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岱。

沈岱大口喘着气,瞠目欲裂:你不准碰我的孩子,你也不准碰我,你没有心,你没有感情,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瞿末予,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瞿末予的神情由极伤转为极怒,他像一头被重创的猛兽,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既不敢前进也不肯后退,他似乎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锋利的语言,不敢相信有人能让他这么痛,也不敢相信他第一次真心爱上一个人,会被这样误解和厌弃。

他以为他放下颜面放下尊严放下半生坚持的信念,几乎是否定了过去的生存方式来向沈岱表达真诚,换来的却是被迫解构自我和被爱的人反复伤害的双重的痛。

好像他付出什么都不行,他把他认为珍贵的所有东西都捧到了沈岱面前,他向沈岱袒露最柔软的腹肉,可沈岱却依然恨他,依然不肯原谅他,甚至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解释,每当他为能靠近沈岱和丘丘一点点而窃喜的时候,沈岱都在想着怎么离他更远。

他的心痛到快要没有知觉了,这一刻他甚至有了毁灭一切的冲动,既然沈岱真正成了他的软肋,不如他亲手把这根肋骨折断。

沈岱已经快要被弥天而下的重负压垮了,他看着瞿末予扭曲着抽动的五官,心中竟生出快意,他感受到了瞿末予的痛苦,太好了,跟我一样痛苦吧,跟我一样被绝望淹没吧。

沈岱把丘丘挡在身后,从贫瘠的身体里抽出一丝气力,说道:滚出去。

瞿末予死死地盯着沈岱,双目充血至猩红,他低声说:你想去哪里。

回家。

家?那栋房子吗。

瞿末予缓缓说道,你回不去了,那房子出问题了。

沈岱怔怔地说:什么意思。

我爸那么着急的让你转让抚养权,是因为尤兴海知道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拿你们威胁我们要钱,你知道尤兴海是怎么知道的吗,是沈秦告诉他的。

沈岱木然地看着瞿末予,良久没有说话,他并非不理解这段话在说什么,他完全听懂了,他最后的一条退路都被封死了,可他竟感觉不到愤怒,事实上他没有什么感觉,他的心上布满了伤口,多一刀少一刀,没有太多区别。

尤兴海要通过法律和金融手段,把一部分债务转移到你身上,你名下的这套房子很快就会被查封。

沈岱问道:是尤兴海干的,还是你们瞿家干的。

瞿末予握紧了拳头:我在你心里,卑劣到这个地步吗。

正合你意,不是吗。

沈岱转头看了一眼丘丘的房门,那是他力量的来源,那我也要搬回去,查封到执行至少间隔好几年,我还可以住。

你以为只是房子那么简单吗。

一旦你成为失信被执行人,你的所有存款和每一笔工资都会被冻结,你会被限制消费和衣食住行,评级职称发表论文都受到影响,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瞿末予露出一个阴戾的笑:我本来想告诉你,让你放心,官司一定会赢的,给我时间,我会保护你,为你解决所有的麻烦,但现在我想,确实是‘正合我意’。

他呲起牙,亮出平时不易暴露的alpha的犬齿,可那对兽眸中只有落到绝境的狼狈和逞强,如果你离开了我寸步难行,连自己都养活不起,你还会去哪里?我就该用惯用的手段对付你,什么真心,什么尊重,你是一个omega,我只要咬穿你的腺体,标记你,你就会爱我,你就会什么都听我的,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沈岱仓惶着后退了一步,瞿末予前进了一步。

我受够了,如果我做什么都不能让你满意,如果我把心掏出来你都不愿意看一看,我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我在学着爱你,你在想着离开我。

瞿末予的脸上是忍痛到极限的狰狞,我拼尽了全力想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但所有人都想要我们分开,包括你。

沈岱看着瞿末予脸上的疯狂,他觉得自己好像也疯了,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不会再有正常人。

所以我现在就标记你。

瞿末予狠声道,我现在就让你发q,要你求着我标记你,你会完全属于我,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我,离不开我。

他再也不想从沈岱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听到那样的话语,他会因极度的痛苦和挫败而应激,他会失去理智,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标记或许是仅剩的选项,只有把这个人绑在他的生命中,他才能圆满。

沈岱退无可退,也罢,说不定只有做一个依附的傀儡,他才得以解脱。

这时,公寓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瞿夫人慌张地冲了进来,惊恐地看着俩人。

瞿末予看到母亲,似乎找回了一丝神智,他一言不发地僵在当场。

你们……瞿夫人深吸一口气,也束手无策,你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沈岱强撑着身体,转头走向了丘丘的房间,开门、关门,客厅里再度归于安静。

瞿末予瘫坐在沙发上,大手捂住了脸,焦头烂额的模样。

你跟他解释了吗。

瞿夫人轻声问。

瞿末予点头,又摇头:没有用,他不相信我,他恨我,他只想离开我。

瞿夫人黯然地低下头:我会劝他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尤兴海,而不是你们之间的矛盾。

没有用。

瞿末予反复呢喃着,没有用。

末予……我要标记他。

瞿末予抬起头,脸上的偏执看得人心惊,你说的那些,什么真心,通通没有用,没有用!只要标记了他,他就会爱我,他就会听话,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离开我。

你别发疯了。

瞿夫人急道,他的信息素臣服你,但他的心不会,那样只会让他更痛苦、更恨你。

我不在乎。

瞿末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样他才会留在我身边。

……他真的会把腺体摘掉的。

瞿夫人绞着双手,眼中布满哀伤,他不是说说而已。

不会的,他会听我的话,他会……他会的!瞿夫人低吼道,你当年标记了他又逼他洗掉,他为了保住孩子,洗标记的时候连麻药都没有打!第一百零九章瞿末予那颗天生就能创造巨大价值的大脑,此时就像空旷的山谷,反复回荡着母亲刚刚说的话。

瞿夫人一时懊恼,一时又像放下了心头重担。

说出来,终于说出来了。

瞿末予轻颤着说:什么……意思。

有了孩子,腺体上就不能打麻药,这是常识吧,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洗掉了标记,丘丘还能留下吗。

瞿夫人轻轻用手捂住了嘴,颤抖着说,他为了留下丘丘,选择不打麻药……就在,你订婚的那天。

瞿末予的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僵硬了许久,他双手抱头,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想过的,但是没有细想,还以为是什么他不了解的医学手段让沈岱在洗掉标记的同时也保住了孩子,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过会是那样一个残忍的可能——沈岱洗标记的时候,没有打麻药,为了留下丘丘。

没有打麻药。

腺体是人身上非常脆弱敏感又重要的器官,受到创伤会比很多部位更多地感知疼痛,那样的地方要硬生生承受被手术刀切开、抽取腺液、透析净化、缝合等一系列的剧痛,这无法想象的折磨,竟发生在沈岱身上,发生在他的omega身上。

那该有多疼,该有多疼,该有多疼!当沈岱躺在苍白的手术室经历非人的疼痛时,他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和周晓初订婚,他不敢想象那个时候沈岱在想什么,流了多少眼泪,发出了怎样的叫声。

瞿末予仿佛一瞬间回想起了两年间俩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犯过的错,沈岱的每一滴眼泪和每一句哀求,他的每一分冷漠和每一次逼迫,他到底对所爱的人都做过什么?!一直以来,他的身体防御机制都在阻止自己揭开回忆的蒙布,只偶尔从飞扬的尘土里窥见曾经的卑鄙和不堪,那已经足够激发他对沈岱的亏欠和疼惜,仿佛潜意识里他十分清楚,一旦想起了全部,一旦将自己置换到沈岱的经历里,他将被愧疚、悔恨和自责撕成碎片。

他是否一直都这么自私和无耻?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依然想要逃避!他太爱沈岱,所以害怕,害怕正视自己对沈岱造成过多么难以回天的伤害,害怕看清楚了这些以后,就没有办法骗自己沈岱还会回来,害怕自己无论付出什么、弥补多少,他都没有信心、没有资格奢想沈岱还会爱他。

可现在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拨开回忆的迷雾,把那些他妄图逃避的孽债一桩一件、一点一滴地看清楚,看清楚他对沈岱究竟做了什么,看清楚沈岱为什么无法原谅自己。

他对沈岱的轻视、误解、羞辱、威胁、压迫,他明知沈岱喜欢自己却不以为然,他知道沈岱没有算计自己也不在乎沈岱的清白,他对沈岱使用信息素压制,逼沈岱打掉孩子,洗掉标记,甚至在俩人重逢之后,他还在不断地胁迫和伤害沈岱。

他竟然还为沈岱的拒绝而感到委屈和羞恼,他凭什么?!为了丘丘,沈岱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养育,遭遇了什么、牺牲了什么、舍弃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他能想象的和不能想象的,全都如数刻印在他灵魂之上,成为他无法抹除和掩盖的罪孽,他将在余生反复经历拷问与行刑,永不得解脱。

看着瞿末予的脸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瞿夫人亦是悲伤难挨,眼中噙着泪水,小声说:你爸总说我向着外人,我也不想,可是,你真的太对不起他。

她本打算这辈子都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一是沈岱这样要求,二是她看着儿子真的爱上了沈岱,一旦说出来怕是他根本无法承受,可是如果任他在激怒之下标记了沈岱,一切才是真的再也无可挽回。

她亲身经历着和瞿慎空有身体的标记、却无心灵的连接,那种又爱又恨、又亲近又疏离的痛苦,她知道沈岱不会因为被标记而和瞿末予得到圆满,俩人只会在无法解除的绑缚中互相折磨一辈子。

她也想让他们都脱离痛苦,她也想要一家人团圆,然而,情劫只能自渡。

瞿末予的头几乎垂到胸口,巨大的悔恨将他淹没在一片苦海中,快要无法呼吸,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痛恨自己,他用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低喃着:我该怎么办。

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股力量都在阻止他和沈岱在一起,他越是想要抓紧沈岱就越是想要逃离,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无能为力,他曾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可以攀上任何高山,双手却捧不住一汪清水。

瞿夫人喟叹一声,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儿子: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尤兴海的问题,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岱承担这些。

瞿末予慢慢握紧了拳头,他无处发泄的愤恨突然有了一个具体的指向。

你这么聪明,其实你心里知道该怎么做,你不希望你爱的人怎样对待你,那就不要那样对待你爱的人。

瞿夫人轻声说,无论你受过什么教育,无论S级alpha比普通人优越多少,在爱里人人平等。

瞿末予闭上了眼睛。

平等,多么简单的一个词,却是这世上知道与做到之间相距最远的一个词。

我先进去看看他。

瞿夫人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柔声说道,阿岱,是我。

屋里并没有回应,瞿夫人犹豫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沈岱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神色木然地抱着丘丘,仿佛怀中的孩子就是他与这天地间唯一的连接,除此之外,眼中再无他物。

瞿夫人感到阵阵揪心,她坐在了一旁,苦涩地说:我看着你,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沈岱的目光飘了过来。

他不知道正常人经历如此多的挫折,此时此刻会想什么,他的大脑好像暂时凝固了。

但你比我强大,你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我不行,我保不住第一个,也没保护好第二个。

瞿夫人眼中的痛难以形容。

沈岱低头看了一眼酣睡的幼儿,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除了丘丘,什么都没有,他死死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在拯救自己。

我们可以聊聊吗。

瞿夫人轻缓地说。

沈岱淡漠地说道:我永远感激您,但您也是瞿家人。

他不相信瞿夫人不知道丘丘的等级,他身为丘丘的omega父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很清楚瞿夫人之所以帮他,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当他们的利益发生冲突,她肯定也优先考虑自己的儿子,这无可厚非,只是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在他的人生中充斥着最亲近的人的背叛。

我不姓瞿。

我姓梁,在我只被人记住是瞿夫人以前,我叫梁芮。

她好像对自己的名字感到有些陌生,喃喃重复道,梁芮。

沈岱的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我是瞿家娶的omega,不代表我认同瞿家的所有做法,因为我也深受其害。

梁芮的脸上浮现一层哀伤,我一直想要帮你,你可以相信我。

沈岱的脸上还是写着防备,对所有人的防备。

梁芮郑重地说道:我是末予的母亲,我希望他好,但我也希望你好,他犯的错我不为他辩解,可有些误会我也必须帮他澄清。

末予绝不是为了丘丘才想要你,我和他是同时知道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就是你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他怕你误会,也怕他父亲知道了会做什么,所以才决定隐瞒所有人。

沈岱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相信,但真相一定有很多痕迹可以验证,全看你想不想要知道。

梁芮温言道,我始终觉得你比我强大,比我聪明,比我抗压,比我有决断力和生存能力,我在和我的alpha的博弈中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我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和得到幸福的可能,你也要认输吗。

沈岱的身躯微微一震。

第一百一十章梁芮劝沈岱不要急着搬走或者做任何决定,先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始终是丘丘,沈岱看着孩子,强迫自己把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

瞿慎逼他转让抚养权这件事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惊恐和对抗情绪,最原始的本能迫使他第一时间只想到逃跑。

但他没有失控的资格,也没有退路和靠山,他只能靠自己,他不是不能惊恐,且必须对抗,只是冷静下来就能意识到这样帮不了自己。

他仿佛被投身一个又一个的战场,有的纷争与他有关,有的把他牵连其中,他试过迂回、避峰、逃跑、投降、装死,他清楚自己的渺小和弱势,从来不敢莽撞,可当所有自救的手段都不能阻止刀枪袭来,留给他最后的选项只剩下——战斗。

沈岱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静默了不知道多久,屋内只有丘丘轻浅的呼吸声伴着他,那仿佛是他从这个世界里听到的唯一的信号,证明自己还没有从俗世中脱离。

这时,耳边响起了几下敲门声,很轻微,很小心翼翼。

沈岱知道门外是瞿末予。

阿岱,我知道你没睡。

瞿末予的声线布满了疲倦,对不起,我刚刚又犯浑了,我不会标记你的,除非有一天你愿意。

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可是我又觉得你离我太远了。

我妈告诉我了,你洗标记的时候……瞿末予倒吸了一口气,艰涩地说,你当时一定很疼,一定很恨我。

沈岱抬起头,看着门缝处漏进来的一道黄光,和那个徘徊其中的人影。

有那么几年的时间,他期待能在星舟的大厦里偶遇瞿末予,哪怕只是看到一个信步走过的背影,此时俩人相隔一道门,他却连看着瞿末予的影子都感到揪心。

人与人之间的变量怎么会这么大,当年他因为一个临时标记偷偷仰慕瞿末予好几年,那曾经苦求不得的东西如今却令他避如蛇蝎。

瞿末予背靠着门板,滑坐到了地上,凌乱的发丝和灰败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十分颓丧:我一直不敢正视过去,不敢真正回头‘看看’我对你有多坏,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你真的会恨我。

我本来……我本来想要给你最好的生活,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幸福。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你所有的不幸,好像都是因我而起。

沈岱深深呼吸,依然抵不住胸口的闷痛,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丘丘在睡梦中攥着的小拳头,从那温热柔软的皮肤里汲取力量。

我真的是那天才知道丘丘的信息素等级,我真的爱你,绝不是为了孩子才想要和你在一起,否则,我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何必为难你也为难自己。

我只是……瞿末予深深拧着眉,只觉肝肠寸断,我没有办法放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能放手。

要他眼看着沈岱一步步退出他的人生,有一天或许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omega,他做不到,死也做不到,光是想想就足够揉碎他的心。

瞿末予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你先不要走,好吗,就当是为了丘丘,尤兴海的事我会解决,再相信我一次。

他并未期待能得到沈岱的回应,但他知道沈岱一定在听着,他站起了身,额头抵着门板,在离开以前,他留下一句无限伤怀的对不起。

沈岱依旧坐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第二天一大早,沈岱在银行上班之前就等在了门外,第一时间踏入银行内取号,他要把所有的钱都提现,房子他也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未必来得及操作,这些现钱还有挽救的可能。

两个银行卡里一共十六万多,他全部取了出来,在兰城那一年的开销和姥姥生病这段时间花的钱,让他的存款已经低于自己设定的二十万元的紧急储备金,但这是他仅剩的,一旦被起诉,他的工资卡也将脱离控制,只有这些钱是他唯一的依仗。

取完钱,他带着所有的房产资料去办第二件事,他要把房子卖给程子玫,只要房子不在自己名下,就无法用来抵债。

就在去税务局的路上,他接到了陈律师的电话。

陈律师说话的语速非常快:沈先生,您在哪儿呢?咱们约个地方碰面,需要您签署一些合同,证明您对第三方的欠款,我这边关系已经找好了,要赶在尤兴海之前先查封您的房子。

沈岱道:我快到税务局了,我想把房子卖给我朋友。

这个方案不够好,首先您的房子有没有交易限制?很多房产是有满三年或五年的交易限制的,其次您的朋友可以一下子转来几百万的卖房款吗,如果低价买卖,转移资产的意图太过明显,尤兴海起诉的话很可能判赢,最后,即便以上条件都满足,过户税费几十万呢,而且这些手续一天可能办不完。

沈岱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也只是想挣扎一下,心里对保住这套房子并不抱太多希望。

陈律师放慢了语速:沈先生,其实一套几百万的房子尤兴海根本不看在眼里,给他还利息都不够,但他知道瞿总在乎您,一定会捏瞿总软肋,同样的,瞿总也没把这套房子看在眼里,他可以送您更多更贵更好的,这么做,只是不想让您难过,所以您可以完全相信我,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办成吧。

好吧。

俩人约在一个折中的地点,沈岱看着陈律师推过来的合同,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心开始冒汗。

他这辈子签过的合同里,大多没什么好事儿,此时的危机更是因为当初无奈之下签的种种合同而生,就在几天前,他刚刚被瞿慎用信息素压制着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的抚养权,他现在看到合同就由衷地厌恶和恐惧。

陈律师完全知道沈岱现在在想什么,他苦笑一声:沈先生,这个合同看起来是挺吓人的,但却是最低成本保护您的房产的办法,我们先查封了,尤兴海就算后来也跟着查封,也是我们先主张权利,这样房子就是绝对安全的。

沈岱确实相信瞿末予不会把这套房子看在眼里,而且,想要让他一无所有只能依赖瞿家的话,办法多的是,不必弄这些假把式,所以他也没有犹豫太久,提笔签了字。

陈律师松了口气:接下来您会接到法院的电话,他们说什么不重要,您也不用紧张。

现在您可以去银行把所有的钱提现。

已经取出来了。

陈律师笑了笑:太好了,这样瞿总就放心了。

沈岱顿了顿,问道:我当时签的那些合同,有多严重?公章、账户和合同都在尤兴海手里,只要简简单单伪造一下您的签名,就可以将大额债务全部推到您身上,部分合同我们也有,毕竟当时很多交易都是和星舟进行的,总之,我们要收集更多证据来应诉。

陈律师无奈地说,尤兴海真不是个东西,他要么把一部分债务甩给您,要么让瞿总出血帮他还债,反正他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能赖一笔是一笔。

沈岱慢慢握紧了拳头:我能做什么。

您就不用管了,您的生活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酒店可以让别人给您开好,近途出行坐车,远途出行坐瞿总的飞机,瞿总肯定会照顾好您的。

沈岱面无表情地说:要变成老赖的是我,我不可能不管,我评级评职称发论文出书找工作做课题,但凡涉及一点征信背调的,我都会受影响,以后我的孩子也可能受影响,不只是限制消费。

他不会就这么等着被瞿家豢养,他甚至怀疑瞿末予真的会认真去打这个官司吗,只要他被冻结所有资产,他就养不起自己和孩子,也就只能依附而生,那不就是瞿末予想要的,他不相信瞿末予,他不能坐以待毙。

呃……陈律师为难地说,但现在确实没有什么是您能做的,涉及到法律,还是交给我们吧。

陈律师走后,沈岱握着手机,打开通讯录,划到了尤兴海的电话,他的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几番思索,拨通了电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个小时后,沈岱对面座位上的人,从陈律师换成了尤兴海。

尤兴海的司机一进包厢,就用金属探测器到处扫,沈岱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给尤兴海看。

怕我录音。

沈岱冷冷地说,来之前,他已经梳理好了他的策略逻辑,也做足了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此刻比尤兴海更淡然,你也知道你做的事见不得人。

尤兴海的面容颓丧又沧桑,两鬓染霜,比一年多前俩人见的最后一面看上去老了一旬,家族的衰落和高筑的债台已经消磨掉了这个世家公子曾经的意气风发,沈岱心想,看到他这个样子,连自己都感到解气,沈秦必然忍不住要来幸灾乐祸一番,可惜沈秦坑害的永远是最亲近的人。

只是以防万一。

尤兴海仔细端详着沈岱,好像要从新认识他一般,就算你能录音,你想说什么,又能干什么。

我说的你一定想听。

沈岱道,我还怕你录音。

尤兴海嘲讽地一笑,也把自己的手机给沈岱看了,又朝司机示意,司机立刻领会,用探测器把尤兴海的身体过了一遍,然后才默默退了出去。

尤兴海用那双明显被酒精长期浸泡的浊目盯着沈岱:不愧是我尤兴海的儿子,真看不出来你有点本事。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沈岱在尤兴海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当然是夸你,我原本指望小悦能救尤家,结果他还是太娇惯了,什么都要,结果什么都没抓住。

尤兴海讥诮一笑,你比他杀伐果断,直接给瞿家生了个顶级alpha。

那是我爸教得好。

沈岱忍着恶心,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在你这儿没成功,所以不允许我再失败。

提到沈秦,尤兴海的神色又暗沉了几分,有浮动的怒意和羞恼。

我很好奇,你现在后不后悔?沈岱一眨不眨地盯着尤兴海,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你一败涂地,我爸春风得意。

尤兴海眯起了眼睛:我为你们高兴,毕竟你流着我一半的血,我从你们的胜利里分一杯羹,合理吧。

沈岱冷笑一声:可惜你的劲儿使错方向了。

是吗,瞿家父子俩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但今天我就接到瞿末予的电话要跟我面谈了。

我实话跟你说吧,就在你告诉瞿慎丘丘的信息素等级之后,他们就逼我签了字,拿走了丘丘的抚养权。

尤兴海瞪直双目:什么!你以为瞿末予跟周家解除婚约,又把我们接回家,就是要和我结婚,给丘丘正名吗?沈岱换了一副一闪而过的怒容,瞿家在知道丘丘的信息素等级以前,连丘丘也不想要,只想用一点钱打发我们,周晓初接受不了这些才退婚的,但即便退了婚,即便丘丘是S级alpha,瞿家也不愿意让我进门,他们表面上对我好,只是为了孩子。

你把这件事捅破了,他们连装也不装了。

尤兴海将信将疑地看着沈岱。

我原本有机会步步为营,达到最终的目的,现在都让你给毁了。

沈岱怒道,我没有了抚养权,瞿家随时可以把我弃掉!不可能,我看得出瞿末予对你是有感情的,他这两天一直有动作,要解决债务问题。

尤兴海加重了语气,你毕竟是丘丘的omega父亲,他不会不管你的。

‘感情’。

沈岱冷笑,你当年对我爸也有点‘感情’吧,但你会娶他吗,你还不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尤兴海一时语塞。

一旦瞿末予发现解决这件事的代价太大,他就不会管我了,你觉得我值几个亿?那天他就说了,我名下没什么资产,有债务也无所谓,他养着我。

沈岱缓缓说道,到时候,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尤兴海的面色愈发阴郁: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帮你,也帮我自己。

沈岱冷道,我可不想后半辈子举债度日,永远看着瞿家人的脸色,万一哪天他不要我了,我跟丘丘又没有抚养关系,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

尤兴海点点头:不错,你想的很充分。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虽然我巴不得你穷困潦倒,但现在只有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沈岱并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要想从瞿家拿到钱,关键根本不是我,而是丘丘。

说下去。

我手里仅剩一张牌,但它是王牌,虽然我没有丘丘的抚养权,但幼儿在三岁以前,除非母体失去行为能力,否则谁也无法把我们分开,丘丘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尤兴海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手里也没什么钱,住的还是瞿末予的房子,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帮我和丘丘安顿下来,甚至可以送我们出国,这个时候你才有和瞿家谈判的筹码。

沈岱低声道,拿到钱,我们必须对半分。

尤兴海收紧下颌,目光低垂,显然在思考。

尤兴海,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不信你就看着,就算瞿末予愿意帮我打官司,拖上个几年也很正常,就算你赢了,只要瞿家不帮我还债,你把我卖了也拿不到钱,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有孩子。

尤兴海沉声道:你说得对。

沈岱的眸中闪过寒光。

让我好好筹划一下。

好,我等你的消息,不要拖太久。

沈岱看着尤兴海皱眉思索的模样,眼中的憎恶迸射而出,旧恨新仇累积在心头,所有的怨恨都流向了眼前这个亲手造就一切的痛苦之源,尤兴海要榨干他的利用价值,他要把尤兴海送进监狱。

下午,沈岱去医院看了姥姥。

沈秦还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把他擅自跑去向尤兴海耀武扬威的事说出来,但看得出他心情极好,对沈岱的态度近乎谄媚,不停地问什么时候带丘丘来,大概已经做了无数次富贵大梦。

沈岱不动声色地应付了几句,他现在只需要沈秦把姥姥最后的日子照顾好,有一天姥姥走了,他除了法定的赡养费,绝不会再和沈秦有半分牵扯。

姥姥的状态每况愈下,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瞿慎说的那个靶向药物的内部试验,其实他知道这种治疗意义不大,无非是把伴随着病痛的生命延长一些,他跟每一个面对临行的长辈的人有着一样矛盾的心里——既希望老人能活下去,又希望老人不再受苦。

当沈岱拖着疲倦的身心回到公寓,已经九点多了,他一开门,就闻到了瞿末予的信息素的淡香,瞿末予正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抱着丘丘看脚下的车水马龙,父子俩用手指在玻璃的哈气上划来划去,是最温馨寻常的亲子画面。

听到动静,瞿末予抱着丘丘转过身,他看到沈岱时,眉宇间有一丝怯意,那恐怕是这个顶级alpha脸上从不曾出现过的神情,因而也是稍纵即逝,但他怀里的顶级alpha就没有放不下的架子,张着小手朝沈岱抓去,沈岱每次回家,丘丘都是一副小狗见了主人那般的兴奋。

沈岱把丘丘接过来,哄了一会儿,就交给了保姆,他知道瞿末予有话要说。

瞿末予坐在了沈岱身边:阿岱,你今天事情都办完了吧。

陈律师应该跟你汇报了。

沈岱淡道。

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一个关于姥姥,一个关于尤兴海,你想先听哪个?沈岱看向他:是那个靶向药物的实验名额吗,瞿慎告诉我了。

对,一切都准备好了,需要你签一些治疗的文书,这个药效果很好,一定能给姥姥续命。

沈岱两手轻轻交叠、握紧,心脏揪着痛了起来,轻声说:我不知道……怎么?瞿末予没听清。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替姥姥做选择。

沈岱闭上眼睛,脑中浮现了姥姥曾经的模样,她出身小富之家,一直是个精致体面的女人,哪怕住在老旧的出租屋里,每天都要有一束鲜花,可家境的突变、儿子的背叛、丈夫的离世以及病痛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她想延续这样的生命吗?他不知道。

瞿末予轻轻抚了抚沈岱的肩膀: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急着决定,我会安排你先跟实验团队沟通,看看他们能为姥姥做什么,或许你会有些信心。

沈岱看了瞿末予一眼,心中有几分触动。

还是说尤兴海吧。

瞿末予的目光骤冷,尤兴海早在被我并购前后,已经花了好几年时间偷偷转移了不少资产到国外,即便国内他破产且负债,国外还有足够的家底够一家人享用下半生,只是他不甘心创海就这么死了,憋着一口气想要翻身。

我已经雇了最好的律师团队梳理他偷渡到M国的资产,我和他有多重的合作关系,有关联公司,有很多他的把柄,我会在国内国外同时跟他打官司,真正打到他的命脉。

沈岱思忖片刻:真的?如果是真的,瞿末予是要对尤兴海赶尽杀绝,比他想让尤兴海坐牢还狠,既然是合作关系,把柄这东西必然是双向的,尤兴海被逼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瞿末予这么做一定会承担巨大风险。

我原本顾念从前的交情,他和尤柏悦三番五次骚扰我,我也没打算整治他。

瞿末予的目光狠戾而冰冷,但他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就是自掘坟墓。

第一百一十二章沈岱看着瞿末予问道:尤兴海骚扰过你很多次?嗯,找我借钱,让我帮他融资,要和我合作开发项目之类的,我一直没理他。

瞿末予紧绷的下颌透露出他此刻的厌恶情绪。

这不算是敲诈勒索吗。

现在算,但是没有证据,他轻易不会留话柄的。

沈岱心想,马上就有了:国外的资产线索不好找。

用一连串的诉讼把他摁在国内,他脱不了身,一定会拿有价值的东西交换。

瞿末予寒声道,他敢得寸进尺,就要付出代价,我会让他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

沈岱顿了顿,问道:那……尤柏悦呢?瞿末予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一下:他是尤兴海的儿子,只能承担尤兴海不自量力的代价。

他又解释道,那次他去公司堵我也是尤兴海授意的,要不是怕影响不好,我不会见他,我们已经毫无关系。

沈岱忘不了瞿末予曾经对尤柏悦如何的温柔示好,也有过诸如喜欢、一直想娶他等毫不吝啬的高评价,如今的冷漠同样毫不掩饰,瞿末予的薄情总让他感到心凉。

尤柏悦这三个字成了瞿末予审视过去的自己的参照物,他有些心虚,又不得不面对,他直视进沈岱的眼眸:阿岱,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这次还让你和丘丘受到牵连,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可以保护你们。

沈岱的目光惯常闪躲开来。

等我解决完了尤兴海,再来处理丘丘的抚养权的事,我会做到我对你的每一个承诺,我相信你不是完全看不到,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一家人,而不只是为了丘丘这个继承人。

沈岱心中并非没有触动,以瞿末予的高傲,一再放低身段来迎合自己,割地赔款般不停地向自己出让筹码,最后甚至主动提出标记,这都说明在这场博弈中俩人的攻守之势在逆转,在那个他们一起赏昙花的雨夜,他一度相信了瞿末予或许真的喜欢自己,无论他接不接受,原不原谅,他判断那是一个在当下最趋近真相的可能性,而他强行冰封的心也在那一刻地动山摇。

可丘丘的信息素等级的暴露再次击碎了他们之间脆弱的纽带,瞿末予让他付出过太惨痛的代价,他宁可不要,也不能错信。

瞿末予没有指望沈岱会回应他,但他也不会轻易退却,当他知道沈岱为了留下丘丘,甚至能不打麻药去洗标记的时候,他除了心疼至极,也确信了沈岱曾经一定很爱自己,所以他给沈岱的痛苦和失望也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在这样的鸿沟面前,想用简单的承诺和利益去填补本就是妄想,他终于明白了这些道理,也就拥有了更多的耐心和真诚。

他轻轻扳起沈岱的下颌,温柔的目光检索着沈岱眸中的所有情绪:阿岱,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相信你看得到,我有感情,你唤醒了我的感情。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会一遍遍告诉你,一遍遍向你证明。

沈岱的胸室一颤,怔忪地看着瞿末予那张造物主的巧艺之作的脸。

瞿末予苦涩一笑:其实那天你说的对,我私心里,真的希望你什么也没有,只能依赖我,做一个附庸着alpha的乖巧的omega。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缠绵,可是那样的你根本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仔细回想我从哪一刻确定对你动了心,一定不是因为那个意外的临时标记,也不是因为你突然闯进我的生活,那些至多让我对你有欲望,大概是你在投资人会议上意气风发的演讲,不输任何一个alpha的专业能力、辩才和气度,让你在台上闪闪发光,所以当你在我面前发q的时候,我决定占有你。

沈岱的呼吸突然变得紧迫。

我知道就算我现在强行标记了你,你也只会恨我,你从来不想做某个人的omega,你过去付出的一切都在努力做你自己,所以不只是我想要找回你,你也想要找回你自己。

沈岱不确信自己是否在幻听,他无法想象能从瞿末予口中听到这些话。

瞿末予轻轻握住沈岱的手:我在学着爱人,虽然我起步太晚,还走了很多弯路,但我学习能力很强,我很快就会学会,就像我学会照顾丘丘那样。

这些话……是夫人教你的吗。

沈岱低声说。

算是吧,但如果我不相信,这些话就是无用的。

瞿末予倾身过去,在沈岱额上留下一个浅吻,你照常上班,照常生活,相信我。

瞿末予走后,沈岱走进婴儿房,坐在已经被保姆哄睡了的丘丘身边,静静端详着那安宁又甜蜜的睡颜。

良久,他的目光从茫然到清醒,再到坚定,他知道瞿末予不会放过尤兴海,但他也不会再坐以待毙,被这些自以为是的混蛋搅烂他的生活。

他可以在评估风险后忍下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公,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任何人。

在接到尤兴海的通知以后,沈岱做了不少准备。

他故意在和尤兴海的可留下证据的沟通里模糊字词,营造他是受尤兴海邀请带丘丘去探望的感觉,他跟程子玫等几名同事约好明天一早去医院做一年一度的体检,证明他对前一晚的行程没有任何不正常的预判,他还去了一趟医院,探望姥姥的同时,故意当着医生护士的面和沈秦起争执,因为他打算接受尤兴海的邀请带丘丘回尤家吃饭。

沈秦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被发现了,自然就不敢让沈岱知道他偷听到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并且特意跑到尤兴海面前炫耀,他极力阻止沈岱去尤家,是生怕尤家从丘丘身上摸走一点金粉。

沈岱不予理会,但也稍微安抚了一下沈秦,因为在他的计划里还需要沈秦。

准备完后,他在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下班后回家抱走了丘丘,跟保姆说自己带孩子去吃顿饭,吃完饭就回来,然后坐上了尤兴海派来接他的车。

尤兴海的保镖先把沈岱安排在了郊区的一个度假酒店,沈岱拿出准备好的购物单,让他去买一些婴儿用品,为了不显示自己有预谋,他带的保姆包里只有丘丘一天用的东西。

他仔细分析过这招能不能骗过尤兴海,让其背上诱拐勒索的罪名,尤兴海当然不傻,但一定轻敌,多半不会想到自己有胆子做这么狠绝的事,且他那天说的话完全符合尤兴海这种自私自大的世家alpha看事物的逻辑,他营造的要靠孩子捞好处的omega形象正中尤兴海的刻板印象,所以尤兴海相信了。

有了这个基础,尤兴海就会放松警惕,而他要在今天晚上,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被诱拐和求救的流程,不给尤兴海和瞿末予谈判的时间,因为一旦俩人接触,尤兴海很快就会回过劲儿来,至于尤兴海要钱、勒索的证据,他相信瞿末予和瞿慎那里一定早就有了。

至于尤兴海如何辩驳,警察又会如何定性,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因为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圈套有很多漏洞,但瞿家的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能将这些漏洞编出花来,无论尤兴海最终会不会被定罪,都会因此惹一堆麻烦。

尤兴海自顾不暇,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在半路上已经丢掉了自己的手机,在保镖把婴儿用品买回来之后,他先把丘丘安顿好,然后等到半夜,跟酒店员工借了个手机,打给了姥姥。

姥姥现在已经用不了手机,手机在沈秦手里,果然,通话后那边传来了沈秦不耐烦的声音:喂?是我。

沈岱悄声道。

阿岱?刚刚瞿总让医院的人来问我,说你晚上没回家,也不接电话,我说你去尤家吃饭了,你还在那里?沈岱深吸一口气:我出事了,我不敢报警,只记得姥姥的电话。

你出什么事了,尤兴海干什么了!他把我和丘丘带到一个很偏僻的酒店里,让我等他,结果他一直没出现,还让保镖拿走了我的手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里荒山野岭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敢走。

沈岱故意做出慌乱的样子,我该报警吗?我担心丘丘的安全。

你、你别急,我我、我马上通知瞿总!挂了电话,沈岱把手机还给酒店员工,在监控底下焦灼地徘徊。

不一会儿,保镖从旁边的客房里跑了出来,在看到走廊上的沈岱时愣了一下,沈岱转身就跑回了屋内,保镖上门敲门,有些粗暴地问:你的手机呢?尤总说联系不上你。

没了。

沈岱隔着门板说道。

尤总让你接电话。

沈岱的目光骤冷:你问问他想干什么。

你自己接电话!保镖显然被尤兴海骂了,也在火头上。

沈岱反锁上了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保镖拍了几下门,见沈岱不肯开门,便没了声音,可能是去叫工作人员了。

沈岱过去安抚了一下被敲门声弄醒了的丘丘,看着窗外疏淡的月色,落进黑漆漆的山林就不见了踪影,这个度假酒店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正值旅游淡季,他几乎没看到别的客人。

他耐心等待着,不知道尤兴海和警察哪个会先找来。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响动,沈岱想着若是保镖拿到了门卡,要怎么应付,可下一瞬,他的房门遭受了一下重击。

咣地巨响,在安静的屋内如平地惊雷,门板联动着墙面都震颤起来,头顶的水晶吊灯哗啦啦作响。

沈岱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直觉事情不对,丘丘也被吓醒了,他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时忘了哭。

又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

两个彪形男子闯了进来,沈岱一把抱起了丘丘,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丘丘感受到了沈岱的惊恐,小手揪着他的衣服哭了起来。

一名男子堵在门口放风,另一个黑衣人则简短快速地说:拿上孩子的东西跟我们走。

你们是谁,要带我们去哪里。

别废话,给你两分钟。

男子冷硬地说,你不想收拾就直接走。

沈岱的大脑短暂地发懵,他还理不清现在的情况,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要周旋一番,但为了丘丘的安全,他不敢冒险,他把丘丘放回婴儿车,将物品一一塞进保姆包,有意拖延时间。

放风的人低声道:来人了,走了。

黑衣人一手抢过保姆包,喝道:走。

等一等,我还有……走!黑衣人厉声道。

沈岱咬了咬牙,抱起丘丘走出了客房,被两个人前后裹挟从紧急通道下了楼,楼下有一辆面包车等候着。

上了车,丘丘还在大哭不止,沈岱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他只能先哄孩子。

车开出有一段路了,丘丘才平静了一些,沈岱用小毯子虚盖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一旁的人:现在能说了吗。

黑衣男子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递给了沈岱。

沈岱深吸一口气,接过电话:谁。

沈工,晚上好啊。

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调轻慢,尾音微微上扬,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慵懒。

瞿、承、尘。

沈岱感到身体的温度骤降。

我的小侄子还好吗,是不是哭了。

瞿承尘颇客气地说,没吓着他吧。

你想干什么。

帮你完成你的计划。

瞿承尘低笑一声,一看你就没做过坏事,玩儿的还是不够大胆。

说清楚。

沈岱紧紧握着手机,恨不能将这薄薄的屏幕捏碎。

尤兴海找我合作,他觉得有你和丘丘在手里,能一起对付我大哥。

我呢,一听就知道你在给他下套,他没把你放在眼里,但我可比他了解你多了,你当年在我大哥面前也能装得乖顺,在我这里可没少亮爪子。

瞿承尘语带调侃,看起来是个寻常的omega,做的事儿倒是一件比一件狠。

所以你想怎么样。

沈岱冷道,绑架我和我的孩子,然后呢?怎么是我呢,明明是尤兴海。

其实你这招挺聪明的,足够尤兴海吃不了兜着走,但你在我手里,会有更大的‘用途’。

瞿承尘慢条斯理地说,那个保镖我也派人带走了,这下尤兴海就解释不清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他好歹是尤柏悦的父亲,你可真是一点不顾念旧情。

瞿承尘轻哼一声,口吻寒凉:他当时一定要和我大哥合作的时候,也没顾念我呀。

你跟瞿末予联系了吗。

还不到时候。

到什么时候。

沈岱扫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这个时候,瞿末予是否因为找不到他们而焦心不已?思及此,他心里堵得厉害。

千算万算算不到瞿承尘居然会突然发难,他对公司的权力争夺战并不了解,只知道瞿承尘筹谋多年,在星舟创始人去世后使了不少阴谋阳谋,一心想要推动化工板块成为星舟主营项目,诱使瞿末予进入易感期就是其中下作的手段之一,而他刚好遭殃。

可惜最终还是败给了瞿末予,不仅失去了掌舵星舟的可能,甚至在决策层的位置也被边缘化,现在只能做个闲散股东,对于一个顶级alpha来说,战败是巨大的耻辱,而战败就不再战,似乎是更大的耻辱。

他早就应该想到,他当初被卷入过这对兄弟的斗争,如今又怎么能轻易脱身。

瞿承尘冷笑道:到他足够着急的时候。

那辆车开了很久,沈岱被带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可能是京城近郊的小县城,住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入住率极低的公寓楼的顶层。

房子倒是不小,但是空荡荡的,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一看就是紧急收拾出来的。

黑衣男子道: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列个单子,我去买。

沈岱看了一圈:连个纸笔也没有,怎么写。

你说,我记。

他拿着手机看着沈岱。

沈岱说了一大串丘丘的日用品,有些东西是国外的品牌,光名字就听得黑衣男发懵,还要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沈岱颇有耐心地一遍遍说,有一些东西又贵又不好买,要去专门的母婴连锁店,其实这些东西大多是瞿家给配的,丘丘都有平价的替代品,他这么做只是希望黑衣男在买的时候能留下一点线索。

列完单子,他特意嘱咐道:一定要按照单子上的品牌买,孩子很挑,吃的用的不是平常习惯的那些,一定会生病。

黑衣男皱眉盯着那长长的单子:知道了。

沈岱去给丘丘冲了奶粉,丘丘吃的时候不太专心,一直左顾右盼,显然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沈岱看似在哄他,实则在偷偷观察看着他们的人。

他很快放弃了逃跑的可能,他不能冒伤到丘丘的风险。

他不知道瞿承尘会拿他们和瞿末予做什么交易,但他知道瞿末予一定会救他们,他最期待见到的、也坚信自己能见到的,并不是警察,而是瞿末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他首先感到诧异,因为在他人生中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他从不敢想象瞿末予来拯救他——将他置于此境地的恰恰就是瞿末予。

在他心中,瞿末予从最初的拯救者变成了加害者,而现在呢,无论他对瞿末予有多少怨恨、多少抗拒,在最最关键的时刻,他不得不承认瞿末予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人。

有什么东西变了呢,或许很多东西都变了。

市区的公寓里,瞿末予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程若泽用纸巾捂住正在流血的小臂,一声不敢吭地静候着,保姆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客厅内一片狼藉,所有的玻璃制品都碎了一地,诸如烛台、桌腿等不够粗壮的金属,都呈现出诡异的弯折,像是台风过境,或地震来袭,过于强大的冲击波毁了所有脆弱的器具,就连钢化玻璃制成的大落地窗上都出现了可怕的蛛网状皲裂纹,飞溅的碎片划伤了瞿末予的面颊和程若泽的手。

瞿末予的信息素短暂地失控了,就在他接到瞿承尘的电话,知道沈岱出事的那一刻。

他满脑子都是沈岱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惊惶,丘丘会不会一直哭,会不会又应激,他想象不出他的omega和他的孩子此时此刻在经历什么,这种最重要的人却偏偏失去掌控的感觉,像挖了他的心一样让他恐惧。

他的整个少年时期,在别的孩子嬉戏玩耍的时候,他花大量的精力学习怎么控制身为S级alpha过于强大的信息素——那等同于一个幼童掌握着导弹的发射按钮。

成年后他再没有失控过,但凡释放有攻击性的信息素,一定是故意的,可是沈岱出现了,那个能挑动他的情绪、操控他喜怒,让他做出种种非理性行为和违背过去的选择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他很忌讳自己有弱点,那会成为敌人的靶子,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那个人就是出现了,他可以对着整个世界咆哮,但转过头来只对他的omega轻声细语。

程若泽见瞿末予冷静下来了,悄悄往前挪了两步,小声道:瞿总,您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瞿末予从脚边捡起屏幕已经花了的手机,盯着刚刚打来的陌生号码,低声道:窗户,处理一下。

程若泽愣了一下:哦,哦,好。

他赶紧翻找物业的电话,同时小心翼翼地拿着纸巾靠过去,给瞿末予擦掉脸上的血迹。

瞿末予给那个号码发了条信息:我要和他通话。

几分钟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瞿末予马上按下通话键,开口时却变得谨慎:……喂?是我。

听到瞿末予的声音,仅仅一个字,也让沈岱的心室颤动起来,好像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他和丘丘,远离了喧嚣、寒冷和紧张,哪怕只是暂时的。

阿岱!瞿末予倒吸一口气,你们还好吗。

还好,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沈岱看了一眼看着他的人,那人在用嘴型示意他不准乱说,实际上他确实提供不了什么位置信息。

瞿末予用沉稳的嗓音温声安慰着:你别害怕,照顾好自己和丘丘,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们。

我不害怕,你尽快来。

沈岱道,丘丘不习惯这里,很多东西我都没带,家里还有windfall的安抚奶嘴吗?还有尿不湿,别的牌子他就是不愿意用。

瞿末予眉心轻蹙:我给你带去。

沈岱一直不怎么想用恒叔准备的那些东西,丘丘也是个非常不挑吃用的孩子,沈岱提到这个一定别有用意。

那你早点来接我们。

沈岱轻声说。

瞿末予的心阵阵地揪紧:别怕,等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半小时后,瞿末予在警局见到了尤兴海。

尤兴海当然坚决不承认诱拐,他只是邀请自己有合法亲子关系的儿子带着外孙吃个饭,只是整件事有太多他难以解释的地方。

瞿末予坐在一旁,阴鸷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尤兴海身上移开,尤兴海的额上冷汗直冒,他强装镇定,其实心中已经方寸大乱。

屋内的信息素波动十分不稳定,让每个在场的alpha都感觉到胸臆的窒闷,警察两次低声提醒瞿末予,如果无法控制信息素就必须出去。

度假酒店离市区较远,那边片区的警察已经出警,很快就将了解到的相关情况和酒店的监控传了过来。

那个酒店有些年头了,监控的像素不高,加上是夜间拍摄,只能看出沈岱是和尤兴海的保镖一起进入酒店,又和两个陌生男子一同离开,全程虽然看似没有强迫,但其中发生了什么很难判断,至少走廊监控拍到的沈岱和沈秦的对话里,沈岱是被尤兴海骗来的。

尤兴海指着监控:这两个不是我的人,沈岱是和他们走的。

你先解释清楚沈岱为什么会去这个酒店。

我都说了,我们约好了吃饭,他先去酒店……泡温泉。

瞿末予恶狠狠地瞪着尤兴海,寒声道:尤兴海,你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吗。

尤兴海咬了咬牙:瞿总,你要听实话吗,这是沈岱自己要求的,他说他要带孩子离开一段时间,看看你对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当着警察的面儿,他总不能说俩人一起计划要跟瞿家要钱,他也着急,他隐隐猜到自己被沈岱耍了,可是这半路杀出来的两个人到底是谁?什么人派来的?他想到两个可能,一是沈岱联合瞿末予整他,但是瞿末予的焦急看起来不像作伪,而且都闹到报警了,如果是自导自演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二是瞿承尘干的,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有限,可他并没有透露过沈岱的位置,没有证据冒然出卖盟友也不合适。

瞿末予也不会提瞿承尘,一是他老婆孩子在对方手里,他不能冒险,二是他已经猜到了沈岱这么做的目的,瞿承尘他不会放过,尤兴海也跑不了。

警察看向瞿末予。

瞿末予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微信对话框:尤总,你多次给我和我父亲发信息、打电话、约见面,找我们借钱,有时候言辞激动,暗示在合作期间掌握了我们不少把柄,我现在合理怀疑你诱拐我的omega和孩子是为了敲诈勒索我。

他把手机给警察看了一下,我有不少这样的证据,都可以提供给警方。

尤兴海急怒道:胡说八道,我们以前有过合作,还曾经成为姻亲,我找你借钱有什么问题?我怎么可能诱拐、勒索,沈岱是我的儿子,丘丘是我的外孙,我有什么必要诱拐他们。

那他们在哪里!瞿末予目露凶光,他们坐着你尤家的车离开,现在不见了!尤兴海的脸色难看至极。

警察道:瞿总,请你整理一下相关证据提供给我们吧。

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瞿末予问道。

他们坐的那辆车是套牌的,监控也追踪不到,现在正在调查。

瞿末予握着手机,他当然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沈岱,他也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去找,但作用恐怕都不大,瞿承尘敢犯事儿,一定有着周密的计划,他在等瞿承尘的下一个电话。

尤兴海被拘留了,瞿末予做完报案记录就打算离开,走出办公室,却见沈秦等在门外。

沈秦正焦急地徘徊着,看着瞿末予和尤兴海先后随警察出来,他激动地就要扑上去:尤兴海你这个畜牲,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害了我还要害我的儿子!他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甚至带几分造作的温柔,此时却像疯了一样满脸扭曲的恨意,要不是警察拦住了他,他仿佛真的要扑上去啃噬尤兴海的血肉。

尤兴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好歹曾是知名企业家,如今家道中落、公司破产,还可能背负诱拐敲诈的罪名,人生最狼狈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

尤兴海,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沈秦还在大骂着。

瞿末予沉着脸走出警局,见天边泛起一层白晕,破晓的黑暗正在被逐渐升起的天光所驱散,他浑然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一夜,这一夜又短暂又漫长,他的心脏仿佛每分每秒都握在别人手里。

程若泽跟在他身旁:瞿总,沈工说的那个牌子,我已经查到了,这是个高端的母婴品牌,市里有五家专卖店,现在还没开门,已经分别派人去盯着了。

跟这个公司的代理商联系上,扩大搜索范围到周边城市。

是。

程若泽犹豫道,这个线索要不要提供给警方?暂时不要,如果找到了人,不能惊动瞿承尘。

是。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亮了,物业在楼下拉了提示高空坠物的警戒线,落地窗面积过大,需要定制,一时半会儿还换不了。

瞿末予上了楼,看着明显少了很多东西的客厅,虽然已经被收拾过,但几个小时前的狼藉还依稀可循。

保姆正在用吸尘器处理地上的玻璃碎渣,见瞿末予回来了,神色间涌现一丝惧意,她赶紧关掉吸尘器,生怕那噪音会惹恼她的雇主,在见识过S级alpha非人的破坏力以后,没有人能镇定自若。

瞿末予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了沈岱的房间,关上了门。

屋内干净整洁,私人物品不多,一个本子一支笔,都要摆放得整整齐齐,瞿末予知道这不是保姆收拾的,而是沈岱自己的习惯,沈岱的办公室和试验台都这样规整,丘丘的东西也必须码放得当,有条有理,生活上处处显示着科研人的板正和严谨。

他慢慢坐在沈岱的床上,又慢慢像是脱了力一样倒下,高挺的鼻梁陷进柔软的被子里,闭上眼睛,感受着被淡淡的昙花信息素包围,他冰冷焦躁的心好像得到了一丝抚慰。

他想起和沈岱分开的那一年,他也做过这样的事。

最开始他赌气,无法接受沈岱就那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他傲慢的认为沈岱不会舍得走,他更傲慢的认为即便沈岱走了他也不该感到难过,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床伴,如今还成了麻烦,他为什么要留恋。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心里有一个孔洞,在沈岱离开后不断被撕扯得更大,大到他无论怎么克制都再也无法忽略,因为太疼了,有一个人每天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现实中却见不到、听不到、闻不到、触摸不到,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折磨无法形容。

所以有一天晚上,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将他和沈岱短短几页的微信聊天记录看了无数遍,他偷偷跑到沈岱住过的客房,想要寻找那个omega的痕迹,搜索令他渴望不已又遍寻不及的一抹昙花香。

然而客房被打扫得太干净了,他只能从柜子里找到沈岱用过的床品和衣物,透过洗涤剂的味道嗅那寡淡的信息素,他当时觉得自己又蠢又丢人,无法想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只能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标记,尽管身体里和沈岱的连接已经消失了,可心理的标记还在作祟。

他以此来解释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的思念。

那夜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忍下去了,距离沈岱的离开已经过了半年,他已经打败了瞿承尘,高饱和的工作阶段性结束,连分散他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要怎么挨过每一个想起沈岱的夜晚,他决定找到沈岱。

可找到沈岱之后,他又做了那么多蠢事,明明在他知道他们有了孩子的时候,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喜悦,可偏要被他精于权衡的习惯压抑下去,他自己和自己较着劲,他向内攻击又向外攻击,把自己和所爱之人都弄得一身伤。

意识到他对沈岱的感情的过程,就是一个抗争自我的过程,他无数次地拒绝向一个omega臣服,拒绝向感情臣服,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是弱者的行为,可最终发现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敢面对自己的弱点才是真正的强者。

他经历了一次剥皮抽筋般的成长。

他揪紧了沈岱的被子,蒙在头上,心中反复唤着那个名字。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马上抓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告诉了他一个时间和地址,警告他不许报警,一个人前往。

其实他能猜到瞿承尘想要什么,就看瞿承尘有没有胆子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瞿末予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爸妈,但瞿慎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天刚刚亮,他们就找到了公寓。

一见面,瞿慎就劈头盖脸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尤兴海进去了?尤柏悦给我打了一早上电话,说联系不到你,说什么沈岱和丘丘失踪了,尤兴海干什么了!看着屋内的糟乱,俩人可以想象是经历了怎样的破坏,更加担心。

瞿末予沉声道:沈岱和丘丘在瞿承尘手里。

什么?!瞿慎瞠目欲裂,他敢!他疯了是不是!让警察快去找他啊。

梁芮急道。

不行,我下午单独去见他。

瞿末予看着墙上缓慢转动的指针,恨不能它变成轮盘,早点走到重要的时间。

瞿承尘他怎么敢,他不该是个冲动行事的人,他……那尤兴海又是怎么回事。

尤兴海伪造沈岱的签名让他背债,他就给尤兴海下套,想用诱拐和敲诈勒索把尤兴海送进去。

瞿末予的瞳眸中闪过阴狠之色,尤兴海想找瞿承尘一起来对付我,瞿承尘暗中把沈岱掳走了,想把一切都嫁祸给尤兴海。

瞿慎怒道:沈岱简直是自作聪明,我那天说得清清楚楚,瞿家会一直养着他,他根本……就是因为你在逼他!瞿末予低吼一声,额上浮现道道狰狞的青筋。

瞿慎怔住了。

你逼他交出抚养权,在他看来就是抢他的孩子。

梁芮冷冷地说,换做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瞿慎羞恼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从今往后,关于沈岱和丘丘的事,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事,您不能再插手。

瞿末予的声音冷硬至极。

难道我们就不是一家人吗。

瞿慎咬牙道,何况,现在还只是你们的事吗,瞿承尘一心想要把化工板块分出去自立门户,这么多年,从我们这一辈斗到你们这一辈,现在他手里捏着你的继承人,事关整个集团的命运,一个omega承担得起吗!沈岱不是‘一个omega’,他是我的妻子,瞿家的内斗也不该由他承担,他是无辜被卷入的。

瞿末予低着头,有没有沈岱,瞿承尘都会用尽手段,他失败一次、两次、三次,还会有第四次,换作我是他,我也不会罢休。

或许,是该做个了结了。

你想怎么样。

瞿末予站起身:我去见他。

瞿末予!瞿慎厉声道,你没有资格代替公司决策层答应他任何条件,你必须和我商量。

瞿末予斜觑着自己的父亲:我有。

他说完,大步出了门。

沈岱躺在丘丘身边,他不可能睡得踏实,一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之中,身边的孩子有一点点动静就会马上惊醒。

这让他想起丘丘刚出生那段时间,他昼夜颠倒的喂奶,几乎没有一段睡眠是超过四个小时的,好几次累到崩溃,原本怀孕就没有胖太多,产后迅速地变得更加消瘦。

那么艰难痛苦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现在他也可以。

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了天明,客厅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沈岱马上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搓了两下脸,打开了门。

他以为是看着他的人买了东西回来,但眼前赫然站着衣冠楚楚的瞿承尘。

瞿承尘一见沈岱就微弯起眼睛,笑着说:嫂子好啊。

沈岱面上浮现厌恶和畏惧。

小侄子在睡觉吗?瞿承尘偏头往沈岱身后看去,我还没见过他呢。

沈岱一手抓着门页,一手扶着门框,用身体做阻挡。

别紧张,我会对一个婴儿做什么。

瞿承尘耸了耸肩,我是生意人,又不是土匪。

沈岱冷冷瞪着瞿承尘。

瞿承尘几步走过来,站定在沈岱面前:我只是看看他,他毕竟也是我的侄子呢。

沈岱沉默几秒后,放下手,往后退了半步。

瞿承尘进了屋,顺手关了门。

门板闭合的声音让沈岱的心脏跟着重跳了一拍。

瞿承尘走到床边,俯身看着睡得正香的丘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真可爱,听说他长得跟我大哥小时候特别像。

丘丘感受到了陌生的、强势的alpha信息素,在睡梦中皱起了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但没有醒。

瞿承尘伸出手想摸丘丘,被沈岱喝止:你别碰他。

瞿承尘笑了笑,他直起身,凝眸望着沈岱,目光有些不清不楚的黏稠: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omega,总是做出一件件让我惊讶的事,居然还能生出S级alpha。

沈岱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念头,将两条腿钉在原地,让自己的孩子留在他的安全范围内,眼前这个alpha虽然总是以笑示人,但从来都在释放着危险的信号,他无法不感到恐惧。

我设计让他标记你,就是因为你信息素等级低,生出来的孩子多半都是普通人。

瞿承尘低低笑了起来,可是,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你居然能给瞿末予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那句尾被强调的几个字分明透出一股狠辣。

沈岱冷道:遗传本来就具有极高的随机性,你们那么热衷于择优配种,又成功了几个呢。

瞿承尘大笑了两声:‘择优配种’,说得好。

你想干什么,和瞿末予谈判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们走。

我们晚点就会见面。

瞿承尘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在沈岱面前晃了晃,你的小把戏用来骗一下外面的傻子还行,还好我发现了,现在得给你们换个地方。

沈岱定睛一看,是打印出来的他的购物清单,他恨道:你有什么可得意,你绑架半岁的婴儿,公平竞争不过就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公平竞争’?瞿承尘的面色一沉,一双犀利的鹰眸慢慢充血,他一步步走近沈岱,什么叫‘公平’?我没有半点比瞿末予差,只因为比他晚生了几个月,所有的成绩他都比我早一年拿下,所有的机会他都比我早一年得到,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像是在他的脚印上重走一遍,就因为他比我大几个月,就因为他是长孙,他拿走所有我想要的,如果没有他我大姐就不会痛苦到放逐自己,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瞿承尘的alpha信息素在隐隐躁动,沈岱吓得脸色灰白,每一根神经都因提前感知到了压迫而紧绷着。

瞿承尘按着沈岱的肩膀抵到了墙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岱,一张绝顶俊颜上却露出了阴狠扭曲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不能理解?你也生了一个顶级alpha,他现在看起来多么天真无邪,可他的一生注定要像头孤独的野兽,战斗到死,这是我们可悲的天性。

沈岱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要逃离瞿承尘的控制,他缩着肩膀幻想自己把身体缩小了无数倍,可他无处可逃。

瞿承尘慢慢低下头,一手抬起了沈岱的下巴,目光在这张白皙清俊的脸上来回逡巡:二十多年来,我以为瞿末予是没有破绽的,严谨、冷酷、自私,他被训练得很好,结果呢,他居然着了你的道,居然犯了一个顶级alpha最抗拒的错误——向一个omega臣服。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好用,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在乎你。

沈岱哑声道:他不在乎,我们已经离了婚,洗了标记,他……他究竟有多在乎你,就看他愿意为你付出什么了。

瞿承尘用拇指的指腹暧昧地摩挲着沈岱的下颌,小悦说过一个有意思的理论,他说,真正的顶级掠食者,是能够驯服顶级alpha的人,我当时只当那是做a时的情趣,现在想想嘛……他再次弯身,薄唇贴上了沈岱的耳畔,瞿末予是一座铜墙铁壁武装起来的城池,他太强大了,从小到大我试了无数次,极难攻破,但我现在想到了一个轻轻松松就能击溃他的方法,你想不想知道?沈岱抵着瞿承尘的胸膛,他被笼罩在那高大的躯体下,恐惧令他的身体发软,他无力地说:你放开我……我想,如果我标记了你,他会怎么样?瞿承尘似乎因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惊喜,止不住低笑起来,他会疯了吧。

沈岱恨不能一口咬断瞿承尘近在眼前的喉咙——假如他有alpha那样锋利的犬牙!瞿承尘突然撕掉了沈岱的信息素贴纸,他强扭过沈岱的脖子,鼻尖抵着那散发着淡香的腺体,轻佻地说:其实我第一次闻到你的信息素,就觉得好闻。

就在这时,丘丘突然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尖锐且声量极大,在封闭的卧室内形成了极大的噪音。

瞿承尘不耐地皱起眉,沈岱找回一些身体的力量,奋力推开瞿承尘,跑向了丘丘。

瞿承尘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岱和丘丘,露出一个阴晴难辩的微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一十六章沈岱惊魂未定,丘丘也一样不安,他紧紧抱着孩子,互相安抚着,他听到咚咚咚的激烈的心跳声,他起初以为是丘丘的,但很快发现是自己的。

丘丘还没有平静下来,黑衣男子就进来催沈岱收拾东西,马上要离开,沈岱不敢拖延也不敢违抗,瞿承尘这个疯子的出现让他真正害怕了起来。

此前尽管知道他们算是被绑架了,沈岱也并没有太担心人身安全问题,无论是尤兴海还是瞿承尘,都只是求财,只要跟瞿末予谈拢了价格,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至少在瞿承尘走进这个屋子以前他是这么想的,但刚才发生的事让他看到了瞿承尘对瞿末予有着真切而深沉的恨意,被掩盖在名利角逐之下的是瞿承尘身为顶级alpha却二十多年来处处受到压制的不甘、嫉恨和怨怼,甚至把自己姐姐的死也迁怒到了瞿末予头上,于是处处与瞿末予竞争,时时想要抢夺瞿末予的东西,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报复!那个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人,在瞿末予眼里或许只是不服管教、野心勃勃的弟弟,其实背在身后的手里,随时藏着一把刀。

瞿承尘做这一切不止是为了权力和利益,更是为了让瞿末予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沈岱也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他不敢说瞿末予对自己有多少爱意,但占有欲是融入一个alpha骨血的本能,在周岚仅仅是对他表示好感时,在瞿末予以为他和白向晚在一起且生了孩子时,在白向晚临时标记他时,瞿末予都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同为顶级alpha,瞿承尘十分清楚怎样用最小的代价给予瞿末予泼天的羞辱和残酷的痛击——标记他的omega。

沈岱只觉背脊寒凉,厌恶和恐惧侵袭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想起瞿承尘在他耳边说的话,嗅着他腺体时恶意释放的信息素,和那双锋利又阴毒的眼睛,让他毫不怀疑瞿承尘能说到做到。

从最初到现在的种种,他一直是他们兄弟相争的牺牲品,他们虽然不睦,但在肆意践踏别人这一点上却如出一辙。

他决不允许瞿承尘的味道出现在自己身上,决不允许自己向那样一个畜生臣服,或许腺体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个负累,他无数次地想,如果他生为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的束缚,没有性别的枷锁,人生会好过很多。

瞿承尘约见的地方竟是他们都熟悉的私人会所,不久前瞿末予刚在这里使用过释压舱,把俞风城新进的高级货弄成了重度折损,自己也被送进了医院。

瞿末予见到的是刚刚运动完的瞿承尘,穿着一套Polo衫和运动短裤,头发半干,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

大哥。

瞿承尘笑盈盈地坐在瞿末予对面,听城哥说,你上次破坏力惊人啊。

瞿末予沉默地看着瞿承尘,面容紧绷,没有一丝情绪的流露。

我今天听了个八卦,说这地方是城哥给他男朋友开的,好像对方是他战友,组织里纪律多,他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知道是谁。

瞿承尘笑了笑,你能想象吗,那个俞风城哎,别人跟他打听,他来一句‘等结婚申请批了你就知道了’。

瞿末予微眯起眼睛:沈岱和丘丘在哪儿。

瞿承尘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很难理解啊,顶级alpha的兵王,算得上战斗机器了吧,最猛的信息素药物说不定都能抗住,这种人居然会动情?哦,还有,那个龙科的晏总,看上一个beta。

他斜觑着瞿末予,再看看你,这么多年我都没找到你的破绽,你居然会为了一个b级omega沦陷,为什么?凭什么?‘爱情’?他发出一串讥讽的笑声。

他、们、在、哪、儿。

瞿末予一字一字发出危险的警告。

你别急嘛。

瞿承尘做出一个举手投降的假动作,我提前热热身,就是怕和你起冲突,我们好好说话,好吗,大哥。

我要确定他们安全。

瞿末予冷道,我要通视频。

瞿承尘耸了耸肩,拿出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嫂子和小侄子都很好,丘丘真可爱,胖乎乎的,嗓门儿大得吓人。

他幽幽地看着瞿末予,真羡慕大哥,第一个孩子就是完美继承人。

视频通了,瞿承尘对黑衣人道:让他接,一分钟。

然后把手机扔给了瞿末予。

瞿末予的心顿时悬吊起来,画面一阵晃动,最后出现了沈岱的脸:阿岱!沈岱看到瞿末予的一刻,双目明显亮了起来,他本能地往前一步想要拿过手机,黑衣人后退一步:你坐好,我拿着。

阿岱,你还好吗,丘丘还好吗。

瞿末予紧紧抓着手机,恨不能穿过屏幕去抚摸沈岱苍白的脸。

沈岱坐回了椅子里,他定定地看着瞿末予,深吸一口气:我还好,丘丘也还好,我们换了个地方。

瞿末予暗叹一声,他在见到瞿承尘之前,得到的最新进展是已经锁定了一个去买指定婴儿用品的人,并且通过人脸识别对比到了一个有案底的人,顺着线索找下去,应该有望找到沈岱,但现在他们已经被转移了,不过,能锁定一个嫌犯也是极大的收获。

瞿末予沉声道:你别害怕,我很快就会接你们回家,我发誓。

沈岱深吸一口气,很多话他无法说,也不能表现出害怕:……好。

阿岱……对方挂断了电话,瞿末予愣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手机被捏碎了,他恶狠狠地瞪着瞿承尘。

瞿承尘用两只轻轻支着下巴,声音有些飘忽:为什么你总是运气这么好,和一个b级omega都能生出s级alpha?少他妈废话,你要怎么才肯放人。

我们的基因差距不大,那么是沈岱天赋异禀?瞿承尘勾唇一笑,他倒是非常聪明,智商高,健康,长得也好看,怎么都不像只有b级,或许他就是有个厉害的肚子。

大哥,你说,他能不能给我也生一个s级的小alpha啊,我喜欢女儿。

瞿末予的信息素暴虐地冲向了瞿承尘,瞿承尘早有准备,瞬间开启了屏障,两股强盛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角斗,房间内的许多物件像是在承受异变的大气压,逐渐畸形扭曲。

瞿承尘约在此处是非常有预见性的,这个会所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为了被破坏而生。

瞿末予率先收回了信息素,他胸中气血翻涌,杀意滚滚,如果没有顾忌,他或许真的会和瞿承尘斗个你死我活,就在此时此刻此地,为他们二十多年来的战争画一个句号。

瞿承尘同样的面色刷白,胸膛剧烈起伏着,他舔了舔嘴唇,咧嘴一笑:这就生气了,我抢走小悦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生气,小悦比他差在哪儿呢?你到底想怎么样。

瞿末予咬牙切齿地问。

得知沈岱落入瞿承尘手里的每分每秒,他都处于极度的焦虑和惊恐中,他太了解瞿承尘了,瞿承尘热爱抢夺一切属于他的东西,权力、资源、利益、关注、物件、甚至是人。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瞿承尘深深地盯着瞿末予的眼睛,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挺累的,我不想一直活在你的阴影里,你也不想一直有我这个威胁。

以前有爷爷在,咱们的父辈想分家没分成,到我们这里做个了结吧。

那么多股东,几十万股民,作为一个上市公司,这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吗。

是你可以推动的。

瞿承尘皮笑肉不笑地说。

瞿末予寒声道:好,我答应你。

瞿承尘的身体前倾,仿佛是要凑近了仔细看这个相识二十多年的兄长:为了区区一个omega,把一个业务板块分出去?你真的这么在乎他?他说着,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七章上市公司的重要决议都是需要董事会讨论并且公示的,即便瞿末予个人答应了瞿承尘,短期之内也不可能完成拆分业务这么大的动作。

但集团内部支持瞿承尘一派的大有人在,此前也经历过不少分裂的动荡,只是每次都失败了,如果瞿末予同意分家,将符合很多人的利益。

瞿末予答应瞿承尘,明天就会通知董事会成员,最快一周内组织会议和发布公告。

这几天他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想办法找到沈岱和丘丘,但即便这件事结束了,他也想把拆分化工板块的事推进下去。

此前无论是为了利益也好、胜负心也罢,他一次次挫败瞿承尘的野心,成功坐稳了星舟掌舵人的位置,可换来的却并不是安稳的统治。

正好相反,瞿承尘无法接纳失败,对于一个顶级alpha来说,承认失败并且放弃战斗,就等于对自我的否定,而瞿承尘和他大伯手里握着不少原始股,根本赶不走。

一山难容二虎,在可预见的将来,他们依然会无休止地内耗下去,不仅对他的管理和决策构成威胁,也妨碍公司未来的发展,如今瞿承尘已经丧心病狂到使用非法手段,他不能忍受他的家人的人身安全都有风险,必须在此做个了断。

离开会所后,瞿末予返回了沈岱住的公寓。

他不想回家,只有待在有沈岱的信息素气息的地方,他才能获得一点点安抚,才能于焦躁难安中收拾出几分清醒。

却没想到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在等他——尤柏悦。

瞿末予的脸上难掩疲倦和不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瞿董告诉我的。

尤柏悦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但凡出门必须精雕细琢,此时却只穿着素色的便装,头发塌软,面色苍白,我什么都知道了。

尤兴海自作自受,你找我也没用。

瞿末予冷冷地扔下这句话,越过他就要上楼。

我帮你找到沈岱和孩子!尤柏悦急道。

瞿末予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尤柏悦。

尤柏悦面上的肌肉抽动着,神色间汇聚了怒意和恨意:我爸是有不对,但瞿承尘更该死!只要我爸能出来,我保证他什么都不会再做,我们一家人马上出国,再也不回来。

你怎么帮我找到人。

瞿末予谨慎地看着尤柏悦。

我去警局的时候,看了监控录像,其中有个人我见过,是他的一个保镖的朋友,以前出去喝酒的时候碰到过,我认人一向很准,那个人和酒吧的调酒师是一对儿,一定有办法找到他。

瞿末予沉声道:你告诉警察了吗。

没有。

尤柏悦冷道,对你来说,沈岱和丘丘的安全更重要,不是吗。

带我去找那个调酒师。

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

第一,我爸必须平安出来,以后也别再找他麻烦,第二……尤柏悦咬牙道,别放过瞿承尘。

那天晚上,瞿末予和瞿慎通了一个小时的电话,软硬兼施、阐明利害,终于让瞿慎同意了他的决定。

接下来他会逐一和几个大股东沟通,争取在下周开会的时候一次通过拆分化工业务的想法,他有很多理由证明这个战略性的决策对公司的未来更有利,而之于私,他必须让瞿承尘远离他的生活,远离他重要的人。

同时,他也派了人去调查尤柏悦说的调酒师,以及通过沈岱留下的线索锁定的那个有案底的人,如果能掌握两个绑匪的身份信息,几天之内就能找到人。

等到沈岱和丘丘安全回到他身边了,他再考虑要不要把瞿承尘送进去,这其中牵扯了太多集团利益和家族利益,需要综合判断。

山里下了一天的雨,沈岱看着院子里被泡成了泥的土壤,和大片大片零落其中的花叶,发呆了很久。

丘丘在身边睡得香甜,窗外偶尔轰鸣的雷电对大自然是天降的震慑,但隔着厚厚的墙体传导进来已变成了白噪音,搭配着婴儿细微的鼾声,竟有一种别样的安宁。

沈岱已经好久没这样放空过了。

过去的近两年中,他一直是紧绷着的,为生活、为感情、为后代,无论有多难多累多绝望,他都有必须顽强地走下去的理由,但此时此刻,在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此时此刻,他可以安然地什么都不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

沈岱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黑得犹如深夜,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很晚,估摸是晚饭来了。

打开门,送饭的人却是瞿承尘,他肩上有一些雨滴,应该是刚到。

瞿承尘笑了笑,刚要开口,沈岱就踏出了卧房,并把门关上了,他冷冷地说:你进屋会吓到孩子。

丘丘对信息素十分敏感,现在的瞿承尘一如当初给丘丘留下恶劣印象的瞿末予,只要靠近了就会引起丘丘的不安。

瞿承尘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做了个请:去书房吃吧。

沈岱伸手想拿过托盘,见瞿承尘不给,他转身就要回房间:我不饿。

我有话要跟你说。

瞿承尘用下巴指了指隔壁。

沈岱木然看了瞿承尘一眼,走向了书房。

瞿承尘将晚饭放在茶几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岱:这两天过得怎么样?你要的东西都尽量给你配齐了,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嫂子和小侄子。

你见了瞿末予吗,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我大哥答应了我的条件,这几天正在组织董事局会议呢。

瞿承尘似笑非笑,一双鹰眸定定地落在沈岱的脸上,他果然很在乎你,看来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想娶你。

沈岱被他盯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加重了语气: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那天我见大哥,开玩笑说我想要你给我也生一个顶级alpha,他气坏了。

瞿承尘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放肆地打量着沈岱全身,你到底有什么特别呢,莫非是床上功夫特别好?沈岱怒目而视。

瞿承尘嗤笑一声,语调突然变得暧昧:如果我不是开玩笑呢。

沈岱戒备地瞪着瞿承尘。

你应该知道,我和我爸一直想要分家,爷爷在的时候不同意,爷爷走了后,我们费尽心机也没办成,结果大哥就这么同意了。

他答应我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瞿承尘一步步走近沈岱,慢慢挑起了沈岱的下颌,我明明应该高兴的,可我最强烈的感觉竟然是失落。

我想,比起失去那么大一块利益,好像失去你会让他更痛苦。

沈岱想跑,但他的脚生了根,他的身体被瞿承尘用一丝信息素轻轻松松摁在了原地,他的脸变得苍白而眼睛赤红。

你说呢?瞿承尘低下头,温凉的唇贴上了沈岱的,如品酒一般玩味地浅尝,如果我抢走你,大哥会怎么样?想到瞿末予会因此而痛苦万分,他的心就亢奋地跳动着。

沈岱颤抖着说:你敢标记我,我就……把腺体摘掉?瞿承尘‘啧’了一声,你已经洗过一次标记了,不能再洗第二次,留给你的选择确实不多。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受你的控制。

瞿承尘发出嘲弄的笑声:这像是一个omega能说出来的话吗?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你当场发情,跪在我脚边求我上你。

是不是我大哥就喜欢你这份不自量力的倔强?嗯,倒也别有情趣。

沈岱怒极反笑:你敢吗?瞿承尘眯起眼睛:你在挑衅我。

你会为了报复瞿末予的一时的快意,放弃两代人精心布局多年的利益,标记一个远达不到你配种标准的omega?沈岱的眼神锐气十足,厉道,你敢吗!瞿承尘怔忪过后,再次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不划算。

沈岱身上的压力消失了,他立刻推开了瞿承尘。

好好吃饭,亲爱的嫂子。

瞿承尘后退几步,深深地看了沈岱一眼,离开了书房。

沈岱脱力地坐在沙发上,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心中一直在默念着瞿末予的名字,只有坚信瞿末予一定会来救他们,他才能抗住这身心的重负。

阴雨让天色黑得很早,好像夜幕提前降临,沈岱也早早就疲倦地趟下了。

他这几天睡得都很不好,一点响动就能让他惊醒。

他又一次从半昏睡中睁开了眼睛,是因为听到了异动,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房间再次轻颤了一下,接着楼下传来吼声,他终于确定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地震,这个度假别墅建在半山腰,最近的邻居直线距离也有几百米,一定是屋内发生了什么事。

沈岱本能地先查看了一下丘丘,才跳下床,刚刚打开房门,一阵信息素的波动就扑面而来,尽管传到二楼已经减弱了许多,依然把他震得后退了两步,他听到了清楚的打斗声。

黑漆漆的别墅里没有开一盏灯,雨停后,窗外漏进来的银月是仅有的光源,楼下影影绰绰,分不清有几个人,但沈岱竟然一眼就辨认出了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形:末予!那人抬起头,昏暗中全然看不清脸,只有一双锋锐的眼睛格外明亮:阿岱!第一百一十八章楼下不停地传来巨响——家具碰撞、玻璃碎裂、还有人的搏斗,杂乱的信息素就像多种风格的音乐同时奏响,形成了极具穿透力和杀伤力的噪音,置身其中的每个人都不能幸免。

尤其对于一个omega来说,alpha信息素混杂的环境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他感到胃里阵阵翻涌,胸口闷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他不得不退回房间,关上门,不仅是他受不了,丘丘也不能暴露在那样的场域里。

他缓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把丘丘从床上抱到了婴儿车里,并拿起自己的衬衫盖在丘丘身上,想让孩子尽量多闻到自己的信息素,他抓着婴儿车的手柄,紧张地盯着房门。

突然,房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瞿承尘大步走了进来,满脸阴鸷:跟我走。

沈岱畏惧地看着他。

快点!瞿承尘厉声道。

沈岱不得不抱起丘丘,丘丘此时也醒了过来,茫然地半睁着眼睛,表情越来越委屈。

别哭,求你了,别哭。

沈岱拍着丘丘的背,同时释放出充满母性的信息素,竭力抚慰着,他害怕这时候丘丘的哭闹会让瞿承尘更加不耐烦,进而招致不好的后果。

丘丘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岱的惶恐,抿着嘴唇小声哼唧起来,并不住地往沈岱怀里缩。

瞿承尘带着沈岱直奔电梯,沈岱频频回头,他似乎又听到了瞿末予的声音,他大喊道:瞿末予!瞿承尘抓着沈岱的胳膊将他拉进了电梯,电梯把他们送到了地下车库。

瞿末予都找到这里了,你觉得你能带我们去哪里。

沈岱厉声道。

别废话,上车。

瞿承尘打开车门,把沈岱推到了副驾驶,他弯腰给沈岱系上了安全带,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白皙清俊的脸蛋邪笑道,你不觉得挺刺激的吗。

沈岱骂道:你简直有病,你们姓瞿的都有病。

可能吧。

瞿承尘上了车,打开地库门,车刚刚开出去转了个弯,只见瞿末予赫然站在庭院大门口,站在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对着迎面驶来的车似乎毫无避让的打算。

沈岱瞪大了双眼:停车!他扭头看向瞿承尘,只见瞿承尘脸上挂着诡吊的笑,眼眸中闪动着异彩,仿佛前方是自己将要扑向的猎物。

眼看着他们离瞿末予越来越近,车却没有减速的趋势,沈岱急得大吼,如果不是丘丘就在自己怀里,他一定会去抢方向盘!瞿末予冷冷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车,慢慢握紧了双拳,可当他看到副驾驶上的沈岱和丘丘时,神色间有了迟疑,就在那辆车距离自己已经不足十米时,他闪身躲开了。

瞿承尘的面部肌肉因紧绷而颤动,双目充血,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脸上呈现出一种赌徒般的狂态,瞿末予的闪避和他的车冲过大门,前后相差不足一秒。

沈岱惊恐地闭上了眼睛,瞿承尘却大笑起来,仿佛旗开得胜。

车减速并停了下来,雨水和污泥飞溅,把这个夜渲染得糟烂不堪。

沈岱颤抖着睁开眼睛,浑身汗如雨下,丘丘吓得呜呜直哭。

沈岱转过头去,看到瞿末予正朝他们跑来——完好无损的,他又猛地回身,恶狠狠地给了瞿承尘一拳。

这一拳着实不轻,瞿承尘的脑袋撞在了玻璃上,咣地巨响,他抚着痛麻的右脸颊,他眯着眼睛看着沈岱:脾气不小。

沈岱一下下顺着丘丘的背,却发现自己现在没有能力安抚丘丘,因为丘丘一定感受到了他的惊惶。

瞿承尘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打开了车门,他看着走近的瞿末予,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怎么躲开了。

你敢撞吗。

瞿末予看向沈岱,阿岱,你们没事吧。

沈岱脸色苍白地摇着头,他全身虚脱了一般,这辆车冲向瞿末予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上演,如果刚刚瞿末予没有躲开,如果就这么撞了上去,如果……光是想象可能发生的事,恐惧已如蚁附。

瞿承尘的胳膊搭在车门上,一手扒过被雨润湿的额发,轻笑:你不躲开不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他们在车上,我一定不躲。

瞿末予的眼神杀气腾腾,湿透的黑色衣物紧贴着肉体,勾勒出一身健硕的肌理线条,宽厚的胸膛一下一下随着呼吸伏动,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好像随时准备扑杀过来,把敌人撕碎,你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了,想好怎么面对警察了吗。

瞿承尘低头看了一眼沈岱和丘丘,笑了笑:早知道你这么在乎他,我一定做的更周全一些,其实我很意外你会那么轻易就答应。

好几个人影从别墅走了过来,雨夜里,沈岱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知道那些杂乱的alpha信息素也包含这些人,这个混乱又危险的夜晚或许还不能因为瞿末予找到了他们而结束。

闹够了吗,把他们还给我!瞿末予寒声道。

瞿承尘拍了拍车顶:出来吧。

沈岱不想让丘丘置身杂乱的信息素环境下,他下车,把丘丘放在座位上,并关上了车门。

瞿承尘搂着沈岱的肩膀,指了指瞿末予,轻佻地说:嫂子你看,大哥大老远跑过来英雄救美,真是威武。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尤柏悦帮我找到的。

瞿末予嘲弄地说,意外吗。

瞿承尘微怔,嗤笑道:确实没想到。

不过,就算你找到了他们,也要兑现承诺啊。

他低下头,故意在沈岱的后颈处嗅了嗅,这么香甜可口的omega,还给你生了一个完美继承人,他们值得你把化工让给我吧。

冰冷的雨滴砸在沈岱裸露的皮肤,雨势不大,却颗颗分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跳舞,他的后颈像是被呈上了断头台,瞿承尘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就是高悬于顶的铡刀。

我已经答应了你,我说多做到,放了他们。

瞿末予额上青筋突起,眸中有怒火跳耀,瞿承尘嗅他的omega的腺体,这无疑是羞辱与挑衅!真的吗,如果我手里没了筹码,大哥还会兑现承诺吗。

瞿承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瞿末予,一手放肆地搂住了沈岱的腰,‘说到做到’,大哥什么时候具备这样高尚的品格?瞿承尘!瞿末予狠戾地瞪着他,你、找、死。

沈岱僵直着身体,忍受着瞿承尘的信息素萦绕在四周,像是毒蛇在围着他吐信子。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更痛苦呢。

瞿承尘幽暗的眸光泛着森森地绿,如果我标记了这个omega,你会怎么样?你也会无助、会绝望,会体会到我的痛苦、我姐的痛苦吗。

瞿末予往前走了一步,如猛兽呲牙:你敢。

瞿承尘把沈岱更紧地禁锢在怀里,眼中饱含恨意:我都被你逼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敢与不敢?凭什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你总会赢吗?不见得吧。

瞿末予看着沈岱惨白的脸,心痛如绞,瞿承尘,你是不是疯了,大姐的抑郁只是我一个人的原因吗,你的存在比我更让她痛苦,因为你是她的亲弟弟!可你比我先出生!瞿承尘低吼道,你一生下来就抢走了她的光彩,也抢走了我的,她所有的辛苦所得都被你轻易超越,所有的骄傲都被你踩在脚下,只要有你在,我们永远无法达成父亲的期望,凭什么,凭什么!你以为这是我想要的吗,你以为我想和你无休止的争斗吗。

瞿末予抹掉脸上的雨水,目光炯炯,不是你,就是我,我没有选择。

瞿承尘发出怪异的低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

瞿末予嘶吼道。

即便瞿承尘手无寸铁,但一个顶级alpha能用信息素对一个omega造成怎样毁灭性的伤害,他比谁都清楚,他不是不知道瞿承尘恨他,有记忆以来他们就一直是敌对状态,但那都是利益的较量,他没有料到这恨意比他想象中要深沉得多,甚至可能超过了对利益的追逐,这让他心寒至极,毕竟在心底,他还顾念他们的亲缘关系,还认同这个人是他的弟弟。

瞿承尘的表情已然扭曲:我想看你输一次。

沈岱哑声道:你姐姐不会想要看到这一幕的。

闭嘴。

瞿承尘捏住了沈岱的后颈。

别碰他!瞿末予厉声道。

瞿承尘朝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绑架沈岱的黑衣人和他的同伴朝瞿末予走了过去,俩人身上、脸上都带着伤,看着瞿末予的眼神有惧意,更有杀意。

你要做什么。

沈岱颤声说。

黑衣人一脚踹在瞿末予的膝盖窝,两手按住瞿末予的肩膀,迫使他跪了下来。

瞿末予扭过头,凶狠地瞪视。

俩人硬着头皮按住了瞿末予,这种感觉无异于虎口拔牙。

瞿承尘低着头,薄唇贴着沈岱的耳畔,用不大不小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嫂子,你为他洗过一次标记,他可真不是东西,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瞿承尘,你别发疯了……沈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无论你想……做什么,你会……后悔。

瞿承尘的双眸幽深不见底,他死死地盯着瞿末予,突然咧嘴一笑: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因为一个家族里,不该有两个顶级alpha。

沈岱眼看着黑衣人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凶恶的利器在雨夜中闪着凄冷的银光,他嘶声喊道:不要——第一百一十九章瞿末予的鲜血喷洒在雨幕中,奋力向天空绽放后魂归大地,溅落在泥水中,顿时就不见了踪迹。

沈岱想起花园里那些被风雨打落的花瓣,它们傲立枝头时艳煞人间,最后却变作污泥的一部分,连曾经真实的颜色都看不清了。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波峰波谷,盛衰兴亡,哪怕是被公认为最优越的人种,也是一具血肉之躯。

沈岱如雕像般僵硬地看着瞿末予,看着瞿末予倒在自己面前,他的精神世界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轰然坍塌。

他见过瞿末予很多很多面,无论是好的那面,还是坏的那面,亦或虚实真假难以定义的那面,都无疑是强大的,他不曾见过瞿末予倒下,他无法相信眼见的一切。

那一瞬间,风声、雨声、叫喊声都悄然消失,沈岱只是看着瞿末予,他分明听到瞿末予在叫他,叫他阿岱,那一句阿岱穿过时间与空间的重重窒碍,从瞿末予心底传到了他心底。

沈岱的意识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撼中苏醒,他的双腿已经本能地跑向了瞿末予。

瞿末予高大的身躯半陷在污泥中,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停地抽搐着,腺液和鲜血混杂着糊在后颈上,又淌了一地,将沈岱的视界涂抹得面目全非。

沈岱双膝瘫软着跪在瞿末予身旁,颤抖的手想要捂住他的伤口,想要阻止血液的流出,可他沾了满手刺目的红,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腺体是人身上最脆弱、最敏感也是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受到损伤会严重破坏激素系统的平衡,同时造成难以想象的疼痛。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是沈岱在决定洗标记时医生几次劝阻他说过的话,他知道腺体受伤有多疼,疼到这个仿佛没有破绽的、强大的顶级alpha,几近晕厥。

他在最怨恨瞿末予的时候,在无数个夜晚被梦中的幸福和现实的绝境产生的落差一次次撕碎的时候,在疲惫、不安、焦虑和无望像一块块石头压在肩头时,他都阴暗地想,那个让他如此痛苦的人,若有一天也能尝尝这番痛苦就好了,但他从未想过是这种方式,他也不感到快意,他的腺体再次被狠狠刺痛了,一如他的心。

瞿末予的每一滴殷红的血、每一份虚弱的神色,都让他剜心一样地疼。

末……予……沈岱大口喘着气,恐惧像一只无形之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却用灵魂发出直冲云霄的悲鸣,啊——沈岱在一张长椅上坐了很久,哪怕瞿慎指着他激动地大吼大叫,也无动于衷,他看着瞿慎的面部肌肉抖动,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前一刻的记忆是自己捡起了地上那把沾血的刀,指着瞿承尘让他们送瞿末予去医院,下一刻他的意识就在这张椅子上醒来,他茫然地看着瞿慎,又看看后面紧闭的手术室的大门,想到瞿末予此时就躺在里面,不知命运会如何判定,便心如刀割。

瞿慎恶狠狠地说:我儿子要是出事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的儿子!沈岱扶着墙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无畏地站定在瞿慎面前,对着这个曾经用信息素压制他的人说道:你儿子如果出事了,你难辞其咎。

你!沈岱走向了靠墙站着的梁芮,她背对着他们,肩膀在不停地抖动。

沈岱轻声问道:手术多久了。

快两个小时。

梁芮的眼睛又红又肿。

医生怎么说。

刀口偏了一些,但伤得也不浅,送医时间太慢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保住腺体的可能性……不高。

梁芮越说越是颤抖。

沈岱慢慢用手撑住墙,他闭上眼睛,缓了一口气:他的信息素很顽强,不会轻易消失的。

梁芮摇着头,哽咽道: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我不怕他变成普通人,变成beta,但是他受不了的。

沈岱也无法想象瞿末予会变成beta,那样的天之骄子岂能忍受自己跌落凡尘,可命运并不会因为你格外重视一样东西就不拿走它,他再次看向手术室的门,他想要看到它开启,又害怕它开启。

医生说,末予之前在医院冷冻过腺液,好像是为了给丘丘制作信息素香氛。

梁芮吸着鼻子,那个能派上很大的用场,或许能救他。

沈岱想起瞿末予故意将黑檀木信息素弄到丘丘的日用品上,一步步放松丘丘的警惕直到真正被接纳,没想到丘丘无意中帮了自己的父亲。

其实瞿末予为了修正过去所做出的努力他并非没有看到,他只是无法原谅,他只是抗拒去相信,他只是无法把自己从已经封闭的壳子里拉出来,因为他害怕过去的惨痛经历重演。

可是他越来越无法装作看不见,他的心在长久压抑的恐惧和一次又一次的悸动中反复挣扎,直到看到瞿末予倒在血泊中,他才发现无论他心底有多少恨,他都不希望瞿末予被这样伤害。

沈岱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声问:丘丘呢。

保姆带回家了。

瞿承尘呢。

瞿慎走了过来,冷声道:他被拘留了。

警察要见你,你听好了,见到他们之后,说自己现在很混乱,记忆混乱,语言混乱,暂时没有办法录口供。

我的记忆和语言都没有混乱,我知道从头到尾发生了什么。

我们要先研究这件事的最佳处理方案。

瞿慎命令道,你说什么,由我来决定。

沈岱不敢置信地瞪着瞿慎:你儿子现在躺在里面急救,你不想把凶手送进监狱,你要研究什么方案?应付媒体的方案还是稳定股价的方案?!这是我们瞿家的家务事!瞿慎厉声道,你这个外人还没进门就惹出这么多麻烦,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闭嘴。

梁芮转过身来,激动地说:你什么意思,瞿承尘伤的是末予的腺体,这已经不是争权夺利,他想毁了末予!这还是什么家务事?这是刑事案件!瞿慎的脸色极其难看:你们懂什么,难道我不想弄死他吗。

这件事牵扯的太多,不是简单的把他送进监狱就能解决,老大为了保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

沈岱深吸一口气,他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这些豪门之中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被牵扯的其中一个提线木偶,可是他们似乎已经没有退路。

在见识了瞿承尘的疯狂后,他相信了他们对于顶级alpha的所有评价,那是一条注定极端又凶险的路,可为了与生俱来的尊严与荣誉,他们不惜一切都要走下去、斗下去。

顶级alpha究竟是基因的王者,还是本能的奴隶。

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他也的确没有心力协助警察,他满心只在祈祷着瞿末予的平安。

沈岱用消极的态度应对完警察的询问,天已经亮了,瞿末予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也结束了。

看着手术室的灯熄灭,封闭的大门被打开,沈岱感到两条腿发软,他看着走出来的医生,仿佛等待的不是瞿末予的伤情陈述,而是他的生死审判。

满脸疲倦的医生带着些许放松的表情:手术做的不错,他的腺体功能暂时是保住了。

瞿慎和梁芮顿时都红了眼圈。

沈岱的后背抵着墙,心脏狠狠地震了几下,双目顿时酸涩不已,眼前很快就模糊了。

不过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他的腺体一定会恢复,或者能恢复到以前的多少,之后的康复跟手术同等重要。

他的信息素会受影响吗。

瞿慎急道,他可是S级alpha。

医生苦笑道:如果腺体都不能恢复,哪儿来的信息素呢。

沈岱低声道:谢谢医生,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他现在要在ICU观察24小时,之后家属需要怎么配合康复,病人需要怎么配合治疗,我们都会一一告知的。

医生安慰道,S级alpha的腺体都很强韧,我们还是抱有信心的。

沈岱点点头:谢谢您。

他的声音突然轻颤不止,他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淌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章姥姥和瞿末予在一家医院,只是一个在加护病房,一个在重症监护。

沈岱想着楼上楼下两个他关心的人,一颗心悬而不下,每一分现实的压力都毫不留情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的灵魂深处有人在求救。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姥姥,又怕现在的精神状态会让姥姥更加担忧,这时他接到了保姆的电话,说丘丘一晚上都在哭闹,这次怎么都哄不了,没办法才给他打电话,他只能匆匆赶回家。

丘丘这次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还这么小,却要接二连三遭遇这样那样的变故,承受这样那样alpha信息素的影响,他不能说话,无法反抗,只好不停地用哭声表达不适。

沈岱因为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而深深自责,这一切不算完全因他而起,。

丘丘被沈岱抱在怀里,感受到他的信息素之后,情绪才平息一些,抵不住困倦睡着了。

沈岱上网查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竟没有任何媒体的报道,偶尔有平台冒出一些遮遮掩掩的小道消息,也没有引起大范围的讨论,看来星舟的公关团队一直在处理。

想想现在尤兴海和瞿承尘都被拘留,瞿末予躺在医院还没醒,公司很可能已经谣言四起,瞿慎究竟打算怎么利用这次的事,又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他为这任何时候都精于算计的冷酷感到齿寒,可以想象瞿末予都在接受怎样的教育。

把丘丘哄睡后,沈岱洗了个澡,又返回了医院——他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更无法安然待在家里。

去看姥姥的时候,姥姥在睡觉,她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有时候醒来也会忘记很多事,沈岱每见她一次,哀伤就更添一分。

沈秦亟不可待地把他拉到一边:你还好吗,丘丘怎么样了,我听说瞿总受伤了,就在楼上的病房,真的假的,他们家保镖拦着不让我看。

沈岱疲倦地点点头。

伤、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沈秦的声音开始发颤,我听说,听说啊,说是……腺体?沈岱哑声道:你不要问了,他们要保密。

瞿慎已经全面封锁消息,如果瞿末予腺体受伤的事传出去,一定会有无法预估的危险,老虎受了伤,豺狼会伺机而动。

沈秦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暴怒:尤兴海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我到底欠了他什么,他要害我,还要害你们一家!他怎么不死,他最好这辈子就死在监狱里!沈岱不屑为尤兴海解释,也不想让沈秦知道太多。

沈秦激动得双目赤红,恨意汹涌:瞿总不会有事吧,他可是顶级alpha啊!他……不会有事的。

沈岱低声道,你照顾好姥姥,我去看看他。

来到贵宾休息室,梁芮果然等在这里,她看上去也同样是一天一夜没睡,满脸倦容地问起丘丘的情况。

丘丘睡着了,他受了些惊吓,但应该没大事。

沈岱坐在一旁,他醒了吗。

梁芮点点头:醒过两次,状态还不错,明天早上应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沈岱缓缓吁出一口气,闭目靠在了墙上,他感觉身体要累化了,每一根筋骨都在叫嚣着无力支撑。

他醒来就问你和丘丘。

梁芮轻叹一声。

沈岱睁开了眼睛:我让保姆等丘丘睡醒了就把他抱过来。

那你呢。

……我就在这里。

枯坐了几个小时,医生来通知他们,说瞿末予的状态平稳了,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人也醒着,可以探视。

俩人对视一眼,梁芮道:你先去看看他吧,他最想见你。

沈岱的心跳得比鼓点子还剧烈,但他脸上一贯平静,他起身随医生上了楼。

走到瞿末予的病房外,沈岱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眼眶微微发热,他整理好情绪,才推门走了进去。

瞿末予躺在一个特殊病床上,颈部有悬空的设计,让他在可以躺下的同时不会碰到伤口,可如此看来颇像电视上那种脊骨受创的患者,加上他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和黯淡的眼眸,那种病态和脆弱狠狠刺痛了沈岱的心。

瞿末予看到沈岱,手指动了动,轻声唤道:阿岱。

他的嗓音暗哑,有气无力。

沈岱每往前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疼,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虚弱的伤者是他印象中强大冷酷、无往不利的顶级alpha,瞿末予好像不会受伤,也不会输,甚至不会倒下。

瞿末予用力牵动唇角,笑了一下。

沈岱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小声说:你的手术很成功,丘丘也没事。

那你呢。

瞿末予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岱,肉身的受损让他的精神力也处于低迷状态,可他的眼睛在看到沈岱时还是渐渐亮了起来。

我也没事。

沈岱抿了抿唇,这件事我有责任,尤兴海和瞿承尘都不是东西,但我也做了冲动的事,让丘丘和你都遇到危险。

瞿末予慢慢抓住沈岱的手:这不是我想听的。

我……你想要对付尤兴海的那招是有效的,你也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收拾他,这件事的关键是……瞿末予苦笑一声,你不信任我,如果你把这个计划告诉我,我就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不会让瞿承尘乘虚而入。

沈岱沉默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信任我,觉得我不可靠,出了事必须且只有自己去解决,哪怕你面对的敌人比你强大太多,你都不会向我求助,是因为我在你这里耗光了所有的信用,对吗。

沈岱低下了头:但你这次救了我们。

所以我的分数涨回来一点了吗。

瞿末予殷殷看着沈岱,还是负的吗。

沈岱只与瞿末予对视了半秒,眼神就不自觉地避开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们。

我救的是我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是应该的吗。

……你知道吗,当我意识到,瞿承尘想伤我的腺体的时候,我虽然也紧张,但我那时候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沈岱感觉到瞿末予抓着他的手在收紧,原本他以为瞿末予没什么力气了,但现在好像又被缚住了。

我想,你不打麻药洗标记时候的痛,我应该尝尝。

沈岱浑身一震,惊讶地看着瞿末予。

我妈告诉我了。

沈岱的呼吸有几分急促,那是他最不愿意碰触的回忆,是他从未愈合的伤口,每次揭开这道疤,下面还是血淋淋的。

真的很疼,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瞿末予的眼睛泛起了红,你那时候该有多疼啊。

沈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低声道:为了丘丘,我不后悔。

我也没想过要你这样偿还。

算我活该吧。

瞿末予深深凝望着沈岱,阿岱,就算我的腺体功能无法恢复,甚至变成了beta,我也同样不后悔。

沈岱的眸光闪动着,他看着瞿末予的眼睛,想要从其中分辨出几分虚实,看到的却只有不见底的深情。

瞿末予的这番话给予沈岱极大的震撼。

S级alpha这个基因标签对于瞿末予来说有多么重要,无需赘言,那是他毕生的骄傲,是力量的来源,是天骄的象征,是通往巅峰之路的通行证,任何一个S级alpha都将此作为一生最大的荣耀,倘若失去这与生俱来的强大能量,恐怕比死还痛苦。

可瞿末予却说他不后悔,不后悔差一点点就失去了自己的腺体。

而且他不是说说而已,一个顶级alpha轻易就可以躲开一个普通alpha的攻击,他的腺体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没躲,他违抗自我防御机制的本能,选择承受损害、甚至失去腺体的代价,只为了……为了救自己。

沈岱这两天浑浑噩噩,都无法从瞿末予为救他而腺体受伤这件事里清醒过来,他的记忆、他的经历、他的认知、他的判断都一再地告诉他,瞿末予没有感情,这个顶级alpha的所作所为都是利己的,在利己的前提下对他的示好和示弱都是目的为导向的手段。

可是瞿末予的行为突破了他所有的预设,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值得瞿末予甘冒失去腺体的风险,偏偏瞿末予这么做了,为了他。

这好像不是他认识的瞿末予,他已经习惯了面对那个利益优先的、充满掠夺性的顶级alpha,而不是这个做了连他都觉得不划算的交易的人,他突然间就慌了。

如同他当初找不到瞿末予需要他的驱动力,现在他也找不到瞿末予这么做的驱动力,除非,除非是那个最显而易见m的、最浅显易懂的、瞿末予说过很多次但他并不敢相信的理由。

他不敢相信,瞿末予也许真的喜欢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咣咣两下敲门声,医生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探视时间差不多了,病人刚醒,需要充分的休息。

沈岱暗自松了口气,他无法继续面对瞿末予坦荡又深情的眼神,那令他手足无措。

这时,梁芮抱着丘丘走了进来,跟医生商量道:等等,再给我们几分钟吧,他想看看孩子。

医生点头默许了。

保姆刚把丘丘送过来。

梁芮走到床边,看着瞿末予就重重叹了口气。

瞿末予安抚道:妈,我没事。

丘丘伸出小手,隔空向瞿末予抓去,发出咿咿的声音。

宝贝。

瞿末予也伸出手,让丘丘握住他的食指,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

丘丘兴奋地蹬着两条腿。

梁芮红着眼睛笑了:你一身都是碘伏的味道,腺体又受伤了,我还怕他认不出你。

他能。

瞿末予道,他想要我抱他。

沈岱拍了拍丘丘的屁股:你已经睡饱了,不要耍赖了,乖。

丘丘用力攥着瞿末予的手指不放,喉咙里发出不配合的哼哼唧唧。

没事,你把他放我身上。

瞿末予看了一眼要上前阻止的医生,就一会儿,碰不到伤口。

沈岱犹豫地看着他。

真的没事。

瞿末予的手指带着丘丘的小手晃了晃,就算我现在释放不了信息素,他也知道我是谁,他想要爸爸抱抱他。

瞿末予看丘丘的眼神过于宠溺温柔,父子之间那化于无形之间的羁绊令沈岱的心绵软了一片,他和梁芮对视了一眼,俩人一起托着丘丘,小心翼翼地让孩子趴在了瞿末予的胸膛上。

沈岱抚摸着丘丘的背,柔声说:你千万不要乱动。

丘丘好像听懂了,脸贴着瞿末予的心脏,眨巴着眼睛,嘴角不时地往上撇,短小的四肢各安其处,乖巧得像一只睡午觉的小狗。

瞿末予身上的消毒水和药味儿当然是不好闻的,受伤的腺体也释放不出黑檀木的香,可丘丘的神情看上去却十分安然,好像他本来就属于这里,而他需要的也并不是信息素,而是抱着他的这个人。

瞿末予的大手覆在丘丘的背上,轻轻拍着。

换做平时,这点体重自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此时他确实感觉到丘丘压得他有些气短,可他十分享受这份小小的重量带给他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有个声音在心底说着,这是他的孩子,这是他的omega给他生的孩子,是他和沈岱共同创造的生命,是他们在这世上最深、最重的羁绊。

他体会到难以言表的幸福。

这温馨的一幕让整个病房都安静了,沈岱鼻头微酸,心中百感交集。

看完瞿末予,沈岱原是想带丘丘去探望一下姥姥,然后就回家,但姥姥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醒过来。

医生把沈岱约进了办公室,沈岱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先生,您家老人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瞿总为您找来的那个靶向药的实验团队,你们接触了吗?还没有见面,但我已经看了他们根据我姥姥的情况提供的治疗方案。

沈岱沉声说,还是得手术,是吗。

医生点点头:我们也开了线上会议讨论过,首先,通过一些临床数据,药物肯定是有效的,但是还没有在年纪这么大的患者身上试验过,其次就是光靠药物不能阻止病灶的扩大,配合手术才有可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但是,手术……沈岱深吸一口气,我怕姥姥撑不过去,而且,太痛苦了。

任何治疗都是伴随风险的,而且失败的可能性很大,这您也是明白的。

沈岱瘫靠在椅背上,双目灰蒙蒙的,透不出一丝光:我查过一些医学文献,看过很多病例,其实您大可以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我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什么都能接受,说实话,现在治与不治,没什么区别了,对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这话我不能这么说,每个家属对于病人的状态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对病情的期待也……医生。

沈岱打断了他,垂眸望着地板,哑声说,我知道很多话您不能说,但我心里很清楚,手术失败的可能性很高,就算成功了,药也起效了,遭了无数的罪,最后也只是吊着命,痛苦地活着,仅仅只是‘活’。

医生沉默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思考过关于病痛和死亡的意义,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答案,但我知道现代医学的局限在哪里。

沈岱抬起头,目光变得沉静,我姥姥一直是个精致体面的女人,咖啡要现煮的,家里每天都要有鲜花,只要出门衣服上就不能有褶皱,菜刀划了手都会掉眼泪,她怕丢丑,也怕疼,在无止尽的治疗里没有尊严的活着,不是她想要的。

您的意思是……我原本就打算拒绝那个团队,虽然他们是出于一片好意。

沈岱心里难受得无法形容。

回到病房时,姥姥依然昏迷着。

她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被子盖在身上只有微微一层起伏,倘若不走近了,甚至无法分辨她是否还有呼吸。

沈秦站起身,他刚哭过,双目通红,他悄声道:你和医生谈的怎么样?俩人走到窗边,沈岱问道:她多久没醒了。

快一天了,醒来也不行,好像都快不认人了。

沈秦说着说着,眼睛又湿了,几乎吃不下东西,都靠营养液。

瞿总不是说给我们联系了一个特别厉害的肿瘤实验团队,怎么样了?沈岱摇摇头,他的上下齿关在颤颤巍巍地打架,他轻声说:别再折腾她了。

沈秦听懂了他的意思,泪水马上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他边哭边点了点头:也好,少遭点罪吧。

沈岱靠着窗沿,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眼前浮现的是她从前穿着漂亮的素锦旗袍,在鲜花盛开的院子里弹琴的画面。

妈妈如果走了,你也有了对你好的alpha,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没有牵挂了。

沈秦轻轻地说。

或许悲伤有着同频的感染力,这一刻,面对着将要离世的姥姥,沈岱心底那根亲情的弦被大大地触动了,他对沈秦的恨也好,厌恶也罢,此时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他知道沈秦在担心姥姥走了之后自己怎么办,便淡淡说道:我会给你养老的。

沈秦笑了一下:老……我想象不出变老是什么样子,我的青年和中年都过得一塌糊涂,老年岂不是会更差。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省,沈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秦似乎也不需要什么回答,他擦掉了眼泪:幸好你不像我。

第二天,沈岱带丘丘去看瞿末予时,说了自己对于姥姥的后续治疗的决定。

瞿末予点点头:你的考虑是对的,生命到了最后,应该尽可能保留尊严,减少痛苦。

沈岱看着趴在瞿末予小腿上的丘丘,正手脚并用地在试图往上爬,丘丘的发育一直略早于同龄的孩子,七个月就已经开始学习爬行,好像每隔几天,孩子就会有一个新的变化,同样是他最爱的亲人,一个生命刚刚启程,一个却正在走向终点,这种命运中伴随着的巨大的缺憾感,这种物伤其类的同理性,让他伤怀不已,他徐徐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要谢谢你。

你永远都不需要跟我客气。

瞿末予凝望着沈岱,那是你的至亲,我只是想为你创造多一个选择,让你尽量少一点遗憾,最终决定权在你。

面对瞿末予的种种好意,沈岱无法视而不见,可他并没有想好该如何正确地面对瞿末予,此时此刻,好像他怎么看待瞿末予都是有道理的,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都能找到自洽的逻辑。

他意识到在处理感情方面,自己并不擅长,不是拥有了明确的爱与恨,就算懂了感情,感情是一件极其奢侈珍贵的东西,一般人拿在手里只会弄巧成拙,越用力越摧残,或许,当爱恨纠葛的时候还能从一团乱麻中梳理出清晰的脉络,看到对方也看到自我,才算拥有驾驭感情的能力。

他还不行,他一片混乱,他可以为一个课题攻坚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但看着瞿末予眼中透彻的情意,他只想逃。

我要去趟公安局,警察要我配合调查,你们家的律师也在等我。

沈岱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一会儿保姆就进来带丘丘回去。

沈岱说着就要站起来,瞿末予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前一秒他还虚弱地躺着,此时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病人,人也跟着坐了起来。

沈岱愣了愣:你现在还不能起来。

没事,我伤的是脖子上的皮肉,又不是脊椎。

瞿末予把沈岱的手摁在被子上,去公安局有什么着急,现在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亲子时间。

……瞿末予晃了晃腿,丘丘像抱了块浮木一样在水里左右摇晃,还以为大人在陪他玩儿,咯咯笑个不停,他也笑了:你没发现吗,当我们两个都在,是丘丘最有安全感,最开心的时候。

沈岱看向丘丘,那白嫩的小脸蛋上笑容像朵花一样绽放,他的肩膀慢慢垂了下去,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忍心剥夺丘丘和瞿末予在一起时的快乐。

第一百二十二章瞿末予把沈岱拉回了自己身边,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沈岱的手:你看,丘丘的眉毛好像长出一点形了,跟你的眉毛好像。

丘丘刚出生时眉毛非常稀疏浅淡,现在也不过两道毛茸茸的小肉虫子,他无奈道:这能看出什么形。

能啊,我越看丘丘就越觉得他像你,眉毛,眼睛,嘴,就连神态都像。

瞿末予点了一下丘丘的额头,希望他长大以后性格也像你。

沈岱马上反驳道:你不会希望他像我的。

为什么?你们热衷于把alpha培养成……沈岱看了瞿末予一样,像你这样。

像我这样,最后还不是要向你认输。

瞿末予朝沈岱眨了眨眼睛,我妈也常说,她后悔没有好好陪伴我,教我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我要走这么多弯路。

我们的孩子,由我们共同培养。

沈岱怔忪地看着瞿末予,一时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真的这么想?当然,我知道你不认同我们家的教育,也不希望丘丘像我一样长大。

瞿末予的眼神温和又笃定,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却仍然非常有力量,我们就像寻常的父母一样,共同做决定,好不好。

沈岱感觉心头压着的石头又少了一块,他一直深深为丘丘未来要面对的教育方式感到担忧,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但如果代价是将一个鲜活的人培养成争权夺利的机器,那倒不如做一个普通人。

瞿末予这番话正说中了他的顾虑。

所以,我们能做寻常的父母吗。

沈岱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当他有所察觉时,瞿末予已经快要贴上他的脸,他一惊,转头的同时被瞿末予吻个正着。

唔……沈岱一手撑住瞿末予的胸膛,身体向后退,却被瞿末予抵住了背心。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明明瞿末予的腺体受了伤,无法释放信息素,可他分明闻到了那一抹冷涩的、极具压迫力的黑檀木香,或许这气味已经深入骨髓、深入灵魂,在瞿末予从天而降拯救他、并给他临时标记的那一刻,他的灵肉上都有了黑檀木的印记,临时标记消失也好,永久标记被洗掉也罢,他从未忘记过瞿末予的信息素,任何时候只要触发与这个人相关的记忆,他的心湖就会顿起波澜。

瞿末予吮了一下沈岱的唇瓣,又马上咬住他的下唇,粘着不肯放。

沈岱明知道瞿末予不会真的用力咬他,可预判危险的本能还是让他不敢乱动,于是瞿末予用牙齿轻轻研磨那柔嫩的唇肉,舌尖扫过牙床,企图闯入那润湿的口腔。

沈岱能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有些紊乱,哪怕它没有受到alpha信息素的勾引,这一吻所调动的荷尔蒙也令他心惊。

他拍了一下瞿末予的前胸,不轻不重地,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瞿末予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沈岱,但大手依旧覆在他的后背上,低声呢喃道:阿岱什么时候给我和丘丘一个完整的家呀。

这种动不动就拿丘丘做铺垫的表达方式简直是狡诈多端,可沈岱没有办法,因为他们之间有这个斩不断的连接。

他低着头,偷偷瞄了丘丘一样,小孩子不谙世事,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思有千百种矛盾,只知道和自己的血亲在一起就会安全、幸福。

瞿末予的诡计终究是得逞了,在丘丘已经完全接纳并依赖自己的alpha父亲后,他无法在面对俩人的纠葛时不考虑丘丘的感受。

沈岱越来越不知道该拿瞿末予怎么办,他迟缓地说道:我……真的要走了,不能让警察等着。

瞿末予柔声道:阿岱,我不会逼迫你,但我也不会让你逃避我,你今天可以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有看到我的心吗?沈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如果你没有看到,我会更努力让你看到。

我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沈岱低声道。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不需要你找一个‘合适’的时候才能回答。

瞿末予不依不饶,一双明眸始终盯着沈岱,我只是想知道,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你能不能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为了利用你度过易感期、或为了得到一个完美继承人,或为了别的什么原因,我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爱你,想和你共度余生。

所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心。

沈岱的瞳孔在震动,他张了张嘴,在无声的几秒钟里,他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挣扎,最后,他缓了一口气,眼中的迷茫被清醒代替,他直视着瞿末予的眼睛,说道:我看到了。

他看到瞿末予的挣扎、改变、妥协和付出,这些从前在这个顶级alpha身上从未得见的东西,无论瞿末予最想从他这里得到的是什么,他相信瞿末予对他是有心的,因为原本这个绝对强者可以靠差距悬殊的力量逼迫他就范,而不必降低自己和做出牺牲。

所以他看到了。

瞿末予一时心悸不止,眼中闪过多重情绪,这一刻,他体会到了拨云见日的欣喜和感动,他抓着沈岱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谢谢你。

沈岱明眸闪动,心底全是无措。

瞿末予懂得见好就收,他柔声道:你去忙吧。

沈岱站起身:丘丘……让他陪陪我。

沈岱低头亲了亲丘丘的脑袋,叮嘱道:乖乖的。

遵命。

瞿末予微笑答道。

沈岱斜觑了瞿末予一眼,赶紧转身走了。

去警局的路上沈岱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瞿末予,以及他们之间的种种。

他也不用思考一会儿见了警察要说什么,瞿慎已经给他安排好剧本,给尤兴海和瞿承尘都留了活路,不知道他们是拿什么换的。

沈岱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但他知道这不会是瞿慎单独的决定,一定有瞿末予、乃至瞿家家族内更多人的意见,且必然有大比重的商业上的考量,他完全不想深究,只想尽快摆脱这些烂事。

至于尤兴海,原本证据不足也无法给其定罪,而尤兴海也不再有余力伤害自己,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按照瞿慎的要求,以及律师的协助,沈岱完成了笔录。

当他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律师告诉他,尤兴海和瞿承尘很快就会取保候审,之后的一段时间,他还需要来这里几次配合案件的调查,并嘱咐他去公司也要谨言慎行。

沈岱不无讽刺地说:所以,他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律师谨慎地说:不是绝对自由的,有很多限制。

沈岱想起那个雨夜,瞿承尘疯狂又扭曲的脸,恐惧和憎恶同时被唤醒,但他无可奈何,他只希望这一次能让瞿承尘真正远离他们的生活。

第二天,尤兴海被取保候审的消息上了新闻,而报道中对瞿承尘居然只字不提,显然尤兴海是被抛出来转移大众视线的烟雾弹,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瞿承尘出事的流言已经在互联网上传开,公关只能丢车保帅了。

新闻出来没多久,沈岱就接到了沈秦的电话,哪怕隔着听筒都挡不住沈秦的歇斯底里,他激动地问沈岱为什么尤兴海会出来。

沈岱解释道:他被取保候审,不是案件结束了,而是……他凭什么能出来,他绑架你和丘丘,他还刺伤了瞿总的腺体,他就该坐牢,该死,该枪毙!沈秦此时的精神状态让沈岱头疼不已,但他又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只好道:他是该坐牢,但是……这些事不是他干的,所以证据不足。

这句话在沈秦的理解里只是尤兴海没有亲自动手,他低吼道:他是不是让手下顶包?这个畜生,他凭什么出来,凭什么出来,凭什么他造了这么多孽,还活得好好的!你听我说……沈秦却挂断了电话。

沈岱疲倦地吁出一口气。

他对尤兴海的恨,远不及沈秦对其百分之一,也难怪沈秦如此愤怒,尤兴海并非没有遭报应,只是这报应对他们来说还不够,可他除了暗暗诅咒尤兴海,也别无他法。

沈岱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最近几乎是过上了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并不想天天去看瞿末予,但如果他不去,瞿末予就会不停地打电话发信息,时而以伤情装可怜,时而把丘丘搬出来,见了面更是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走,他只能和瞿末予商量一个固定的探望时间,其他时候他要去照顾姥姥。

当他不得不接受姥姥正在离开的事实,他无比珍惜每一次姥姥醒过来的时候,哪怕只能说上几句话。

就在瞿末予出院的前一天夜里,沈岱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他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好像身体已经做了长久的暗示,他抓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沈秦的名字,心脏好像一瞬间从高空坠落。

沈岱的手指颤抖着划下了通话键。

你快来医院。

沈秦哭着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当与重要的人面临天人永隔时,每个人都会被迫思考生命与死亡的意义,试图用更高维度的释义来减轻离别的痛苦。

沈岱记得姥爷去世时,他坐在医院的楼梯间里痛哭,那时候不仅仅是哭至亲的离开,更是在哭家庭的变故带给他的所有苦难,哭他将要面对一个充满高压的未来。

快十年过去了,有些问题并不会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得到更好的解答,但会不再需要被解答,而时间的确能让人变的更坚强。

当沈秦哭得站不住时,沈岱的第一反应是麻木的,他好像预习了千百遍,平静地接受了姥姥去世的事实,感谢了医生和护士,但他没有去和姥姥告别,因为在此之前,每一次姥姥醒来的时候,他们都在告别。

瞿末予穿着病号服,一直默默陪在沈岱身边。

沈岱开完了死亡证明,也不知道是困、是饿还是累,总之感觉不太舒服,便坐在椅子上休息,突然,一杯热茶递到了他面前,他愣了一下,好像这时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探出头,发现了瞿末予。

阿岱,你还好吗。

瞿末予担忧地问道。

他知道沈岱和姥姥的感情极深,那是世间最牢靠、最厚重、最无私的养育之恩,但此时的沈岱表现得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沈岱接过茶,喝了一口,温润沁香的液体顺着喉管流进胃里,顿时整个身体都跟着暖和了起来,他道:还好,姥姥病了五六年了,这一天我很早就有准备了。

你已经尽力了,尽力照顾她,尽力给她治病,可惜她得的是治不好的病,跟你是否有钱、是否尽心无关。

沈岱道:我明白。

瞿末予皱眉看着沈岱:你有任何情绪,都不需要压抑自己。

沈岱低头看着手里的死亡证明,沉默了半晌,说道:还有好多事要办呢,你看沈秦,他从小娇生惯养,只能做一些基本的事,除此之外没多少生活技能,遇到事只会哭……不过,我走的那一年,他把姥姥照顾得还可以。

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瞿末予轻轻摸了摸沈岱的头,你这段时间太紧绷了,你应该回家休息一下。

沈岱摇摇头:我自己处理吧,姥姥的资料都在我这里,下午还得去趟公安局,还得联系殡仪馆,好多事呢,但也是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阿岱。

瞿末予的手落到他脸颊,轻轻将他的头扳向自己的方向,温柔地看着他,阿岱,你可以依靠我,你不是一个人,也不需要独自面对所有事,你要知道这一点,好吗。

沈岱点点头。

瞿末予倾身在沈岱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沈岱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儿,看到那蓝白条的病号服,才猛然从恍惚中想起瞿末予的伤:你能下床了吗?明天就出院了。

瞿末予摸了一下后颈,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说这句话时,神情全然没有病愈的轻松,反而有些落寞。

那腺体功能……需要时间,治疗配合复健,才有可能逐渐恢复。

瞿末予耸了一下肩,别担心,我一定会恢复的。

沈岱凝眸看着瞿末予:嗯,我相信你可以。

为什么?因为你……总能做成想做的事。

大部分时候,是的。

瞿末予笑看着沈岱,不过有一部分还得靠你。

沈岱低下了头。

我让司机跟着你,你想做什么、办什么事,都更方便一些。

瞿末予不等沈岱开口,跟着说道,丘丘还在家等着你,你也想节省些时间,对不对。

……好,谢谢。

姥姥去世后的那几天,沈岱处于一种难以形容的状态中。

他平静理性地处理着后事,当年也是他处理姥爷的后事,所以已经有了经验,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但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伴随着强烈的抽离感,就好像……就好像他的肉体在行动而灵魂在一旁观看,或者他被包裹在透明的薄膜里接触外界,看似在这里,其实又不在这里。

这期间,他没有余力去过多关注外界的事,但也知道瞿末予在出院的当天就去了公司,用健康稳定的形象破除诸多谣言。

幸好现在的信息素贴纸功能性越来越强,只要不近身,没有人会发现他现在没有信息素。

而瞿末予的回归,意味着瞿承尘的事要被解决。

沈岱对尤兴海和瞿承尘的结果不感兴趣了,至少现在,他整个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愿意想,只专心处理着姥姥的后事。

出殡那天,下着小雨。

沈秦抱着姥姥的照片,而沈岱抱着丘丘。

都说小孩子不该出现在这种环境里,不吉利、不健康,诸如此类的说法,但沈岱不以为然,等丘丘长大以后,不会对这个太姥姥有一丁点的印象,在这新生和衰亡的两个生命短暂的交汇中,送最后一程,是他对养育他父亲的人唯一能做的事。

瞿末予没有身份参加出殡仪式,但他也来了。

沈岱从殡仪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打着一把黑伞的瞿末予,似乎在雨里等了很久。

阴天,黑色,默哀,气氛已经很充分,可沈岱全程都哭不出来,他甚至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沈岱走到瞿末予面前: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能帮你做点什么?沈岱看了看正在伸手抓瞿末予衣服的丘丘:你帮我把丘丘送回去吧,有几个亲戚我要接待一下。

他说着一手接过瞿末予的伞。

瞿末予没有回答,也没有抱过丘丘,他只是低头看着沈岱,目光检索着这张脸上的所有情绪,连细微的皱眉也不放过。

沈岱也看着瞿末予,心室传来一阵莫名的颤动。

沉默在俩人之间流动。

瞿末予突然展开衣襟,将沈岱连同丘丘一起裹进了自己的风衣里。

沈岱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吹风的时候确实有点冷,可直到感受到瞿末予温厚的胸膛所传递的热度,他都没有发觉。

他没有发觉他已经冷得起了鸡皮疙瘩,而瞿末予的怀抱仿佛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所在。

沈岱愣了很久,突然发现自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衣襟,模糊了视界,空中滴落的只是簌簌小雨,怎敌他心中大雨滂沱。

瞿末予亲吻着沈岱的额头,低哑的嗓音在一家三口间环绕:乖,你还有丘丘,你还有我。

丘丘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动静,似乎完全感知到了爸爸的悲伤。

沈岱靠在瞿末予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曾经在黑暗中照耀他,又把他推进黑暗,可最终,最终,紧紧抓住他的手,给他坚实温暖的怀抱的,还是同一个人。

他不知道命运究竟在遵循怎样的因果序列,为何忽高忽低,忽喜忽悲,一边给予一边剥夺,给人希望又令人绝望,让人在幸福与痛苦中反复煎熬,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走完一生。

他不知道他的未来还要面对什么,但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和瞿末予,注定要一直纠缠下去。

无论如何,在他清清楚楚意识到他失去了养育他长大的至亲的这一刻,他庆幸他还有丘丘,还有……他。

几天后,沈秦打电话让沈岱回家,说要一起收拾姥姥的遗物。

姥姥留下不少东西,很多都伴着沈岱少时的回忆,他原本想给自己一段时间缓冲,不想这么快就面对那些回忆,但他觉得沈秦要见他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确认自己还能不能住那套房子,他犹豫过后,还是回去了。

没想到沈秦并没有提自己往后的生活,只是收拾姥姥的遗物,碰到有共同回忆的物件,就会和沈岱聊起从前。

沈岱一开始有些抗拒,睹物思人,实在太伤了。

但他最后还是和沈秦一起回溯了从前,回忆的意义是延续对旧人的爱与追思,他对沈秦尽管有很多怨,但沈秦也是世上仅剩的可以分享回忆的人。

姥姥的东西很多,他们收拾了一部分,剩下的打算择日再说。

沈岱离开时,沈秦满眼伤怀的说:你姥爷走的时候我不在,好歹我送走了你姥姥,也算弥补一些。

我这辈子,做错很多事,伤害了很多人,我很高兴你跟我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沈岱心下感慨:好好过完余生吧,这是对姥姥和姥爷最大的弥补。

沈秦笑了笑:好。

第二天早上,沈岱接到瞿末予的电话,关于沈秦。

……他什么?沈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沈秦在尤兴海去警察局例行报到的时候袭击了他,刺伤了他的腺体。

沈岱的大脑呈现短暂的空白。

第一百二十四章他刺得很深,再用力点恐怕颈椎都会伤到,那尤兴海就不只是失去腺体,还会瘫痪。

瞿末予挂了电话,把听到的基本情况告诉了沈岱。

沈秦被刑事拘留了,他们见不到,只能通过律师传达消息。

沈岱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沈秦的确有足够的动机报复尤兴海,但是他连鱼都不敢杀,要一个从未亲历过暴力的人在非紧急情况下拿起刀子伤人,这需要多大的恨意。

他是不是以为这些事都是尤兴海干的?沈岱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不是要保密吗,所以我没跟他解释,没想到他会这么冲动。

早知道我……我倒不觉得是冲动。

瞿末予安慰道,你不用觉得自己有责任,他一直都想报仇,一种手段不行他会换另一种,真正刺激他的是他以为尤兴海可以得到法律的制裁,结果却保释了,加上姥姥去世也给他很大的冲击。

沈岱沉声道:尤兴海伤得多重?腺体多半是保不住了,现在就看神经损伤严不严重,反正没有生命危险。

瞿末予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瞄了一眼微信,挑了挑眉,律师刚刚跟我说,沈秦跟警察说自己有精神疾病,很多年前就有医院的证明。

……是真的吗?应该是,他住过一段时间院,我那时候小,记不大清了,是后来姥姥随口说的。

如果是真的,对辩护很有利。

瞿末予拍拍沈岱的手,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降低损失,交给我吧。

沈岱的手轻轻撑住额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无比希望尤兴海付出代价,他也自认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沈秦,但这不是他要的结局。

或许,这是沈秦想要的结局,他不能看着那个毁了他一生的男人逍遥法外。

尤兴海是自作自受,他如果当初接受破产重组,老老实实出国养老,这些都不会发生。

瞿末予冷哼一声,我本来还想再给他些教训,但他现在这样,也没必要了。

沈岱重重叹了一声:那……瞿承尘呢,你打算给他什么‘教训’。

瞿末予瞄了沈岱一眼,见他双目紧闭,一时也分辨不出情绪,谨慎地说:我们的处理方式,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只是无法理解。

惩罚一个人,应该用最让他难受的方式,对不对。

瞿末予淡淡一笑,眼神却是极寒,把他送进监狱也判不了多久,没什么意思,我要把他送出国,为星舟开拓海外市场,这样他很久都烦不到我们,也不能再染指公司的事务,我们都受够了彼此,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沈岱揉了揉眉心,充满倦意地说:那是你们瞿家的事,有沈秦的消息你通知我吧。

他说着站起身,想要回房间。

瞿末予一把抓住沈岱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人拉坐到了自己腿上。

你……嘘,别动。

瞿末予环住沈岱的腰,我不能有什么大的动作,伤口容易裂开。

沈岱板着脸:那你还不放手。

我说几句话就放,好不好。

……明天,你能陪我去医院吗?为什么。

瞿末予垂下了眼帘,神色有几分低落:我昨天去做了第一次复健,我的腺体就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我知道不能心急,需要时间,需要循序渐进,这些医生都告诉我了,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承认我真的有些害怕。

沈岱沉默地看着瞿末予,他微微偏一点身,就能看到瞿末予后颈处贴着的医用胶布,它虽然和信息素贴纸一样是肉色的,但大很多,它遮盖着一块血痂,待血痂脱落后,大概会看到一个又深又长的伤疤。

这道伤让瞿末予暂时失去了顶级alpha的力量,且暂时有可能变成永久,尽管医生对他的康复抱乐观的态度,但世事充满了不确定。

万一呢。

瞿末予的脸上凝了一层忧虑之色,这似乎是沈岱第一次见到他也有惶恐和不自信,听他说他‘害怕’。

顶级alpha超越凡人的生物武器的力量,它可以不被使用,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赫,是身份的象征,是任何一个人但凡拥有就无法承受失去的无价之宝。

倘若瞿末予真的完全失去了腺体的功能,那是沈岱不敢想象的,其实他不在乎瞿末予会不会变成beta,但他不能看到这个无比强大的男人被击垮。

沈岱叹道:那我能做什么。

我们曾经有过标记,那是AO信息素最高级别的连接,你又是我最亲近的人,医生说,你和丘丘都能帮助我刺激腺体,让我重新释放出信息素。

瞿末予看着沈岱的眼睛,目光殷殷,阿岱,你会帮我吗。

沈岱微微蹙起眉:我不知道怎么……医生会告诉你的。

瞿末予轻轻抚摸着沈岱的背,我们听医生的,好不好。

……好吧。

瞿末予露出一个微笑。

第二天,沈岱带着丘丘一起去了医院。

瞿末予连忙走过来接下婴儿车:你怎么带丘丘来?早知道你带孩子我让司机去接你,这么热的天多不方便。

沈岱不解道:不是你说丘丘能帮你刺激腺体吗。

哦,对。

瞿末予看了医生一眼,医生是这么说的。

您请坐。

医生对沈岱十分客气,甚至称得上恭敬。

沈岱给丘丘调整好婴儿车的角度,让他可以坐卧着看着大人。

多可爱的小alpha。

医生笑看着丘丘,也不怕生。

沈岱认真地看着医生:丘丘和瞿总是直系血缘关系,信息素上应该更有共鸣。

是,是这样,瞿总之前在医院取过腺液,说是要给孩子做安抚香薰,当时还好是存了点,这腺液在手术的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呢。

医生讨好地说,这孩子真是瞿总的福星啊。

沈岱懒得理会他的恭维,直入主题:那丘丘怎么才能帮他呢。

虽然直系血缘的信息素连接强度很高,但是比不上AO之间的标记呢。

沈岱刚要开口,医生打断他道:我知道,沈先生已经洗掉了标记,但是身体上的标记洗掉了,心理上你们对彼此的标记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你们之间的连接一直存在,你们对彼此的影响力依然很大,对不对。

瞿末予连忙点头:当然。

沈岱皱起眉:医生,您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孩子太小了,他没有自主意识,腺体功能也远没发育好,其实帮不了瞿总太多,最关键的还是您。

我……我们做复健,就是要唤醒受损的腺体,让它能够重新释放信息素,这其中会有药物和器械的辅助,但最重要的是刺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刺激,才能够让腺体发挥自主功能,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岱脸色微变,他看了瞿末予一眼。

瞿末予轻咳一声:阿岱,听医生说完吧。

所以你们夫妻间的互动非常重要,沈先生,你要多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去刺激瞿总的腺体,尤其在您的发情期和瞿总的易感期,效果会非常好。

沈岱抿了抿唇,心里跟架了鼓一样,砰砰砰撞个不停。

这番话乍听之下是有道理的,但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信息素也不是只在求偶上发挥作用,调节内分泌和体能、哺育后代、学习、竞争,很多地方都有信息素的参与,难道非要这样刺激?医生还在自顾自说着:等到瞿总的腺体有一些良性的反应了,我建议用药物让他进入一次易感期,这期间最好是能尝试标记您,如果标记成功的话,就证明他的腺体完全……等等。

沈岱打断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医生,您说了这么多,主要意思就是,性行为最能刺激他的腺体。

医生的笑容依然专业又礼貌:这么说不够准确,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情感互动最能刺激他的腺体,性行为是情感表达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很重要的一部分。

瞿末予眼看着沈岱脸上的尴尬和怀疑,忙道:亲子互动也是有效的。

啊,当然有的,只是效果差很多,最重要的是夫妻间的信息素交流。

沈岱转头看向瞿末予,眼神又清冽又锐利,仿佛只要瞿末予露出一丁点破绽,就能被他撕拉一声掀开伪装的外皮。

瞿末予看上去十分无辜:你对我的刺激,确实是最大的嘛。

第一百二十五章沈岱推着婴儿车,快步穿过医院的走廊,瞿末予几步跟了上来,想接过婴儿车的把手:我来吧,我的车就在门口。

不用了,医院的花园很漂亮,我带丘丘散散步。

那我陪你。

你不是要去开会吗。

瞿末予刚刚接了程若泽的电话,沈岱就是不想坐他的车才说要去散步的。

开会哪有一家人散步重要。

瞿末予给程若泽发了条微信——会议推迟。

沈岱无奈地说:好吧。

此时太阳快要下山,不怎么晒了,医院康复区的花园里非常凉快,景观是国内一流的园林团队打造的,名气比医院本身还大,不仅患者喜欢来这里吸氧,以前还有年轻女孩子特意跑来拍照,后来怕打扰到患者才封闭了起来。

沈岱想起此前推着姥姥出来散步,随便寻一处树荫长椅,坐在那儿吹吹风、晒晒太阳,他们会时不时聊上几句,更多时候,姥姥只是感受着自然的生机。

伴着花草香的微风吹过,沈岱好像又看到了姥姥慈爱的模样。

阿岱?瞿末予叫了两声,发现沈岱在发呆。

沈岱回过神:怎么了?你想坐这里吗。

瞿末予指着一旁的长椅。

好啊。

沈岱走过去坐下,我每次推着姥姥出来,都坐在这里。

瞿末予也坐了下来,他将婴儿车转过来,让丘丘面冲着他们,丘丘便看着俩人傻笑。

瞿末予熟练地从保姆包里取出小奶瓶,打开盖子喂丘丘喝水,沈岱则提前准备好了口水巾,等他喝完就给他擦嘴。

当沈岱意识到俩人刚才的配合有多么默契时,微怔了一下。

他看着瞿末予拿着奶瓶把玩的手,修长、有力、干练的手,这双手经常带着昂贵的腕表,从西装袖口下延伸出来,或拿着钢笔潇洒地签字,或持握着电子设备处理工作,或一页一页翻看文件。

手是人体最灵活、应用范围最广的部件,此时它们脱离了所有工作场景,拿着一个小小的奶瓶,仅仅是这个局部画面,就能让人产生无数温馨的遐想。

这个顶级alpha在用签亿万合同的手给他的孩子拿奶瓶,沈岱突然就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击。

喝了这么多。

瞿末予晃了晃小奶瓶,他可真是能吃能喝能拉,小猪一样。

不然怎么长大。

沈岱给丘丘擦干净嘴,你小时候肯定也这样。

瞿末予笑了笑:说的也是,要是omega的话小时候应该好养的多。

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没养过omega。

瞿末予悄悄挨着沈岱的肩膀,调笑道,你生一个我们养养看。

沈岱坐直了身体,没搭理他。

阿岱,你是不是生气了。

瞿末予毫不避讳地观察着沈岱的表情,医生说的话你不喜欢?不是。

沈岱把口水巾叠好放进包里,转而直视着瞿末予的眼睛,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相处。

这回轮到瞿末予坐直了身体,他在紧张。

从我回来到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和你拉开距离,阻止丘丘和你亲近,因为我没办法从过去发生的那些事里解脱,也不敢去想,未来你还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伤害。

瞿末予急着辩解:阿岱……你听我说完。

沈岱打断他,但是现在,就像你说的,丘丘已经在依赖你了,他的抚养权也在你瞿家,未来他还需要大量的教育经费和优越的环境、资源、机会,我曾经想过带着他离开,远走高飞,现在看来并不现实,我不能剥夺他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所以我能想到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丘丘的AO父亲。

瞿末予沉默了几秒钟,平静地说:这些话我听着一点都不意外,你说的是我们两个的关系,却句句不离丘丘,好像如果没有丘丘,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事实是……事实是有没有丘丘,我都会把你找回来,都会把你留在身边,都会向你许诺一生。

瞿末予凝视着沈岱,但是你不相信,我是因为爱你才爱我们的孩子,而不是因为你生了顶级alpha的继承人才爱你。

如果没有丘丘,你会去找一个顶级omega生孩子,这是你亲口说的。

我亲口说的蠢话何止这一句。

瞿末予苦笑一声,你不相信我确实是我自找的。

这不是蠢话,这是你权衡过后的择优之选。

阿岱。

瞿末予调整了一下呼吸,十指交握,眼神沉淀出思考,我们来一场聪明成熟的成年人的对话吧,我会百分之百的坦诚,你也一样,好吗。

好。

人是由感性和理性共同组成的,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是让理性占据绝对主导,尽量降低甚至是扼杀感性对判断力的影响,所以在最初和你的相处中,我虽然喜欢你,但我觉得这种感情不重要。

忽视感性力量的后果就是我遭到了情绪的巨大反扑,我越压抑,爆发的时候就越强烈,我不得不接受我也是个人,我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想和所爱的人厮守。

瞿末予略作停顿,他剖析自己的时候像在读一本书,既投入又抽离,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理性和感性在搏杀,就像你说的,我在权衡,我一点点加注,试探你的底线,我想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我想要的,这是人性。

所以一开始我想,我养着你们就好,如果那个时候你妥协了,带着丘丘回到我身边,那么你们就只会是我的情妇和私生子。

沈岱的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认真听着每一个字。

很快我就发现押注不够,然后我就退婚了,然后我把你带回家,然后我想娶你,然后我想标记你,到了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瞿末予笑了一下,人与人之间都是一场博弈,我从来没有谈过这么‘丧权辱国’的合同,你是我遭遇的最强硬的对手,把我所有的筹码都赢光了。

我没有想要赢什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你不想赢,你也不在乎输,放在战场上,大概就是……最不怕死的最有可能活下来。

瞿末予看着沈岱的眼神带着一种……激赏,绝大多数omega,都会接受我的前置条件,那已经足够优渥了,但是你一步都没有妥协,你坚持到最后,所以我一点点露怯,我输光了筹码。

你战胜了我,战胜了顶级alpha,作为唯一赢过我的对手,你赢得我的爱和尊重。

沈岱摇头叹气,刚想反驳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突然就想起了尤柏悦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真正的顶级掠食者,是能够驯服顶级alpha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荒唐,你只是害怕再被我利用和伤害,本能的拒绝我而已,但在我看来,你从来就没停止过和我的博弈,包括你现在说的我们的‘相处状态’,你也在权衡和下注。

瞿末予的身体前倾,深不见底的瞳眸唯独倒映着沈岱的脸,你喜欢我,又害怕我,不敢相信我,又无法摆脱我,你在反复拉扯和验证,我到底是不是真心。

沈岱沉默了。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正如瞿末予所说的那样——博弈。

他对瞿末予的怨恨和恐惧,与他对瞿末予的喜欢和崇拜,并行存在着,只是他必须压制所有的感情,才能换取安全和尊严,在和顶级alpha的博弈中,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你知道人类在远古时期是怎么驯化狼的吗。

瞿末予淡淡一笑,他们杀掉野性难驯的,留下愿意配合的。

于你而言,如果我没有交出全部的筹码,如果我没有被你完全驯服,你宁愿‘杀掉’我。

沈岱深吸一口气:我只是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知己知彼最重要的其实是知己,所以你胜了。

瞿末予的目光温和又坚定,阿岱,我不会再问,我到底要做什么你才会原谅我,你是唯一驯服我的人,我会不停地向你表达忠诚和臣服。

而我要的,也绝不仅仅只是一起做丘丘的AO父亲,我要你做我的omega,我的妻子,你一时不能接受也没关系,我们一点点来,我一定会达到目的。

沈岱怔愣着,他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他只知道他和瞿末予注定要纠缠一辈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请了一段时间假,沈岱再回到研究所时,他的同事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虽然沈岱有治丧假,但大家都能猜到他这段时间的失踪和谣传中瞿承尘的事有关,只是瞿承尘这三个字现在成了公司的禁语,提都不准提。

沈岱已经练就了更坚厚的脸皮,自然地回归到了工作中。

他的SCI根据刘息教授的意见修改了多次,前两天终于得到肯定,他想和程子玫商量一下投哪个刊,程子玫有一个朋友就在波士顿一家业内著名学术刊物工作,可以帮他分析几个审稿人的偏好。

一想到将要投稿,沈岱心中又感慨又忐忑,如果这篇SCI成功发表,他就满足了申博的全部条件。

科大的稀土专业是国内第一,申博的要求非常苛刻,他给自己的职业规划是三十岁之前读博,虽然他现在还没满三十,但流程上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这两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有了丘丘,能够坚持把论文完成,能够把自己的事业一步步拉回正轨,他已经很庆幸。

程子玫拉着她的朋友和沈岱一起开了个视频会,她的SCI也在收尾,三人有很多信息可以交流。

开完会,正好到了午休时间,程子玫接连打了两个哈欠:走,吃饭去,咱们的食堂现在可高端了,好多总部的同事也爱跑过来吃,早点去,不然那个超级好吃的芋头扣肉又该抢光了。

真有那么好吃?今天听你念叨两回了。

真的,太子不知道从哪儿聘来的新大厨,比现在好多热门餐厅做的还好吃。

程子玫抱着沈岱的胳膊晃了晃,做出夸张的谄媚表情,都是借你的光,苟富贵,互相汪汪汪。

沈岱无奈地干笑了一下。

俩人刚走到餐厅门口,沈岱的手机响了,是程若泽打来的。

沈岱知道程若泽打电话,一定和瞿末予有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程助理?沈工,您吃饭了吗,瞿总找您有点儿事,让我来……吃过了。

沈岱快速说道。

呃……程若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尴尬。

程子玫用手肘轻轻撞了沈岱一下,示意他往门口看。

程若泽拿着手机,显然是刚跨进研究所的大门,虽然距离不近,但彼此也看得清楚。

沈岱挂了电话,轻叹一声:子玫,你自己去吃吧。

瞿总说身体很不舒服,想见您,所以让我来接您。

程若泽轻咳一声,目光斜扫了沈岱一眼。

怎么不舒服?不太清楚,就说要见您。

程若泽补充道,在他办公室。

沈岱看着电梯数字在快速变化,想起了他第一次坐这部瞿末予的私人电梯,也是程若泽接他,他也同样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昨日场景仿佛在重现,想起这中间发生的种种,沈岱心下不仅唏嘘。

程若泽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笑着说:沈工,您还记得吗,您和瞿总第一次见,也是我带您坐这个电梯上去的。

是啊。

沈岱心中默默说道,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早在五年前瞿末予在实验室给他临时标记时,程若泽甚至都还没毕业。

我见您第一面还挺意外的,您又是个高级工程师,个子又比较高,乍一看确实不像omega。

程若泽笑了笑,您的气质非常独特。

他不禁想起当时那短暂的怦然心动,如果不是马上就知道了这个omega要和他的老板结婚,他多半会去追求的。

其实他一直都有一种预感,预感这个omega会在他那个高度自律、理性至冷酷的老板心里留下些什么,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omega彻底留下了。

谢谢。

沈岱感叹道,都两年了。

再次看着那扇厚重的黑檀木门在自己面前打开,当初面见瞿末予的紧张和怯意已经不在,他突然发现,他没那么害怕瞿末予了。

其实omega对alpha、尤其是顶级alpha的恐惧,并不是一种光靠自我调节就能战胜的情绪,就好比一个人害怕老鼠,但实际上人比老鼠强大很多,这种恐惧就是心理暗示,但alpha本身就比omega强大,还有信息素这个能够操控人的生理反应的武器,所以这种恐惧是身心双重的重压,他抵抗不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瞿末予在用行动消弭他心中的惧意。

瞿末予仰面躺在沙发上,无处安放的长腿耷拉在外,绷紧的西装裤下大腿的肌肉线条依稀可见,他一手捂住额头,看起来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瞿总。

程若泽轻轻叫了一下。

瞿末予转头看到沈岱,就把手伸向他,小声叫道:阿岱。

你这是怎么了?沈岱走了过去。

开一早上会,被气得头疼,身上没有力气。

瞿末予的面色有些发白,他一把拉住沈岱的手,斜了程若泽一眼,你出去吧。

程若泽识趣地溜了。

什么会啊。

沈岱见瞿末予确实是精神萎靡的模样,应该不是装的。

乱七八糟很多事,主要都是因为瞿承尘。

瞿末予叹了一口气,我腺体受伤之后,经常感到乏力,我都瘦了,医生说我现在身体的所有不适都是因为缺少信息素引起的。

那你不如回去休息吧。

不行啊,我下午还有好多事。

瞿末予眨巴着眼睛看着沈岱,阿岱,你帮帮我好吗。

……我怎么帮你。

你先坐下。

瞿末予指了指自己脚边的羊毛地毯。

沈岱坐了下来。

近一点。

……近一点嘛。

沈岱往他的方向挪了过去。

瞿末予将手指穿进沈岱的指缝,改完十指相扣那样握着,他扭头看着沈岱,眼神与口吻一般温柔:阿岱,医生说只有你能刺激我的腺体,帮我恢复,不然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差,我以前几乎是不会感觉到累的。

沈岱抿了抿唇:你希望我怎么‘刺激’它。

他打算听到过分要求的时候,起身就走。

他不是不想帮瞿末予,他无比希望瞿末予能够恢复健康,但是他始终有些怀疑,瞿末予是不是联合医生在诓他,没办法,他这个人观察能力很强,确实不好骗。

你对我释放一点信息素就好。

瞿末予凝神望着沈岱,眼底饱含深情和期待,我好想念你的味道。

被瞿末予这种拥有绝顶容貌的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换做谁都很难淡定,沈岱感到心尖上一阵颤抖,俩人交握的手突然就有一种过电般的酥麻。

这是个一点都不过分的要求,仅仅是想要他释放一点信息素而已……沈岱点点头:好。

瞿末予立刻面露喜色,他拉着沈岱的手,把人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沈岱的肩膀已经贴上了沙发,进入他随时可以拥抱和亲吻的距离。

沈岱对瞿末予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他轻声道:你可以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一些。

可是我想看着你。

瞿末予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微笑,看着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沈岱忽觉得脸上热了起来。

瞿末予悄悄伸出另一只手,快速撕掉了沈岱的信息素贴纸。

沈岱愣了一下。

还没等沈岱抗议,瞿末予已经半侧过身,一手搂住了沈岱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鼻尖挨着那散发出诱人昙花香的腺体,深深嗅了一口,眼底立刻浮现了美美的醉意。

沈岱咬了咬牙,早知道他一定会得寸进尺,却也无可奈何。

好香,我的宝贝好香。

瞿末予轻声呢喃,这么好闻的信息素,就该混上我的,这样别人就闻不到了。

你是不是好了。

沈岱又有了那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没有,我没有好,没有你我怎么好。

瞿末予说着说着声音竟带了一点委屈,他似乎是体力不支地整个人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刚好把沈岱压在了地毯上。

沈岱推不开这么重还故意往下沉的身体:瞿末予你不要得寸进尺!可是我需要你的信息素。

瞿末予的鼻尖在沈岱的颈窝、耳畔、下颌游移,看似在嗅,其实偷偷亲了好几口,我需要你。

你……瞿末予吻住了沈岱的唇。

先是吸着他的下唇轻咬,然后压着那温热又湿润的唇肉重重地碾,最后用舌尖顶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地去勾缠那一截小舌。

瞿末予品尝着这两片软肉在自己唇齿间被来回蹂躏的滋味儿,又扫荡他的口腔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最粗暴的动作碰撞最柔软的器官,同样饱含着私密的入侵和体ye的融合,同样火热、湿黏、动情,这充满侵略性的吻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X交。

就连瞿末予也没有想到,他仅仅想偷一个吻,仅仅只是一个吻,却把俩人都拖进了浪荡的潮水里。

这是两颗经历过重重磨难却仍要为彼此悸动的心,这是两具曾经有过标记连接的身体,他们对对方的渴望,越是压抑,就越是浓烈。

第一百二十七章这一吻将沈岱亲得晕眩,他脑中纷乱不堪,整个人都被情欲的氛围所笼罩,一呼一吸间满是属于瞿末予的味道。

属于瞿末予的,那种木质的、冷涩的香。

好像一个人置身于乔木森林中,攀云的树干和茂盛的树冠形成了连天碧网,阳光难以穿过林叶的遮蔽,大树吸走了土壤的养分,只有矮小的花草和苔藓得以苟活,这里又阴又冷,抬起头,广袤的树林才是天地间的主宰,而自己如斯渺小,就连赖以生存的氧也从神木中释放,因而灌入肺腑的便是这深沉又庄严的苦香……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在此刻被这气味统治,他跪伏在地,向这古老的、沉默的生命膜拜,聆听自天际传来的启示之音,让他甘愿献祭自己。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钻入耳膜,沈岱猛地睁开了眼睛,大脑也在混乱中抓住了一丝清醒。

黑檀木信息素!沈岱和瞿末予四目相接,俩人都僵住了。

瞿末予一把抓过自己的手机,按下了静音,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好像想把手机吃下去。

沈岱推开瞿末予,他狼狈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的扣子被解开了一半,空气中两股来自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在若有似无的缠绵,这风格冷硬的办公室里却充斥着暧昧的气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你、你能释放信息素了。

沈岱突然怒了,你骗我!不是!瞿末予马上辩解道,只是因为你的信息素刺激了我的腺体,我是无意识间释放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做复健,只有这一次成功了。

沈岱将信将疑地瞪着瞿末予。

是真的,我刚刚真的找回了一点以前的感觉。

瞿末予笑了一下,兴奋地说,阿岱,医生说的是真的,只有你能帮我,我只是亲了你,闻到了你的信息素,就有了这段时间最大的反应。

沈岱在心里暗骂了瞿末予几句,如果刚才不是手机铃声把他唤醒了,瞿末予不知道还会做什么,应该说,还有什么是瞿末予做不出来的。

他的屁股往后蹭,和瞿末予拉开了距离,并快速系上自己的扣子:我回研究所了。

瞿末予拉住沈岱的手腕:你别走嘛,好不容易有一点进步,阿岱,你不想帮我吗?沈岱微眯起眼睛: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唬我,我可没那么好骗。

不是,这是我受伤一来,第一次成功释放出信息素。

瞿末予十分正经认真地说,他也挪过了过来,并低下了头,阿岱,你要不要看我的伤。

沈岱愣了愣,看着瞿末予后颈上那块比普通的信息素贴纸大一圈的医用胶布。

瞿末予慢慢把脑袋歪在了沈岱的肩膀上,并蹭了蹭他的脖子:只给你看。

沈岱被这形如猛兽邀宠的举动打动了,他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撕掉了那块胶布,一道疤痕斜着划过腺体,它刚刚掉痂,新长出来的粉色嫩肉有缝合的痕迹,这道疤缝了六针。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刀疤,不知是不是错觉,新生的肉好像温度略高,他的指腹微微发烫,他轻声问道:是不是很疼。

这句话,我也很想问你,但是我不敢。

瞿末予抱住了沈岱的腰。

沈岱沉默了。

每次想到,想到那天晚上,我在订婚,而你在医院的手术台上,你一定很害怕、很疼、很恨我……瞿末予收拢双臂,紧紧抱着那劲瘦的腰肢,颤声道,我就理解你为什么不原谅我,连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这件事,我确实无法原谅你。

沈岱低声说,最无法原谅的是你对我使用信息素压制,逼我打掉丘丘。

对不起。

瞿末予低喃着,心中充满了羞愧和悔恨。

沈岱轻叹一声:但是……丘丘在一天天长大,他会带我们走向未来,我也不能一直把自己留在过去。

你想象的最好的未来里,有我吗。

瞿末予抬起头,凝神望着沈岱。

沈岱也看着瞿末予,直直望进那深邃又饱含情愫的晶体,其中蕴藏着的爱意他终于敢于直视,同时,他也敢于直视自己的内心。

他不是不能离开瞿末予,实际上他无数次做好了这一生都不再见这个人的准备,无数个夜晚一遍遍说服自己,把痛苦当成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可是他也无数次地想过,如果瞿末予也能爱他就好了,哪怕被那样残酷的对待,他依然无法放下心中执念,这让他加倍地羞愤和绝望,所以他只能选择把整颗心连同回忆一起埋葬。

然而感情这东西,是一颗种子,哪怕被压在千斤巨石下,也会寻到空隙破土发芽,他无法欺骗自己,无法视而不见。

他只能点头。

瞿末予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激动地抓着沈岱的肩膀:这是一年来我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阿岱,我会让你看到一个真实的最好的未来。

沈岱长吁一口气:那你先做到,别在公司做一些……私事。

好,听你的。

瞿末予喜道,你对我有什么要求,我都听你的。

沈岱沉默了几秒:我不希望你标记我。

瞿末予怔了一下,顿时感觉被泼了一桶冷水,他深深蹙起眉:为什么。

我不想再体会那种失去自我的感觉,也不想再……沈岱摇摇头,他不想再冒险。

瞿末予慢慢低下了头,心脏又开始传来那种难以名状的闷痛,他突然苦笑一声,也不知是说给沈岱听,还是自言自语: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在遇到沈岱以前,他曾经坚定地践行着这一生绝不给出标记的原则,这也是绝大多数顶级alpha最大的坚持,然而现在,他想要标记他爱的omega,对方却不要,拒绝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

你听我说。

沈岱缓缓说道,也许你觉得,一个alpha标记一个omega,就是一段关系的终极目标和最高形式。

但是,标记可以被洗掉,关系可以被终止,对于我来说,标记是我和我爱的人心灵相通之后自然而然愿意交付给对方的承诺,而不是通过生理上的连接强行捆绑,那是本末倒置。

瞿末予的眼中有一丝讶异,这番话又一次冲击了他的认知。

所以,我希望我们作为两个成熟独立的人,你有你的纠错,我有我的成长,我们尝试去修复自我,尝试着重新建立信任和感情,而不是想着靠标记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矛盾。

瞿末予的情绪慢慢沉淀了下来,沈岱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够抚平他心灵的毛躁,从前就有。

他摸了摸沈岱的面颊,温柔一笑:我明白了,一直以来,你想要表达的和我妈告诉我的是同一件事,爱比标记重要。

沈岱点点头:所以……所以我会等到你愿意相信我,愿意被我标记,愿意做我的omega。

瞿末予俯身在沈岱额上亲了一下,我的妻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沈岱下班的时候,看到瞿末予准点出现在他办公室外,竟然不觉得意外,虽然瞿末予中午刚刚答应他在公司不做私事。

但这个顶级alpha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策略,能进一尺绝不满足于一寸。

沈岱收拾好东西,把背包往背上一甩,走了过去:不是说好……接你下班,不算什么过分的私事吧。

瞿末予一脸坦然地说,平常的情侣和夫妻也这样啊。

你是公司的老板,这能一样吗。

沈岱的眼睛不住地往旁边瞟,倒是研究所的同事们习以为常,该叫瞿总叫瞿总,该叫师兄叫师兄,一点都不见外。

老板也是人,也得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瞿末予一把拉起沈岱的手,同时接过了沈岱的背包,我们俩工作都这么忙,下了班也闲不下来,要是不尽量制造相处的时间,你什么时候才会嫁给我啊。

我自己拿。

沈岱看着瞿末予把那个他用了很多年的黑色双肩包拎在手里,和那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搭配在一起,怪异极了。

没事。

瞿末予笑道,早知道公司当年发的这个包你要用这么多年,我就挑个更好点的。

当时你还没来公司呢。

沈岱伸出手,给我吧,跟你一点都不搭。

你跟我搭就行。

瞿末予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沈岱还是无法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瞿末予这样亲近,走在每一块瓷砖都属于瞿家的地上,他总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

俩人走出研究所,沈岱看到路边停着的瞿末予的车,说道:你回家吧,我要走路回去,我走回去就十五分钟,每天当锻炼。

好。

瞿末予看着已经从驾驶室下来的小吴,喊道,你先回去,我陪他走回家。

……瞿末予笑看了沈岱一眼: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俩人就这么牵着手往公寓的方向走。

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路,左边是车流,右边是商铺,林立的高楼缝隙间可以观赏正在落幕的夕阳,擦身而过的人偶尔会惊艳于瞿末予的容貌令目光多驻足一两秒,但走出了公司的范围,大部分人并不关注陌生的他们,他们只是一对手牵手一起下班回家的情侣,跟千千万万芸芸众生并无区别。

瞿末予问起沈岱今天做了什么,沈岱告诉他自己正在研究发SCI的刊物,程子玫和一个朋友帮着他参谋。

瞿末予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他说不用,俩人接着又聊起了项目。

路过超市时,沈岱要进去买东西。

你需要什么?跟恒叔说一声他会派人送的。

就买点新鲜的青菜和日用品。

沈岱无奈地说,这点小事也要兴师动众吗少爷。

瞿末予调笑道:讽刺我呀,我只是希望你生活得更便利些。

我现在的生活就很便利,孩子有人帮我带,住的离公司近,回家有人做好饭,我觉得已经很好很好了。

沈岱望着瞿末予,不用再给我额外的照顾了,我觉得更贴近生活一些的……生活,更适合我,我也希望丘丘在一个自立的环境里长大。

听你的,我陪你去。

沈岱进了超市,按照早上列好的单子,要买一些蔬菜和肉,还要一包冰糖和一瓶洁厕灵。

俩人推着手推车穿梭在货架中,寻找需要的商品,瞿末予表现得好像第一次逛超市,看什么都挺新鲜,会随手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扔进推车里。

你买这个干吗,这个拖把头跟家里的拖把不配的。

哦,我以为是抹布。

瞿末予拿起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这是什么?智能拖把。

沈岱不禁失笑,你完全没有生活经验吗,你来过超市吗。

来过吧,小时候。

那你读书的时候呢,在国外不都是要自己照顾自己吗。

兰姨带了几个人陪我去读书。

瞿末予摊了摊手,我的时间要用来学习和社交,我用两年半修完了六年的本硕课程。

沈岱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瞿末予。

这很正常,大家都这样。

瞿末予很自然地说,有限的时间要分配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你别乱拿了。

沈岱把智能拖把放回了原位,禁不住叹气,我现在就替丘丘觉得累了。

没事,我们轻易不会觉得累,一天能睡四个小时并且吃饱就可以。

瞿末予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大板正的身体立刻弯了一些,语气也沉了下来,但是我腺体受损,现在变得容易累了,今天中午就很明显,还好有你在。

沈岱斜了他一眼。

买的东西装了两塑料袋,俩人一手拎一个,瞿末予坚持要牵着沈岱的手,沈岱发现自己很容易被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所打动,比起什么出入高档餐厅,豪车华服的约会,他想象中两个人在一起,更多的是脚踏实地的生活。

快走到小区楼下时,沈岱走进底商的一家花店,挑了几束鲜花。

花店老板是个年轻可爱的omega姑娘,跟沈岱已经很熟了,她看到瞿末予夸张地哇了一声,俩人结账的时候她硬是送了一盆薄荷,说是第一次见到沈岱的alpha的见面礼。

俩人就这样四只手都被占满,流着汗进了家门。

保姆看到他们非常惊讶,连忙跑过来接:小吴呢,怎么没帮你们拿。

我们散步回来的。

瞿末予以为自己不会喜欢做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事,可当他们从一起下班到一起买菜买花再到一起回家,这短短几十分钟里一段稀松平常的经历,却给予他一种难言的温馨。

进了家门后,沈岱第一时间跑过去抱起他们的孩子,又是亲又是哄,丘丘咿咿呀呀,沈岱抱着孩子转过身,抓着那小手朝自己的方向指了指,一大一小同时冲着他笑了起来,那一刻,那种充沛的、圆满的、自豪的感觉,胜过他获得的任何成就。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除了赢之外能够得到的满足,原来这个世界不止奖励赢家,他无法形容他究竟从沈岱这里收获了什么,如果非要用世俗化的语言去形容,大约就是——平凡的幸福。

沈岱逗了丘丘一会儿,就把孩子给了瞿末予,自己先去把刚买来的花修剪好,放进花瓶,又去厨房帮保姆做晚饭。

瞿末予抱着丘丘,跑到厨房来看他们做饭,被沈岱以孩子不能闻油烟为由赶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沈岱和保姆讨论丘丘的口周长了些水疹,平时应该怎么护理,瞿末予在一旁偷偷查手机,积极参与讨论。

吃完饭,沈岱把丘丘放在落地窗旁的地垫上,看着他学习爬行,瞿末予就挨着沈岱坐在一旁。

阿岱,外面下雨了。

瞿末予看着他新换的落地窗上成串的水珠。

是啊,怎么下雨了。

沈岱随口说道。

下雨了,我不好回家,我今晚住这儿吧。

沈岱的注意力尚在丘丘身上,一时没回过神来:嗯?嗯,明早我们还可以一起上班。

瞿末予喜道。

沈岱终于反应过来,他皱起眉:你让小吴来接你啊,反正你也淋不到。

他早回家了。

你别找借口。

我就要找借口。

瞿末予指指窗外,下雨是多好的借口。

你别耍无赖!瞿末予搂住沈岱的肩膀,央求道:你就让我住这里吧,我一次都没有住过,我睡客房。

不行,你回家。

这里就是我家。

沈岱瞪着瞿末予。

我真的睡客房,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瞿末予眨了眨眼睛,这里有我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别赶我就行。

窗外适时地来了一声闷雷加闪电,雨势也大了起来。

沈岱整个人有些紧绷:你睡客房,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瞿末予拍了拍丘丘的小屁股,咱们的儿子作证。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岱反锁了门。

尽管他觉得瞿末予不会半夜闯进来,但心理上还是需要多一道防护。

其实他是想做爱的,尤其是今天中午那一个吻,调动了身体里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渴望,但他担心瞿末予会趁机标记他,或者就算不是故意的,到了情浓之时,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或许会主动乞求被标记,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心中有太多难以抚平的创口,他虽然接受了瞿末予的靠近,但午夜梦回时还是无法忘记曾经经历的痛苦和绝望。

但他既然选择了未来,就必须主动去解放被囚困的心,他要确认他真的看到了瞿末予的改变,接受了瞿末予的补偿,他要发自内心地相信他们会有好的未来,他要敢于正视他对这个曾经给过他至深伤害的人的爱,这一切都必须是他成功拯救自我的结果,而不能因为标记。

第二天,沈岱起床的时候,瞿末予竟已经早他一步起来,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上,给丘丘喂奶。

你怎么起这么早。

早吗。

瞿末予笑道,要不是有陈姐在,我还想试试晚上和丘丘一起睡。

你不会想和他一起睡的。

沈岱过去亲了丘丘一下,见丘丘捧着奶瓶喝得专心,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嘬奶嘴儿的动作一下没停,顿时有些好笑。

他晚上会哭,很磨人,很累,我知道。

瞿末予亲了沈岱一下,这种累你体会了那么多,我也义不容辞。

现在不用了,他大多时候睡得都挺安稳,以前夜里总哭是因为……沈岱顿住了。

以前丘丘夜里总哭,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因为他没有来自alpha父亲的信息素。

瞿末予也想到了原因,他心中升起愧疚,目光柔和地看着丘丘:以后爸爸都在。

俩人一起吃完早餐,一起和丘丘告了别,一起出门上班。

小吴没来接你吗?沈岱出了小区,也没看到瞿末予的车。

我跟他说了,不用来接我,我们一起走路去。

沈岱顿时觉得脑仁疼:你就非得让所有人都看到吗。

我们有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的吗。

瞿末予无辜地说,我们正常谈恋爱,有什么问题。

沈岱一本正经地说:你多少注意下影响,公司是工作的地方,又不是谈恋爱的地方。

我们早晚要结婚的,让他们提前适应下挺好的。

瞿末予笑盈盈地看着沈岱,何况大家都知道了是好事,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兄师弟的都来打你主意。

你在那一堆平时接触不到几个omega的理工科alpha里,怎么单身这么多年的。

沈岱的工作环境里成堆的alpha,简直是狼窝里的一只羊,他每次想到都很不爽。

欠了一屁股债,哪敢谈恋爱。

沈岱没好气地说。

瞿末予低笑起来:所以,命中注定你要等到我。

沈岱想要反驳,但想想他们从初遇走到今日,很多事情想来真有几分玄学的味道。

正缘也好,孽缘也罢,总归是一场命中注定。

第一百二十九章沈岱得到了尤兴海的伤情消息,已经确定他要摘除腺体。

摘除腺体不仅仅意味着尤兴海要变成一个beta,对身体的损害也是不可逆的。

AO与beta最大的不同,就是体内多了信息素这种激素,从一个人身体里抹除掉任何激素,对健康的影响都是巨大的,甚至危及生命,AO在摘除腺体后,需要在之后的几年里通过注射激素和口服药物来让身体完成这一艰难的过度,中间可能产生各种并发症,身体机能大不如前,有些人甚至需要终身服药。

一想到瞿末予在被刺伤腺体时,有可能面临这么严重的后果,沈岱就无法不动容。

那一刻瞿末予一定是可以躲避的,但他选择承受,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丘丘,也或许是为了向自己补偿,总之,这一选择是瞿末予冒着巨大的危险对他展示的诚意。

还好,还好瞿末予正在康复,而尤兴海……想到尤兴海,又想到沈秦,沈岱心中百感交集。

以尤兴海的伤情,沈秦的量刑肯定不会低,瞿末予的律师打算用精神疾病来辩护,最好的结果也要被关进精神病院,而且很可能再也不能出来。

沈秦的这一刀,恐怕已经想了很久了。

沈秦最恨的就是尤兴海始乱终弃,没有标记他,后来找的那个骗子,也因为对方许诺标记他而对其言听计从,结果一个又一个,遇人不淑。

也因为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看到了太多的不堪,沈岱曾经有一段时间排斥自己omega的性别,对标记这一基因配种的行为颇为抵触,可悲的是他违抗不了天性,在和瞿末予的种种纠缠中,他每每在自己身上看到沈秦的影子,就是他最痛苦、最羞耻的时刻。

幸而他最终没有迷失在需要依靠他人来证明自我价值的幻境里,但沈秦却一辈子没走出来。

或许让尤兴海失去腺体,失去标记任何一个人的能力,对于沈秦来说才算破除了折磨他一生的执念。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瞿末予已经在沈岱这儿住了一个星期——他赖着不走了。

瞿末予着实是很忙的,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经常还要出去应酬,而沈岱也经常加班,再加上要照顾丘丘,俩人确实在日常生活中缺少相处的时间,唯有住在一起,才能在工作社交之余最大程度的见面。

所以瞿末予软磨硬泡,讲道理带耍赖的搬了过来,他来了,为了照顾他,兰姨也搬了过来,本来这个大平层还有些空旷,这下热闹了起来。

和律师通完电话,沈岱沉默了好久,瞿末予就在一旁陪着他。

听起来律师还是很有信心的。

沈岱不太确定地问向瞿末予,对吧?瞿末予点头:放心,我请的最好的律师,沈秦这份精神鉴定是在很早之前就有的,这个证据非常有利,律师说他有八成的把握,不会让沈秦坐牢。

沈岱喟叹一声:我从小看着他和尤兴海拉扯,看着他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我一度怀疑标记到底有什么意义,值得他这么歇斯底里。

我明白,他给了你一个很差的范例。

我周围并没有太多好的范例。

沈岱看着瞿末予,比如你的父母,你的母亲因为第一个孩子的事,一直不能原谅你的父亲,可她又因为标记离不开他。

是啊,我小的时候,也怨她为什么不陪我、不管我,后来我长大了,还遇到了你,更能明白她的为难。

所以我始终认为,标记不是最终答案。

瞿末予搂住沈岱的肩膀:你说得对,标记不是最终答案,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之间最深的连接是心。

沈岱笑看了瞿末予一眼:你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为了哄我才这么说。

我真的这么认为。

我以前也觉得标记最重要,我也以为只要我肯给出标记,就是我的最大诚意,结果……瞿末予无奈地一笑,你不为所动,甚至说如果我标记你,你就把腺体摘掉,那句话对我的打击特别大,大到你无法想象。

他永远都不会告诉沈岱,他听到这句话时,宛如惊雷贯体,他落荒而逃,跑到一个可以自由发泄的地方,释放出了这辈子最多的信息素,甚至因为损耗过度在医院躺了两天。

沈岱对那天发生的事反而有些模糊,他当时处于混乱的发q期,又被欲望冲刷过身体和大脑,能勉强有连贯的记忆已经很不错了,不过,那句话一定是基于本能……不,应该说,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在那一刻超越了他疯狂想要被标记的本能,拒绝了一个omega在发情q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但我也是那天才明白,什么才能真正打动你。

瞿末予感慨道。

沈岱深深地看着瞿末予。

瞿末予低头凑近沈岱的脸,声音放的低哑: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想亲你的。

沈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瞿末予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吻上他的唇,轻浅又温柔地品尝着。

沈岱心中一动,轻轻抓住了瞿末予的衣角,给予了大方的回应。

瞿末予顿时兴奋不已,他舔了舔沈岱的唇角:阿岱,信息素,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我们在客厅呢,行了。

沈岱悄悄看了看四周,怕保姆和兰姨突然出来。

那我们去房间。

沈岱立刻警惕起来:不行,今天也晚了,该睡觉了。

可是今天我还没做复健。

瞿末予抱着他的腰不放,医生说了,我每天都要做复健,你每天都要引导我释放信息素。

这是医生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

医生是我花钱请来的。

瞿末予眨巴了一下眼睛。

沈岱真想锤他:你能不能正经严肃点,你这样怎么能让我不怀疑你在装病。

瞿末予抱着沈岱晃了晃,并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需要你的信息素,每天都需要,只有你能刺激我的腺体,让我分泌腺液,释放信息素,想要我早点好的话,只有你能帮我。

沈岱瞪着瞿末予,瞿末予也一脸坦然地看着他。

沈岱忽然一把搂住了瞿末予的脖子,面颊贴着面颊,同时释放出一缕幽淡的昙花香。

面对沈岱突如其来的主动,瞿末予反而怔住了,半天都没动弹,只是感受着那温柔的信息素的气息,缓缓抚慰着自己的灵与肉。

沈岱用指尖轻轻抚摸着瞿末予腺体上的疤,柔声道:快点好起来吧。

瞿末予莫名地鼻头有些发酸,他紧紧抱住了沈岱的腰,将脸深深埋进沈岱的颈窝,尽情地嗅着、感受着,被自己心爱的omega温柔对待,是何等的幸福。

有好一点吗。

沈岱轻声问。

嗯。

瞿末予微微调动腺体,你有感受到吗。

有。

沈岱闭上了眼睛,他也沉溺在信息素交互的美好中,那种仿佛触抵了对方灵魂的感动,让他无比确信,这一刻俩人心意相通。

阿岱,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好安心。

瞿末予抵着沈岱的脖子蹭,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以前我只觉得学习和工作有趣、有挑战性,现在我只想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下了班我只想回家,我生活的重心完全偏向你和丘丘了。

沈岱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感动: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

瞿末予毫不犹豫地说。

沈岱在心底偷偷地说,这也是我想要的,一直以来都是我想要的。

他只是还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生活,就是我想要的。

瞿末予顿了顿,当然,如果能和你睡一个房间就更好了。

沈岱睁开了眼睛。

阿岱,我今天可以睡你的房间吗。

沈岱推开了瞿末予:今天的复健结束了。

阿岱……瞿末予抱着沈岱的腰不放,别再让我睡客房了,兰姨都要笑话我了。

你别瞎说。

瞿末予的两条胳膊跟铁做的一样,又硬又有力,沈岱感觉他没怎么用力,但自己完全挣不脱。

真的。

瞿末予把沈岱困在沙发和自己之间,你给我点面子,我们睡一个房间好不好,我保证不做什么。

你几岁,我几岁,加起来半百的人了,这种鬼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沈岱拍着他的胳膊,快放开。

瞿末予失望地看着沈岱,慢慢松开了手。

沈岱却没有立刻起身,他低着头,小声说:你肯定没带止咬器。

瞿末予愣了一下,突然瞪起了眼睛。

早点睡吧。

沈岱起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身上似乎残留着一丝黑檀木的味道,他摸了摸发热的脸,不再压抑急促的呼吸。

第一百三十章在瞿末予坚持不懈地陪沈岱吃午饭、和沈岱一起上下班之后,整个公司都习惯了他们的关系,且不再有为老板保守公开秘密的紧绷感,双方偶尔都能接到来自下属和同事的善意调侃。

沈岱原本担心自己被区别对待,或影响他的学术含金量,还有诸多他臆想中的负面声音,但这些统统都没有发生,他的新论文从选题到起草、从成型到投稿,这其中有着许多同事同行的帮助、肯定和关心,令他欣慰的是,最终决定他个人评价的并非是那些博人眼球的粉红八卦,而是他的真才实学。

在他二十九岁生日那天,他接到了自己的论文过稿的消息。

这个消息比他预期来得早,他当时正和程子玫在实验室,打开邮件的瞬间人都愣住了,是程子玫兴奋地拍了他好几下,他才清醒过来,狂喜不止。

接到这个好消息,他第一时间应该跟导师报喜,可当他打开手机时,手指自然而然地点了通话记录最顶端的名字——瞿末予。

连线音的第一节 还没响完,电话就被接通了,瞿末予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忐忑,因为沈岱从来不会在上班时间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这有点反常。

沈岱紧紧抓着手机,呼吸微微颤抖,他用力换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末予,我的SCI过稿了。

瞿末予沉默了两秒,突然一拍桌子:太好了!阿岱,恭喜你!只听那边传来椅子滑动的声音,若泽,阿岱的SCI过稿了!背景音里是程若泽连着好几声的恭喜。

沈岱的心脏砰砰乱跳,他不停地把那只空闲的手揣进实验室的大口袋又拿出来,紧张,亢奋,心酸,感动,想起写这篇论文的两年间他经历的种种,学术上的攻坚固然辛苦,感情和生活上的磨难将这一切的难度又生生拔高,这个成果得来太不易,他鼻头一阵酸楚,险些喜极而泣。

阿岱,今天是你生日,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瞿末予高兴地说,晚上我们一起庆祝,就我们两个,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你生日就我们两个一起过。

沈岱笑道:好,我周五再请老师他们吃饭。

挂了电话,沈岱一一给刘息以及在他写论文期间给予支持的人报喜,白向晚、小蝶、大学同学、行业内的朋友,没有他们的帮助自己一定无法完成这项工作,他们给予的不仅仅有学术上的支持,更有精神上的鼓励。

整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研究所,不少同僚都来跟他道贺,他让一个师弟帮他找附近的餐厅,要订个大包厢请大家吃饭。

他还计划着周末带上丘丘去陵园,给姥姥和姥爷报喜。

瞿末予又准时在下班时间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门口,这段时间瞿末予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只要有空闲一定要和沈岱黏在一起。

沈岱看到瞿末予,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他提着背包走过去,迫不及待地说:最快两个月,最迟年底,我的论文就会出刊。

瞿末予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我的阿岱真棒。

我太高兴了。

一下午了,沈岱还是有些激动,有了这篇SCI,我就可以申博了。

瞿末予的脸上是掩不住的自豪:我老婆真是年轻有为。

沈岱心里又甜又欣喜,他已经收了一下午的祝福,但瞿末予的肯定最让他开心,没有什么比来自喜欢的人的赞美更让人感到自信和满足,他的声调都带着笑意:我们去吃饭吧,去庆祝庆祝,你今天订了哪个餐厅?好几天前,瞿末予就张罗着要给他过生日,他这个人对节日之类的东西并不太关注,瞿末予想怎么安排他配合就是了,但今天他有了必须好好庆祝的理由。

瞿末予用那双柔情满满的瞳眸看着沈岱,神秘一笑:跟我走就是了。

上了车,瞿末予先调整了驾驶室的隔板。

他只是启动了这台车的一个选配功能,可是这个举动对于沈岱来说充满了X暗示。

在俩人还完全是主导与服从的关系时,瞿末予经常把他抱在腿上调情,那是瞿末予在繁忙行程之间的碎片时间里的一点小娱乐,就好像人坐地铁的时候玩儿手机,瞿末予玩儿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被尊重却又抗拒不了被喜欢的alpha赏玩的刺激,尤其是在这种场景下,那是他身为omega的奴性和身为人的自尊狠狠碰撞的时刻,这种暗示在记忆中充斥着半强迫的se情与羞耻。

沈岱偷偷瞥了瞿末予一眼,睫毛快速地颤动起来。

宝贝,过来让我亲亲你。

瞿末予拉着沈岱的手晃了晃。

沈岱看了看被分隔在视线之外的驾驶舱,他知道小吴什么都知道,也多少能听到,他还什么都没做,脸却开始发热了。

来嘛,昨天我有事回我爸妈那儿了,一天都没见到你了。

瞿末予把沈岱往自己的方向拽,好想你。

沈岱每每禁不住瞿末予这种冷硬之下的柔情,他起身,被瞿末予一把抱进了怀里,热辣的吻就落到了唇上,用那种好像有很多思念需要释放的力度亲着,明明他们昨天也见过。

沈岱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贴纸被撕掉了,这几乎已经成了瞿末予的反射性动作,但凡是俩人独处时,瞿末予第一时间就会要他暴露腺体,对于omega来说,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被占有,一个omega只会在家人、密友和爱人面前不遮盖腺体,他不知道瞿末予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在不经意的细节上强调着他们的亲密。

人是会被潜移默化的影响的,在他选择正视瞿末予、尝试修复一个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未来时,他认为他们的关系需要循序渐进,但瞿末予表面上同意他的所有要求,实际上每次都僭越。

当沈岱被瞿末予箍在怀里吻得发晕时,他才意识到又让瞿末予掌握了节奏。

瞿末予的手钻进了沈岱的衬衫里,一寸一寸感受那温热光滑的皮肤。

沈岱抓住他的手腕,小声嘟囔道:你别在车上这样。

我的车,我的人。

瞿末予咬着沈岱的下唇,有什么问题。

好了,不是要去吃饭吗。

瞿末予用指腹轻轻揉着沈岱的腺体:还没到,先拿你开胃好不好。

你……车辆在路上疾驰着,车内二人一路耳鬓厮磨,沈岱感觉再不阻止瞿末予,他的腰带都要被解开了,才加重语气喝止他。

瞿末予笑着收回了手,转而脱下了自己的领带:今天吃饭的地方很特别,我卖个关子。

沈岱不解地看着瞿末予。

瞿末予把领带套在沈岱头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有必要这样吗。

沈岱哭笑不得。

有,给你个惊喜。

瞿末予绑好了领带,看着沈岱被蒙住眼睛的茫然模样,下腹处蠢蠢欲动,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又是一个长长的湿吻。

车又开了一会儿,驶进了一个安静的地带,车速也明显放慢,最后停了下来。

车门被打开了,小吴的声音传来:瞿总,沈先生,到了。

沈岱被瞿末予搀扶着下了车,他闻着空气中的青草香,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是哪里啊?走,我带你进去。

沈岱往前走,被瞿末予提醒小心台阶,于是他慢慢地往上走了四个台阶,他听到小吴开锁的声音,原来这里是门廊,门被推开了,瞿末予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这里是屋内,空气中飘散着煮茅根水的甜香味,大约走了二十步之后,厅室之间有一段垫高,只有两阶踏步,走上去之后,瓷砖变成了木地板,第一步和第四步都踩出了细微的吱呀声,天井采光也随之洒在他身上,体感温度陡然升高。

沈岱的呼吸变得急促,这种熟悉感……他预感到了什么,他停住脚步,猛地扯下了蒙住眼睛的领带。

这是一栋风格古朴、充满书画香的别墅。

这房子有年头了,很多装饰材料都已过时,但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有鲜花、有绿植,桌布和坐垫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着,家具皆是上好的木材打造,任何一件小小的装饰品和器具,都漂亮又精巧,看着它们就能想象出这个家里该是一位娴静优雅的女主人。

最惹人注目的,是屋内随处可见的收藏品和字画,画作主要以山峦为主,与主流国画呈现山的雄浑壮美不同,这些画以近景切入视角,更突出局部的花草、木石,而远景必有轻云出岫、仙气飘飘,画的是山又不重山,体现山的意更胜过形,把山画的钟灵毓秀,生机勃勃。

这些画作均出自一人之手。

沈岱站在屋内,只觉时光流转,回忆和现实穿插交叠,头晕目眩间,脸上感到一阵湿意。

这是他的家,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满载着他最美好的成长回忆,是他这一生最初始的、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瞿末予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温柔却无言地看着他。

沈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一把抓住瞿末予的胳膊,张开嘴却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呢,这栋房子在八九年前就已经被强制拍卖了,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来,其实他看得出屋里的很多陈设都有翻新的痕迹,这里是被按照某些参考打造出来的,跟他记忆中的家还原度很高,但并不完全一样。

可即便如此,已经让他感觉在做梦,他从来想都不敢想的梦。

瞿末予知道他要问什么,边给他擦眼泪,边柔声解释道:这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很珍贵的回忆,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

我当时只是想把房子买回来,没想到前房主拍下它之后,因为资金和个人原因,没有在这里常住,也没有对它进行大改造,除了花园完全荒废了,屋里的装修保留了七八成,所以我决定把它改回去,尽可能让它贴近你以前住过的地方。

沈岱抽泣道:你、你怎么……我翻遍了你从中学起到现在所有社交媒体的内容,从你发过的照片和文字描述里,尽可能还原,我把前房主的东西都清了出去,当年查封拍卖的家具、藏品、字画我几乎都收回来了。

瞿末予拉着沈岱走向房后,推开门,小花园里万紫千红,绿意盎然,就连树下那把姥姥最喜欢坐着看书的腾椅,都上过新的漆,瞿末予从背后抱住沈岱的腰,亲吻他的侧颊,你十五岁的时候,拍你家的花园参加学校的摄影比赛,我用那些照片,让园艺公司一比一还原。

还有啊,你发表在校刊上的散文,说每到夏秋换季的时候,你容易上火,姥姥总会在你放学回家的时候,煮好茅根水。

沈岱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狂涌,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感动于还有机会再回到梦中的家,他更感动于有个人愿意为他做这一切。

这件事我忙了几个月,本来希望能让姥姥也看一看,可惜她最后离不开机器了。

整个过程最难的是收回你姥爷的画,这些画几年间价格翻了十几倍,他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可以匹配的赞赏,但随着审美的多元化,他的作品风格被更多人看到和喜爱。

瞿末予轻轻拉下沈岱的手,抱着他转了一圈,让他看那些被婊在墙上的画,我也非常喜欢,他老人家画的山有感情,很生动,看似在画山,其实是在画山神赋予大地的生机,我看到他的画的时候,就想,能画出这样的山的人,才能给你取出这么好的名字,才能养出你这么好的人。

沈岱用力点头,哭着说:姥爷的山画的是最好的,他最喜欢泰山,他把他最喜欢的山的名字赋予我。

我们一起为姥爷举办一次画展吧,这些画作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沈岱转过身,一把搂住了瞿末予的脖子,他用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接着失声痛哭。

瞿末予抱着沈岱坐到椅子里,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慰着,他从来没见沈岱这样哭过,哪怕是他最该死、伤沈岱最深的时候,这个人的眼泪和控诉里都有着倔强和斗志,可是现在,他抱着的仿佛是那个青涩又灵动的少年,为姥姥种的一朵花写诗,为拍摄姥爷的画蹲守三个小时只为最好的天光,把换季时炉火上咕咕煮沸的茅根水用秀雅的字句描述得温馨又香甜,会看似风轻云淡地炫耀自己的好成绩,也会抱怨老师拖堂而错过动画片。

那个无忧无虑、爱好广泛的少年是他从未见过的沈岱,那样的少年在即将大展宏图的年岁里,遭逢巨变,从此再没有了鲜活的图文,没有了生活中的趣味和浪漫,变得只会转发学术信息和业内新闻。

他爱那个专心学术的、冷静自持的研究员沈岱,可也希望沈岱能找回少年时的快乐,让他可以触及他从未参与过的沈岱的从前。

沈岱哭了很久,哭到自己也觉得丢脸了,才擦干眼泪,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瞿末予一眼,抽抽搭搭地说: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谢谢你。

你这句话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瞿末予的胸中充斥着欢喜,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原来给予所爱之人快乐能让他更快乐,岂止是快乐,简直是无上的满足。

沈岱用红肿的眼睛深深凝视着瞿末予: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些的。

我想要让你幸福,让你开心,自然就能想到很多可以做的事。

瞿末予握住沈岱的手,我知道这里复原的还不够好,我们可以用闲暇时间一起来完善它。

沈岱眼含泪光,嘴角扬起微笑:我很开心,我今天过生日,我的论文过稿了,你还给我准备了这么好的礼物,我非常、非常开心。

瞿末予亲了他一下,用高挺的鼻梁轻轻抵着沈岱的鼻尖,笑着说:我也非常、非常开心。

沈岱偎在瞿末予怀里,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他为此想要落泪。

这一刻值得他用一生去铭记,因为他从未如此确信、如此坚定地相信自己被爱着,他相信这栋房子里的每一处美好都是瞿末予的爱变幻出的奇迹,他相信只有爱才能驱使一个人去做一件没有可供估量的价值、只为让另一个人快乐的事,只因为爱。

我们吃饭好不好,饭菜是兰姨帮忙准备的,每一道菜都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吃过的菜。

沈岱捧着瞿末予的脸,轻吻落在他的唇角:好。

吃完饭,俩人一起躺在花园树下的藤椅里,喝着温热甘甜的茅根水,吹风凉爽的晚风,聊着天。

瞿末予小声把沈岱收到的邮件读了一遍:年底也很快了,能早点出刊就更好,你是不是现在可以准备申博了?我都准备好了,老师也准备好了,他跟学校打了招呼,我下周就回去办这件事。

可以给你涨工资了。

瞿末予笑道,我让HR跟你谈。

沈岱又把邮件看了一遍,重温喜悦:不急,发表SCI公司给奖金的,我先把奖金拿了。

拿了奖金想做什么?瞿末予调侃道。

沈岱转头看向瞿末予:想给你也准备一份礼物。

哦?瞿末予顿时两眼发亮,你想给我买什么礼物?他还没有收到过沈岱送他的礼物。

礼物就是要有惊喜有新意,怎么能告诉你呢。

你是没想好吧。

沈岱哈哈笑道:不告诉你。

我可以接受没有惊喜和新意的礼物,比如你光着身子打个蝴蝶结……沈岱拍了他一下;我要花钱。

买蝴蝶结呀。

沈岱再次抬起手,瞿末予一把抓住那手腕,摁在了藤椅上,俯身堵住了那红润的唇,沈岱也热烈地回应着,任那灵活又shi软的舌头侵入他的口腔。

瞿末予将沈岱的衬衫从裤腰里拽了出来,他力气大又急躁,不小心把扣子都扯掉了一颗,大手直接钻进衣襟,顺着腰线肆意抚摸着。

沈岱无意识地想后退,被藤椅硌到了肩胛骨,他轻轻嘶了一声。

瞿末予轻咬了他的下巴一口,起身的同时把他也横抱了起来,转身往楼上走去。

沈岱小声说:你去哪个房间。

当然是你的房间。

上楼梯左转,瞿末予用膝盖顶开门。

这个次卧一直荒废着,所以陈设没太多变化,属于沈岱的物品已经不见了,但墙上却还留着他贴过的海报和奖状的胶痕,床上铺着干净松软的被褥,虽然是新的,但跟他曾经用过的蓝格子床品几乎一模一样,这个卧室虽然不大,但是很温暖,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气息。

瞿末予将沈岱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垂涎已久的猎物,边脱掉了衬衫。

沈岱坐起身,刚想说什么,被瞿末予抵着前胸摁回床上,霸道的吻再次落了下来,亲得沈岱说不出话来。

沈岱感到身体已经热得不可思议。

这是他的卧室,他从有记忆以来到失去这栋房子都一直睡在这里,他和家人朋友们在这个房间内的欢声笑语,他情窦初开时那些羞耻的X幻想,他无数个为了前程挑灯苦读的夜晚,都在此处留下过印记,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单纯又神圣的地方,是那个他快要想不起来的少年的懵懂青春,是他最初的来处。

现在瞿末予要入侵,要在这个承载他的过去的卧室里和他做A,就好像,就好像是要把他的整个人生都打开,瞿末予会触碰到连他自己都以为再也触碰不到的过去的自己,他们会从深深地根系开始连接,跨过时间的藤蔓,一路盘根错节,最终牢牢地缠绕在一起。

这就是沈岱此刻的感受。

他兴奋,他也害怕,他害怕将自己和盘托出,那意味着一种过于沉重的信任和交付,任何人,在思考我是否能与此人共度一生时,都会有这样的不安和恐惧,但他因为感受到了瞿末予的爱,而决定将自己打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瞿末予扯掉了沈岱的衬衫。

细密的吻落在那大片白皙赤裸的皮肤上,不时留下吸吮的紫红印记,最后含住那凸起的小肉球,反复舔咬,同时大手伸进沈岱的裤子里,揉弄着那半硬起来的性器。

小小的卧房里,很快飘散出令人迷醉的气息,黑檀木和昙花的信息素彼此试探着、碰撞着,最后深深地交融。

沈岱两手揪着床单,腰身不停地向上拱起又回落,他好像想把自己送入兽口,又好像想要逃避太久没有体会过的冲动。

瞿末予将沈岱的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脱了下来,大手用力揉着那弹滑的臀肉,手指探向幽闭的后穴,却发现那里已经湿濡不已:这么湿了?那低低的嗓音带些暧昧的揶揄,自有一种蛊惑的味道。

沈岱难堪地别过了脸去,两腿也下意识地收拢。

不相信还是不承认?瞿末予按着沈岱的膝盖,不让他合上腿,沈岱嫣红的大大取悦了他,他低笑着,那你把腿打开,让我仔细看看。

沈岱羞恼地要转过身去,却被瞿末予掰开两腿,用身体卡在中间,俯下身去吻他。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个吻,沈岱感觉嘴唇都肿了,但每一个吻都让他目眩神迷,每一个吻都这样热烈美好。

他用手抵住瞿末予赤裸的胸膛,那厚实的胸肌形状完美、手感柔韧,他攀附而上,又抓住那宽阔的肩膀,瞿末予高大健壮的身体总令人产生对力量的无限联想。

瞿末予半身压在沈岱身上,边缠缠绵绵地亲吻,边缓动着腰肢,用下身的凸起一下一下地去撞沈岱的臀,他的吻从嘴唇到面颊再到耳朵,他含住沈岱肉呼呼的耳垂轻咬,你感觉到没有?下面这么湿,是不是很想我。

他的鼻尖抵着沈岱的颈窝,嗅着腺体散发出来的幽香,但他不敢太靠近腺体,他对标记沈岱太过渴望,生怕自己失控。

我、我不知道。

沈岱的视线忍不住下移,看到瞿末予的黑色西装裤下小山丘一样的鼓起,正抵着他的会阴处又是顶又是蹭,羊绒面料柔软,但对于从不见光的娇嫩皮肤来说,依然是很大的刺激,他分明看到布料上沾了些许乳白色的液体,反射着一点淫媚的光。

瞿末予抓起沈岱的手,摸索到自己的皮带扣,轻轻一按,咔吧一声,沈岱的心脏跟着狂跳,这一刻解开的仿佛不是腰带,而是兽笼的锁。

拉链。

瞿末予的舌尖舔过沈岱的耳骨轮廓。

沈岱就听话地拉开了他的拉链。

乖,你先伸进去摸摸它。

瞿末予一手抓住了沈岱挺翘的性器抚弄起来。

沈岱的身体一阵紧绷,快感入侵后又迅速麻痹了他的大脑,黑檀木信息素沁入心脾,尽情放大了他的感官,明明是暗调的、冷涩的木质香,却被他品出了野兽求偶时的狂躁和淫乱。

他着了魔一样把手伸进瞿末予的裤子里,摸到薄薄的布料下又粗、又热、又硬的一根肉棍,被内裤束缚着紧贴着腹部,他的指尖从囊袋往上摸索到鼓鼓的肉头,长度几乎要贴上肚脐,他拉开内裤的缝隙,手指钻了进去,将它握在手中,像是柔软的外皮裹着个铁棍,粗硬得不可思议,掌心最薄处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筋脉的跳动。

喜不喜欢。

瞿末予往沈岱的手心顶了两下,他舔着嘴唇,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好久没用了,以后也只用来操你好不好。

沈岱低低嗯了一声,语调拐着弯儿,有几分隐忍和期待,旖旎极了。

瞿末予脱掉了裤子,凶悍的一根巨物就这么蹦了出来,充血至紫红色,道道阳筋凸起,肉头硕大饱满,它傲然挺立着,像是冲锋时指天的长枪。

他将沈岱的双腿大大分开,抵着湿润的穴口磨蹭,浅浅顶撞却不进去,将蜜液涂抹在肉冠上。

沈岱的两腿交缠住瞿末予的腰,身体难耐地扭动着。

瞿末予忍不住了,掰开沈岱的臀瓣往里顶,肉头却卡在穴口,怎么也进不去,还把沈岱疼得直抖。

瞿末予亲着沈岱的鼻尖,柔声安慰道:我轻一点。

他才意识到自己昏了头,沈岱并没有发情,自然也就不会像发情期那样,调动更多生理机能去支持身体交配,他将手指顺着那肉洞插了进来,翻搅开拓着,同时释放更多信息素去安抚沈岱。

沈岱跟瞿末予想到了一样的事,更浓郁的alpha信息素让他的身心更加迷醉,他一把抓住瞿末予硬邦邦的胳膊,小声说:不要让我发情。

瞿末予看着沈岱的眼睛,那双光潋滟的清澈瞳眸已经被春色晕染,一半是单纯一半是情欲,他微微眯起眼睛,心里确实动了让沈岱发情的念头,热情又浪荡的沈岱,馥郁的昙花香,那种完全沉溺肉欲的快感让他回味不已,他轻吻沈岱的唇,手指却突然快速在那蜜穴中抽动起来。

沈岱低叫一声,突如其来的刺激像过电一般侵袭全身,他的腰瞬间就软了,后穴猛烈收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被更猛烈的对待。

真的不想吗。

瞿末予舔吻着沈岱的唇,你第一次发情,第一次自慰,第一次幻想被alpha干,都是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吧,不想试试吗。

红潮遍布沈岱全身,他忍不住呜咽起来:不、我不想。

瞿末予抽出了手,将沾满粘液的湿漉漉的手指在沈岱眼前晃了晃,深邃的双眸透出丝丝邪魅:小骚货。

沈岱一把抱住了瞿末予的脖子,颤声说: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瞿末予伏在沈岱身上,拉过枕头垫高他的腰,肉刃再一次抵住那湿漉漉的小穴磨蹭,他低声问,你还是不愿意吗,你要我戴止咬器吗。

沈岱摇头,他主动吻瞿末予,他看着瞿末予的眼睛,深情的、温柔的、坚定的:我愿意,我要清醒着知道我愿意。

瞿末予的心脏一阵悸动,这愿意两个字代表着对他真正的接纳。

他再也忍不住,锢着沈岱的腰,一个挺身,将那粗长的肉棒顶进了湿软的蜜穴。

沈岱大叫了一声,身体狠狠抽搐了两下,疼痛和快感在同一时间袭来,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发情,他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煎熬,在这张床上辗转反侧,欲火焚烧着他的理智和矜持,那个时候,他多希望……多希望……瞿末予的肉刃一次就捣进了那甬道最深处,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急躁,但他疯狂地想要占有沈岱,深深地、不留余地地占有!被那肠壁紧紧包裹的感觉爽到不可思议,瞿末予将长长的肉棒拖出一半,又凶狠地插到底,反复几次,在沈岱的尖叫声中,将那销魂的肉洞彻底操开了。

他耸动有力的腰肢,开始了又快又重的操干。

沈岱感觉腰腿都被干软了,大大地为瞿末予敞开,随着每一次狂猛的进攻都掀起灼热的浪潮,快感铺天盖地,瞬间将俩人拖入无边欲海。

瞿末予似乎嫌这个姿势插得还不够深、不够狠,抓着沈岱的脚腕将他的腿几乎对折到胸口,一阵猛浪的抽插,那紧窒的小洞在摩擦之下变得媚红而敏感,不停地泌出更多粘腻的体液。

他的犬齿开始发痒,沈岱越是因为动情而散发出更多信息素,他就越是有种疯狂的冲动!淫靡的水声和皮肉的撞击声迭起,床铺也跟着晃动起来,该是怎样重重的挞伐,怎样激烈的交媾,才会弄出这样下流的动静,光是听着就让人浑身酥麻。

啊啊……嗯啊……末予……末予!沈岱无法克制地浪叫出声,一声比一声甜腻,一声比一声沉沦。

瞿末予的吻雨点一般落在沈岱脸上:乖,坐起来。

他抽出湿漉漉的大肉棒,把沈岱也拽了起来,自己则躺了下去。

沈岱无力地趴在瞿末予身上,眼角含泪,他的唇寻觅到瞿末予的,颤巍巍地近乎地讨好地吻着,身体难耐地扭动,用空虚的后穴去蹭瞿末予硬热的阳物。

瞿末予轻咬着他的嘴唇,被欲望醺然的声音有几分低哑:我想看你自己吃进去。

沈岱听话地撑起身体,一手往后握住了那尺寸惊人的巨物,上面湿湿黏黏的全是属于自己的体液,他半蹲起身,扶着这根要命的东西凑到自己臀缝间,他又紧张,又腿软,那滑溜溜的肉头两次都在穴口处滑开了。

瞿末予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钻进那蜜洞里翻搅了两下,命令道:坐下去。

沈岱深吸一口气,慢慢适应那大肉棒直挺挺地捅进来,谁知刚刚吞进硕大的肉冠,瞿末予就亟不可待地握着他的腰往下一沉。

啊啊——沈岱一声尖叫,那粗长的肉刃直捣穴心,撞上了他的生殖腔,一阵酸麻几乎瘫痪了他的下体,剧烈的快感潮涌而至,他的性器狠狠抖了一下,险些泄身。

瞿末予与他十指相扣,帮他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然后发狠地往上顶去。

沈岱骑在瞿末予身上,不得不主动配合他抽插的频率,否则俩人施力的节奏不一样,他会更加累,可那根本扛不住瞿末予的速度和力量,身体的每一次回落都让那根高热的肉刃戳到生殖腔,酸麻的快感在他体内掀起一轮又一轮的高潮,他有一种要被捅穿内脏的错觉。

他知道瞿末予想要打开他的生殖腔,omega在非发情的状态下,强行进入生殖腔会很疼,可他感受到了瞿末予想要标记他的决心,所以一次次顶撞他的穴心,要他完全地、彻底地被占有。

可他撑不住了,他就这样被插到射了出来,射精之后的身体和性器一样疲软,他趴在瞿末予健壮的胸膛上,身体被动地跟随着那猛烈的操干上下起伏着,他流着泪,他胡乱地哭求着瞿末予轻一点,换来的只是更凶暴的奸淫。

瞿末予第一次射精的时候,沈岱已经是半昏了过去,他感觉自己被抱进了浴室,轻轻放在浴缸里,当温热的水流落到身上、脸上,他睁开疲倦的眼睛。

瞿末予亲吻他的脸颊:你累了就闭着眼睛,我帮你洗。

这浴缸原本是不小,但瞿末予挤进来就实在局促,沈岱偎在他怀里,那种慵懒的幸福仿佛是俩人清晨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瞿末予的手在沈岱全身游移清洗,洗着洗着就变了味儿,当沈岱感觉到有什么硬热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腰时,他惊诧地睁开了眼睛。

瞿末予将湿漉漉的头发扒到脑袋,在水的润泽下他那雕刻般锋利的五官被平添了几分柔和,他的脸贴着沈岱的脸:阿岱,你好香。

沈岱腺体散发出的信息素虽然不如发情期时浓郁,但已经足够蛊惑、足够诱人,被水浸透之后的昙花香更是多了一层柔媚的前调,让他身体里的血液再次为之沸腾。

沈岱抱着瞿末予的脖子,他也同样在嗅着他为之痴迷的alpha信息素,小声说:你的腺体已经好了,你果然在骗我。

没有骗你,是因为你我才会好转。

瞿末予关掉了水龙头,他轻轻捏着沈岱的下巴,目光直直望进沈岱的眼眸深处,阿岱一定想要它彻底好起来,对不对。

沈岱没有说话,但他的眼中有化不开的浓情。

瞿末予站起身,用大浴巾裹着沈岱,将他抱出了浴缸,重新放回床上。

没有开窗的卧房内,信息素的香和精液的腥臊混杂成浓浓的情欲的味道,光是回到这样的环境已经令俩人蠢蠢欲动。

可沈岱还根本没有缓过来,瞿末予贴上来时他快速往床里退去。

可惜床铺并不大,瞿末予长臂一伸,抓着他的脚踝把他拖了回来。

末予……瞿末予将沈岱翻过身,跪趴在自己面前,他低头看着沈岱赤裸的后颈,腺体上那道粉色的疤清晰可见,诱人的信息素不断地逸出,他龇起牙,他一直不敢用这个姿势,否则欲望最浓烈的时候他有什么理由不咬下去。

瞿末予弯下身,鼻尖抵着沈岱的腺体,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眸中闪动着强烈的征服欲,他扶着沈岱的腰,将已经胀得发痛的肉刃直直插进了那被他操干得合不拢的媚红小穴,同时在沈岱耳边说道:我要标记你。

呃啊——沈岱咬着嘴唇,仍无法克制从口中逸出的吟叫。

他的屁股高高撅器,向动物界正在交配的雌兽,甘愿贡献出自己的身体,完全向他的雄兽臣服。

瞿末予固定着沈岱的胯,用力地抽送起来,这个姿势进入得或许不比骑乘位深,但最便于瞿末予发力,因而那肉刃每一下都像要将沈岱捅穿,插得又重又深,臀肉被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沈岱的身体被撞得不停地往前,却又被瞿末予禁锢着无法脱身,只能承受那极致的快感带来的极致的折磨。

高热又紧致的肠壁像个肉套子,牢牢地吸裹着瞿末予的肉棒,每一次的抽插都给俩人带来欲仙欲死的享受,但过于疯狂的刺激也逼得人想要发疯。

瞿末予发狠地往沈岱的生殖腔上撞,每一下都像要强行挤进去,随着那酸麻和痛感同时出现,沈岱知道瞿末予快要冲破他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想要在他体内成结。

沈岱突然感到一种恐惧,或许如果他处于发情期,生殖腔自然而然会为接纳alpha的生殖器而打开,但现在不一样,同时,曾经被标记而又被迫洗掉的伤痛记忆也被唤醒,他沙哑着嗓子叫道:不、不要……痛……乖,宝贝乖。

瞿末予低下头,用牙齿叼起沈岱后颈上的一块皮,模拟着标记的动作轻轻研磨着,忍一忍。

随着一次重重的插入,瞿末予终于探进了生殖腔的入口,他感到身下人狠狠地抖了抖,他没有退出来,而是固定着沈岱的腰,牢牢地钉死在沈岱的体内。

被强行打开生殖腔的痛逼得沈岱低叫不止,他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一心只想要逃。

其实发情期的时候也痛,但处于那种境况下的omega大多神志不清,此时却是清醒着承受被入侵的所有代价——无论生理还是心理,这一切生猛地提醒着他,瞿末予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尽管痛得他泪流满面,但他却无比需要这样的清醒,让他知道他所有的选择出自本身的意愿,而不是发情热。

别怕,阿岱。

瞿末予低头吻着沈岱紧皱的眉,他知道沈岱此刻在想什么,他不必解释什么也不必承诺,他会用余生去证明沈岱这一次没有选错,他低喃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沈岱的眉心竟奇迹般地舒展开来,他用泪湿的眼睛看了瞿末予一眼,他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依然用嘴型回道:我也爱你。

瞿末予的性器开始成结,死死地卡住生殖腔的入口,他心疼沈岱痛到佝偻的身体,但他不会允许沈岱逃脱,他要把他最爱的人,变成他的omega,一生一世、彻彻底底地占有。

沈岱张嘴咬住了被子,眼泪簌簌滑落。

瞿末予俯下身,露出锋利的犬齿,悬停在沈岱的后颈上方,牙关竟有些微微地颤抖。

沈岱紧握着拳头,尽力伸直了脖子,像一只引颈就戮的羔羊,在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折磨,经历过腺体被冰冷的手术刀切开,他依然有勇气向瞿末予袒露他的未来。

瞿末予心神大震,一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他知道他会用一生去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命定之人,他深吸一口气,张嘴狠狠咬住了沈岱的腺体,同时已经成结的性器开始射精。

锋利地犬齿刺穿了沈岱的皮肉,成结的生殖器在体内不停地胀大、不停地射出高热的精液,沈岱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沈岱在昏迷之前,只记得瞿末予在他耳畔一遍遍重复着的我爱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完结)在沈岱的成长历程中,他很多次思考标记的意义是什么,这种思考并非因为瞿末予的出现,自他的第二性别发育完整,他心中的疑问就从未停止。

瞿末予是第一个让他有了强烈的想要被其标记的冲动的alpha,他是到了需要乞求标记的那一刻,才明白他对基因的选择没有抵抗之力,渴望被他人主导违背了他受教育多年茁壮生长的自我意志,可那种渴望又是真实而迫切的,两相矛盾下他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合理化的出口,于是他相信他的灵魂向往自主,但他的肉体屈从于繁衍后代的原始本能。

瞿末予曾经一度让他相信,只有遇到真正爱的人,才能达到灵肉统一,标记将不再是压迫胁从的基因武器,而是爱到深处自然而然的表达,可是这种想法只短暂地在瞿末予的易感期里存在过几天时间,待瞿末予清醒过来,等待他的只剩下狂风暴雨。

洗掉那个不该存在的标记时,他承受了一生中最大的疼痛,可也获得了无上的解脱,他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允许那样东西烙印在身体上,然而,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与煎熬,在终于看到了瞿末予的心意,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后,他清醒着选择了那个有瞿末予的未来,他心中对灵肉统一的信念从未消失,只待苦寒过去、冬雪融化,就会焕发勃勃生机。

早秋的暖阳洒落在沈岱脸上,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复古吊灯和沙色的浅条纹窗帘,以及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浑然将他带回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一时恍如隔世,他已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好像一夜间就卸下了身上的所有重负。

他躺在床上发怔了许久,身体的酸痛和周身萦绕的属于瞿末予的信息素气息很快将他拉回现实,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用手摸了摸后颈,腺体上贴着一块小小的纱布,随着颈项的转动带来些微刺痛。

沈岱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忐忑,焦虑,羞赧,期许,但没有后悔。

比起第一次被标记是在他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这一次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后悔。

卧室门被推开了,瞿末予顶着刚沐浴完的半干的头发,手里拿着一杯温水。

看到已经醒来的沈岱,瞿末予愣在门口,沈岱也撑起身,静静地望着瞿末予,一种奇妙的气氛在俩人之间流转。

第一次被标记后, 瞿末予醒来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关系崩坏的开始,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没有真正体会过标记所带来的一系列正向的变化,反而被误解和怨恨填满心胸。

此时此刻,所有文艺作品的刻画和人们诉说的标记之后的变化,都侵入他们的脑海,人在面对陌生的感受时,会本能地寻找对标的形容方式,他们想到了很多很多,却都无法准确描述这一刻的心情,就好像一个孤独的、别扭的、怪异的灵魂在这世间飘荡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找到了另一个与之完全契合的灵魂,它们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起,它们彼此残缺却在相拥的瞬间达到了永恒的完整,从此生命中再无缺憾。

这种巨大的幸福和喜悦,能让人原谅生平经历的所有,甚至愿意在这一刻死去,只为了留住刹那的极致的完美。

俩人就这么静默地凝视着对方,他们确信对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在这人世间只有彼此可以分享,且不需要任何语言。

太美好了,美好到像一场梦境。

瞿末予放下手里的水,坐到了床边,轻轻亲吻沈岱的额头,喃喃着说:做梦一样。

沈岱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

瞿末予也回抱住沈岱,他低头枕着沈岱的肩膀,嗅着沈岱腺体上散发出来的气味,那是昙花与黑檀木相结合的特殊的信息素,芬芳又清冷,香甜又克制,这个omega属于他,完完全全属于他。

他才相信他不需要一次又一次地追寻胜利,才能看到自己的价值,不需要无休止的争斗去证明他存在的意义,他不认为自己赢了沈岱,但这种无上的成就感前所未有,他悬浮在半空的心落到了真正能够承托住他的大地,他得到一个人,就得到圆满。

我担心有了标记以后,我会失去自我,但我现在没有那样的感觉。

沈岱的耳朵贴着瞿末予的左胸,他闭上眼睛聆听爱人的心跳,那么宁静,那么安全,我觉得很平静。

那可能是一个人毕生所追求的终极的心灵平静,当繁华落去,热闹散场,一个灵魂最终要寻得归属的那种平静。

我也是。

瞿末予感到一阵鼻酸,他从未想过,巨大的幸福会让人想要落泪。

沈岱抬起头,笑着说:我们回家吧,我想让丘丘也感受到这种安稳。

俩人一夜未归,丘丘也就不满地哭闹了一夜,直到他们双双出现,带着被深深连接在一起的信息素,丘丘显然也发现了这种变化,他用笑容表达自己充沛的安全感,并很快就进入了甜梦中。

沈岱用手指轻轻绕着丘丘柔软的毛发,眼中满是温柔宠爱。

你不回家他能哭一个晚上,真是精力充沛。

瞿末予笑道,alpha确实难带。

沈岱盯着丘丘,突然脸色微变,抬起头看着瞿末予,眼中有几分慌乱,他真是昏了头,竟然才想起这件事!怎么了 ?瞿末予也紧张起来。

沈岱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瞿末予也明白了过来,窃喜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但他表面上很镇定,轻咳了一声道:你没有在发q期,受孕率不高,应该没事的。

omega只有在发q时才容易怀孕,因为发q时生zhi腔会做好准备,但这不代表平时的x事里就安全,毕竟昨天瞿末予已经侵入了生zhi腔……见沈岱紧紧皱着眉,瞿末予又安抚道:我腺体受损了,可能也没那么容易……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岱佯怒地瞪了瞿末予一眼,你早就好了。

瞿末予一摊手,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好呀,我时不时还是觉得虚弱。

沈岱懊恼地搓了搓头发,但他看着丘丘,又忍不住想,如果再有一个像丘丘这么可爱的宝宝,也挺好的。

瞿末予长臂一伸,将沈岱捞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你放心,如果真的有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把这件事对你工作的影响降到最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沈岱轻轻握住瞿末予的手,点了点头。

但是以防万一……瞿末予蹭着沈岱的脸,万一你真的有了,我们这样怎么行呢。

我们怎样?沈岱一时没听懂。

我们应该立刻结婚。

瞿末予斩钉截铁地说。

啊?就今天,你户口在家吧?我让恒叔把我的户口送到民政局,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沈岱有些懵:你说什么呢,哪有……就现在。

瞿末予抱着沈岱站了起来,你去找户口。

沈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瞿末予。

去啊。

瞿末予拉着沈岱的手,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不该给我和丘丘名分吗。

沈岱失笑:哪有这么草率的,你冷静一下。

这怎么算草率呢,我想了好久了。

瞿末予抓着沈岱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在我心里,我们的婚姻就没有中断过,现在只是需要用程序补上这一段缺失,所以我一天都不想多等。

可是,我们不签什么东西吗。

沈岱想起他们第一次结婚时,那厚到翻都翻不完的合同。

签什么?去民政局,人家让签什么签什么。

沈岱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总觉得冲动行事是不妥的,好像在被瞿末予拽上贼船,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瞿末予催促道:去找户口和身份证,好嘛,宝贝。

他俯身在沈岱脸上亲了好几下,快去,我想马上就娶你,今天就要娶你。

他生怕沈岱反应过劲儿来后悔一样,要趁着俩人刚刚完成标记,情意正浓时,把正事办了。

顶级alpha,就是要杀伐果决。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影响,沈岱真就鬼使神差地找出了户口本和身份证,被瞿末予拖上车,一路开到了民政局。

想起俩人第一次结婚,是协议之下的一个小小流程,虽然是假的,他也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相比之下,这次简直更像假的。

直到要拍摄结婚照的时候,沈岱才从那种晕晕乎乎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还记得他和瞿末予的第一张结婚照,满是敷衍和僵硬。

他去了趟洗手间,细心整理了一下头发,顺了顺衬衫的领口和前襟,对着镜中的自己练习了一会儿微笑,带着满意的表情走了出去。

大多数新婚夫妻都不会在民政局拍结婚照,而是在商业照相馆拍一套好看的、满意的,但俩人都不太在乎照片好不好看,只要照片上的人是彼此。

他们坐在简陋的摄影棚里,背后是大红的幕布,肩膀挨着肩膀,当摄影师让他们再靠近一些时,他们转头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望不见底的一弯深情,也看到了坚定不移的爱意,他们相视一笑,转向镜头,脑袋微微偏向对方,将这饱含幸福的笑意留存在取景框里,定格成永远。

拿着红彤彤的结婚证从民政局走出来,沈岱依然充满了不真实感,他用手机拍了又拍,然后打开结婚证反反复复地看,用手指抚摸照片,抚摸铅字和钢印,从每一个细节里感受这份幸福的真实。

俩人没有上车,而是拿着结婚证,沿着人行道一路牵着手往前走,像很多对从民政局出来的雀跃的新婚夫妻。

瞿末予不时将沈岱的手放到唇边亲吻:阿岱,这一天一夜对我来说也同样像在做梦,但这不是梦,是真的,你是我的妻子,我的omega,是我要用一生一世陪伴和爱护的人。

沈岱抬头看着瞿末予,眼眶渐渐湿润,他笑了起来:我知道,这是真的。

从昨天到现在,他整个胸腔都被爱意和幸福填的满满的,没有任何余地去质疑这份感情的坚定程度。

婚礼想怎么办?低调一些,别着急。

沈岱的五指紧扣着瞿末予的,形式不重要。

好,都听你的。

你知道吗。

沈岱指了指眼前的路,第一次和你办完结婚手续,我也走过这条路,当然是一个人,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我要克制自己,履行完合同的约定,不要有别的想法,可是我也猜到了自己做不到,因为那个人是你。

瞿末予停下脚步,温柔地看着沈岱:我以前不相信‘缘分’,有了你,我觉得命运一直在把我们推向彼此,从五年前那场实验室的意外开始,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沈岱只觉得眼眶发热,他知道他们走过的所有坎坷的路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将几近泛滥的情绪憋了回去,晃了晃红艳艳的结婚证,揶揄道:瞿总想清楚了,这次可没签婚前协议,你要和我一起好好珍惜和经营婚姻。

瞿末予抓着沈岱的手腕,勾唇一笑: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要什么婚前协议,以后老婆最大,我只要你每天都在我身边,其他一切都听你的。

沈岱勾住瞿末予的脖子,垫脚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吻甘甜而浓情,这一刻的幸福绵长而隽永。

初秋的暖阳为他们的前路铺下一地光明,那是他们要手牵着手共同奔赴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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