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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2025-04-03 08:00:11

他拿着自己的一杯咖啡,坐到米线对面,等待米线裁决。

梅菲斯懵了,没想到答案正是自己竭力回避的怪诞。

她除了死死盯住对面的男人,竟是不知所措。

从读法律专业课第一天起,她便被灌输一个律师必知的原则:每个人都只说对自己最有利的部分。

今天的她是当事人,而又有律师的本能,因此她早已伸出全身的每一个触角准备捕捉葛培森言语背后的隐晦。

但是一席话下来,无论她从职业的角度还是从非职业的角度,都看得出葛培森没有隐瞒没有矫饰。

她当场就能用很职业的思维得出总结,仔仔的灵魂消失与葛培森有关,但葛培森都还轮不到过失杀人,一切都只怪阴差阳错。

可她是母亲,她无法在面对儿子生死的时候依然理智冷静地保持职业态度。

平常,仔仔所有的痛,她都是以十倍来痛切地感受,何况是儿子的生死。

她此时极其地想将手边滚烫的咖啡泼向对面这张英俊的脸。

但是她这辈子所受的全部教养,她多年苦累积累下来的克制习惯,以及葛培森主动上门对她的坦白,都让她无法尽情释放心中冲动的魔鬼。

她除了怒目而视,什么都没做,煎熬半天,也只问出一句,你为什么开车不小心点。

葛培森耐心等待半天,却没想到只等到这么一句似乎与中心思想不大搭边的话,他倒是愿意看到米线扑上来打他,就像当初两人一起抵御胖母子。

他忙道:对不起,起因全在我,我愿意并希望担负所有责任。

他想到谈话的主要目的还是为释放米线,又明确地道:我的自杀设计是有预谋的,我利用的是你对幼童智力的不设防。

包括你被迫喝水多次只能去厕所,也是出于我的设计。

你是个最好的妈妈,无论在仔仔的灵魂消亡还是在仔仔的肉体死亡方面,你都没有任何责任。

而从我这几个月的切身感受,如果没有你这样执着的母亲,仔仔可能未必活得到三周岁。

你已经是一个最伟大的母亲,你没有遗憾。

梅菲斯并不感谢葛培森为她脱罪,她也不需要葛培森的安慰,但是老天永远是与她所对的,所有的大事小事都由不得他,尤其是心中那只承载着她对仔仔死亡的愧疚自责心情至今的钩子,那只同时承载着她小小不切实际的再见仔仔的幻想的钩子,却由不得她地悄悄脱落了。

葛培森今天告诉她的真相就如一枚小银针戳破气球,这两年来所有支撑着她生活的内容全部成为无稽:仔仔原来是早已消失的;仔仔生命中最让人怀念的最后让人心碎的乖巧原来属于这个葛培森;仔仔再也不可能回来,就像所有已经去世的人;甚至她以为失责而对自己的恨和忏悔都已经不必要了。

她心里忽然真空。

空得令人心慌。

对不起,我可以吸烟吗?你不是最反对吸烟?葛培森脱口而出。

但他随即便表示理解,正如他可以被米线念叨得戒烟,米线当然也可以在两年的心灵煎熬中依赖上香烟。

凡是属于我私人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随便。

梅菲斯须得脑袋转一下弯,才想到对面这个人曾经做过她几个月的儿子,当然知道她反对吸烟。

说起来这人了解得真多,所以才能有办法几天时间就把她找出来,还诱使她上钩,别的人都无法做到。

但她没做任何表示,只挣开她的包找烟。

一找才想起,刚才请假出来得匆忙,把烟忘在办公室抽屉里。

她只能沮丧地将包扔开。

对面的葛培森一直留神着她的举动,见此将包里唯一的雪茄找出来,道:我现在不吸烟,这儿只有一支雪茄,别看它粗壮,发酵过的口味其实比较不刺激。

你等等,我替你切口。

梅菲斯还是第一次见人切雪茄,见葛培森从茶几下面抽屉里拿出一把特制刀子给雪茄环切,又用一根长长的火柴耐心将雪茄点燃,她才知这其中还有这些门道。

但是她现在并无兴趣,接了葛培森递来的雪茄,说声谢谢,想到在这么干净的人家里吸烟终究是不道德,她就起身走去阳台。

在她打开通往阳台玻璃门的时候,听见身后飘来一句话,你忘了恐高症。

梅菲斯一怔,看看前面落地窗下似乎遥不可及的车水马龙,她竟然没有任何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和葛培森都想到一句话,心病还需心药治。

她的恐高症就这么治愈了。

她暗叹一声,舒服地坐在藤摇椅上对着外面林立的高楼发呆,心头有千言万语,可什么都捉摸不到,想再问葛培森什么话,也一句都问不出,只有呆呆地坐着。

胖雪茄复杂的滋味一波一波地刺激着梅菲斯的神经,可是无法让她找到那枚脱落的钩子。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

她默默地机械似的吸着这支似乎无穷无尽的雪茄,默默地麻木地流淌着不知道为什么的眼泪。

葛培森轻轻过来看一眼,见此悄悄退开,想让米线单独静一静。

可是他揪心米线的无声的反应,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纸巾盒走进阳台,坐到米线身边,将纸巾盒推给米线。

他见到米线似是受惊,睁开泪眼看向他,他忽然福至心灵,又想出一句可以帮米线解脱痛苦的话。

有过那段经历之后,我现在大力赞成安乐死。

这句话正好击中梅菲斯麻木的内心,她忍不住问:仔仔究竟有多痛苦,能让你竟然选择死亡。

生不如死。

这几天还做梦梦到我狂呼着你的名字米线,等你来救我。

我想,仔仔只有比我更难忍受这等苦楚。

梅菲斯不禁想到过去仔仔暴戾的脾气,没有一个保姆人受得了他,想到最先丹尼也是为仔仔殚精竭虑,可最后终究是逃避,谁也受不了仔仔。

原来就是因为这身不如死的痛苦啊。

她以前早知道原因,可是葛培森的描述,尤其是葛培森最后宁愿做出自杀选择的事实,让她更进一步地为仔仔心痛。

很多人劝我放弃对仔仔的治疗,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强行留住仔仔痛苦的生命?我从药瓶上弄清楚仔仔得的是什么病的第一天,就想自杀,因为我知道这个小生命是无望的,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但是你的爱却让我对生命留恋不已,你的精心照料让我减轻无数病痛,找到生存勇气。

即便是最后决定自杀,而且当时也不知道自杀后还能不能复活,我心里最放不下最依恋的是你,但想到我一死你可以从每天繁杂的看护中解脱,我又自以为自杀得值得,我错了。

我想仔仔可能不如我思考得那么清楚,但他一定有发自本能的理解,他一定最依恋妈妈。

请你相信,你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真的吗?我以前所有减轻你痛苦的方法,都做对的吗?如果仔仔的病有万分之一的治愈希望,我想仔仔一定会是一万个此类病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的切身体会是,你做得全对。

唯一可惜的是,这病没治。

仔仔虽然生而不幸得此疾病,可他生而有幸遇到你。

谢谢你,告诉我仔仔的想法。

梅菲斯心里渐渐生出一丝生气,可她的眼泪却依然抑制不住地流淌。

有一些想法开始冒出小小的尖角。

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葛培森见此,就婉转提出:在我们共处的几个月里,你一直是我最坚强的依靠,我一直认为你是最坚强最智慧最有爱心的人。

今天看到你封闭自己,放逐自己,我很难过。

我想,爱你的仔仔如果地下有知,也一定会痛骂自己不该来世上一遭,害你痛苦。

你已经做了你最好的。

谢谢。

梅菲斯又发了好一会儿呆,牛头不对马嘴地道:雪茄怎么能烧这么久。

这种雪茄的特征。

你喝口水,已经过中饭时间,我们下去随便吃点儿。

梅菲斯扭头看了葛培森一眼,抽两张面纸将脸捂住,将脸上泪水印干,道:对不起,打搅你这么久。

我回了。

还有……希望有后不会再见到你,我不想见你。

葛培森没想到梅菲斯会用坚决的语调拒绝再见,他当即道:近半年的生死相依,我放不下。

他见到米线对此只是木然的一个斜睨,心受打击,你不用鄙夷,我并不认为我的长情不可告人。

一起吃饭吧,即使不吃,也请让我送你回家,起码让我做到有始有终。

但是葛培森这次见米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没回答,支起身就离开阳台。

他只好无奈地跟上,因早知道米线这个人心中的意志有多坚定。

但他却见到,米线没走几步,忽然身体歪斜起来,软软地往地上倒下。

他忙冲上前去一把抱住,见米线脸色苍白,嘴唇血色黯淡,双目紧闭,眼角却依然挂着两行泪痕,他心中绞痛,不敢作他想,抱起米线就直奔医院。

他强迫自己心无旁骛地安全驾驶,到了医院又被护士指挥着挂号付款拿药送血样,小跑着做完这一切,他赶紧杀回急诊室,急诊的中年医生板着脸扔给他一句话,告诉病人,减肥不要不顾小命。

葛培森忙道:不,病人最近家里屡遭变故,心理压力极大。

她是不是身体很衰弱?医生闻言收起黑脸,道:除了需要补充营养,增强体质,我建议你设法劝病人去看看心理医生。

其实昏倒也是好事,昏倒是人类面对抵挡不住的精神打击的最后保护。

-------------------------------------------------------------葛培森立即跃过去,果然见米线醒来,虽然依然有气无力,可已经双目圆睁,此人是永远的独立自强。

葛培森终于松一口气,忍不住打趣,都不等我吻一下,睡美人怎么可以自说自话醒来?见米线目光存疑,他忙解释:这是医院急诊室,你刚才情况很糟糕。

医生想知道以前有没有出现过类似情况。

葛培森见米线只定定看他一下,就转脸去与医生交流,心里很没趣,只好老老实实旁听,又见米线想坐起来的样子,赶紧上前抚一把。

但米线的身体语言明显告诉他,扶起就请走。

葛培森无奈,讪讪地交代两句,上去拿验血报告。

等他一圈儿折腾回来,米线已经被安排坐在走廊,急诊室又有新人更替。

梅菲斯有气无力地坐着,手头什么都没,没有钱包,没有手机,只有等葛培森回来。

她没想到,见到这个出众的人看着化验单匆匆走来的时候,她心里竟是挺安心的,似是见到老友亲人。

她招招手,让埋头往急诊室方向大步走的葛培森注意到她,她见到葛培森一个刹车止步,冲她灿烂一笑,这动作太像仔仔,仔仔不经意做了小坏事也是这么一笑……她忽然意识到,她想到的是最后几个月的仔仔,那当然与葛培森是一个德性,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她心中暗叹,无法不将仔仔与眼前这个人重叠。

葛培森见梅菲斯左边坐着人,右边没座椅,就顺势站到右边,将手中化验报告递给她,你看看,等下再问医生。

我不大懂,不过看上去有一项比比较值小。

梅菲斯因仔仔久病而成良医,接过化验单想仔细看,可是双手却无力持久而颤抖。

她郁闷得将单子压在膝头,闭目养神。

可又不愿被旁边的葛培森这么看着,就道:你帮我去买瓶水好吗?好,想喝什么?中饭还没吃。

甜的,果汁吧。

谢谢。

再提个不情之请,请给我十元,回头我一总算给你。

葛培森顿时想到调虎离山计,但他还是翻出所有的十元二十元,你得答应我,别自己找出租车回家。

你身体太弱,吃不消。

梅菲斯只静静看着葛培森,我的包还在你家。

葛培森会心一笑,我很快回来。

立刻大步冲出去,医院门口不远有家7-11,他来时见到。

梅菲斯等他一走,就将化验单揣进兜里,立刻谈下一个经过的护工,让帮上厕所。

她才吊了瓶水,才不口渴呢。

可是又怎么可能当着葛培森的面叫人陪她进厕所。

但她出来时候不禁想到以前葛培森钻在仔仔身体里,每天都是她一手擦洗更衣,葛培森不知是怎么适应下来,非常好笑。

却也不禁想到,以前两人同居一室,她虽然挺留意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形象,可是日夜相对,难免走光。

天哪,最后几个月看着她的都是那个成年男子葛培森。

天哪,太糗了,那小子好口风,每天在她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即使仅仅为这一点,梅菲斯就不想再见葛培森。

何况,还有更多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等葛培森拎一袋东西匆匆回来,梅菲斯就道:能不能借用你的手机?匆忙间也没带出来,有急事?很快看了医生就回家。

我们两个在一起怎么总往医院跑。

他一边说着,将从面包店买来的牛奶果汁蛋糕等摆开让米线挑。

顺手还摸出一包湿纸巾,他是个从小生活优裕讲究惯了的人,细节可以马虎,卫生绝不马虎。

他感觉两人这么一个站一个坐高度不协调,索性蹲下来让米线方便挑选。

葛培森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动作,看在梅菲斯眼里却是大有意味。

正好不远处有对母子,那做儿子的大约为了方便与母亲一起看药品使用说明书而很自然地蹲着。

她想到刚才昏倒前葛培森似乎说过,几个月的相处没那么容易放弃,看起来她总是错觉葛培森是仔仔,葛培森也拿她当娘。

这关系可真够麻烦。

她更有必要远离这个葛培森。

可是葛培森买来的都是她爱吃的,她最喜欢吃草莓味的,所以食品袋里从面包到牛奶,包装上都画有红红的草莓。

这个葛培森对她了若指掌,估计以前什么都干不了,每天就在研究她。

她现在才知道,真是让人抓狂。

她更是不敢看向葛培森,心里只想逃得远远的。

梅菲斯几乎不愿再与葛培森多呆一刻,看看紧闭的进诊室门,道:我们走吧,化验单上没什么,就跟医生说的差不多,贫血,疲劳过度。

这种只要回家养着就行,不用等医生了。

葛培森饿得正狼吞虎咽着,不急,听听医生说什么。

还得给你开张病假条,你也好好休息几天。

你那工作太剥削,我看你每次都是十一二点才上线。

不做了,你哪儿找不到更好的。

梅菲斯脱口而出,就跟是与老熟人说话似的,我明天就递辞职报告……但忽然想到眼前这人是葛培森,她立即闭嘴。

她太不愿见这个人,因为这个人,仔仔早早魂归,又血肉模糊,她无法原谅。

葛培森却欣慰地道:这就对喽,人生才有几年啊。

我都很怀疑你这么单薄的人以前怎么一个人出去旅游的。

他见米线没应声,也不去打扰,就站在一边儿吃面包。

即使附近一只位置空出来,米线示意他去坐,他也不去,说是不跟病人抢福利。

他边吃边心中规划,米线辞职后他当然无法顺藤摸瓜找到原工作单位去了,那么他今天得设法找到米线的家庭住址。

否则米线这回吃一堑长一智,绝不可能再被他用吊兰花盆什么的钓出来。

他有些不明白,米线为什么拒绝与他再见。

更不明白的是米线为什么忽然对他很亲切忽然很冷淡。

不过不管怎样,他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他释放了米线:米线不再恐高,也不再作践自己的能力。

可惜他没法更早释放米线,老天捉弄人。

终于忙得直喘气的医生出来,看了化验单就赶他们回家。

葛培森看着一脸生人勿近的米线,笑嘻嘻地道:我扶你,还是我背你,还是我抱你?梅菲斯满脸黑线,请看护帮忙。

葛培森摩拳擦掌,得,不久前我还在每天被你拎来拎去,你可从没征求过我的意见。

我那时都没想过你有天也会落入我的魔掌。

咱不请看护,不花那冤枉钱。

把大问题解决,米线又没大病,葛培森欢欣鼓舞,本性一点都不掩饰地全流露给米线看,叉腰站在米线对面看她窘状。

梅菲斯头痛,你再这么不尊重,你……我……她硬撑着护着墙想走,她看到葛培森笑,就怀疑他不怀好意,又不知想到过去哪一幕了。

她本来伶牙俐齿,可是人这一心虚,说话就没了底气,只有给葛培森脸色看。

葛培森只好屈服,目测一下,以最没身体接触的办法将米线打横抱起。

你可以抓我的领带。

但葛培森很怀疑越是这么提醒米线,米线可能越是不从。

他现在对米线有点儿束手无策。

果然,米线什么都不抓,双手抱在胸前考验他的臂力。

葛培森简直是头大三分,他即使经常有锻炼,可也不是专门练举重的,米线虽然单薄,可总有百来斤吧,他几步走下来就开始跌跌撞撞。

他也不管米线怎么想了,改打横为竖抱,让肩膀分担部分重量。

等气喘匀了,道:米线,你别排斥我,不信你去问我妈,我是醒来当天半夜就跑去单身公寓找你,没找到而已。

我一刻都没耽误,路上还买了你喜欢的蒋家鸭舌头。

我知道你怪我,可我也是不得已。

不管怎样,我们相处那么多天了,哪个好朋友都不如我们,你就让我对你好,行吗?不用,我只是对我儿子好,跟你无关,你不用回报。

以后各走各路,各找各妈,我只是仔仔的妈,你别弄错。

我很不想再见到破坏我儿子躯体的人。

你知道吗,从十多层跳下来,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对不起。

对不起够了吗?你离我越远越好,看见你,我就想到当时……我会心碎死掉。

我本来不想说,你非要逼我。

葛培森不再说,他发现他把事情想得太轻易太一厢情愿。

找到米线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未来看来还有很多困难,首先是来自米线的心。

他识相地闭上嘴巴,不再招惹米线。

他这会儿把事情做清楚高兴了,米线可不,真相对于米线而言依然是残酷,只是比原先的稍微不残酷点儿而已。

梅菲斯见到葛培森果然闭嘴,心里却忽然有点儿悔。

尤其是等坐进车里,见一直意气飞扬的葛培森沉默低头地绕过车头,显然是颇受打击,她竟是略略心疼,那样子太像仔仔被她批评时候耷拉脑袋好半天跟她赌气的样子,频率节奏一丝不差,她看着心软。

而且理智上她觉得不应该打击这个人。

如果不是葛培森主动找上来告诉她真相,她还什么都蒙在鼓里,每天经受良心的折磨。

而告诉不告诉她,于葛培森个人却无甚影响,论理,葛培森也是好心。

但等葛培森上车,梅菲斯就硬下心肠,她相信她只要稍微松口,葛培森就会顺杆子往上爬。

以后没完没了。

她想,罢了,对方是个天之骄子,从她这儿受点儿打击,有的是地方去找补回来。

她闭上眼睛装睡,不去理葛培森。

葛培森拿刀枪不入的米线一点儿办法都没,只有老老实实地开车。

慢慢地,他想到,昏倒前的米线连话都不屑跟他说,就那么斜睨一眼,当他无足轻重。

当然是更不可能告诉他为什么不要见他。

所以无论如何,米线肯冲他发泄出来,那就是进步。

起码总是拿正眼看他了。

葛培森如此自我安慰着,还真是一路沉默,将车开回小区地库。

但等车子一停,梅菲斯就道:我不下去了,累。

我在这儿等你,你请麻烦一下,帮我把包拿拿下来。

你不担心我把你的包翻个底朝天?梅菲斯郁闷,可也不愿改口,就那么定定地无奈地看着葛培森。

葛培森可以经受都都的软磨硬泡,可就是吃不消这种带点儿忧伤和无助的眼神,他败下阵来。

可他认真地道:你现在身体很差,我很担心你一个人回家会出事。

我真诚邀请你在我这儿住两天,我会请钟点工大姐来给你作伴,如果你不愿看见我,我还可以让出房子给你。

我说什么翻包之类的,只是想引你上去我那儿。

请你相信我的诚意,我们这么多天相依为命下来,你早已成为我心中的一部分,我不会放你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单独离开,我会担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