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25-04-03 08:00:12

会后,安嫌烦,自己先走出来。

心里惦着送信来的男孩子,便加快几步上劳亲小院。

远远就见多尔博领着几个小厮在劳亲院墙外探头探脑,安不想都知道多尔博这是心有不甘,他奈何不了自己,但对付劳亲却是绰绰有余。

安正想上去做些手脚,不想却听见有个陌生男孩声音轻轻地道:贝子爷,外面他们几个是来找我的,由我出去应付就得了。

接着是劳亲道:这怎么行,你看他们白天是怎么打你的,别说我不让你去,安妹妹知道我放你出去也会不答应的。

让他们在外面烦去,谅他们不敢进院来对你我怎么样的。

安一听,立刻明白那陌生声音是那送信男孩。

只听送信男孩哼了一声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当顶天立地,敢作敢为,我可不愿意困在这小院里受那厮的腌臜气。

贝子爷请松手,我宁愿被他打死,也受不得他一声辱骂。

何况他敢真动手再打我吗?他就不怕有人来追究他?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吃定了你我不想与他正面对抗?不信,贝子爷尽管开了大门试试。

劳亲性直,被那男孩一激一挤的,早脸上挂不住,手里抓了条马鞭,噔噔噔地冲出屋去,一把拉开院门,怒视着多尔博。

那男孩也紧紧跟上,与劳亲一同怒视。

这一下多尔博要大出意料,不知所措了。

安一听后面师傅说话,忙回头笑道:是啊,劳亲被多尔博欺负惯了,大概多尔博都不会想到劳亲敢拂逆他的意思。

师傅我们别去打扰,看他们怎么下去。

大喇嘛笑道:现在劳亲占上风,所以你才不出手,要是劳亲稍有吃亏,我看你还定得下来。

安被师傅说中,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劳亲不会吃亏,有那男孩帮着呢。

这个男孩是个人尖子。

这边多尔博一楞之下,很快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兄弟,你拿着马鞭子对着哥哥是什么意思?想抽我?来啊,瞪着眼干什么?有种上来啊。

那男孩见劳亲一时答不上来,忽然展来笑脸,目光越过多尔博肩头道:姑娘过来了啊,我们正准备吃饭呢,这就吩咐他们摆上来。

安一听,略一思索就知道那男孩是在拿她唬多尔博呢,但想着自己如果真这么就出去了,这好戏就演不下去了,便还是缩着不出来。

大喇嘛却道:你见好就收吧,不要让他们闹大了。

安不在乎道:师傅担心什么,左右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吵嘴,谁会当他认真了。

大喇嘛道:有你在,事情就变质,你最好给我小心着点,劳亲若把多尔博惹翻了,他娘先不会放过他。

最后还是劳亲吃亏。

安道:趁劳亲娘不在,我们先收拾了多尔博,打掉他的气焰,让他以后再不敢胡作非为,我那也是为他好。

大喇嘛摇头道:你与王爷一般的霸道。

王爷一群儿女中反而是你这个外人与他最象。

我有事正找你,你过会儿过来。

安奇道:师傅为什么现在不说?大喇嘛叹道:你现在恨不得摩拳擦掌自己上去揍多尔博,哪有心思来搭理我。

你好生当心着点。

说完管自走了。

安想了一想,果然不舍得跟上去,抓抓头皮,知道心思被师傅猜了个准。

多尔博左右看了见没人,知道上当,讥笑道:你们男子汉大丈夫拿个小姑娘当靠山,害不害臊,不要脸。

劳亲忽然道:刚才不知道什么人被一个小姑娘给吓得脸色都变了,汪洋,不是我们吧?原来那男孩叫汪洋。

汪洋笑道:是谁这还不是明摆着的。

多尔博大怒,抢过小厮手中的一只木盒掷了出去。

却听有人大喝一声:干什么?众人忙回头一看,见是多尔衮绷着脸走了出来,忙都应声跪下。

安见后面跟着大喇嘛,便知道没自己的好儿,也只得垂着手从角落里走出来。

多尔衮抬眼看她一下,把手里的马鞭交给一个亲卫,骂道:好样儿的,做哥哥的不象哥哥,做兄弟的不象兄弟,一点手足之情都没有,叫外人看笑话了去。

都给我趴下,两人各抽二十鞭子,给我往死里打,谁也不许叫唤,叫一声,多打十鞭。

安见劳亲也要挨打,忙上前道:王爷别生气,男孩子混一窝儿打架是每家都有的事,何况劳亲他们也没真动手,王爷见过哪天劳亲敢不顺着多尔博的了?今儿也是逼急了才与他哥哥叫骂上两句,要怪也全怪多尔博,他是生气我今天坏了他打人的兴致,趁我不在想从劳亲这儿抢了人去再打的,那汪洋是特地从济南大老远给我送信过来的人,劳亲自然要帮我护着他,他有什么错了,即使有错也全是我的事情,是我把汪洋托付给他照顾的,中午时候王爷您也看见了的。

所以王爷连劳亲都要一起打,我不服,我代他打挨二十鞭子。

多尔衮治家从来就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这当儿安却当着众人的面向他大声说不,面子上很过不去,要换了别人,他一定是连劝的人一并打了,可偏对这小姑娘下不了手,咽了半天气才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罢,劳亲减掉十五鞭,劳亲你记住了,这五鞭是让你记住,兄弟之间要如何相处。

安反抗道:总不成哥哥欺负弟弟,弟弟一定要逆来顺受。

多尔衮一把抓起安的腰带,拎着就走,一边道:今天这事你也有一份,还不好好反省。

安被他当众这么一拎觉得很没面子,又看劳亲还要挨上五鞭,显然很不公平,怒道:我这次回来你已拎了我两次,我很失面子,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多尔衮被她一闹也很生气,喝道:不许说话。

安一听火气上涌,回头手指一弹便用剑气削断要准备打劳亲的马鞭,又点了那个亲卫的穴道,鼻孔里哼哼连声地暗想:叫你打,我就叫你打不成。

偏多尔衮已拎着他转弯,没看见这些。

劳亲是以逃掉了那五鞭。

但劳亲心眼实,觉得既然是阿玛要打他,那必有他的不是,于是叫自己的小厮拿马鞭照抽了五下,但小厮哪里敢象亲卫那样抽得那么重,马马虎虎也就过去了。

事后多尔衮也觉得劳亲不该打,知道事情经过后,反而对劳亲好感倍增。

却说多尔衮把安拎进书房,扔到一把椅子上,自己回身关上门,翻着各地来的奏章等安开口道歉。

可安这回也火大,偏拧过头去不说话,心想:好,你不许我说话,我就不说。

也伸手抽了一本书来看。

那书正好是《孙子兵法》,以前已经看过,但那时看是为下赢围棋用,看得比较投机,所以重看也不觉得难看。

两人就那么对着。

大喇嘛有事要问安,所以也跟了过来。

但在外面听了半天都没动静,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知道两人都太霸,恐怕谁都不会先低头,只有他来做和事佬了。

他在外面敲了敲门,道:安,师傅有事,给我开门来。

安跳过去给他打开门,立即挂着脸又回座看书。

大喇嘛心里也不由暗笑,心想多尔衮从小到大,恐怕还没认真与人呕气过,要么是别人怕他气不敢出,要么是他把一口气吞到肚里,像这样与一小女孩闷声相对,说出去人家都不会相信。

多尔衮见大喇嘛脸含笑意,一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尴尬,但也觉得好笑,想自己与安生什么气了,便笑道:小东西,不许再生气了。

但安终究是个孩子,气劲儿老长,觉得自己今天吃了大亏,一口气闷着憋着劲儿与多尔衮对抗,但现在忽然听多尔衮一付没事人的样子,顿时气馁,委屈全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地冒出眼框。

又赌气不愿让他们看见,更是扭着身子对墙咽泣。

大喇嘛首先心疼,也忍不住不满地瞥多尔衮一眼,多尔衮更是后悔,想到安以前受过的苦楚,就多让着她点又有何妨。

两个大男人又不会下小心意地哄劝,只有围在安旁边拍拍她肩膀,扯扯她辫子算是安慰。

安哭过了才柳眉倒竖地回头指责:你们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

大喇嘛只得委屈地道:我可没说一句话。

多尔衮只好表态道:好了好了,以后都让着你,谁要敢管你我也不依,行了吧?安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两个大的这才相对而视,松了口气。

大喇嘛知道别再钻这个牛角尖儿最好,于是问起正事:安,你还记得宋德雨吗?传闻他现在武功精进很快啊。

安呜了一声,抹了把泪道:我在济南时候就觉得他本事好了不少,现在应该更厉害点。

多尔衮见没事就走了开去。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可以猜测一定是接了盟主大位后得到什么书了,他们飞鹰盟对满人很恶感,这件事总归不是好事。

大喇嘛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们总堂撤到武昌,我们一时还鞭长莫及,只有静观其变了。

安摇头道:要他飞鹰盟内乱也不是没有办法,从安大鹰之死下手就是。

宋德雨这人从目前看来还不是个铁了心反清的人,我们再看看,如果他有行动了,再揭穿事实让他措手不及最有效。

否则早说了,他们拥出个铁杆儿反清的盟主来,反而不美。

大喇嘛疑道:安大鹰之死我也觉得奇怪,我们没派人出去过,除非是勇和,但也不可能,你那天看到什么了?安笑道:这是个可以把宋德雨七寸捏得死死的把柄,嘿嘿。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多尔衮在一边问道:难道安大鹰是他们闹内乱自己人杀的?安道:我不说,谁叫你不许我说话。

再说宋德雨这次帮过我一个大忙,我暂时先饶过他。

大喇嘛与多尔衮很无奈地一对视,只有作罢。

大喇嘛继续道:目前武林最大的盛事是花春花生了个大胖儿子,很多人变着法子地送宝贝过去祝贺,你有什么表态?安诧异道:生了?这下王洛阳可熬出头了。

嘻嘻,我给他送个珍珑棋局过去玩玩,气死花春花。

对了,师傅,你帮我查查今天给我送信来的男孩子,他叫汪洋,我看他说话口音应该是北京这儿的人,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不象外表那么落魄,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细,查清了好让人放心,毕竟这儿是王府。

多尔衮笑道:你还知道这儿是王府?把个不明来历的人掖得那么紧,还不惜与我作对。

安飞他一个白眼:要不是多尔博打伤人家,我怎么会留他?大喇嘛道:多尔博已经为此挨了二十鞭了,你别再提起。

还有,这儿总归是王府,你以后也别直喊他们兄弟的名字,你即使是他们的亲妹子,也没有直呼哥哥们大名的理。

王爷自然不计较,但别人听着总归不好。

安一听也是道理,但为难地道:那怎么办?叫我叫他们爷我又没习惯,而且如果叫他们爷我就不好再欺负多尔博了。

多尔衮一听大笑:你看,你心里还是想着欺负多尔博卫护劳亲的,罢了,叫你叫他们爷你心里不舒坦,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把那声爷讨回来,你还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不过以后避着下人点,也是给他们哥儿俩点面子。

要换平时,安早一句知我者王爷也说出去了,但今天要赌点儿气,这话怎能拿出来长他人志气,所以坚决不说。

反而是大喇嘛把这话说了出来。

吃饭时候安依然别扭着不与多尔衮说话,与她师傅道:我本来晚上想到去盛京的路上拦一拦的,看看有谁给盛京那里通风报信了。

但后来一想,我们要的不就是让盛京那里知道我们的态度吗?干嘛反而去拦着。

而且知道了是谁又有什么意思,他们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决定省省了。

多尔衮不待大喇嘛说话,先道:嗯,长大了,懂事了,懂事就好。

安一听就知道他一语双关,还暗含说她刚刚使小性子的事,就当充耳不闻。

大喇嘛听了咧嘴大笑,道:这倒与当年王爷不欲追究姑莱尔姐妹后面是谁指使一样道理。

安知道里面取笑成份颇多,再次当充耳不闻,快速扒下饭就溜。

一个是父亲一样对她的王爷,一个当她如掌珠的师傅,偶尔对他们使一下小性子还行,真叫她骑到他们头上去,她还真做不出来,为免吃亏,还是走为上策。

多尔衮看着她跑出去,笑道:总算还有点良心,我拎着她的时候没给我难堪。

大喇嘛也笑道:小安虽然脾气大,分寸还是有的,否则依她现在的本事,普天下没人捉得住她。

今天盛怒之下还给王爷拎着,对她来说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脑子有那么聪明的。

多尔衮虽然知道,但不便说出来,只得道:这孩子,要是我亲生女儿就好了。

大喇嘛道:王爷待她比亲生儿女都亲,府上谁都知道。

多尔衮摇头道:不,我是恨不能再亲上一层。

大喇嘛略感诧异,只好微笑不语。

多尔衮又问:勇和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大喇嘛摇摇头:对他出城后的行踪,谁都说不清楚,好象是平地消失了。

不过近日又有一批武人南迁,路线也是两湖地区,但看上去不象是飞鹰盟的人,而且那些人组织严密,我们的人打不进去,我猜测会不会是勇和的人,但又不能确定。

只好叫他们在外围多看多观察了来汇报。

多尔衮思考了阵子道:飞鹰盟要反清,勇和要反我,你要注意不能叫他们连到一起去,否则局面难以收拾。

必要时候可以挑拨他们相斗消耗点他们的能量。

大喇嘛点点头,又道:松阳与鹤龄两位先生这次事情上我就不叫他们参与了,最好王爷找个事情派他们个其他任务。

多尔衮一敲桌子道:对,通风报信给勇和的人真正查出之前,他俩还是避一避的好,免得再出差错。

我明天会有安排。

大喇嘛临走时,又被多尔衮叫住,道:大法师,你有机会劝劝安,叫她不要总是与多尔博为难。

大喇嘛顿时满脸苦恼:王爷,小家伙的脾气与您一模一样,我怎么劝得了她?多尔衮一想也是,笑道:算了,让多尔博多个怕的人也好,他也是比较无法无天。

大喇嘛笑着走开,心想,这安还真是投了王爷的缘,连王府的嗣子都由着她欺负了,王爷还不舍得自己去责怪安。

安虽然吃完饭就溜开,但还是竖着耳朵听完多尔衮与大喇嘛的对话。

她想问问师傅勇和的人究竟具体在哪个方位,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提防,在搞清楚是谁给勇和传讯让他脱逃之前,谁都是怀疑对象。

以前在实验室受多了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安其实在内心里对谁都不很相信,除了哥哥逸豪。

多疑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她考虑再三,想到师傅得到讯息应该不外是人传,鸟传两种,如果是人传,那么以后她只要时刻仔细听了就是,如果是鸟传那就麻烦了,难道要满北京地抓鸽子?但是想到两湖与北京那么远,如果是人传,一来太慢,二来需要大量人力,三来太惹人瞩目,估计还是鸟传可能性比较大。

想到这往后几天要漫天地抓鸽子,安不由翻个白眼。

说干就干,第二天天还没亮,双胞胎姐妹就按照吩咐把安拖起床,打包好一袋干粮让她带着,好奇地目送她出门。

后面有人找安,他们两个想了半天才想起,安好象说过要去济南看个人,大家一想安昨天刚收到来自济南的信,估计等不及了。

安在城南找个荒废的屋子,躺屋顶上等鸽子飞来飞去。

很快她就搞清楚鸽子飞过的声音,飞过一只,打昏一只,检查后如有纸条,取下看完再放飞。

还好乱世之际有心思玩鸟的人不多,这个工作并不繁重,就是偏无聊了点。

鸽书的内容包罗万象,很容易让人浮想连翩,可偏就没一个有用的。

直至第三天傍晚时分才飞来一只携带密文的鸽子,破解密文自然不在话下,以前更麻烦的都做过,三下两下就完成,只见纸条上写着:高手不下百人,慈利。

安稍一思索,便知这就是了。

湘西自古就是土匪出没的地方,慈利更是依天子山之利,地势险峻,可攻可守,占尽便宜。

勇和选择那个地方是极有可能的。

安又在外宿了一夜,这才返回。

双胞胎姐妹忙着给她梳洗了,叫她快去见王爷。

安一见多尔衮便道:王爷,我准备再出去几天。

多尔衮盯视了她半天,才道:去吧,我会告诉所有人你去四川帮我找张献宗了。

你顺便回来时候给我弄清李闯与张献宗的踪迹。

安知道多尔衮一定已经得到汇报,知道了勇和的踪迹,所以才不点自明,于是点头道:并不顺路,但我会做到。

王爷,只有你我知道。

多尔衮点点头,紧紧把安抱了一抱,道:一路小心,不要硬来,打不过就回来讨救兵。

安点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不会自己上阵,我已想好对策。

多尔衮还是不放心:握着安的肩膀好半天这才松手,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打不过就溜。

安听着只觉心酸,强颜欢笑着连连点头,眼泪却也糊成一片,良久才默然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