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4-03 08:00:12

自古后宫,说热闹也可以,皇帝临幸某妃,顿时那里就会人来人往,莺歌燕舞,但这时候如果去个失宠的宫人那里瞧瞧,外人是不会来光顾了,连自家使唤的下人都变着法儿贴新宠的屁股去。

但太后住的地方呢?那就要看太后自己的喜好了,一早各宫都来请安,她可以照个面把来人都散去,也可以着几个人留下来搓个麻将,讲段笑话,热热闹闹地过上一天。

永福宫庄妃自母以子贵升为两宫太后之一后,一直低调得很,免得夺了原皇后,如今也是太后的娘家姑姑的风头。

闲来无事,往往遣散前来问安的宫人贵妇,亲自调教四个儿女。

看着福临在三个姐姐和苏茉儿的照顾下已经能写出几个满文来,心里反而比以前做妃子时候还充实。

这天深夜,孩子们都已被嬷嬷们领去睡去了,只留苏茉儿与她一起在灯下闲谈。

说到朝政,苏茉儿道:今儿济尔哈朗亲王率大军南去了,看过的人说,场面好生壮观,主将们坐着高头大马,披着镶皮大麾,一个个威风凛凛得很。

庄太后哼了一声,道:济尔哈朗这个蠢才,现下正是新朝建立,他该和多尔衮争夺朝中势力的时候,他偏好大喜功,贪那没把握的军功。

即便让他拿下长城又能如何?只要多尔衮断了他的粮草,他还能有什么多的作为?等他回来,朝中早已是多尔衮的天下了。

哼。

苏茉尔从小跟庄太后出来的,倒也不怕她怎么变脸,笑道:这朝中还不是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的,想太太平平也不可能……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外面一着黑色紧身夜行衣的人一闪进门,先向太后行了礼,这才笑道:苏大姐姐好眼光,小的才进院门便被你喝出行藏来了。

苏茉儿也笑道:大勇啊,你这本事也是越来越不济了,连我这么个肉眼凡胎都瞧得见你爬墙钻洞的,你往后还怎么替太后半事啊。

嘴里虽是嘻笑着,动作却是一点不落,起身走到厅门外左右瞧了,这才掩上门,自己铺块手绢子坐在门外石阶上,替里面的人把风。

庄太后这才启口问道:打听出来了?大勇垂手答道:禀太后,奴才打听了很多人,还是问不出安的来历。

只知道她不知怎么来了这儿,很快便成了本地赌坊第一高手,赌坊为此与她合作设巨资作赌注,招人打擂,直至她离开赌坊去学围棋,一盘都还没输过,很赚了一把,人家估计她怀里足有揣了个几十万银票。

嗯,小小年纪能如此,足见是个聪明非凡的人。

不过那天我见她脸上也没市侩之气,能出淤泥而不染,这才难得。

安姑娘如果知道太后如此爱惜她,她一定会感恩不止的。

晚了,看多尔衮这阵势,安在他府里比之他的儿女都风光,再要把人从他手里挖出来,谈何容易。

你接着说。

安学围棋一个月后,便出手击败汉人围棋第一高手,歪打正着,遂了名医国手花春花的意,如今武林有点七病八痛或者可能在近期负伤的诸人为投花春花所好,争着找机会接近被睿王爷亲自接进府去的安,希望她能帮着美言几句,使他们能沉疴得除。

前不久有个武人才刚出手袭击安,便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人杀了,可见传言非虚。

太后点头道:这也是她聪明自己挣来的。

让你在睿王府安插的人有什么消息吗?奴才正要说呢。

奴才早前安插的一个现在还在,又发展了两个女孩子,都是福晋那边的人。

前几日她们依奴才的指使,打了安的两个丫环,不过那小姑娘真沉得住气,竟然一声都没向睿王爷吭一下。

第二天没事儿人似的独自去跑马场看曾要杀她的那人的尸体。

听她们说,她还拿刀把那人割得七零八落,又照着那人细细绘了幅全是线条来去的画像,这几天都挂在自己屋里对着傻瞧,吓得盍府上下都不敢走近她的屋子,怕这是她从她师傅那里学来的巫术。

我的那两个女孩也不敢招惹她的人了,怕有个夜长梦多的。

噢?她师傅是谁?太后不知还记不记得,她师傅是以前大行皇帝让奴才去打听过的那个喇嘛,从他武功看是青藏一带黄教来的,可具体是谁一直没搞清楚,如今他师徒两人每天凑在一起探讨武学,倒没见有什么其它动静。

那小姑娘平时做些什么?看不看书?安平时先与她师傅走,等王爷回府,她便跟去书房呆一边自己看书,看王爷带回家的文件,偶尔王爷有什么忘了的事情或典故之类的就问她,据说她记性很好,王府现在几个师爷都被她搞得没事可干,只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

晚上如果王爷没事,她就去王府侧福晋那里玩一会儿,回来才对着那幅死人图发呆。

太后静静地想了想才说:才那么小,就可以打得我们这些大人全无招架之功,让她跟着多尔衮再看上几年,还不成了人精中的人精?你前面做的不错,回去继续怂恿那两个丫头与她的丫头为难,再造出点别的事儿来,让她在王府呆着难受。

这种天才一般性子也骄纵得很,经不得鸡零狗碎的闲话,哪天翅膀硬了,必定会急急逃避开去。

免得让她跟在多尔衮身边时时提点他。

对了,去睿王府比较频繁的是哪几个人?你给我列个名单来,后天我就要。

这个奴才已经早备好了,太后请看。

不过依奴才看,在朝政方面,睿王比较推崇汉人那一套,所以眼下对范文程重用得很,常见他亲自送范先生到滴水檐下。

太后笑道:大勇,不枉你跟了大行皇帝那么多年,办事是越来越周详了。

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后天把朝廷诸人对我挑的帝师人选有什么意见详细收集来,最主要是看看多尔衮的态度。

等送走大勇,苏茉尔轻轻掩上门进来道:太后,您也该歇着了。

太后不答,许久才问道:苏茉尔。

你说我推范文程做福临的先生如何?这人博古通今,又是个能办事的人,以后朝廷典制一定还少不了他,看如今多尔衮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他的重要了。

如果他做了帝师,我才可以拉拢于他,让他为自己的学生皇帝着想,时时向多尔衮灌输不得篡位的道理,这恐怕比支持豪格或者济尔哈朗与多尔衮争权还要有效得多。

你看呢?苏茉尔服气地叹道:太后深思熟虑,怪不得大行皇帝在时也常常拿朝政大事与您相商。

奴才听着这个主意是天衣无缝的了,就只怕睿王爷不答应。

太后笑道:多尔衮不会反对的,只要我先做通范夫子的工作就可。

多尔衮这人也是骄傲之极的人,不屑与妇孺争鸡毛蒜皮的短长。

原来太后是以柔克刚啊。

当然,否则难道让我们母子披头散发与他一较短长去?不过我担心他家中的那个安,小孩子家家没什么架子啦面子啦什么上的考虑,我就怕她看出我的打算来。

太后敛眉深思了一会儿,忽地击案笑道:嗯,我只要不给他们商量的机会,速战速决,明天讨范夫子一个回话,后天上朝当场把事情解决了,谅他多尔衮也不会再不要脸地回头反了这个决议。

吹灯熄蜡伺候太后睡下后,苏茉尔提灯退出主房。

只见整个永福宫沐浴在沁凉的月色下,四周静悄悄的,没一丝人声,即使白天也是没比现在多几个人进出。

这种境况看在外人眼里,一定会想这个太后软弱得很,做太后的哪有她那么无声无息的。

但是苏茉尔心里知道,太后这可比谁都明白得很,她也不是庸庸碌碌只知相夫教子的人,她只是在悄悄地准备着,密密地替儿子织着个亲皇的关系网,只等着时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