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峦时常有信寄来,他似乎很受带队的某著名教授的青睐。
不过荷沅不知道此人是谁。
虽然青峦在信中有说有笑,荷沅的回信也是谈笑风生,但中间终是隔着一张纸,所有的话都来得不很真切。
尤其是荷沅看着春光大好,很想找个人抒发胸臆的时候,总是茫然若失地想到,断肠人已在天涯。
自从油漆结束后,祖海也不再天天来安仁里,他狡兔三窟,公司忙了住公司,老家那儿的厂里有事就住厂里,他买了一辆二手拉达,每次似乎都是非到后车厢里面的干净衣服穿光了,这才来安仁里换洗。
不过祖海现在过来不同于以往,不再是自己掏钥匙开门进来,总会预先来个电话通知时间,然后才上门。
荷沅有空,就会照着从烹饪书上学来的招数,做几个荤素小菜,买两三瓶啤酒,与祖海把酒聊天。
荷沅说她和同学们的趣事,祖海说他公司的最新发展。
对比之下,荷沅总觉得自己是在耗费大好光阴,每天净想着玩玩玩,而祖海则是像足一个成熟的大人,举止越来越坚毅,目光越来越深邃。
而祖海说的什么招呼生意朋友上门吃饭的事,则是从来没有兑现过。
荷沅考完二年级下半学年的期末考,祖海才预约上门来吃饭,进门一如既往地拎着一只放脏衣服的皮包,手中拿着信箱里面顺手取出的报纸。
进门听见荷沅在厨房忙碌,便放下东西,拿着一封信走去找荷沅。
荷沅,国外来的信,是青峦的还是王是观的?荷沅先看了一眼祖海,笑道:你怎么每次来都是筋疲力尽的样子,又忙什么了?顺便就是祖海的手看了一眼,王是观的,这家伙说来说来却不来了,我还等着他呢。
咦,这回的信怎么这么厚。
祖海收起信,微笑地看了眼满头大汗的荷沅,道:我刚出差回来,我们产品的地级市级别品牌专营又谈成三家,看来朝北扩张已经站稳脚跟,可以开始西进了。
荷沅专心做菜,但现在已是熟手一个,当然有空说话,我前几天看日报上面介绍你的公司了,说你铁碗整肃联合企业中的产品质量,一举扭转本市同类产品在全国市场上的不良名声,还说你开创的那个品牌现在信誉非常良好,是块金光灿灿的金字招牌。
真有那么厉害吗?我看着好开心,将报纸拿去寝室给宋妍她们看,她们都说想不到你会这么能干。
祖海笑道:记者的笔真不得了,死人也能写成活人。
他一定要给我拍照登报纸上,我说我又不是演戏的,这张脸那里能放到报纸上面去,还不笑死人,不干。
他还顶不情愿的。
荷沅听着失笑,道:我们舞蹈班的表演被校报记者拍了照,放到食堂门口的橱窗里展示。
看着男生们一个个端着饭碗在照片面前流口水,我就得意地想到秀色可餐这四个字。
好在我水平差,老师总是说我跳不出味道来,总算把我安排在偏远位置,照片照出来总是模模糊糊,缺胳膊少腿,否则被那些臭男生看着下饭,多恶心。
祖海听着前半截话心里有点酸溜溜,听了后半截话才放心。
见荷沅忙碌,想帮忙又帮不上,他没烧菜的能耐。
只能道:我把衣服泡到洗衣机里去,那么热的天,你少烧几只菜。
荷沅一听,连忙叫道:别,别,你还是将衣服放着,你洗出来的衣服连我看着都觉得脏,上回晾在外面被柴外婆家的青婆看见了说得我都脸红。
我已经讨教来了办法,你还是放着等我来洗。
祖海站在原地傻笑了会儿,这才拍拍荷沅的后脑勺,笑道:笨荷沅,我的衣服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洗。
荷沅一听,顿时一张脸红得如火烧过一般,扭过身去不敢看祖海。
祖海默默在旁边笑了会儿,这才出去洗手间,准备洗衣服。
荷沅想了想,还是追了出来,飞快地说了句:你慢慢来,我教你怎么洗。
然后立刻龟缩回厨房。
一顿忙碌,终于结束。
搬着菜盘子上桦木瘿桌子,却见祖海斜躺在长窗边的长藤椅上睡觉,还不是闭目养神,简直是熟睡。
荷沅准备好饭桌,想叫祖海,又不忍,他一定又是不知怎么没日没夜奔波了。
有次听他说过,他能把出差时间安排得分毫不差,白天到一个城市,晚上乘夜班火车睡一觉,醒来抵达另一个城市。
偶尔来这么一次还好,经常这样,谁吃得消。
荷沅想了想,悄悄走到洗手间,伸出两枚手指,抽出祖海的短袖衬衫,照着柴外婆家娘姨青婆说的法子洗干净领子,又将祖海的脏长裤抽出来放一边,等下一桶再洗,剩下一团全扔进洗衣机里,关上门放水浸泡,怕水声吵到祖海。
将第一次洗出来混浊的脏水放了,又用洗衣粉和漂白剂一起重新浸泡,等洗衣机的声音停了,这才走出洗手间。
拈起桌上放着的沉香木柄宫扇,荷沅走到祖海身边一看,祖海还是睡得稳稳的,一点没被吵的意思。
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他,却听大哥大响。
才响了一声,祖海就一骨碌苏醒过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准确无误地找到手机,按键接听。
荷沅这才拉亮桌上的台灯,就着灯光看王是观的信。
祖海嗯嗯啊啊地几声下来,便挂了电话。
这才睁开眼,见荷沅坐在他对面看信,凑过脑袋瞥一眼,毫不意外,看到的是整张的英语。
王是观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说完便上洗手间。
走出来按亮客厅所有的灯光,站在桌边看究竟有些什么菜。
忽然想起刚才还被他堆得乱糟糟的洗手间现在好像很整齐,忙回身去一看,果然,内衣和衬衣都被荷沅浸泡了起来。
特意走到荷沅身边,微笑道:你还是把我的衣服都洗了。
荷沅脸一红,硬着头皮道:放心,我只处理了一下你的衬衣领子,其他都是整包扔进洗衣机里去的。
祖海一时也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看了一会儿埋头看信的荷沅,搭腔道:王是观会不会来?荷沅忙道:不来了,他正失恋得有气没力,三句不离我爱他他不爱我,我得写封信分分他的神。
祖海一听反而开心,看来王是观还真与荷沅没什么关系。
他不来也好,我下周去芜湖,你去不去?可以就近去一趟黄山。
我听说从黄山下来,坐一天船可以到千岛湖。
荷沅一听来了精神,去,当然去。
我本来就安排了这个暑假和王是观一起看安徽民居,还特意存着钱呢。
这家伙真没用,恋个把爱都能废弃雄心壮志。
但是祖海,你那么忙,哪里挤得出时间出来旅游?祖海起身到桦木瘿饭桌边,笑道:人是活的,时间是死的,安排一段时间出来玩还能不行?荷沅,信等下再看,我都快饿死了。
你今天烧的菜怎么都看上去清清淡淡的没一点油水?祖海话音才落,手机又响,荷沅才走到桌边,就听祖海霹雳似地一声喝,吓得荷沅差点呆在当地,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你带他们吃饭,吃完来安仁里找我喝茶。
我今天懒得出门。
说完就把手机掐了。
荷沅见祖海说完一脸的若无其事,不由好奇地问:祖海,你平时都是这么跟人说话的吗?那么凶,不怕把人吓死?祖海笑了笑,道:这是凶吗?还好啊。
换了你今天累成我那样子,你还想出去请客吃饭吗?老杨都不会看看我的脸色。
今天不给他一点教训,以后他还会犯浑。
荷沅,今天酒别喝了,我本来脑袋就混混的,不想等一下在客户面前被他们拐了去。
估计他们也不怎么会喝酒。
荷沅记得老扬还是祖海的副总,总觉得祖海这么训斥比他年纪大的人不好,但又不知道他做得对不对,或者生意场上还真要这么做的都难说。
看了一桌子汤汤水水的菜,荷沅自己也想笑,我今天看着一个卖冬瓜的老头可怜,那么大年纪了,背都直不起来,还要挑那么大俩冬瓜来卖,五分钱一斤,才能卖几块钱啊。
我不小心就多买了一点。
你别看外面好像都是冬瓜,其实内里可都是荤的呢。
祖海笑道:冬瓜片卷蛏肉,冬瓜酿肉沫,冬瓜夹咸鱼清蒸,荷沅你还真能变花样,饭店吃的都没你做得精致。
这碧绿的小球总不是了吧?祖海见他从唐山出差带来的雪白骨瓷汤碗底上滚着一颗颗翡翠似的碧绿小球,大热天的看着非常爽口,便先下调羹取一只出来,见荷沅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总觉得有鬼,吃下去略一品味,立刻惊道:这也是冬瓜?怎么可以做得那么好看?汤也很好。
荷沅得意地道:今天一桌菜,卖点就在这个汤上面了。
小球是我用冬瓜削出来的,拿温油慢慢润成碧绿。
汤是如假包换的高汤,为了让汤一清见底,我照着书上做鱼翅的高汤来做的这锅汤。
鸡肉,猪腿肉,和火腿肉一起蒸两个小时,然后一起放进水里面再煮了一下午,最后把肉渣滤掉。
今天我一天都花在这汤上面了。
怎么样,明天早上我给你拿高汤下面吃。
祖海看了荷沅一眼,微笑道:太用心了,也太费你的时间,不过还真是好吃。
荷沅还真担心祖海说出吃是好吃,但不值得那么花时间的话。
见他没说,忙自己如实招来。
其实我一边做事一边在动脑筋,我想趁着暑假,把解放前安仁里所有住家的历史清一清,做出一本清楚的记录,这才不致对不起那么好的安仁里。
我前一封信已经与王是观说了,让他翻拍几张他家保存的安仁里旧照给我,我附在记录上,一定好看。
这回王是观写信来说他已经拍了,等家里有人来找柴外婆的时候一起带来。
听说里里外外有好几张呢,他们家里也支持我写,这封信后面几张都是他父母的回忆,我等下还得翻一下字典才行。
可是都是模糊的记忆,没有准确的年代,我怀疑那还得去翻资料。
我一整天都在理思路呢,不知怎么写才好,有了王是观父母给的资料,再加我外婆的回忆,我现在心中的轮廓总算有点清楚了。
祖海笑道:你好好写,写好了我让人全文打印,我们好好做一个封面,认识的人每人发一本。
荷沅做个鬼脸,笑道:那么隆重,又不是安仁里博物馆。
被你一吓,我立刻觉得责任重大,反而写不出来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臭王是观,本来还想叫他给安仁里拍几章有点味道的照片,这下只有我自己用破凤凰205照相机来几张了。
祖海,他们拿来的照相里面一定是王是观爷爷西装革履站在安仁里面前,我拍的时候你西装革履给我做模特好不好?祖海笑道:还是你自己穿得好看一点,拿着你那把宝贝扇子,扭扭捏捏来几张的好。
错,那叫风姿绰约好不好?荷沅一点没客气就一筷子敲了上去。
祖海吃饭吃得飞快,荷沅的一筷子一点不会打断他的速度,他只盯着冬瓜酿肉沫和那碗高汤吃了。
放下筷子,拍着肚子道:吃了个水饱。
荷沅,你等下去开一下书房的门窗,通通风,我准备在那里接待客人。
今天的饭碗你洗一下,我冲个凉,换身衣服。
荷沅嘴里应了,可心里好奇,追着上楼拿衣服的祖海问:为什么一定要在书房?客厅才凉快。
祖海笑道:那几个客户是我们的原料供应大户,省公司的,平时走路鼻子都朝着天。
我们要不是量大,他们理都不会理我们。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组成联合企业,每一家要的货都不多,想进他们的门都不行。
否则今天我说我累了,换别人是不会逼我出去见面的,只有他们做得出来。
我今晚想坐在我们书房的嵌螺钿仿古大书桌后面接待他们,平时我接待他们都在办公室,为平衡那些失权小老板们的心,我的办公室还是水泥地,没什么装修,他们很看不起,今天给他们看看厉害的。
一边说,一边进到中间他住的房间,开衣柜取衣服。
荷沅晃晃悠悠跟进门,拉出一只抽屉,取出一件颜色娇黄的T恤交给祖海,你上衣穿这件吧,今天是在家里,如果穿衬衫戴领带的,反而不自然。
这件是我刚看见给你买的,我觉得好看呢。
祖海,我给你做娘姨好不好?一准不会比青婆差,你有我那么厉害的保姆,你说你多有面子。
祖海接过衣服,忍俊不禁,你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别胡闹。
咦,衣服怎么都这么香?荷沅笑道:我把柠檬和佛手疏下来的花都烘成干,有的捆成小香袋,衣服旁边放一袋,有的闷在茶叶罐里以后慢慢喝。
臭祖海以后走出去都是香喷喷的,贼怪,贼怪。
祖海侧脸看去,见荷沅在一边挤眉弄眼,不由伸手捏了一下荷沅的鼻子,搞怪。
等下他们来了你继续搞怪,今晚非把那些鼻子朝天的震住不可。
荷沅愣了一下,等祖海拿了衣服走出去,这才从后面跟上。
小时候常被祖海捏鼻子,可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被捏,很不习惯。
不得不去想祖海提出的震住那些客户的主意,可惜她手头材料没柴碧玉那里那么多,怎么才可以震住那些人呢?她一边洗碗,一边想,很快,方案一二三一一出台。
祖海洗澡出来,穿着娇黄的T恤,一条米色卡其裤,都是荷沅给他买的,看上去非常帅气,他自己都忍不住在镜子前面多看了自己几眼。
然后他便假模假样先上了二楼,到书房吹着电扇看书。
荷沅自己也洗了把脸,但她懒得换下她的宽大白圆领T恤和外贸商店淘来的牛仔短裤,一切准备就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等着客人上门。
这还是她的安仁里第一次正式接待非老先生老太太们的外人,心中竟是有点期待。
好不容易才等到外面的门被敲响,荷沅立即跑着出去,但到了院子里,连忙站稳了,轻问一声:谁呀。
相信祖海在楼上也一定侧耳倾听着呢。
外面一个声音道:我是丛总公司的老杨,丛总在不在家? 荷沅这才拿着沉香木宫扇上前打开门,微笑地让他们进来,祖海在书房看书,我带你们上去。
外面走进来三个人,都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其中一个长得略胖的高个子进来后长吸一口气,道:真香,什么花开得这么香?荷沅听出这人是刚刚叫门的老杨,微笑道:可多了,有惠兰的,有含笑的,还有珠兰的,夜来香的。
里面请,外面蚊子多。
一个省公司的一个客户看着轻摇宫扇关门的荷沅道:都不像是真的。
荷沅听了大笑,看来安仁里已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三人鱼贯进门,见老房子难得的亮堂,天花板上的木框磨砂玻璃灯一盏一只灯泡,一盏一盏地似是没有排列,星星点点地悬在木梁上,被那么大的客厅一衬,竟是如一串明珠镶嵌在天花,那是王是观的主意。
灯光下,桦木瘿圆桌越发显得古朴典雅。
另一个省公司的客户看着圆桌道:这花纹烙得好看,自然。
我以前看到电烙铁烙出来的画有点土,今天看这桌子烙得倒好。
荷沅装作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是千年才得的桦树的树瘤,一棵树的养分都集中到树瘤上去了,所以板面特别结实细腻。
花纹也是一点不会重生,我这张是虎皮纹的,还有猫眼纹,山水纹等,看谁喜欢什么了。
不过下面的是黄杨木,一般黄杨木难长,长到十五公分的直径已经是非常希罕。
我们这张桌子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一边说,一边自己先往楼上走,走到楼梯边,还是等了等特意在鼓凳上坐了一坐的省公司客户。
祖海这时适时在楼上栏杆边出现,居高临下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上楼。
荷沅便去厨房取出她的酸枝木嵌螺钿盘子,托了一只粉青梅花弦纹壶,里面是冰薄荷柠檬茶,四只粉青荷叶边盖杯,得意洋洋地上了楼梯,继续第二波振荡。
进到书房,果然见祖海坐在宽大书桌后面,杨总坐在书桌一侧的木椅子上,而省公司两个客户则是还在满室打量。
荷沅端了茶进去,见祖海冲她飞一个得意的眼神,心中明白,祖海的目的初步达到了。
她笑嘻嘻地将茶具放到酸枝木长条矮桌上,轻声招呼道:还是来这儿坐吧,老酸枝木坐着才凉快呢,祖海闻声起来,笑道:我光顾着坐书桌边看书,忘记凉快的酸枝木了,来,这儿坐。
这套酸枝木家具算是有点年头了,荷沅,是清朝的吧。
荷沅点头,指着茶盘道:和这茶盘是一套的。
喝点柠檬薄荷茶吧,还是冰的,配四只弟窑粉青荷叶杯特别好看。
祖海在一边想,这帮省公司的人前一阵还在炫耀立顿红茶,不知听见荷沅的冰柠檬薄荷茶是什么感受。
省公司一个客户终于低下骄傲的头颅,赞叹道:我不要别的,光是这一排书橱已经够了。
丛总,这些东西你都是哪里搜罗来的?祖海笑道:荷沅喜欢这种老家具,都是她一手搜来的。
这里的装修也都是她的主意,我一点没法插手。
祖海那么说,但大家都以为他是客气,不居功,因为这些家具都是上万元的身家,他们想他怎么可能放手让一个小姑娘去随便买?另一个客户提出要求参观其他两件房子,祖海看了眼荷沅,笑道:荷沅的房间肯不肯开放一次?荷沅愣了下,忙道:你们先说话,我昨天才大考结束,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等我收拾了你们再去看。
连忙旋身出去。
杨总玩味着祖海与荷沅的对话,看着荷沅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省公司的客户本来就没什么可谈的,该说的早就与杨总在白天说完,不过是不见真佛不烧香,非要祖海出面陪他们吃顿饭才觉得有面子。
现在一屁股坐在清朝酸枝木家具上,脚下的一楼还有一套千年桦木瘿家具,气势顿时弱了,他们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的祖海竟然内涵这么深,祖海越是轻描淡写,他们越觉对方来头不小。
一下觉得祖海托词疲累不见他们也是很有道理了,大人物哪里是那么容易见面的。
总算等到荷沅开放闺房,三人急着跟去,一见之下,更是惊倒,横亘于室的六大扇花梨木屏风,和屏风后雪白的浴缸一角一下吸引住了他们的视线。
一个客户道:有次跟着我们老总去总统套房拜见香港客户,他们的卧室都还不如这儿精致。
呵,一月梅花,二月迎春,三月桃花,四月……客户数着一扇扇的橱门认花。
祖海站在荷沅身边,静静看着他们几个,好久才轻轻对荷沅道:果然是你眼光最好。
那是当然的。
荷沅得意地道。
想起当初拼死买下屏风,还与青峦为此翻脸,虽然过去还不到一年,不知怎么已经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一个客户不死心,又跑到祖海面前道:丛总,可不可以参观你的卧室?祖海背诵着荷沅以前跟他说过的话,我那里的风格与这儿截然不同,是法国洛可可风格纯白描金家具,没什么看头,呵呵,那种家具太多了,到上海随便搬一套就行。
祖海一脸风清月白无所谓的样子。
杨总神情奇突地看着祖海,心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雅致了?但省公司的两个客户一个劲地以为祖海平时是深藏不露。
等到荷沅送上白玉一样骨瓷碗中的冰镇糖水黄桃的时候,他们只会叹息。
从此,他们在祖海面前再不会骄傲地扬起鼻子。
杨总临走时候趁着祖海与省公司客户寒暄,又好好打量了一下灯光下的石板小院,一时有点流连忘返。
这么好的环境,要是换成是他所有,那该多好。
感慨着回头,见荷沅站在他身后恬静地微笑,衬着这优雅环境,杨总竟一时有些移不开眼睛。
想起一个客户进门时候说的话,这儿都不像是真的。
包括日日见惯的祖海,也有点风雅得假。
送走客户,进了房门,祖海这才喃喃地道:荷沅,荷沅,你是我的宝。
荷沅没有听清,背转身问了一句:我是什么?祖海没有回答,干脆一把抱起荷沅,呼啸着转了几圈,这才放下尖叫的荷沅,拨去她额前的乱发,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这才道:谢谢你,荷沅,你是我的宝。
今后省公司的供货不会再推三阻四。
荷沅被祖海的怪异举止惊到,想推开祖海,但祖海的手像铁箍一般地围在她腰间,火热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她身上,让她好一阵目眩神迷,怎么与跳舞班里的舞伴给她的感觉不同?怎么竟与青峦在圣诞那晚给她的感觉相同?好不容易才想到说话,祖海,你放开我,放开我。
祖海紧张地盯着荷沅脸上的细微变化,凭他多年经验,相信荷沅对他不会没有意思,于是决定赌上一把,怎么也不放手。
而且荷沅柔软的腰肢,诱人的体香,在在吸引着他不肯放手,只是略微犹豫,便不顾荷沅的推辞,微一侧脸对着荷沅的樱唇吻了下去。
不管了,心中对荷沅的向往早已生根,为了不致惊吓到她,害得他都不敢经常来安仁里,免得见了荷沅会控制不住自己。
今天既然已经失控,横刀竖刀都是死,他选择迎难而上。
慢慢地,只觉得怀中的人儿渐渐软了下来,撑在他胸前的双手不再用力,他心神具醉,借热烈而狂放的吻诉尽他这么几年的相思。
荷沅只想推开祖海,她是答应了青峦的,怎么可以与别人耳鬓厮磨。
但是祖海根本就不容她离身,他的手臂是那么有力,他的吻似乎是铺天盖地而来,不容她闪躲,而他的热情更是如火燎原,唇舌交错之际传递给她,感染了她,让她不由自主沉醉于他的怀抱。
脑子一片空白时候,终于火堆移开,荷沅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耳边却是传来阵阵急喘,祖海的吻转移到了她的耳朵,脖子。
荷沅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劲,一把推开心驰神迷放松手臂的祖海,急急后退几步,不想撞在身后的桦木瘿桌脚上,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人一时都是呆住,怔怔看着对放,不发一语。
祖海清楚过来,想过去扶起荷沅,却听荷沅低低叫了声:别过来,祖海你站住。
祖海见她披头散发,一脸惶恐,不舍得过去,急急蹲下来,看着荷沅道:荷沅,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很爱你,我一直很爱你,把你当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你别害怕,你说,从小到大,我伤害过你没有?荷沅听着这话不知所措,她一点没有想到祖海对她会是这种爱,心中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祖海可能会对她有感情,似乎那是很不可能的事,虽然以前还有一闪的疑问出现过。
可是,她不是爱青峦吗?她有点茫然地看着祖海,也不知要从地上站起来,更不知说什么好,只会怔怔地看着祖海。
祖海一番表态,没有等到回答,却被荷沅盯得心底发虚。
他想再说什么,又怕自己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会不会不中生性浪漫的荷沅的意。
对峙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起身不顾荷沅瞪目拒绝,一把拉起荷沅抱紧在怀里,决定破釜沉舟,荷沅,你好好想想,你心中哪怕是有一丝爱我,你也不要否认。
荷沅依言想了想,可是身子被祖海紧紧地拥着,丝丝缕缕的激情又从他身上传递过来,她脑袋早成一团乱麻,哪里考虑得清楚,瞪着祖海半天,这才嗫嚅道:我不知道,你让我想一个晚上,我要想清楚。
祖海不死心,紧盯着问了一句:荷沅,我吻你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吗?荷沅不由伸手握住嘴,一脸羞涩,避开祖海迫视的眼光,欲言又止,是,刚刚她是乐在其中的,可是叫她怎么承认得出口?见眼前祖海的脸又渐渐贴了过来,似乎又像是欲吻的样子,她情不自禁地冲口而出:不要,你吻得好脏,都是口水。
不像青峦,只是衔住她的嘴唇轻轻的吮吻,非常温柔的样子。
祖海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不由连连吮吻荷沅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笑声还是汩汩从他嘴里淌出。
笑得荷沅直觉其中一定有很不对的地方,但是不对在哪里,她不是很清楚。
等到祖海终于放开她,她立刻逃也似地钻进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门,说什么都不能让祖海进来。
此人太危险了,别看他平时一直笑嘻嘻的,原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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