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2025-04-03 08:00:15

论坛因为有老骆过来昙花一现,还真是昙花一现,出现前后不到半小时,但也因此档次大大提高。

荷沅亲自飞奔全国各地邀请大户的时候,不知是老骆预先打了招呼,还是他们已经认识她,请人方便很多,不必再行出动汪先生,甚至朗尼。

老骆过来会场昙花一现,作一次领导重要讲话离去后,朱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荷沅身边,意味深长地道:恭喜,你真正入行了。

荷沅不敢接茬,却请教:朱总,骆先生的讲话是不是埋了伏笔?朱总微笑道:看听的人怎么听了。

小梁,五月中旬到我那儿来一趟,有些工作商量。

最好多带一些技术人员。

荷沅连忙答应:是,朱总,我回头立刻布置。

看来,朱总是那种从老骆的谈话中听出春天开冰消息的人。

本来一场只是技术占上风的论坛,本来只准备是一场引领技术潮流的论坛,荷沅不得不承认,因为老骆纲领性的讲话,虽然言简意赅,但其分量,足以引导论坛成为行业风向标。

后面的议程,已不是条框可以控制,上面继续发言,但下面交头接耳,尤其是吃饭时间,饭前饭后,以及晚上聚会,全是议论。

议论从国企大佬们开始,他们都拖上了荷沅,可荷沅自己也不知道,只有小心倾听他们的议论。

而后波及到新闻界,及至中小企业。

如果是大牌,此刻一律可以回答无可奉告,而荷沅只能处处陪小心,客客气气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多一句都不敢说,怕人精们从中听出什么,给自己给老骆惹什么麻烦,而其实她真是一片空白。

但毫无疑问,因此,朗尼无法成为中心,汪先生更不必说,唯有荷沅成了MS的代表。

有以前玛姬因妒生恨的前车之鉴,荷沅不得不低调再低调,时时将朗尼抬在前面,可大佬们并不是非常买帐,客气敷衍当然都会,实质性问题的时候,还是都将朗尼抛在一边,还好朗尼听不懂中文,比起安德列来,容易对付许多。

虽然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论坛结束,本来荷沅这次可以跟了汪先生他们大部队回去,她身后已有新进可以帮助收拾残局,但她还是留下两天,一日两场赶着宴请答谢媒体及同行,不管朗尼他们会不会反对,甚至与上回安德列一样的训斥,她觉得她必须答谢,即使自己掏腰包也在所不惜。

最后一天下午的飞机,荷沅没再给自己安排任何活动,早上跑去颐和园玩。

在宾馆与飞机上几乎关了一个月,还不到颐和园便发觉,春天似乎爆发似地喷出亮绿嫣红,坐在昆明湖边静看,远远近近,都是生机昂然的绿。

便是阴沉沉的苍松都顶了一头嫩冠。

荷沅吃着糖葫芦,拿出手机给老骆电话,自从那天周日鉴赏了一天红木家具后,现在她直接可以打通老骆手机。

骆先生,我今天下午走,现在颐和园玩,不过去跟你面辞了。

这回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老骆温和地道:忙了一个多月,也该出来走走。

我很忙,不能请你吃中饭,以后电话联系吧。

问你一个问题,你实话跟我说,你真感谢我?荷沅皱眉,一边想,一边缓缓地道: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起码从表面来看,我应该感激。

可是我也隐隐发觉,我已经身不由己,陷入名利欲构筑的漩涡,对于前途,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心中的某些传统某些原则会妥协于现实。

不过我还没想清楚,最近一直忙得没时间,只有任自己越滑越深。

我会好好考虑。

老骆略为沉默,才道:你还年轻,不明白有些事情毋需太认真。

谁都需要一个戏台,比如说我想就最近政策透点风,又不能做得太正式,正好你搭台办论坛,我借用一下。

而他们想将信息反馈给我,又不便说得太白,通过论坛的议论,便将风声传到我的耳朵,你应该听得出,发言中已有回答。

都是老于世故的人,谁都不会对什么事太过认真,你更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那是套路,心里清楚的人都会明白那是套路。

如果你太认真,用适合你过去简单生活的条条框框来理解那些套路,只会作茧自缚。

如果你非要坚持,我奉劝你现在就退出,否则有弊无利。

回去好好考虑了再做,你是性情中人,我不想见你最后精神崩溃。

荷沅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才回答了一句:你说的话我字字都清楚,但连接起来就是不明白,待我静心回想。

老骆笑了一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行就退出,你不用愁生活。

有空帮我将那串降香珠收拾了,我不知道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荷沅道:我本来是准备将自己的做成一套首饰,总不成给你的也是配上耳环项链吧?回头可能我还得将整串的还给你。

老骆笑道:你看着办,一年后还我。

去吃饭准备上路吧,以后来北京不要做贼一样地不通知我。

荷沅做贼一样地红着脸答应了。

依言吃饭收拾行装,去赶下午飞机。

出行不顺,先是飞机误点,害荷沅在机场吃了黑店快餐,七点左右才得上机,大家早就等得不耐烦,一哄而上,人与人之间没了以往礼节性的距离。

荷沅心事重重,一直翻来覆去地考虑着老骆跟她说的话,不知是她多心,还是老骆说话水平好,短短一段话里,她竟然思考出好几重意思。

而且重重意思里面都透着两个字:取舍。

荷沅魂不守舍地飘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难得是靠窗。

行李都做了托运,随身只有一只背包。

坐下来,不由取出最近一直随身带着的降香珠子把玩,旁人看着就像念佛的老太闭着眼睛数着珠子念佛。

飞机起飞,她反而在噪杂声中睡着了。

可睡得不踏实,梦中都是取舍的演绎,如跷跷板一般,这头按下,那头翘起,想含糊打诨过去似乎是不能。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周围声音鼓噪。

挣扎着睁眼,茫然看见空姐正站在走廊上解释,笑脸依然美丽可亲。

荷沅听了很久这才恍惚间明白,原来到达的机场大雾,本班飞机必须在上海降落,航空公司会出车送大家回家。

真是坏运气到家了,春天一向少雾,怎么竟然会被她遇到。

考虑到明天后天还有大量事情要做,荷沅决定不在上海过夜,还是跟航空公司车子回去。

再说,很想祖海了,他来京一次后,半个月没见了。

飞机也容不得乘客多想,径自在上海机场降落了。

荷沅起身时候发现,原来身边坐的男子竟是第一届论坛结束回家时候遇见的美男。

这等姿色,属于一见便如烙印加身,终身难忘的那种。

心里不觉有点后悔,怎么上机时候只顾想事儿睡觉,竟然耽误看人美男的机会,而且该人居然近在身边,多好的机会啊。

荷沅不由小心跟着美男身后下飞机,美男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荷沅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但下了飞机,她还是一点没犹豫地给祖海电话,原来祖海等在机场,早就知道他们降到上海,所以已在回家路上。

荷沅千叮万嘱让祖海不要等她,自己睡觉。

但不知道祖海做不做得到。

等行李时候荷沅又忍不住搜索了一遍,见美男这回没站在她身边,而是在对面。

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乘航空公司的车子连夜回家。

荷沅等了行李上车,发觉只能坐到倒数第二排。

诺大行李箱,也没人帮她,自己提携上车。

转弯抹角穿梭行李阵的时候,忽然发现手头一轻,原来是美男出手帮她拎了一把。

黑暗之中荷沅向他道了谢谢,最后两人坐在一起。

因为除了后面一排位置空着,只余这两只位置。

而谁愿意长途车坐最后一排?过河过桥,骨架子都可跌散。

美男居然一坐下就笑着搭讪:我认识你,去年你也是一上飞机就睡觉。

本来还没认出你,结果你一睡觉我就想起来了。

荷沅听了不得不扭头朝向窗外黑沉沉的大地哭笑不得,难道我去年一睡到底的旅程,身边坐的也是你?美男道:是,你的行李还压了一下我的脚。

我姓屠,律师。

说完便递上名片。

荷沅找出自己的名片交换。

借手机发出的微光看名片,屠虹,不怎么漂亮的名字,不过要是人漂亮,名字再相得益彰的话,还让别人怎么做活。

比如老骆,见了他便能明白何谓无形的压力。

屠虹不是本地人,应该是去荷沅家所在地工作。

外面雾还是很大,汽车开不快,今晚有得折腾。

看来你明天也有很多事追着?荷沅随便搭话。

屠虹道:是啊,不得不赶命。

看来得学你了,车上睡觉。

荷沅笑了笑:好主意。

我也睡觉。

免得凌晨到家,明天上班没法工作。

又是车上,又是黑夜,简直睡觉的充分必要条件全在了。

荷沅本来就累,闭上眼睛就睡着。

昏昏沉沉间,觉得车子停了下来,睁开眼睛,见屠虹吊着脖子看向窗外,便问:怎么了?屠虹道:要死了,堵车。

这半夜三更的不知有没有警察来疏通。

荷沅看向窗外,见前面没有来的车子,当然不会有车子过来,因为车道上趴满了朝同一方向的车子。

个个都是争先恐后,但到了前面发现没法插队,回去后路已堵,于是造成逆向车道堵塞。

交警来了也没用,这路堵的,即使现在就能疏通,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通。

除非车子能飞。

真得车上过夜了。

心中哀叹,看了看手机,时间已是十一点。

不知祖海睡了没有,不给他电话了。

屠虹沉默了一会儿,息息嗦嗦地摸出一包好利友派,分了荷沅一半,来,有福共享,然后要求你有难同当了。

荷沅哈地一声笑出来,多可爱。

取了一半,一点不客气地就分享了。

而此时已有人穿过车阵,叫喊着卖茶叶蛋,商品经济无孔不入。

荷沅又买了三只茶叶蛋,自己一只,屠虹两只,平时一元一只茶叶蛋,现在要两元。

交钱时候,忍不住问:这儿是什么地方?小贩很客气地说了地名。

荷沅想了想又问:我记得这儿有火车站,离公路远不远?小贩说:不远,四里地。

那边那条小路就可以过去。

荷沅有数了,取了钱,对屠虹道:这儿火车来往很多,你帮我看着行李,我下去碰碰运气,找塞在里面的出租车通融一下,看他们愿不愿意去火车站,我都怀疑这路堵得一眼看不到头,明天都不能通。

屠虹不由得愣了一下,道:再等等,堵那么厉害,交警能不出来?荷沅跳出座位,道:我没耐心。

便真的下车去找出租。

天下脑袋不活络的人偏多,找了五辆出租,终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车上只有一位乘客,不过出租车要价比较高,那也没办法了。

于是出租车见缝插针地倒车到小路,荷沅回来自己车上。

与屠虹一说,屠虹竟然欣然要求一起去。

荷沅不觉放心,否则一个女孩,半夜三更做一男司机一男乘客的车上,还真有点寒。

屠虹帮荷沅拎行李到出租车上,荷沅轻松扛屠虹的旅行包,男人出差的行李都不重。

果然火车站就在不远,即使在夜晚,外地出租车稍微兜了几圈也很快找到。

只有几个人与荷沅一般心思,午夜的火车站没几个人等站。

上了最早到达的一班火车,居然还有位置。

上了车,屠虹对荷沅赞不绝口,不住夸荷沅当机立断,同出租车乘客也一起附和,搞得荷沅以为自己还真有点本事了。

回到安仁里,已经是晚上两点多,祖海留着门。

荷沅取出钥匙开门进去,见客厅里面亮着一盏台灯,橙色的灯光温柔地照着熟悉的环境,看着就让人浑身轻松,回家的感觉油然升上心头。

轻手轻脚在楼下的洗手间洗了个澡,才上去主卧。

房门开着,里面依然是有一盏台灯亮着,不过被祖海放到了浴室屏风后,所以不亮,但可照见路。

荷沅心中很感动,悄悄潜入被子,猫在熟睡的祖海背上,这下终于可以踏实睡觉了。

祖海显然阶级斗争之弦绷得不紧,身后睡了个人也就只有咕哝了一声,继续睡他的。

不知小偷进门他会如何。

荷沅偷笑着期待明早祖海醒来发现异常时候的惊愕。

荷沅第二天中午才去上班,原因多样,不过身边人是最大绊脚石才是问题之根本。

带去两盒包装得很好的果脯,还是交给小顾去分,小顾非常客气地谢了又谢,而不是以前的哇的一声,然后当着她的面拆开包装。

荷沅一笑而过,如今全公司的文员秘书和接待看见她都是那种架势,客气,但疏远,怕重蹈玛姬的覆辙。

事已至此,她解释只会是欲盖弥彰,干脆不说,反正日久见人心。

说实话,她也懒得解释。

进部门坐到位置上,销售部门的文员过来让荷沅去汪先生那儿一趟。

其实她不来说荷沅也得上去,得与汪先生讨论一下下部工作的开展。

立刻得落实论坛上得来的几项意向,还不止朱总那儿一笔。

进了办公室,汪先生便笑着说恭喜恭喜,将一份任命书交给荷沅。

荷沅一看,朗尼签名,市场营销部经理。

升官了,唐生年被压在副位。

荷沅没客气,开心地笑道:谢谢汪先生,今天最好的消息。

看起来我得多做点什么了。

汪先生笑道:你先别忙,我去宣读任命,然后还得给你搬迁办公室,一楼唯一一间带洗手间办公室如今属于你。

这间办公室位于原安德列办公室楼下,是全办事处两间朝南又带洗手间的办公室之一,连汪先生都得与员工共用洗手间。

当时装修时候,安德里将之预作市场总监的办公室,预计地位仅次于他。

荷沅不得不谦让了:汪先生,这个待遇太高,我还是坐你楼下那间吧,看出去是一排玉兰,非常美丽。

汪先生笑道:这是朗尼的决定,朗尼一定会说,你有疑问,请打电话到日本,他会说服你。

一起下去吧,以后你的工作直接向朗尼汇报,不用通过我。

荷沅惊住,这简直是不可能,她愣了好久,才傻愣愣地道:真的吗?不适应,还是向汪先生汇报了的好。

汪先生笑道:这什么话,朗尼任命出来,我终于松了口气,业务方面我本来就不熟悉,勉为其难半年多,终于可以卸担子给你。

梁小姐,以后我们平级,各自就各自工作向朗尼汇报。

我已经让印你的新名片,估计明天可以拿来。

走吧,我们一起下去,顺便把你的职责明确一下,也与技术支持部门做一下交流。

荷沅非常明确地听到,汪先生现在不再称呼她梁,而是客气的梁小姐。

连汪先生都称呼她梁小姐,荷沅心中忽然明白,她在MS办事处可以大致随便说笑起哄的日子结束了,以后她是领导,领导得有领导的样子。

一时有些恍惚。

跟汪先生下去传达朗尼任命的时候,荷沅还是没从惊喜中清醒过来,还是有点迷糊,只跟在汪先生后面憨笑,别人拍手说恭喜,她就微微屈身道谢,知道很没有领导的样子,但领导是什么样子?经常教育王是观中国特色,那她这个领导就是梁荷沅特色吧。

但荷沅再迷糊,还是没忘记看向唐生年。

看到唐生年听到任命时候,眼睛直直看着墙壁足有半分钟。

他是男的,前一阵比荷沅做得风生水起,又年长于荷沅,虽然年资稍微不如荷沅,但市场却是同时展开,说起来,荷沅手中还全是意向,他手中却是已有成就,他心中的不平可想而知。

荷沅只能说,安德列当初把她安排到做大市场这一块,还是挺对得起她的。

在答应了晚上请客吃饭后,大家才各自归位工作。

荷沅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搬东西进新办公室,从此,她关上门就是自己天下。

关上门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祖海,祖海,祖海,我升级了。

现在与汪先生平起平坐,分管市场与营销两大块,直接向驻日本的东亚区总裁朗尼汇报。

祖海,我现在真想大叫大笑,可是不敢乱来。

你快快表扬我,我快憋不住了。

祖海听着荷沅憋得小小的声音,又说得气喘吁吁,心中大致能知道她在办公室里的情形,不由笑道:厉害,荷沅,很厉害,尤其因为你是女孩,所以才更厉害。

荷沅,我今晚一定推掉所有事情,准时过去接你,我们喝酒跳舞唱歌,一定要玩得发疯。

荷沅摸摸自己兴奋得发烫的脸蛋,依然压低声音道:祖海,我现在一人一个办公室了,还有卫生间附着,比你一点不差了。

祖海,祖海,我快发疯了。

我的脸一定有四十摄氏度,高温发烫。

嗨,祖海,我真开心。

意外的惊喜。

不过他们要我请客,我今天不能和你喝酒跳舞,但你得保持清醒,我回家要找你疯。

祖海理解,笑道:好,我随时等你回家。

荷沅,我为你骄傲。

荷沅笑道:祖海,我不便多说了,你最好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爸妈,告诉青峦宋妍他们,我不能多说了,我得找有些人谈话,啊……啊……不行,我得冷静十分钟,否则别人看见我一定会说我小船不可重载。

祖海听着狂笑,还没等他笑完,荷沅又在那边道:祖海,我现在即使变成嫦娥都不怕啦,你被我紧紧拴着,哪儿都可以找到你,哈哈,我真运气,赌场得意情场得意,春风得意。

两手抓,两手都硬。

祖海笑道:你厉害,荷沅,你很能干。

荷沅,别说了,好好安静一会儿,考虑考虑怎么与手下说话,第一次谈话很重要。

不要胡来。

荷沅笑道:好,我知道了。

祖海,最后一个要求,亲我一下,一下。

祖海不由冲门外瞥了一眼,道:别胡闹,回家再说。

荷沅不依:这不是胡闹,你亲不亲?你不亲我就不放电话。

祖海只得起身去关了办公室门,躲到洗手间里才给了个飞吻。

荷沅那边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

祖海想着还觉得好笑,这么赖皮的一个小姑娘却成了什么中层,都有点想不到。

荷沅放下电话,拿起毛巾走进崭新的洗手间沾了冷水好好敷了好几把脸,脸上兴奋的红晕才略有退烧。

而脑子里则是飞快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出来坐下,慢条斯理整理完办公桌,这才拿起分机电话拨给唐生年:小唐,不知道有没有空,请进来一下,有些事与你谈谈。

唐生年应了声好,过了一会儿便进门。

虽然保持微笑,但神色比较勉强。

荷沅起身招呼他坐,亲自给他倒了杯水,笑道:小唐,恭喜我。

我歪打正着,运气比你好一步。

唐生年微笑道:恭喜你,小……梁经理。

这一步是一大步,质的飞跃。

以后你是领导层了。

荷沅微笑道:这一切只能说都是阴差阳错,如果当年安德列把我们的工作调换一下,结局就会不一样。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各自拿了南北片区出去跑了一个月吗?回来时候,我被批得体无完肤。

你呢?唐生年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是,但安德列第二天又让我继续好好干,说或许这是一条中国特色的路。

荷沅还是微笑道:小唐,我给你选择。

一条路是你带两位助手,继续做原来的业务,保持相对独立,我依然不会干涉你的业务,一切照旧;另一条路是全面归入我管辖,你是业务好手,我准备请你帮我一起做大型国企的业务。

大型业务任重道远,见效不是很快,也许会像去年那样徒劳无功,我先给你打预防针。

你请慎重考虑,本周内给我回答。

唐生年看着荷沅,非常不习惯两人现在变为上下级,而荷沅现在正用上级对下级的口气对他说话,刚进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没想到几句下来,便变了模样。

他几乎是没什么考虑,便道:做生不如做熟,我还是做我原来的那块吧。

荷沅道:好,那就那么定,你一向是爽快人。

那么,原来向汪先生汇报的事情,以后请跟我知会一下,可以吗?唐生年非常尴尬地道:梁经理太客气,这是我职责所在,以后当然是你手下,就得向你汇报。

荷沅微笑道:OK,小唐,工作之外,我们还是朋友。

唐生年起身,也微笑道:谢谢,那我出去了。

荷沅点头起身,送他到门口,也没再关门,回到自己位置,不由一笑。

知道唐生年一定会咽不下这口气,让他进未来的大业务班子工作的话,他一定会做出花样来,不如当天就趁着他正受刺激,让他自己选择,知道他肯定会选择保持相对独立,免得受她梁荷沅来管,受女人家的气。

果然,他那么选择了,荷沅还真怕他选择第二条路,她不怕唐生年难管,而是怕他破坏团体的团结。

只怕过几天唐生年胸气平息下来再回想会得后悔,但那时已经由不得他了。

荷沅觉得自己这一招很毒,但无毒不丈夫,唐生年也不是善类。

再说,大业务都是她亲手得来,她并不是很甘愿与人分享。

而且,唐生年不知道,春天已经到来,一九九六年的春天与九五年略有不同,但那不是他们所能探知的讯息,他们若是都能知道,她也不可能坐上现在的位置。

若干月后,相信唐生年会后悔他的选择,为他自己的选择买单,那就是:被彻底边缘化。

没想到屠虹会来电话,正好汪先生办公室的文员敲门进来,荷沅让她先坐。

屠律师,住得可好?屠虹笑道:你看看报纸,新出的晚报,我们昨晚的堵车一直疏通到今早十点才有点眉目。

还幸亏你当机立断,真很少见你这样的女性。

我住的地方很好,非常感谢,晚上能不能邀请你吃饭。

荷沅只觉得自己现在并不太把屠虹这个帅哥看在眼里了,在她眼里,更闪光的是隐然可见的美好前程。

当下笑道:不,很感谢。

今晚我请办事处全体吃饭,晚饭后我先生另有安排,相信以后会有机会与屠律师共进晚餐。

屠律师一听荷沅已经有先生,一下就没了脾气,客客气气挂了电话。

以后?没以后了。

放下电话,汪先生办公室的文员交给荷沅一只信封,荷沅打开,里面掉出一把车钥匙,和一本行驶证,那是原来汪先生在开车子的钥匙,是一辆香槟色VOLVO。

汪先生现在开的是原来安德列曾开的奔驰320。

办事处手段倒是一贯大方。

荷沅打电话上去向汪先生道了谢。

静下心来,荷沅将本来准备报告汪先生的资料取出,又看了一遍,添上市场部人事安排构想,传真五大张给朗尼。

现在,她的办公室有直接外线电话,并有独立传真与电脑。

非常方便,但荷沅清楚,想在这个位置坐稳,早晚得拿出成绩来,否则连安德列都可以回去,何况她梁荷沅。

大周末,祖海很忙,电器公司的大客户来,他得出面接待一下。

签下那个大客户,电器公司一年的生意不愁,而且那还是可以长长久久合作的公司。

虽然董群力为人稳重,可业务方面终是不如祖海灵活,所以有大客户的时候,还是祖海出马。

荷沅因为部门安排妥当,又与技术支持沟通得差不多,下周便得出差。

这个大周末便不能出去游玩,开着新到手的车子回去父母家。

在家人面前,她可不想锦衣夜行。

回到家里,一整天都是她叽叽呱呱的说话声,父母都为她高兴。

青峦也回了家,看见荷沅的新车,过来借去兜了一圈。

三家父母站在外面,都一致感慨,现在是孩子们的天下了。

周日时候,荷沅问青峦有没有去宋妍那儿看看的意思,应该可以抱抱小猪了。

青峦答应,于是两人早上吃了饭后便走,一前一后,两辆车子。

荷沅开车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勇猛,青峦后面跟得心惊胆颤,终于打电话要求减速。

荷沅最初有点减不下来,后来见青峦从倒视镜中失踪,只得试着慢下来等。

等青峦赶上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宋妍的养猪场。

青峦停下车,便往猪场走,荷沅连忙跳下来拖住他,别,我们等会儿,外面逛会儿才进去。

青峦不解,看看那边,道:干什么?这儿的环境你还不够熟悉?荷沅尴尬地看看那边关紧的门,犹豫好半天才道:看见门口的自行车了没有?我远远见刘军平进去,我们稍微等等,不如去山上摘些老茶叶吧,快要立夏,我要些老茶叶去煮些茶叶蛋。

青峦的脸一下红了,转开去不看荷沅,磕磕碰碰地道:你去吧,我车上看本书。

便真的回去自己的车子。

荷沅也很不好意思,不敢看青峦,走去山上采茶叶。

才走到山边,便接到手机,回来吧,刘军平回去了。

荷沅很好奇,刘军平怎么来来就走?快步回来,见青峦已经接近猪场。

小跑几步,到门口就大叫:宋妍,宋妍,我要抱小猪。

门一开,宋妍旋风般地跑出来,一把紧紧抱住荷沅,泣不成声。

荷沅,荷沅,我苦死了,我真苦死了,没想到事情那么多,创业那么难。

荷沅隐约有些明白她与刘军平吵架了,也是,奇怪了,大周末,怎么刘军平今天才来,也不说早点来帮忙。

荷沅紧紧抱着宋妍,轻声细语地宽慰:都已经下崽了,你看,曙光已经露出来了,怎么你现在反而不开心了呢。

也是的,我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不会觉得累,但快忙完的时候才无限委屈。

可你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啊。

宋妍哭道:死刘军平,我以后不认识这个死人。

才叫他取几次种猪精子,被他们领导发现了,他好意思冲我发脾气,连这点同甘共苦的意思都没有,我还没叫他辞职呢,又没叫他帮我一起养猪,你看看,他前天晚上不来,非要赖到今天才来,我还指望着他来可以让我睡个好觉,母猪下崽后我都几天没安睡了,这个死人,我不认识他。

荷沅听着真是生气,两人都跟两夫妻差不多了,只差领一张证件,刘军平怎么可以一推三不管?换成祖海那是绝对不会,她若是受苦受累,祖海先心疼死,每天先会背着她上下楼了。

宋妍,不要理他,这种人,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

才说到这儿,便见青峦冲她做了个刹车的手势,但她没法刹车,宋妍,你看你,我都心疼死,这个死刘军平,也不看看你瘦了多少,他懂不懂疼女人。

连自己女人都不能好好对待,还要他干什么。

宋妍,你好好睡觉,今天一天我帮你。

以前见他老实实在,还以为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没想到这么没担当。

只知道等门,躺着看书等我,他还知道什么啊,整一面人。

面人倒也罢了,还可以被我搓圆捏扁,他连说都不能被我说一句,说一句就摔东西跑掉,什么东西嘛,以为他是当家的吗?还轮不着他。

荷沅,你真的今天来是帮我了,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吧,八个小时就行,你反正懂怎么做,粗重的叫雇工做。

荷沅听着眼泪都出来了,可怜的宋妍,连睡觉都成了奢侈。

忙搂着她进屋,帮着她洗脸扎头发,看着她睡觉。

但宋妍又咬牙切齿骂了几句,随后看荷沅给她带来的护肤品。

看着看着眼泪又是抓不住,拉过荷沅的手并排放在一起,道:荷沅,你看看,只一年,一年啊,我的手上都是老茧了,皮肤坏成什么样子。

我都不敢看脸,准是一个农妇。

我想争口气,想证明自己能耐不错,可这挣的是什么气啊,怎么苦成这样子。

荷沅陪着宋妍一起哭,哭了好久宋妍才睡着。

她是真累了,睡下来鼻息都有,而且有点重。

荷沅替宋妍拉好被子出来,还是一径地淌眼抹泪,对着青峦道:我发觉我真好命,宋妍怎么那么苦。

青峦,你要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路上遇见刘军平你吓他一把,最好把他撞进沟里。

青峦拉着荷沅的袖子走出外面,道:以后人家夫妻吵架你别掺和着一起骂,万一人家和好了,你骂刘军平的话都得传到他耳朵里,除非你不想与宋妍做朋友下去。

还什么撞刘军平,真撞进沟里,宋妍第一个找你拚命。

荷沅疑惑地道:不会吧。

但一想,当年自己不理祖海,但老杨他们联手欺负祖海,把他投进看守所的时候,她不也站到祖海一条线上了吗?可是,你看看宋妍,刘军平太不是东西了,一点不知道疼惜。

青峦想了想,才道:你别以为所有女人都会疼惜女人,别人有别人的相处方式,或者打打闹闹之后,回头好得不得了,你不要一厢情愿帮别人下结论。

去吧,看看要帮宋妍做点什么。

荷沅点头,抬步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我运气好,所有的人都对我好,即使对手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青峦忍不住道:那是你自己心胸宽厚,你自己对人也不错。

荷沅很想说没有,我对你不好,我们之间不对等,但终是没有说出口,这时心中已经明白,青峦与宋妍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来看宋妍,说到底还是为她荷沅。

心中更是抱定坚决疏远青峦的决心,不给他机会,免得误他一生。

宋妍的工作做得很规范,事事都有记录,所以荷沅只要看看记录,便能知道下一个钟点做什么。

青峦没走,帮着荷沅一起干活。

虽然还有民工一起做,但做到晚上的时候,荷沅还是觉得手臂发酸,双脚站得有点累。

宋妍直睡了十个小时才醒,醒来眼皮肿得睁不开。

而刘军平还真没回来过,宋妍也没问,又抱了抱荷沅,把她送走。

荷沅回到安仁里,特别有感触。

想到自己,祖海真是对她太好了,简直是予取予求,比起宋妍,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祖海是被董群力送回来的,醉得一塌糊涂,董群力也是醉得摇摇晃晃,但还是与荷沅一起将祖海扶上楼。

荷沅送走董群力,祖海早就睡得稀里糊涂。

荷沅硬是将祖海弄醒,扶到马桶让他吐了,又灌下一斤蜜水,才放他睡觉。

以往最讨厌祖海喝醉,总要胖揍祖海一顿屁股,今天不了,对她那么好的人哪儿找去。

可她想到宋妍还是睡不着,取本书看得累了才睡。

劳作一天的手脚都会酸痛,都不知道宋妍那是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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