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钟声响起的时候,荷沅侧过脸,在喧闹的背景中,对站在身边的老骆大声道: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老骆看着荷沅汗津津的脸,心里感叹着她的年轻,若是换成中年太太,汗成这样,一张脸早成大花脸。
他有点忘情地道:今天我很快乐,荷沅,圣诞快乐。
荷沅还是第一次听到老骆直呼她的名字,而不是小梁,回味一下,觉得很亲切,不由冲着老骆灿烂地一笑。
老骆心醉,虽然她不是最美丽的,她的美丽也只因为年轻,可她是他的肋骨,是他心中的痛。
钟声过后,老骆便带着荷沅离开,众人也纷纷退场。
老骆依然是走先一步给荷沅开了车门,转过车头走进自己位置的时候,见荷沅两眼还是亮晶晶的都是兴奋,不由笑问:玩得很开心?荷沅正掰着手指数数,见问,笑道:我竟然与你跳了十支舞。
而你无疑是跳得最好的,我从来没跳得这么尽兴过。
以前大学时候与宋妍在一起跳,一曲她男步,一曲我男步,反而跳得好。
老骆无限酸楚地想,要是我再年轻十岁,还可以让你玩得更开心。
他一时不急着开车,侧身看着荷沅,道:你跳得也很好,我们配合得更好。
与你跳舞是一大享受,就像与你说话一样。
我愿一直能欣赏着你。
你看书很多,看过周敦颐的《爱莲说》吗?荷沅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我们初中教科书的内容啊。
我还记得我当时学了后仿着为水仙填了一阕词,词牌名是《如梦令》。
用到了里面的‘亭亭净植’四个字。
老骆看了荷沅一眼,发动车子,缓缓滑出停车场,到了大道上,忽然低声吟诵,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枝不蔓,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莲,花之君子者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老骆将其中不相干的全部去掉,念到最后,声音低徊,形同叹息。
此后便不再说话。
荷沅听了心口如被大锤重击,坐在位置上也无言以对。
跑车矮小的空间里只闻隐隐的发动机声。
老骆送荷沅到宾馆,没走地下车库,直接开车到大堂门口。
车子停下,荷沅有点茫然地看向老骆,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骆也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终于,后面有车赶到,门童不得不来敲车窗提示。
荷沅这才醒悟过来,做梦似地说了声再见,出去将门关上。
老骆见她不走,怕她在寒风中站的时间过长,便径自开走。
荷沅还是呆立了会儿,实在冻不住,这才回屋。
回到房间,辗转反侧,心中很明白,低吟中,老骆已经表明了爱意,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也为两人的关系定了基调,远观而不亵玩。
惟其如此,才回肠荡气。
而与此同时,背叛两个字也同样清晰地浮上荷沅的心头。
她明白无误地感觉到,她喜欢老骆,享受与老骆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对老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动。
这种心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初见面时候吗?很可能是,否则不是没人对她表现过好感,而她却对老骆反应如此激烈。
其实,那时她可能已经不自觉地意识到老骆的危险了吧?难道真如老骆所言,她是他的一根肋骨?她答应老骆圣诞夜的邀请而没告诉祖海,她送老骆领带与领带夹,这些是不是也是她下意识地表达对老骆的好感?脑子混沌了半天,躺在床上再躺不住,枕头似乎变得坚硬无比。
霍地起身,环视着一屋子的黑暗,脑袋里有个声音严厉地告诉她,梁荷沅,你的心背叛了婚姻,背叛了那么爱你的祖海。
你很无耻。
对,她背叛了,她的心出轨了。
不管对老骆的动心是积极主动还是消极被动,她的心都是出轨了。
荷沅感觉,她的错绝对不亚于祖海与那个青花瓷脸的女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荷沅,你真不是个东西。
第一次,荷沅从心里彻底地否定了自己。
一夜无眠,等天际一丝亮光透过遮光帘坚强地照射进房间的时候,荷沅逃也似地收拾所有,飞快退房找车去机场。
她想尽快离开北京,逃离这个她的行为不能受她意识掌控的地方,不让自己一错再错。
很运气,她几乎在最后时刻持号在窗口前等到一张退票,等她小跑办完手续登机,几乎是她一落座,飞机便滑向跑道。
飞机起飞那一刻,荷沅被惯性压紧在位置上,她忽然想到,这就回家了吗?她还有脸回家,回那个被称为心灵港湾爱的锚地的地方?她还有脸见一直宽容对她的祖海?她茫然失措,进退彷徨,可飞机还是带着她坚定不移地往家的方向飞回。
一路之上,脑袋几乎一片空白,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再往深里想,她都想抽自己的耳光了。
但是,更不能想到老骆,不知道对老骆是什么感受,想起他,一颗心死水微澜。
从没跟人如此投契,所有方面,似乎他是她身体的另一部分,就像物质与理论上的反物质。
老骆的肋骨之说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他说得出做不出,她做得出说不出,如此而已。
下飞机的时候,习惯性地取出手机,习惯性地翻出储存的第一个号码,可又忽然呆住,一只手指彷徨地停留在通话键上不敢摁下去。
怎么面对祖海?怎么跟他说话?需不需要向祖海坦白?坦白了如何,不坦白又如何?她不知道。
所以她不敢打出电话,匆匆将行李甩上出租车便直奔公司。
幸好还有工作,否则将何处可去?与市场部门开会,检查工作,分派任务,一早上过去得很快。
众人只见到梁总监苍白着一张小脸,但也只是等闲视之,她经常如此拚命工作的,不是一次两次。
中午吃饭,荷沅看着只会反胃,虽然上午也没吃什么。
硬撑着吃下一点,回到办公室里最后还是吐掉。
最后还是一杯牛奶了事。
自作孽不可活,不能扇自己耳光,胃也会自动跳出来惩罚她。
吐了反而心中好过。
在荷沅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汪先生敲门进来,递给荷沅一份请柬。
梁小姐,这是市外企协会的请帖,每天圣诞后元旦前他们都会安排一次聚会。
以前是安德列出席,今年我认为还是你出席比较好,你与市场打交道,比较有必要认识这些人。
就在今天,下午三点的会议,会议后是聚餐,聚餐后有歌舞晚会。
荷沅微笑接了请柬,打开,看了下道:其实可能还是汪先生去比较合适,他们安排了相关部门官员现场对答,我似乎与他们交往比较少一点。
汪先生微笑道:我与他们也几乎没什么交往,而且那种场合又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说重了大家面上不好看,说轻了等于白说。
主要还是认识一些本市企业的老总,所以我想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不过我现在有点改变主意了,你脸色太差,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荷沅几乎是下意识地探手抓住桌上的请柬,尴尬地笑道:我去,我去,汪先生指点的是。
我年轻莽撞,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汪先生以后继续不吝指点。
哪敢回家,还是去参加会议吧。
起码等到结束已是半夜三更,正好蒙头睡觉,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面对。
汪先生听着自然心中受用,微笑道:还是回家睡个午觉吧,你这样子,外面西北风一吹都能吹倒。
嗯,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跟你提起,朗尼可能对你述职报告的补充部分很不满意,好像是涉及到大中国区的布局。
其实我也赞同你的想法,但是你这么说出来就是得罪人了。
大中国区,那得从东亚区与东南亚区各挖一块肥肉出来啊。
而且以后与朗尼平级还是怎么隶属?虎口夺食总不是件令老虎感到愉快的事。
汪先生的话如醍醐灌顶,打出荷沅一身冷汗,愣怔了半天,她才有力气说话:汪先生,多谢,多谢你提醒。
多谢,多谢。
连汪先生看着都不忍心,难得放下同事之间的竞争身份,温和地道:你不用太担心,只要业务还握在你的手里,你什么问题都没有。
而且你不用谢我,我喜欢与你搭档,你这人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工作,我希望你稳稳坐在你的位置上。
说穿了是不会抢了他的位置,他还是因为荷沅才得升级定位。
汪先生也没有多留,说完主要的就走了。
荷沅愣愣地看着他出去关上门,忍不住伸出拳头敲打自己的脑门,做人怎能这般不圆滑。
可是该如何圆滑处理自己乱成一团的私生活?荷沅还是找不出答案,似乎最佳处理办法都与她根深蒂固的一些原则相互冲突。
下午一点钟是与技术支持们的会议,想到很可能会议结束的几分钟内,会议内容就会被汇报给朗尼,荷沅不得不又捡起圆滑两个字。
一点钟的会议有没有需要注意的事项?她不得不将笔记本取出,仔细审视一番会议的几点议程,小心做了删增。
准备起身去玻璃屋的时候,手机响起。
荷沅拿起一看号码,祖海的。
心中犹豫了好几分钟,铃声响到四声的时候,才按了通话,祖海,我回来了,正准备一点钟开会。
荷沅听得出自己的口气像逃难。
祖海的口气更是像难民,老婆,我想见你,非常想见你,刘某人对我动手了。
祖海,你没事吧?你在哪里?荷沅听了这话,一颗心早吊了起来,脑子里再无其他。
虽然有疑问,祖海为什么会喊她老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称呼。
没事,损失了点钱。
但是,老婆,我要见你。
荷沅看看敲门进来做手势提醒她开会的小周,想了想,道:祖海,半个小时后在我们办事处停车场等我。
我速战速决一个会议。
冲进玻璃屋的荷沅开门见山,我半个小时后有事,这个会议速战速决。
半个小时后,荷沅披上大衣只拎一只小包,与汪先生打个招呼,冲去停车场。
远远就见祖海的车子停在显眼的地方,她快步过去钻进车子,祖海一见她就伸手想抱她入怀,荷沅挡开他的手,捧住祖海的脸仔细审视了,没有伤痕,只有憔悴,才问:真的没事?没有暴力?祖海摇摇头,但没有回答,还是一用力将荷沅拥进怀里,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将一声一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清晰传进荷沅的耳朵。
什么朋友,什么小姐,想了一夜,想的还是老婆的怀抱。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在在抚慰他的身心,让他提了一天的心忽然放松下来,顿觉昨晚刘某人的事算什么,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他紧紧地拥着荷沅,似乎生怕她逃走,老婆才是要紧的。
荷沅心虚,但看见祖海眼中血丝的那一刻,一颗心全部系到了祖海身上,在祖海有力得几乎将她揉进骨子里的拥抱中,她彷徨了一晚一早的心才悠然归位。
不,祖海才是唯一,她与祖海才心意相通,她现在就知道祖海心中的委屈。
与别人,看到的都是对方光鲜的一面,那当然吸引人。
荷沅心中这么对自己自语,一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祖海的头发、脖子,就像祖海平时每次稍微酒醉,闹腾着不肯睡觉,她都是这么轻轻地像对孩子一样地安抚他,让他安静。
祖海是亲人,熟悉了解得不能再熟悉的亲人。
直到感觉到祖海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荷沅才道:回家去吧。
祖海嗯了一声,又吻了吻荷沅的耳垂,这才起身,先拿出手机让傅姐回家,然后将车子开出。
傅姐接到祖海让她大白天回家的电话,很是吃惊,心中生出无数八卦念头。
收拾了离开,还是忍不住猫在不远处偷看。
过一会儿紧张心跳地看着祖海的车子回来,然后看到车棚里面出来勾肩搭背的祖海与荷沅,这才一笑而走。
原来如此。
眼看着时间不行,赶着起来梳洗的荷沅才从依然躺着的祖海嘴里听到刘某人究竟对祖海做了些什么。
她无暇置评,也没时间化妆,只将头发梳髻,往嘴上抹了一点橘红色的口红,便匆匆披上大衣,跑到床边贴贴祖海的脸,道:都是我的错,你先睡一觉,随便吃点,我晚点回来。
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是问题。
后面这句话都像是跟她自己说的。
祖海伸出手臂拉住老婆又亲了几下,才放手,一脸笑意地看着荷沅旋风一般出去,心满意足。
荷沅说什么了?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是问题。
对,他也这么想,但没荷沅总结得好。
这妞越来越会总结。
荷沅回公司取车,从倒车镜上看到自己一张苍白脸上的橘红口红分外触目惊心,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一时没有头绪,赶着去外企协会所定宾馆开会。
到了宾馆,反而降下速度,虽然是迟到,还是稳步走向会场。
会场上人也未满,宾主都还在窃窃私语,看到那么年轻的女孩进来,都是惊讶。
荷沅四下看看,场上百分之九十是男人,余下百分之十的女人都是中年。
荷沅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困意袭上心头。
不得不鬼鬼祟祟摸出一瓶香水,往掌心喷了一点,捂到鼻子边刺激神经。
看着旁边坐着的男子们个个目标一致地看向她,荷沅只觉非常糟糕。
好在会议很快开始,在场所有人自我介绍。
荷沅发觉待遇很高,副市长与各相关局局长都来了,而到场的外资企业也几乎都是总经理董事长,介绍到青峦公司的时候,荷沅发觉是个高鼻深目的老外,不由想起汪先生的玻璃天花板论,一笑。
现在的MS朗尼差不多也是摆设,玻璃天花板似乎不存在。
而那必须实在极大优势下才有可能实现。
相信,如果她梁荷沅不再是业务中坚,很快就有个高鼻深目的入主MS中国办。
会议内容对别人或许是老生常谈,对荷沅却是非常新鲜,尤其是政策介绍部分,官员嘴里出来的优惠政策都相当诱人,荷沅这才知道,原来外资企业享受着那么多的税收优惠。
她本来只是准备走走过场,结果听到后来不知不觉掏出笔记本,将某些数据记录下来,准备适当时候找主管人员了解清楚,给总部一份报告。
不谈大中国区,只谈中国的优惠政策总可以了吧。
但听下去又发觉,原来政策之外,开发区保税区之类的优惠政策还要诱人。
她将讲台发言的几个人名字记下来,准备找时间找他们说话。
还有外资企业代表上台发言,大谈进入中国市场的感受,荷沅虽然知道有些内容不尽不实,但还是大开眼界,她的办事处虽然业务巨大,但比起生产型企业,毕竟简单许多。
两个外企老总的讲话让她了解许多企业运作程序。
感谢汪先生,无论如何,今天的他是很好的友僚。
会议结束,准备就餐。
荷沅倦得不得不走进洗手间拿冷水洗了一把脸。
看着镜子里苍白中一丝醒目的口红,终于明白她最先想到的是谁了,她想到柴外婆了。
生活到后来,柴外婆的内心凄凉无奈,她只有用醒目的口红掩饰晚年的悲凉,以一抹艳红挽留曾经的流金岁月。
荷沅想,那么,她在掩饰着什么呢?她不敢多想,擦干脸上的水滴,拎着大衣和包走向餐厅。
荷沅进去,直接找到市工行的朱行长,因为荷沅想到刘太太姓朱,而祖海说过朱家在全省银行界枝繁叶茂。
行长早就落座,旁边也已经有人。
荷沅走过去,从朱行长身后单刀直入,对不起,朱行长,打搅一下,不知道前省委刘书记公子家的刘太太冰儿是不是你妹妹,我与她是邻居。
如果是,我有些私事想与你交流。
说完递上名片。
朱行长有点意外,换别的小姑娘他才不会认真,但看在名片的衔头上客气了一下:啊,是,冰儿是我家小妹。
有什么事不能与她说的?他看前面的小姑娘怎么都与市场总监的头衔不合衬,一脸疲倦,像是几天没睡,有点不怎么在意。
荷沅听他有点官腔,但不怕,比他大的官她都有接触。
我曾经想直接与她说明,但过程中发现会比较刺激她的精神,所以放弃。
正好,今天我忍无可忍的时候得以在开会现场遇见你。
刘太太是个单纯的好人,除非逼上梁山,否则我不会去刺激她,只有找你说话了。
朱行长一听就听出荷沅的话绵里藏针,想是她火大了,他清楚妹妹的精神问题,如果他不解决的话,照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意思,她会找上他妹妹,将他妹妹逼出毛病。
那是他断断不允许的。
他家一门儿子,只有一个小妹,虽然各自成家已久,可都不会允许小妹出什么差池。
他一点不掩饰眼中的凶光,起身道:我们现在就到外面谈。
荷沅瞥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心中庆幸,果然预料正确,刘太太单纯如此,一定是被家里人宠出来的,相信找他们应该可以解决一点问题。
事情已经被刘某人搅得不能再坏,她当然得找所有尽可能的出路反将刘某人,否则,随他予取予夺,哪还有个完?走到外面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处,荷沅这才开口:对不起,我很抱歉,刚才我将话说重了,但非此不能将朱行长请出来。
一个半月之前我正气头上的时候都没有刺激令妹,放心,以后也不会,人心都是肉长的。
请朱行长出来是我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办法之一,请朱行长原谅。
朱行长虽然不快,但人家已经说了软话,他也不便发作,便淡淡地道:这些都不必提了,你既然激我出来,有什么事请你直说吧。
荷沅想了想,道: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我从美国回来经过北京,单独在餐厅吃饭时候遇到刘公子。
之前我和我先生陪他看王家园里的房子与他们搬进后受邀拜访他们的新家,前后共见过两次面,时间加起来不足一小时。
当时刘公子对我非礼,被我拒绝,他大约觉得难堪,怀恨在心,对我无从下手,于是仗势对我先生的公司下手。
昨晚发生最新事故,我先生损失巨大。
或者你可以说在商言商,这没什么。
当然,我们的事我也不会来找你,任何事想指望别人的正义感来解决一般是不可能。
本来我想找令妹请他管束自己的丈夫,但交谈后我放弃,因为我发觉令妹是比我们还冤的受迫害者。
这是我找你的原因。
王家园里刚死了一个自杀的老怨女,是我们夫妻送去的医院,我们不想再见一次自杀事件。
朱行长心说怪不得这个小姑娘火气那么大,也一脸憔悴,原来是受了他妹夫的陷害。
他妹夫口碑不好,他也有耳闻,但他们之间相处得还是不错,都是公子出身,某些地方臭味相投。
不过既然说到他妹妹的事,他还是关心,虽然知道,面前的梁荷沅不过是打着关心他妹妹的旗号为自己谋私。
我妹妹新搬的地方死过人?是自杀的?荷沅嗯了一声,道:一个孤独的老人,就像你妹妹现在一样,我曾见你妹妹可以寂寞得在车库里面晃。
我三分之二时间出差,但我在家的日子,几乎是看不到刘某人的车子,刘某人没有善待你妹妹吧。
我把那天我与你妹妹的对话都说给你听,你应该自己会看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半,我不可能逐字逐句记得清楚,但大致意思不会错。
需要吗?或者你相信我吗?朱行长感觉这妞有点咄咄逼人,但或许少年得志的人有这种气势,他以前也说话很冲,现在脾气还是不小,但已经知道克制。
朱行长问了句题外话:MS中国办事处开户在什么银行?荷沅笑了笑,道:在市中行,因为外汇进出还是中行方便快捷熟练。
我们全部用美元结算。
不好意思。
朱行长又问了一句:今天的会议来的人都是各企业老总,与各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你们的负责人呢?荷沅耸耸肩,明白朱行长无非是问清她的身份,然后看她的话可信度是多少。
有时候,身份是语言可信度的背书。
微笑道:MS亚洲总裁兼职中国办,不过具体中国市场和技术等一块是我在负责。
总裁在日本,当然不会专程过来,我会把今天开会精神传达给他。
朱行长看着年轻的荷沅似信非信,但现在也只能相信。
回头一问就问出来。
他干脆打个电话让人开了会议室的门,两人关在会议室里慢慢谈。
荷沅便详细将她与刘太太出去兜风的对话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加入自己的理解,也一边看朱行长的脸色。
朱行长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但荷沅从他一直认真地听着的神色中猜得,他重视。
等到说完,朱行长看着荷沅道:梁小姐,你看出什么问题?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妹妹讲话一直这么文艺腔。
荷沅道:比如说你每天看着你孩子长大,不会觉得他长得有多快,但是我这外人一年才见一次的话,见到时候就要惊讶长得好快了。
近距离看人与远距离看人之间可能有一点视觉差异。
如果朱行长不厌烦,我有几点认识,第一点,令妹见人稍微对她示好就怀疑是不是通过她找她父亲办事,可能是她生活中遇到的人只有找她做跳板问她父亲要好处的,说实话,令妹住我家隔壁那么多日子,我还真没怎么见人上门过,估计人家也不敢上门找她,话不投机,她平常见的大约只有刘公子与家人。
可想而知。
相信朱行长听得出刘某人与他妹妹之间的关系维系。
朱行长将此看作是挑拨离间,他早就清楚妹妹与妹夫之间的关系。
但被外人一提,他还是有点愤怒,他妹妹还真是只被刘某人利用着问他们兄弟要钱了。
他淡淡地道:第二呢?荷沅胸有成竹地道:第二点,从言语中可知,令妹完全不相信夫妻可以恩爱。
但她向往美好生活,从她窥视我们家可知。
令妹是个感情非常敏感的人,只要有一丝真心的好,她便可以放大十倍,甚至百倍。
可见,刘公子如何待她。
但以上两点都还是次要,夫妻生活本来就不可能完美。
朱行长本来正不以为然,听到荷沅自己也不觉得这个严重,才打起精神问:那么主要呢?荷沅微笑道:第三点,朱行长也应该听出,令妹本来是好好地理智地说话,但是一旦遇到刘公子问题的时候,她的精神就比较紧张了,说话开始反常。
所以我怀疑,令妹不是不知道,而是一直掩耳盗铃,视若不见,但同时在内心积郁,以至日积月累下来,精神压抑过重。
荷沅不便说出刘太太有神经质,谁家愿意承认自己家人有精神问题?而我相信,这一切是有人处心积虑一直培养的结果。
就像条件反射,遇到合适条件,令妹便会反弹,而后,可以导致一系列问题。
那天我与令妹的谈话如果被我恶意引导的话,朱行长应该知道结果会如何。
不要说我危言耸听,我不相信令妹的精神状态如果与今天一样的话,她与刘公子以前还能够结婚。
第一点我怀疑也与第三点有分不开的关系。
朱行长看着荷沅,心里明白她是不怀好意,但也想到一件事,他妹妹每次发作,只要妹夫赶到场软言宽慰便成,而此后妹夫必有要求。
他们一直都说姓刘的趁火打劫,但今天听荷沅分析,又不无道理,妹妹难道真被妹夫控制,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他当然不可能与荷沅讨论,只是淡淡地起身,道:谢谢。
荷沅也淡淡地道:不用谢,我还得谢你肯听我一席废话。
我受气后无处发作,又不便在车房见一次刘太太带她兜一次风。
今天在朱行长面前做一回小人行一次挑拨离间,似乎是件非常快乐的事,蒙朱行长不弃听我说完,虽然于事无补。
而且我们夫妻都不愿再一次抱一个血淋淋的人飞奔医院,我们不想看见无辜者再次受伤害,烦得很。
朱行长闻言愣了一下,看着荷沅大步走出的背影,心说这人什么意思,自己直接承认是毫无意义的挑拨离间,是不是后面还有伏笔?依她的身份,应该是个办事厉害的,找他不应该只是宣泄一通恶气,那也太过低级,她在已经得罪刘家的前提下,能不知得罪他们朱家绝无好处?或者真的只因为她看不得他妹妹受欺负,抱打不平?朱行长反而搞不懂了,站在那儿不由得好好将刚才的对话回味了一下,看得出她虽然句句矛头直指他妹夫,可还是有点道理的。
难为她一个外人能从一次兜风中看出那么多实质性问题,尤其是第三点。
如果妹妹真是因为第三点的原因而被妹夫用来实现第一点,朱行长心想,他们朱家当然只能承认吃了暗亏。
但所有的情况还有待核实,首先得核实梁荷沅的身份。
朱行长回到餐桌的时候不由得满场搜索了一遍,见到梁荷沅坐在一桌吃饭,但似乎动筷很少,神色之中有股少年得志的倨傲。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正好迎上梁荷沅也看向他的目光。
他见到梁荷沅只是淡淡地笑笑,心中更是好奇。
多少知道他身份的人见了他都是热情的笑脸相迎,这个女人也太狂了一点,她手中除了他妹妹这张牌以外,难道还有其他?他不知道荷沅只是累得实在没了力气。
并没有观赏歌舞会的荷沅一夜好睡,早晨被闹钟闹醒还不肯起来,看着下床进卧室的祖海进言:其实你这几天应该迟到早退显得心灰意赖。
给刘公子看看你受打击了,适当示弱麻痹他的神经。
祖海不服气:干吗给他看好戏?我又没受太大打击,丢些设计费和前期费算什么。
不过我算明白一件事了,写字楼和宾馆是我命中不能碰的,以前一次也是没碰有好处,这次一碰就出事。
以后听你的,你是我的宝。
荷沅不由想起老骆他们求神拜佛,想到老骆,心里忽悠了一下,但还是道:怎么那么迷信。
祖海嘿嘿笑道:有时候还真不能不信。
就像你是我命中的老婆,而且我命中只能做民宅。
我手头为那两块地皮筹的款子得找个出路,看来还是做居民小区。
荷沅没理他别的,好奇地问:对了,怎么总喊我老婆,多难听,好像我有多老。
祖海有点心虚,笑道:没啥没啥,昨天心里烦,想到你是我老婆,心里才高兴一点,见了你就顺口出来了。
荷沅怪叫一声:是不是冲着谁喊老婆喊顺口了,昨天精神不备就拿来喊我?我以后要留意着你说梦话。
你说什么?祖海不顾脸上没擦干的水,跳过来呵荷沅的痒。
两人厮闹了半天,荷沅才被祖海揪出被窝。
祖海回去继续洗脸,一边郑重警告:老婆,以后不许怀疑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荷沅昨天当然对祖海的依恋知道得清清楚楚,但还是笑道:嘁,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一边找了花洒洗头。
祖海听着有点心惊肉跳,从镜子里看着荷沅不敢搭腔。
荷沅不疑有他,擦上洗发精的时候,那毛巾抹去脸上的水,道:我昨天开会凑巧遇见刘太太的哥哥,市工行的朱行长,拉他出来大肆挑拨了一番,把刘某人说得十恶不赦。
不知道有没有用,我想着起码可以让他们对刘某人警惕。
刘某人的爹退休了,能量当然还会有一点,但现在还是刘太太娘家的用场比较大了。
祖海听了吃了一惊,本来准备洗漱完毕下楼准备早饭的,此刻留步不前,看着荷沅道:你真说?不会吧。
你以为刘朱两家那么多年联姻下来会连这都不知道?我还怀疑刘朱两家公子一起出去花天酒地都说不定。
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只要不出大事。
你要说了,反而给自己招祸,弄不好朱行长昨晚已经告诉刘某人。
我下去热牛奶。
荷沅闻言愣怔,对了,这不是没有可能,昨天稀里糊涂,有点太冲。
她将昨晚所说的话回味了一遍,却又觉得自己说得不错,拿着擦脸的东西下楼跟着祖海道:不会,我想过了,我昨晚对朱行长的话比较能切中要害,主要两点可能比较能打动他,一点是我时时刻刻提出王家园里死过一个寂寞孤独的人,提示刘太太不是没有重蹈覆辙的可能。
另一点是我转弯抹角向朱行长指出他们被姓刘的涮了一把。
我想这两点任何人都不会忽视。
祖海想了一下,道:做得不大气,损你自己面子。
而且这种人家联姻那么多年,互相勾结很深,不是你一句两句话能够动摇的。
荷沅想了想,道:有道理,他们是人民内部矛盾。
但我想我的话算是在朱家心头插根刺,不过效果可能比较久远才能看出。
我小人啦,出口恶气也是必须的。
看着祖海忙碌,荷沅有点想向祖海坦白她在北京的心灵出轨,但念头冒出来一下就被打回去,她不怀疑这会导致轩然大波,她很害怕。
她觉得自己还是悄悄改过向新的好。
但是心里又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祖海,等到祖海将热好的牛奶递给她的时候,她忍不住迟疑地道:祖海,青峦跟我说……祖海吓了一跳,手中的牛奶都快晃出杯子,他飞快地道:青峦过虑,而且太书生气,他看问题与我们不一样。
荷沅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不过他说的还是有理,他说我出差太多影响感情。
也是,我每次累得跟只死耗子一样地回家,跟你交流的机会少了很多,这样不好,我怕我的心会跟你拉远了。
而且每次想到你应酬回来黑灯瞎火的,没人照顾你,我也很难受。
以后我会注意着点,培养别人挑大梁。
祖海,很对不起。
心里当然混杂了其他的内疚,但觉得能向祖海说对不起,虽然是用别的借口,可还是好受不少。
祖海怔住,没想到青峦会跟荷沅说这种话,他一直反感青峦在荷沅身边出现但不便说,没想到青峦不止数落他,也在数落荷沅。
他愣怔半天才道:青峦是君子。
荷沅也是感慨:他旁观者清。
心里补充一句,不经事还真不会感觉得出青峦这话有多少道理。
两夫妻各自心怀鬼胎,但都没说出来,只想用行动补偿。
祖海到了公司,首先给青峦打了电话,青峦,我收回我前天晚上的话。
以后我尽量少去应酬,也会注意分寸。
青峦还没反应过来,心说他们夫妻见面出什么事了,荷沅的电话追着就到。
青峦,我保证我以后少出差,我会悔改。
青峦回头想到,这两人怎么不约而同冲他下保证书?自己关上门好好讨论不就得了?但又想到祖海那事怎么可能与荷沅说得出来,当然得找他说了。
但是荷沅又是为什么?而且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悔改?青峦隐隐觉得这两夫妻之间有了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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