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第二天起床时候,脑子里有个印象,似乎是昨晚发生了大事。
盘踞在床上想了很久,大致有点明白是什么大事,知道问题非常严重,心中把个阿丹怪罪了千万遍。
床头当然不见荷沅的踪影,下去,看见桌上一张条子,上书我去普陀了,落款都没有,但祖海知道是荷沅写的。
他几乎是没有别的考虑,开了车便往宁波去。
不信高速跑不过火车。
荷沅果然是乘火车去的宁波,一晚上没睡好,一路昏沉,竟然还站了一站的路。
下了火车闷头出来,被祖海一眼瞧见,迎到她面前,可荷沅心不在焉,头都没抬就当祖海是障碍物绕了过去。
祖海忙拖住她,低声下气地道:荷沅,我们一起去普陀吧。
你别一声不响就扔下我。
荷沅晕乎乎地看着祖海,问了句:你怎么来了?祖海忙道:我睡醒看见你的纸条,猜想一定是我昨晚喝酒喝多胡说八道惹你生气了,你最近心情很不好,我知道。
咦,你手上这条红条子是不是我乱来的?这是怎么了?哎呀,我该死,怪不得你生那么大气,痛不痛?他心中对昨晚的过程也就知道个大概,见了荷沅手上的红印子,不由使劲猜详,难道还对荷沅下了毒手?不会吧。
忙端起她的手臂细看,但又觉得不像,莫名其妙了。
荷沅同样莫名其妙地看着祖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不记得昨晚干了什么的样子,难道酒喝得有那么醉吗?但见祖海看着她手臂上的红痕果真一脸狐疑,不是装出来的,又怀疑不起来,思前想后,只慢吞吞说了一句:宋妍那儿被毛毛虫蛰了一下。
祖海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我要是动手敢打你,我妈第一个不放过我。
你看看我,从小挨毛毛虫咬大的,怎么今天反而看不出来了呢?还痛不痛?对了,你昨晚怎么从宋妍那儿回来的?你是不是生气我没有去接你?荷沅将信将疑看着祖海,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你昨晚叫阿丹去接我,你在阿丹身边坐着睡觉,阿丹对你好得很。
祖海笑道:胡说,你不要欺负我喝醉酒就赖我干了坏事,宋妍那里黑天黑地的,我睡着觉阿丹怎么摸得到那地方,你听谁跟你胡说我们公司有个挺漂亮的阿丹了?你不要诬陷我。
荷沅气得发抖,站在车门外只是盯着祖海两眼冒火,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变成是她诬陷了?祖海当然混赖到底,这事他打定主意怎么都不肯承认,就当是喝醉酒全忘记了。
荷沅,你别光是生气,我昨晚究竟做什么坏事了嘛。
你不要不说嘛,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在生气?荷沅噎得没话说,身不由己被祖海推进车里,喃喃地道:是我自己发疯,你没事,你好得很。
祖海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看着荷沅气得脸色发青,但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知道昨天的事,匆匆替她关了车门,快步绕到驾驶位,忍下心肠,捧着荷沅的脸微笑道:最近事情太多,我们真该出来走走。
都是我太忙。
我们这次好好玩上几天。
这时有人敲窗问祖海收停车费,祖海拿出皮夹,交钱给人。
关上车窗,便将皮夹递到荷沅眼前,笑道:你翻翻,里面有张你很早以前写给我的纸条,我一直留着呢。
你不翻?好,那我来。
祖海从重重叠叠的夹层中翻出一张发黄的纸条,展开来,慢慢念给荷沅听:祖海,我给你烧了三个鸡蛋,三个咸鸭蛋,注意,一天吃的蛋不能多于两个。
铝饭盒里是香肠、白切肉,香肠很咸,正好与白切肉一起吃,省得蘸酱油。
一小包橡皮鱼干给你当零食吃。
桔子十只,不要不拿去吃。
不要总吃快速面,那里面都是防腐剂,多吃死了都成木乃伊。
祖海念到咸鸭蛋的时候,荷沅已经听出是什么了,那些过去的时光,破旧的安仁里,两小无猜的日子,简单满足的生活,那些,都上哪儿去了呢?祖海念得很慢,几乎是念一句停顿一会儿,荷沅听着听着,眼泪早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心中只想着,那些好时光都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些好心情,还有再捡起来的时候吗?祖海念完,默默看了会儿荷沅,伸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听着荷沅啜泣,他忍不住也是热泪盈眶。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过那么多年,长得一张纸都会发黄,可是他心中还是那么爱荷沅,她是他最亲的人。
他很不愿意看到荷沅难过,但是又知道,这事情他不赖掉的话,永无宁日。
他可以以后再不应酬,但这件事,打死不能承认。
过了很久,祖海才轻道:昨晚的酒好像是假酒,我头很痛,荷沅,我以后不喝酒了,打死我也不喝酒。
最多只是与你回家喝几口。
喝酒太误事。
荷沅早被那张纸条将心化软了,只是心中还有点不甘,泪眼透过随随便便戴出来的框架眼镜镜片看着车后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但是荷沅心里知道,心中有些什么是不一样了。
祖海一早紧张到现在,如今看样子问题解决大半,心中这才松弛下来,无端地觉得累。
放开荷沅的时候,与她商量,我们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头真的很痛。
而且我还没吃饭。
荷沅看看祖海,噢了一声,很久才又补上一句:回家吧,不去普陀了。
我来开车,你去买些吃的来。
不去普陀?祖海愣了一下,主意怎么变得这么快。
但想到荷沅以前一向是跳跃性思维的,若不是主意乱七八糟,她怎么可能买下安仁里?但他还是耐心地道:不去就不去吧,我们还是下去吃点热的,我不想啃面包。
荷沅不得不指指自己的眼睛:我能见人吗? 祖海不由一笑:最多别人当我是人贩子,拐了女学生去卖。
走吧,这儿又不认识谁。
我想喝口汤,再睡一会儿。
荷沅只得答应了,与祖海找到一家安静的宾馆,登记入住。
正好是吃饭的时间,两人其实也没胃口,真正是喝了几口万年青汤,拿汤送着饭下去了事。
祖海先进了洗手间,荷沅自己倒了杯水喝,喝了又将水杯注满放在床头柜上,回身将窗帘拉上。
等祖海出来的时候,见到荷沅已经将两张床收拾好可以睡觉。
祖海看着荷沅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沉默了会儿,走去床头,看到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很认识,他内火比较足,尤其是喝酒后的晚上,醒来经常要喝水,荷沅已经习惯。
祖海在两张床中间站了会儿,将四只枕头移到一起。
荷沅的手机在包里面叫唤,祖海过去替她拿出来,送去洗手间,荷沅,是你们单位的总机,你听不听?荷沅连忙关水从浴帘里面伸出一只手接了,祖海顺手将浴巾递给她,自己走开。
走到外面,忽然想到,两人还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了,互相为对方做什么事,都非常顺手。
等到荷沅从浴室出来,将手机放入床头柜上的包里,躺在床上的祖海伸手拉住荷沅的手,脸上挂着疲倦的笑容:荷沅,和我一起睡。
荷沅犹豫了一下,躺到祖海身边,不情不愿。
祖海早席卷而上,不由分说将她抱进怀里,问的问题却与风月无关:你们单位还有什么事总缠着你?荷沅道:唐生年真是好样的,看不出他还有这一手,我昨天小小提醒他一下,他今天一个上午就可以把业务部门搞得鸡飞狗跳,乱象频生,各个业务员都被派出去外面救火,他自己也去。
丹尼尔在家遇到问题,又找不到人在旅途的唐生年,无奈只得让小周来问我。
唐生年帮着你?聪明人。
你回答了没有?祖海躺下就想睡觉,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说话。
我有答有不答,丹尼尔面前我不需要表现,我只要做给朗尼看就行。
话说完的时候,荷沅发觉她的手臂也很自然地搭在祖海身上,一如平时被闹钟叫醒赖在床上的最后十分钟。
心中不由也冒出一句粗口,妈的,还吵什么架,有那时间,以后还不如天天拎着祖海耳朵跟他宣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以前对祖海都是信马由缰,随他驰骋,以后得想办法做无数软标签,祖海全身上下都贴上梁荷沅的、梁荷沅的、梁荷沅的。
哎,你睁开眼睛,我跟你说话呢。
祖海费劲睁开早已迷迷糊糊的眼睛,嘀咕道:什么? 荷沅吞吞吐吐地问:除了那张纸条,你钱包里还藏着什么?祖海不知怎么又来了精神,笑道:我听说别人家的老婆回家第一件功课就是翻老公的包,所以我有些朋友连食宿单子都不敢留在包里怕老婆东想西想。
只有你,结婚那么多日子,我的钱包你都没翻。
你想知道自己去翻。
荷沅原来一直觉得翻祖海的包是很低劣的事,代表的是不信任,觉得每个人总得有点隐私。
现在一下有点不知道该不该随大流。
她想了一想,还是道:不,那是你的隐私。
我们家的橱门钥匙永远只对外,不对内,各自自觉。
祖海听了五味杂陈,他有时候很想荷沅将他的包翻得乱七八糟,他在外应酬的时候她一个小时一个电话地催,体现她非常在乎。
但是又很享受荷沅对他的放任,知道她相信他。
所以荷沅说出还是不翻他的钱包,他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两者似乎都有。
再一想,他也从不翻检荷沅的包,不知道荷沅怎么想。
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荷沅,虽然我们都是成年人,但事事都靠自觉,我看有点靠不住。
有些时候,该有压力还是要有,不该清高就别清高,你有什么看不惯的只管说,说出来我才会知道我有什么没约束自己。
你看我有什么看不惯的都是跟你直说,吵几句也有。
荷沅想想也有道理,谁天天英名神武君子三省呢?好吧,我回家好好想想,打印出来塑封了放在你枕头下面。
唉,怎么这么烦呢?祖海心头也觉得烦,说了声睡吧,调整一下姿势,但还是抱着荷沅。
荷沅也是懒得多想了,昨天一晚上折腾的都是她自己,祖海睡得雷打不动的。
有什么意思呢?今天他还全部忘光,也不知他是真忘还是假忘,但是撬得开他的嘴吗?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结束,除了累,什么别的感觉都没有。
已经学会在单位里不跟人较真,怎么回到家里对着最亲的人反而较真了?何必搞得鸡飞狗跳的,很没意思,累。
身体疲倦的时候,心也懒得多想,昨晚以为非常了不得的事情,现在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反而是唐生年的行为让荷沅着实想了会儿,原以为他得了指点会得拔脚就溜,出门躲祸,没想到他还回身帮了她一把。
非常让人感到意外。
祖海早在一边睡得呼呼作响,就像哈欠能够传染,荷沅听着听着两只眼皮也撑不住打架,后面想的都不知道是不是做梦。
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个人已似夏游归来,两人走出车库的时候手拉着手。
初初面对傅姐的时候,荷沅还想从祖海手中将手指抽出来,可是傅姐见面一说话,两人立刻忘却过去,面对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街道过来通知,这一片要拆迁了。
祖海的第一反应是看着荷沅,一脸惊讶:假的吧,我怎么会不知道?荷沅也是看住祖海,奇道:我也在想,这话应该是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这个做房产的每天都在接触什么规划城建之类的人啊。
祖海看看手表,开始打电话问询朋友。
荷沅这才翻开包打开自己的手机,与傅姐交代了几句,打发她回家。
外面日影西斜,小院已无阳光,小小的粗陶缸里,一枝粉红的荷花开得正好。
这一盆花也有好几年了,而岁岁年年,花儿一样的娇嫩,人却不能一生再生。
祖海打了电话出来,荷沅不由指着荷花问:以前送我荷花的那个姓杨的怎么样了?祖海道:这人心术不正,我不想用他,现在好像是做点小生意,他脸皮够厚,混得不会差。
老董现在说起来还是恨,说以前怎么上了他的当。
这儿不会拆迁,拆的是附近一块,与我原来了解的一样。
肯定是居委会通知出错,也不知是不是傅姐听错。
荷沅看着王家园里墙头的一抹阳光,摇头道:读书的时候,刚迈出校门的时候,站在安仁里看外面,觉得世界是我们的,我们可以改造世界。
现在一天比一天觉得,我也不过是蚁蝼一枚而已,究竟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
安仁里这个家,竟然也有可能被拆。
祖海听着不由得想起荷沅嘴里的刘太太冰儿,荷沅今天似是走火入魔。
他想了想,坚决地道:我不会让安仁里被拆,要我付出多少代价都可以,要我跟刘某人联手也可以。
荷沅回眸看看祖海,她当然懂他的意思,安仁里虽然是她买下,但是祖海一手重整,这里是他们两人一手一脚自己建起来的窝,只属于他们两人。
想到祖海赖得一干二净的昨晚,她终于主动一回:是的,安仁里是家,家是不能拆的。
昨晚有人明目张胆地想破坏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祖海,阿丹这个人你不能再留,她已经欺负到我头上。
如果方便,我不怕被人贴上泼妇标签,下周一自己去你公司料理。
我想杀一儆百。
虽然我知道夫人干预公司管理影响公司文化,但是,这个代价我愿意承担。
阿丹被开带来的经济影响,我想你也能够承担。
祖海当然只有答应,他昨晚就说要开阿丹,虽然他今天嘴里不承认。
只是很不希望荷沅去公司宣布,但此时也只有答应。
他强笑道:荷沅,你怎么说得跟谈判一样,不就是很简单一件事吗?周一你跟我一起去上班,董事长说什么还不是一句话。
荷沅也微笑道:对啊,我都快忘记我是董事长了。
以前我一心想推掉你强塞给我的什么董事长头衔,你当时还不肯,今天终于见到好处了。
荷沅觉得不能再纠缠这件事上,免得祖海尴尬,还是换个话题。
祖海,你说我们该怎么保护安仁里?祖海也是巴不得荷沅不要继续昨晚的话题,忙道:王是观前不久跟我提过建议,我让他给我一份详细的计划。
他说他很喜欢法国那边对老房子的保护,想用商业开发的方式保护老房子。
我原本打算将这一带买下来让王是观规划着开发,已经跟相关部门领导说起过,他们也支持。
所以我听说这儿要拆迁才觉得不可思议,这儿几乎是我已经号下了的地盘。
只是我最近被朱行长折腾得自己都顾不过来,没力气再考虑这些。
最怕最近上面来个拆迁通知,那我真是什么力气都使不上了。
荷沅不由得笑道:你居然跟王是观暗通款曲,也不让我知道。
我还说这家伙最近怎么没什么联络。
祖海有点真真假假地道:这家伙虽然不会与你有什么,但是我看着你们那么要好,我当然不舒服,只有自己出马经常联系王是观。
荷沅嘿嘿连声,不由出脚踢了祖海一脚,回去厨房烧饭。
祖海在外面又独自呆了会儿,终于一笑回房,危机应该使解除了,但是套在他头上的金箍圈被收紧了,荷沅终于也有发狠的时候。
他一直总觉得是自己一人独立维护着两个人的婚姻,非常辛苦。
荷沅总是随心所欲地样子,他总怕她不是很珍惜他,随时会得飞走,所以他总想让她生个孩子,多一份挂牵。
现在看来不用,这场危机终于逼得荷沅甘作泼妇。
也好。
荷沅见祖海慢吞吞走进厨房,忽然笑问:我以前与王是观一起去玩,你是不是很郁闷?祖海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实在不应该怀疑我,换了别的男人能对你那么好?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我那么辛苦才得到你,跟关羽过五关斩六将一样,怎么舍得放手?那都是心血在里面啊。
荷沅听了笑,好久才道:可是如果让我知道还有什么阿朱阿紫阿碧阿蓝的,我一样不会客气。
我只针对你,你自己缚住手脚才好。
以后再有什么阿朱阿紫阿碧阿蓝的找上我胡说八道,我录下来给你妈听去,让你爸拿大锄头柄揍你。
祖海笑道: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
荷沅听了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你是抵死不会承认了,你这滑头奸商。
以后我说什么都得拿录音机录下来。
祖海笑嘻嘻地道:你应该录下来,免得总是栽赃。
还有,有什么事我们自己解决,你可千万别闹到家里去,他们会小事化大的。
你今早幸好不是逃回娘家,否则我还真得被我爸敲死。
知道了吧,这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好处。
大家都知道我是好人,你是坏人,当然都一边倒地疼我。
祖海还是笑嘻嘻地道:我只有看见你没办法,谁让我当初追求你呢?这下一生一世被动了。
不过荷沅,以后别那么折腾我,你不知道我最在意你,你跟我闹成这样,我心里多难过。
你还不如要打要骂随便,以后千万不要一声不响跑走。
我今天被你搞得很累,我都不知道我一直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还不知道我的心。
答应我,以后不要一付要离开我的样子。
荷沅听了低头浅笑,但斩钉截铁地道:不,我认为我已经克制得算是伟大了,只把范围控制在我们两个之间。
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你不能指望我情绪冲动之下还能做得更好,不可能。
我这次杀人的心都已经有了。
真话?祖海不由伸手从后面抱住荷沅,心中想起她以前挥着刀子冲出去的样子,脸上全是笑意。
荷沅回头看了一眼,发觉他的神色非常可疑,忽然想到原因,一脚踩了下去:你得意了?祖海笑着跑开,心中还真是得意。
荷沅无意之中透露出她非常在意,祖海才得意万分。
一晚上像是新婚一样,粘着荷沅又亲又抱。
周日时候,居委会果然又来通知说不会拆迁,一时安仁里后面空地上聚了一堆人,不顾下午赤日炎炎,钻在有限的树荫下指点政策。
荷沅躲窗户后面听着,居然分成两派,有人用户拆,有人反对拆。
各说各话,吵得不可开交。
那些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道理摆出来都很有意思,还夹杂着土话说出来的古人老话,荷沅在窗帘后面听得乐不可支。
正听得开心,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荷沅只得起身跑去接听。
没想到来电的竟然是汪先生。
汪先生即使再滑头的性格,此时说话也有点尴尬。
梁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上次误操作。
今天总裁过来才澄清。
你别挂电话,总裁要与你说话。
朗尼亲自过来?他们将此定位为误操作?怎么地误操作?那么看来,汪先生被定位为受害者之一了?丹尼尔呢?过一会儿朗尼声音传来,梁,我出门一趟,这儿竟然差点误事。
幸好你足够信任我,知道我一直重视你的能力,向我传真申诉报告。
否则我再晚知道一步,那可是MS中国办的巨大损失了。
荷沅打蛇随杆子上,因为阴谋得逞,真正发自内心地笑道:总裁,我其实一点不担心,只是觉得奇怪了点,因为我在你手下做了那么多日子,你是最了解我的。
谢谢你,总裁。
需要我下一步怎么做呢?既然要回去,以后还要相处,当然只有表面做得若无其事,有什么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朗尼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道:我来了,你总不能不来见我吧。
你赶紧过来汪这儿,汪煮了上好咖啡。
荷沅几乎在放下电话的同时放声狂笑,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做戏的感觉真好,效果也真好。
大家看来都打定主意做戏到底了,也好。
只有丹尼尔得被牺牲了。
还是汪先生最是油滑,这次他又是有惊无险。
祖海今天加班,荷沅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给他,祖海,朗尼过来了,请我过去喝咖啡,直说是误会,还说最赏识我。
哈哈,说得跟是真的一样,非常好玩。
祖海听了也替荷沅由衷高兴,他早看出这几天荷沅等朗尼那儿的消息等得心不在焉的。
去吧,晚上不用惦记着回家吃饭。
你也别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太高兴了。
荷沅应了声是,上楼去换衣服。
即使家里只有一个人,她还是放声大笑,心中非常畅快,这几天面对的最大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面对朗尼,荷沅可以回避她没有直接接触过的诸如究竟是谁下令提前中止她的劳动合同,但是不能回避她写的可行性研究报告的事实,她干脆不藏着掖着,放开了说。
坐在汪先生的套间客厅里,荷沅与朗尼一起分析亚洲金融危机,讨论亚洲市场走向。
朗尼毕竟是老姜,对于亚洲市场的宏观布局,他有自己的理解,但荷沅也觉得他有一定的局限,局限就在他还是将目光停留在过去,没有重视中国市场。
荷沅这次还是学乖了,先向朗尼建议由他筹划加强中国市场布局,由他亲自坐镇以显示其重要性,然后才向朗尼侃侃而谈她为什么认为应该将目光投向中国。
因为现在的经济局势很明显,连日本韩国的货币都已经受拖累,只有中国的货币因为无法自由兑换而少受冲击,即使贬值,主动权也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对经济的冲击不会太大,不会出现像泰铢等的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的大幅贬值。
所以,可以想见,未来的中国市场将是亚洲的焦点,MS不得不在中国加大筹码,以应付愈加激烈的竞争。
现在知道,将欲得之,必先予之,用如今时髦的说法,叫双赢。
朗尼生气,是因为大家将他撇开,无视他的存在,欲瓜分他的权力。
荷沅既然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目前也没有争权夺利的实力,只想将中国市场做强,何不干脆向朗尼明说,诱之以利,依然坚持他的主导地位,那么,双方都可以满足,大家何乐而不为?之间有还存在什么芥蒂?朗尼不是固执的人,都是商人,知道怎么才是利益最大化,所以听了之后,心中起初对荷沅的芥蒂化解不少。
提出想看看她做的可行性报告,荷沅这才惊讶,什么,丹尼尔居然没有给朗尼看?那也难怪朗尼这么生气了,丹尼尔这一手可真是两边痛击。
朗尼至此才说,丹尼尔被他调去培训了,培训结束将给他安排一个在东亚区的位置,不会再回来,未来一段时间,MS中国办还是荷沅与汪先生合作。
荷沅虽然与汪先生握手表示精诚合作,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朗尼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肯定无法恢复到从前,中国办将不再是亚裔铁板一块。
荷沅心说,原来培训还有这么一个好处,说白了,就是拖出去打。
在朗尼那儿没坐太久,本来就不亲,又是尴尬时候,大家都有点不约而同地提出让荷沅回家找出可行性报告传真过来给朗尼看。
于是荷沅就回家了。
简单得很,从电脑里面调出来打印一份,发给汪先生的传真。
想到周一将回MS上班,没法前去祖海的公司亲自开除阿丹,荷沅总觉得很是遗憾。
祖海一定是会开除阿丹的,但是若开得不明不白,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若是单纯为阿丹一个人,荷沅那天晚上就可以直接对付,何必还要留到现在?还不是要杀鸡敬猴?也罢,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以后再找机会吧。
顺利解决MS中国办的事,给祖海去个电话,祖海,我周一上班,晚上你回不回来吃饭?祖海在电话那头笑道:这次拆迁安置房要得很紧,我们一整天都没定下来方案,估计晚上得加班吃盒饭。
你自己吃吧。
别净想着减肥,明天你还得上班。
荷沅忽然想到了什么,轻笑道:我一想起周一不能上你公司大发雌威,心中就极不平衡。
你走着瞧。
祖海放下电话,脑袋里金星乱冒,走着瞧,怎么瞧?荷沅要做什么?她要处理阿丹就处理,但是今天阿丹不在,周一才上班,她要来做什么?接下来的时候,祖海度日如年,他虽然能屈能伸,但也好个面子。
若是被荷沅当中刷了面子,他也不愿意。
可是刚刚电话里荷沅对他的别乱来置之不理,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的手段对付别人十八般兵器都搬得出来,唯独对付荷沅都是银样蜡枪头,用他自己的话说,先天不足。
等到五点多一点的时候,大家暂时散会,有人被派出去买盒饭,祖海回办公室洗了把脸。
水珠未擦,大难临头,荷沅的手机打了进来,祖海,我怎么找不到你们公司上楼的楼梯?可以上到三楼,怎么就上不了二楼?祖海忙道:你等着,你一楼售楼门口等着,我下来接你。
众人只见老板皱着眉头夺路飞奔,匆匆下楼,都是不明所以。
荷沅见了祖海一脸紧张打开售楼厅大门出来,也是好奇,伸出两枚手指抹去祖海鼻尖的水滴,奇道:你在做什么?怎么满脸都是水?冷汗?你做什么坏事了?祖海飞快地轻道:我正洗脸你就来电话,我能不赶紧跑下来接你吗?见荷沅穿着件黑色短T恤,里面是白色长T恤,下摆和袖子都比外面黑的长一截,下面是条肥肥的米色长裤,手中拎着个硕大马桶包,祖海知道又是她出国时候置的行头。
她带来的有些奇装异服,他都不好意思穿出来,可荷沅只要不是上班时候偏又喜欢得紧,说这样才嘻皮,祖海看着觉得整一个街头泼皮。
他有点急躁地揽住荷沅进去,一边吩咐:给点面子,你可是董事长呢。
荷沅只是贼笑,看着祖海紧张,她特高兴。
她又不想真的闹得祖海公司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她也就只要祖海好看而已。
她才不肯自己出手处置阿丹,每个公司有每个公司的工作程序,她进去瞎指挥只会损自己和祖海的面子。
她已经想好了,她只要抱着手臂看祖海将阿丹处理了就好。
她现在已经明白祖海的观念与她的不一样,所以她才要为难祖海,让他清楚知道她的底线。
一楼的售楼厅暗暗的,但还是可以看见周围墙壁挂着蓝天白云大草坪的效果图,荷沅都没怎么看清楚,已经随祖海上了楼。
二楼是没有隔断的大办公室,与她在的MS中国办一样。
荷沅还记得以前来的时候这儿没那么大,可见祖海的生意做大不少。
办公室只得黑白灰三色,玻璃的运用恰到好处,配以姿态婆娑的耐阴植物,看上去简洁现代。
荷沅站在楼梯口就赞道:祖海,谁想出来的装修?真有眼光,非常漂亮。
我一下觉得MS中国办的装修有点老旧了。
祖海听着得意,道:是我们小罗设计的,他是同济出来的高材生,一手效果图画得没话说。
等下你要不走可以看见。
一边冲里面喊了一声:阿宝,打传呼叫他们多买一盒饭,我太太来了。
顿时办公室里冒出好几个头,眼睛齐刷刷看向荷沅。
荷沅忙将马桶包交给祖海,笑道:我给你带了些菜,一大盒菠萝咕佬肉,一大盒炸虾,还有凉拌莴笋。
估计你们这些人吃也够了,不用再添饭。
你们不是定方案吗?怎么一天都没定下来?祖海这才放心下来,原来荷沅心中还是惦记着阿丹说的,所以干脆上来显示她对他有多好,做给那些员工看的,并不是来树威信。
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好笑,荷沅那么认真干什么,她即使不来显示也一样,但还是行动上配合了。
冲着员工们举举手中的包,笑道:我太太不舍得我又吃盒饭,做了些菜来犒劳我们。
阿宝,不用打传呼了,你把菜拿去。
荷沅听着点头:原来你们之间还真是互相乱叫小名的。
原本还以为只对阿丹亲昵,有些事还是需要现场看了才知道。
祖海将包交给阿宝,自己带着荷沅进会议室看图。
你看这块红线图画出来的地方,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没法排进去市里要求的安置面积。
这儿的几何高手都开始玩拼图了,怎么拼都不行。
楼层不能再高,只能七层,楼距不能再小,菜场不能丢,幼儿园位置必须保留,还必须有活动场地,条件抠门得很。
你看看这张是小罗安排得最好的方案了,还差近一千的建筑面积。
荷沅听了奇道:你以前的锦华园不是让什么新加坡的设计院设计的吗?怎么现在自己玩设计了?叫专业的去做多好,他们安排空间得心应手。
祖海弹了下荷沅的后脑勺,笑道:不懂不要装懂。
拆迁安置房本小利薄,你说最近房产会不景气我才接了这一单的,当然能自己布置的就自己布置,实在需要有资质设计院盖章的才拿去让设计。
但起码我总得将总体布局安排好,政府给的地皮有限,我真有点螺蛳壳里做道场了。
要不是菜场面前一定要留出巨大装卸位置,我还可以多布置一些建筑面积自己卖。
不用菜场可以吗?用超市代替啊。
祖海摇头:哪那么容易,政府要求可以卖生鲜,你超市行吗?别跟我说上海南方商城那样的大超市,那前面的停车位还得留大一些。
正好有人来喊吃饭,荷沅跟着祖海过去另一个小会议室,一边有点不服气地道:南方商城那样的算是shopingmall了,你安置房那个地方那么偏僻,交通却是很不错,你不如附近再吃下一块地皮,拉家上海易初莲花这样的大超市来,买菜买别的都可以,还要什么菜市场?环境又干净好多,你的房子都可以卖得比原来快了呢。
我培训的时候住的公寓附近就是这样的,据说开发商自己整一个房子低价租给一家叫shoprite的超市,这样一来,带动他周围地块的销售了,一般这种超市旁边的房屋密集度特别高呢。
祖海笑道:我最近米袋子已经够紧,你还撑我的袋口。
主意是不错,但是工程太大。
伸手给荷沅拉过一张椅子,按她坐下。
众目睽睽都看着他们两个。
那边一个瘦小的男孩子忽然拍桌大叫:我想出来了,打个擦边球,丛总,我们把顶楼房子全部做成楼中楼,下面六层全部是一梯三户,七楼的改成一梯四户,客厅厨房都在楼下,卧室放到楼上,说起来,楼梯还是只到七楼,没有超过标准。
你看你看……一边说,一边蹦跳着欢快地跑去隔壁的大会议室,荷沅隔着玻璃看见,他已经画上了。
祖海看着笑道:这个就是小罗,我们常叫他小罗罗,做起事情来不要命。
你这儿吃饭,我过去看看。
祖海一走,一整个小会议室的人呼啦一声全部走光,只留荷沅一人,与小罗桌上还没打开的一盒饭。
这情形与荷沅经常干的盒饭会议差不多。
荷沅犹豫了一下,拿起小罗罗的盒饭,替他装了些炸虾和肉进去,自己也捧着饭盒走进大会议室,将饭交给小罗,看他们忙乎。
完了又和阿宝一起将饭盒收拾了扔垃圾桶里,继续看他们兴高采烈地研究。
他们是个工作热情很高的团体,荷沅看得出祖海是个很高明的组织者,随时三言两语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有些散手,荷沅旁边听着暗自击节叫好,而祖海做得自然圆滑,看来他是经常为之。
最后,祖海让小罗再做一份不考虑菜场面前预留大片空位的布置图备用。
整个过程,荷沅一直细细瞧着,见祖海举手投足,自信流露,不像家里那么惫懒无赖,也不像以前时候的打骂放肆,整个人似乎变了形。
虽然长相无法拔高美化,但久看之下,一个性格鲜明的成功男子形象已成雏形,言谈举止,已有摄人风度。
荷沅心中不由酸溜溜地想,难怪阿丹会当着她的面泼辣地向祖海示好,原来祖海早非当年的吴下阿蒙,别人都看得到祖海的好,只有她自己的眼光没有跟上祖海的发展。
阿丹或许只是开始,以后还不知有什么别的女人凑上来呢。
一个阿丹被开除,将会有千万个阿丹在成长,革命自有后来人。
当务之急,乃是给祖海洗脑,收紧他对待女人的尺度,跟他表明她的态度,此事迫在眉睫,再不能亡羊补牢。
而祖海公司的员工看到的是个文静温和的老板娘,为人随和,不拘小节,与老板关系亲密,走的时候还手拉着手。
谁都不会知道,前不久,他们家中才刚爆发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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