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刑部,陈四倒是非常客气,一见粥粥就道谢,感谢粥粥帮着捉住林先生。
还告诉粥粥伊不二与王秋色夫妇克日就到京城,没想到粥粥也在,他们要是知道粥粥也在京城,一定会快上几步过来的云云,说得粥粥心情这才好了起来,所以陈四要请粥粥帮忙打通林先生身上的穴道,粥粥想也不想地同意。
蒋懋只是微笑着在一边看着,粥粥发现蒋懋笑的时候却是是比不笑的时候好看,但是他笑得敷衍似的,粥粥看着心里不舒服,心里暗暗打坏主意,怎么把心里不顺的那口气讨回来才好。
走着瞧。
粥粥跟着陈四经过重重障碍,才进入一个地下通道,七转八弯半天才到一个地下室入口,粥粥跟着陈四进去,觉得里面并不闷气,也没她在客栈地下挖的密室的潮气,还比外面暖和,挺舒服的。
林先生没给捆着,有气无力地仰躺在一个大铁笼里,笼子都是用儿臂粗的钢条组成,困只老虎都成,何况是个受伤的人。
想到此人曾经支使小志杀她,曾经可能带头杀光周村的人,叫她粥粥没好日子过,粥粥就恨不得给她一掌结果他的性命,但是粥粥忽然想到,他带着进周村的不是一人两人,还有其余的什么人?或者其中的一个是杀娘的凶手,也得把他们找出来才是。
杀了那些凶手真的很不解恨,粥粥想到柯郅奇的药人,对,把他们变成药人的话,叫他们生不得死不得,那才叫好呢。
陈四看着林先生,那眼光象是很满意的样子,如同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
他对粥粥道:你封了他的穴道,他现在灌药进去都会呛出来,还真是没见过可以封上那么长时间的手法,呵呵,粥粥,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粥粥看看林先生,道:我不知道怎么解穴,点穴的时候只知道找准穴道灌力气进去就是,伊叔叔说我即使没找得太准也没事,那么大内力灌进去,即使只是擦个边也能有效。
陈四听了真是有羡慕又好笑,他误吃了药人的药后功力进境好多,但是苦头也是吃足,后来幸亏潇子君看着他可怜,求着王秋色传给他雅乐之舞功,他才得意遏制住药性发作时的暴躁。
而粥粥平白得了那么多功力,却是不知入伙然好好应用,真是可惜得叫陈四吐血,这些功力要是移到他陈四身上,老天,那该是如何不同的光景。
陈四笑着对粥粥道:如果这样的话,那看来也没别的办法,除非你把手按在他的气海,用你的内力充实他的身体,让他自己自发由内而外地打开穴道。
不过这样的话你会比较吃力一点,他就比较受用一点,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粥粥想到林先生受用,自己心里非常不受用,但是又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出手没准头。
犹豫了一下,对陈四道:我这本事时好时不好的,别人看着我就会担心,你叫人都被看着吧,如果救着不行,我再上来找你讨教。
陈四想想那些高手们施术的时候都不喜欢旁边有人看着,莫非粥粥也是有了这个脾气,只得笑笑退出。
粥粥看着他离开,关上厚厚的铁门,这才把手按在林先生的气海,气哼哼地道:你活着吗?要是活着就吭一声,否则我当你死了地整你。
看看林先生,却见他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皱着眉头躺着,心想怎么叫他说话呢?或者是他现在真的是昏迷着不知道身外之事?粥粥想到三十六计里面的假痴不颠: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
林先生如果知道自己只是个小毛孩,会不会因此轻敌?只要他轻敌,我粥粥还有什么不可以套出来的?于是粥粥开始装傻。
她一边输入内力,摸着林先生的脉搏平稳了,这才故作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醒过来?要不抓他痒试试看?我自己睡着时候谁抓我胳肢窝我一定会跳起来,他那么大人不知道会不会?总要试试才好。
说着,就腾出一只手轻搔林先生的胳肢窝,看看没反应,又道:是不是大人的皮后,搔轻了没感觉?我要不拿内力搔?林先生本来被粥粥雄厚内力灌注,已经三魂六魄悠悠归来,身体自然而然地运气冲击被封的穴道,不想粥粥旁逸斜出,从腋下输气进来,顿时打乱他的气场,一口气转不过来,人憋在那里,经不住地大声咳嗽,咳得如掏了他心肺一般难受。
粥粥见此不敢再使气,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解。
怎么灌输内力给他他还那么不受用的,真是白费力气。
林先生一阵咳嗽下来,人倒是醒了过来,但是身体情况更糟,艰难地扭头看看身边的人,认识,就是昨晚抓住他的人。
便一字一顿地道:你――从――气――海――再――来。
粥粥见他满脸痛苦,便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许咳嗽,我问你话的时候不许不说话,也不许抓我。
林先生想小笨蛋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但是他现在有求于他,也没办法,只好艰难地从牙缝中哼了声好。
粥粥不知道他这是咬牙切齿还是有气无力,但愿他是前者。
粥粥准备把林先生气到吐血为止,叫他知道她粥粥的厉害,但是招数自然还是假痴不颠不变。
三十六计,条条是真理。
她又灌输了一会儿内力,道:好了的话你睁开眼睛眨两下,还没有的话你就别动。
啊,那也不行,万一你昏迷过去但是穴道又开了,你也照样不会眨眼睛,那我不是亏大了?不行,你要还没有的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猫头鹰一样,我从小就会做,你那么大人应该也会做。
林先生正运功解穴,听了粥粥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出口骂人,但是此时他一开口,势必内息大乱,前功尽弃。
但是要不照粥粥话做的话,林先生又怕粥粥使出腋窝搔痒的举动来,心里把粥粥骂了千万遍,却也是一点不敢不听粥粥的话,做了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动作,平时这么做真是容易得很,没想到身体不佳时候这么做会那么难,眼皮抖了半天才稳定住那个动作,还不如眨眼睛快捷。
完了后心想,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想出什么主意来,不过也好,小屁孩才方便他利用。
不如等下穴道贯通后叫这小屁孩再灌输一会儿,强健自己的身体。
粥粥也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心想林先生要是一直说没有同,但其实已经通了怎么办?好像是看不出来的,他要一直不认,她粥粥不得累死?越想越不妙,灵机一动,想出个点子,于是还是不傻不痴地道:我想出一个办法了,以前我们隔壁张先生被关在门外的时候,撞门是退开几步撞一下,退开几步撞一下,不是一直死命地抵着门用力,要不我也这么办,一会儿给你个大力,然后慢慢撤走,撤完了再给你一个大力,就像撞门一样,好,就那么办。
说完便自说自话地照做起来。
粥粥说得轻松,但是施道林先生身上却是难受无比,一会儿内力抽空,仿佛五脏六腑都给吊了起来,一会儿又是大力涌出,叫他憋不过气来,林先生话又说不出,只有在心中用天下最恶毒的语言把粥粥周家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但是粥粥别说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太在意,她的祖宗又不知姓什么的,林先生想骂还找不到人,连她粥粥自己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一气贯通全身穴道,林先生立刻挣开身子破口大骂:他妈的,贼笨蛋,想搞死老子啊。
粥粥一听,心里也是大骂,嘴里当然也没顾忌:他妈的,搞死你又如何,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要不是陈四爷拿你当宝贝似的,我哪里会答应救你。
林先生一听这话,顿如醍醐灌顶,对啊,这个陈四救活他能安什么好心?不就是想挖出他嘴里的秘密来嘛。
但是他怎么可能说出来呢?要是叫包广宁知道的话,还不因此去为难诚亲王的子孙们?这是说什么也不行的。
但是他现在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陈四来问吗?他听说陈四有种歪门本事,可以催眠他人,叫人吐露真相,要扎样的话,以后即使死了,又怎么对得起诚亲王?他左思右想,把主意打到粥粥身上。
小孩子不懂事,又有那么好的功夫,只要把她激怒了还怕她不出手废了自己。
于是林先生冷笑道:杀我?有那么容易?我杀你祖宗老小倒是真的象切瓜一样。
你不是周村出来的小姑娘吗?保不准你的爹娘兄弟就是我杀的,没一个中用的,一刀一个,他们要是站得近一点,你信不信我一刀两个也可以。
粥粥听了心里大怒,大喝道:周村真是你带队的?不知不觉间把功力用上了,震得地下石室嗡嗡作响。
也震得林先生胸口发闷,难受好久。
林先生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回道:就是我杀的,我一手策划,一手带队,也一手砍了几个人,放的第一把火,怎么当时没杀死你这个小畜生。
粥粥火起,踏上一步,举掌欲发,忽然想起,这不是太便宜他了吗,便收回手掌,林先生看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好机会错过了,他正要继续激粥粥,却见粥粥转身离开他的铁笼子,冷冷道:我一掌打死你是便宜你,我不能那么便宜你,我要叫陈四爷过来给你上遍刑部最没人性的刑罚,看你这么舒服还是一掌毙命舒服。
林先生见粥粥勃然大怒的结果是这个,心里慌了,忙叫道:你回来,有话好商量。
粥粥站在门口停住,道:有什么话可以商量的?我妈妈是你杀的,张先生是你杀的,周村是你下令烧杀光的,我恨不得一片一片片下你身上的肉来,但是我不要手沾鲜血,我不是你一样的恶人,伊叔叔说过了,自己即使本事再大,也不能由着性子胡乱杀人,所以我不杀你,交给陈四爷杀,反正你是逃不了一死的,你还会死得很难看。
粥粥此时已经气得忘记假痴不颠,心想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杀周村上下的凶手,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林先生可不那么想,抬头急道:但是你知道杀你娘的那把刀未必是我落下去的,杀你爹娘朋友还有其他好多人,你过来,我与你谈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杀死我,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人是谁。
粥粥心动,是啊,那些人也是凶手,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也不能叫他们逃脱了。
便回转身子道: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答得不详细或者答非所问,我立刻走,答得好的话,我立刻答应你的要求。
不就是杀一个人嘛,容易得很,我闭着眼睛就可以。
林先生道:不可以,这儿是什么地方,处处都有耳朵。
我有的事情不可以说出来,叫陈四知道了我会没脸死。
我只会告诉你是谁参与了屠杀周村老小的案子,其他一概不会说。
粥粥道:好吧,你就说这些,我记着。
粥粥想,他的后台不是诚亲王就是包广宁,两个都是该死的,不问他杀了这两个人也不冤,算不得伊叔叔嘴里的由着性子胡乱杀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周村抢《避就真经》,是真的垂涎这本东西,还是另有图谋?或者是一石两鸟?林先生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我只能说我要告诉你的这些。
粥粥道:什么事情都有个讨价还价,你要是不接受我的条件,我想着那些你准备告诉我的人其实是只是被你支使的人,罪魁祸首还是你和你的后台,所以我找不到他们也无所谓,没了你们的支使,他们未必会再作恶。
你这人不可救药,还是我叫陈四爷过来吧,他就在门口侯着。
对了,告诉你一声,昨晚上你连累包广宁了,他被皇上赐自杀,大皇子崇高被圈禁,其实你也没什么指望了。
林先生一听,浑身一震,竟然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血红了双眼看着粥粥,道:还有没有连累其他人?林先生想知道诚亲王的子孙有没有受牵连,只有从粥粥身上下手,他以为粥粥小孩子容易问话,没想到粥粥已经骗了他一道,其实包广宁最后没有死。
但是粥粥嘴里包广宁的死讯还是刺激了林先生,叫他知道包广宁已经没必要保护了,也不可依恃了,那也就不用再考虑包广宁的感受,心里的担心少了一层,这以后只要闭住嘴不连累诚亲王的子孙就行了。
粥粥看着他的脸色瞬息千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粥粥想起昨天陈四看着林先生家所在之后说的话,林先生家可以看见包广宁府,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是为了看见包广宁招呼他的信号,而陈四说他的家与诚亲王家有关,又说她粥粥原来的推测有错,难道是说林先生是为了保护诚亲王的子孙而不得不受包广宁约束的?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可以拿诚亲王的子孙作要挟?粥粥与林先生两人对视半天,忽然冷笑一声,转头就走,道:皇帝不会杀某些人,但是某些人在我眼里便如周村百姓之于你。
杀他们便如你切瓜一样省力,可能他们养尊处优,比杀周村的人更省力。
林先生立刻明白粥粥嘴里说的某些人是谁,顿时一张本来就白的脸显得更是苍白。
他一言不发半天,终于吐出一口气,道:连你也知道。
陈四只有更清楚,好吧,我也仁至义尽了,你走吧。
说完闭上双眼,再不说话。
粥粥感觉非常挫败,倒是反而不走了,把前后因果想了一想,串起来考虑半天,这才道:我明白了,其实你自始至终只是为诚亲王办事,即使是听包广宁的话做些什么出来,可最终还是为的维护诚亲王。
诚亲王圈禁在他自己原王府的时候你还可以接触他,所以杀周村嫁祸于刘将军的应该是诚亲王的想法,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自己不好了,比人也不好过,而你做了他的大棒。
包广宁应该那时候还不会那么做,而且他要一本《避就真经》做什么?所以你不用说话啦,我已经知道我家血案的幕后是谁。
既然做出来了,就不会查不出来,你早就应该想到这点,可是你太愚忠,被诚亲王利用着作恶了,毁了你自己的一生。
林先生闻言眼皮跳了几下,但最终没有开眼,他只是叹了口气,全给粥粥这个小孩子说中了,粥粥最后那几句话林先生后来也想到过,但是终究是太愚忠于诚亲王,没敢深入多想,不错,自己就是那么稀里糊涂地被利用做了一回罪人。
粥粥见他不说话,也不再打扰他,自己退出。
到外面见到陈四,见陈四笑眯眯的,与先前的神色不大一样,不由想起林先生说的话,这儿是刑部大狱,处处是耳朵。
自己与林先生的对话一定都一五一十传到陈四耳朵里,对陈四而言,也是了却一桩公案。
粥粥忽然觉得很累,不想戳穿陈四的心思,木着脸走出来。
没想到外面蒋懋还在,见她出来就道:粥粥,天已不早,我请你到松云楼吃饭。
粥粥此时满心的混乱,不住地在想,这个林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该说他是忠还是奸,但是诚亲王却绝对是恶的。
不知道诚亲王现在确切关押地是哪里,很想杀了他为娘报仇。
所以对蒋懋的话充耳不闻,自己闷着头走自己的,到外面牵上毛驴就回家,整个人象游魂似的。
这儿的蒋懋看着她反而眼中出现奇异的好奇色彩。
粥粥居然有了不爱钱不贪便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