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2025-04-03 08:00:17

粥粥骑着毛驴漫无目的地走,蒋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见粥粥拐进自家客栈,也没回屋,径直坐到店堂里等饭吃。

蒋懋便走过去坐在粥粥同桌。

粥粥看看他,皱皱眉头道:来我这儿蹭饭?蒋懋见她小脸上满脸的不开心,不知怎么心里竟然也有点不开心,道:我刚才在刑部说请你吃饭,但是你光顾着想心事没听见,只好追过来了,虽然是在你的店里,但是还是我请客。

粥粥疑惑他前倨后恭的态度,疑惑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坚决要请我客?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

蒋懋一脸尴尬,道:我看你不开心,这么晚了又还没有吃饭。

粥粥没好气地一把打断他:我看着觉得你很怪,下午你过来的时候爱理不理的,现在怎么就巴着上来理我?看见什么好处了?人说商人无利不往,我身上只有蝇头小利,不值得你看重。

蒋懋笑着陪不是,道:是我误解你了,是我不好。

我见你到京城却不来找我,却是要通过钱修齐与我说话,我心里不高兴,你以前说过你与我最谈得来,比钱修齐要谈得来多了,你还记得吗?你不知道钱修齐见了我多得意,说你现在不理我只理他了,所以我看见你很不高兴。

刚刚我在刑部才听说了你的事,这才知道事情与我想象的不一致,所以我要向你赔罪,一定要请你吃饭。

粥粥一听,不知道他这是借口还是真话,总觉得心里有怀疑,便道:你说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那你还记得你以前怎么说的?你为什么要定下与郑中溪家大孙女的亲事?蒋懋想起以前自己说过一定要娶粥粥为妻的豪言壮语,心里尴尬不已,忙道:那还不是父母之命。

我都没见过郑家小姐长什么样子,都是他们大人们自己定下的。

粥粥妹妹,我们见面别吵架如何?粥粥起身道:就你可以轻轻一句父母之命就把事情揭过了?那我和钱五爷说话关你什么事?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还跟着人家女孩子请客吃饭算什么意思?蒋懋,你这个人现在年纪不大,坏肠子倒是不少。

讨厌你。

说着饭也不吃了,转身回去里面住的房间去。

蒋懋一边追上一边解释:粥粥,你以前不是说是你小子吗?要与我做兄弟吗?粥粥呸他一声道:你是对自己有利的话记得牢,对自己不利的话记得不牢,翻手雨云,投机得很。

我那时候才多大,知道什么?你别跟着我,我看见你生气,昨晚开始我就发誓不要理你了,你走开,回你的家去。

你去趋炎附势你的郑家大小姐去。

你再跟着我把你打出去。

蒋懋无法,知道粥粥现在的武功他拍马也追不上,只好止住步子,看着粥粥进去。

心里有点无奈,对粥粥,是儿时的好朋友,但是不知怎的,心里一直牵挂得很,所以钱修齐向他炫耀与粥粥的关系,他才会特别反感。

见天在刑部澄清此事,他本来心里又内疚又高兴,想和粥粥修好,但是粥粥却又不接受了。

蒋懋赶到非常失落,他忽然想到,如果退掉与郑家的联姻,不知道粥粥会不会因此而开心?但是旋即又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退掉联姻意味着得罪郑家,郑家在这次事件以后当独步朝廷,权势如日中天,得罪郑家,即使郑家碍于面子不屑计较,但是那些攀着郑家的人会见机踩他们蒋家几脚以博取郑家欢心,以后蒋家怎么可能还有好日子过?除非郑家自己退婚,但是郑家是诗书之家,郑中溪又隐隐是个清流的领袖,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仗势欺人的事来?所以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可能。

听蒋懋走后,粥粥没滋没味吃了一顿晚饭,想想又睡不着,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夜晚的京城,街上人少了很多,练以往灯火辉煌的特殊行当店今天也因三皇子去世而关闭。

粥粥不由自主逛到郑中溪的郑府,见郑府门面看上去比较大方简朴,没有崇仁的府第金壁辉煌的感觉。

粥粥想了想,悄悄从侧墙翻进去,找到个仆人问路后,稍稍使劲点倒她塞进假山里。

郑小姐的闺房不难找,是个幽静的小院,院子里有柱梅花在悠悠吐香。

郑小姐一直没出屋,只有丫鬟进进出出,偶尔可以听见她低声吩咐丫鬟的声音,听着很柔和,很有教养。

粥粥这几年看的达官贵人也多了,知道了人分层次,这个郑小姐说话的声音一听就是上层人。

粥粥绕了个圈转到后面,挑开茜纱窗纱,又轻撩大红窗毡,见到房间里又个女子坐在暖龛里看书,蜡烛映着她娇好的容颜。

她究竟有多美,多惊人,粥粥说不清,但是粥粥觉得她比粥粥以前看见过的人都美,只有王秋色与潇子君两个姐姐可以媲美。

粥粥看着心里泄气,怪不得蒋懋会和她定下亲事,这么美丽的人谁不喜欢。

粥粥看了怏怏而回,心里很不舒服,闷走了半天,直奔包府。

包府的书房再没象昨天一样升起信号灯,而且整个府里今天也是没声没息的,感觉很是压抑,也是,主人差点给皇上处死,现在又免了职,谁还敢笑一声出来?书房里面倒是亮着灯,粥粥悄悄过去,见左右没人,推开门进去,里面只有包广宁一个人。

粥粥也不认识什么包广宁的,但是听说过,见屋里只有一个锦衣老头坐着,那不是包广宁还有谁?包广宁本来是驱走所有人自己沉思,听见动静正要发火,却发现来人陌生得很,而且穿的衣服也不象是本府之人。

心里立刻警觉起来,直起身大喝道: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外面听见的仆人立刻反应过来老爷这儿出问题,抢着赶过来。

粥粥才不怕这些人,她没精打采地道:帮你忙来的。

我今天才在刑部大狱和林先生说了些话,想着或许可以救你一命,但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包广宁一听林先生三个字,立刻豁地站起身来,对冲进门想表达忠心的仆人道:你们出去,这是朋友。

等门关上,他才又道:你就是传说中周村出来的唯一幸存者?昨天林先生是被你捉住的,我的今天有一半是你害的,难道你还有什么可以挽救的?林先生杀我周村全村,我不捉他捉谁?谁叫你与他勾勾搭搭的,你要不惹林先生,你会有今天这么惨?粥粥虽然在郑家小姐那里很失落,到现在还是没情绪,但是还是不愿意给人占点口实去,非要打起精神与包广宁理论不可。

但是包广宁是多么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与粥粥吵嘴,他还亲自起身替粥粥倒了杯茶,请粥粥坐下,这才道:周村的事真的是林先生所为吗?你可不可以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粥粥道: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许红顶大贾蒋家与郑中溪家联姻,你要帮我作梗去。

包广宁一听,好奇地一挑眉毛,想起蒋家,又想到据说是长得非常英俊的蒋懋,前儿他的夫人也曾遗憾过自己孙女尚小,否则要与蒋家攀亲之事。

莫非眼前这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也和其他大姑娘一样喜欢蒋懋,所以要从中插上一脚?他想,只要对方有求于他,那么事情救要容易谈得多,便笑答:这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现在贬职在家,郑大人又圣眷优隆,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除非你的好点子可以叫我官复原职,那你到时要我帮什么忙都可以。

粥粥一听,确实是道理,自己就是想着包广宁据说与郑中溪势均力敌,才找上包广宁的,当然要帮他官复原职。

粥粥道:那当然的,你现在自保都有问题。

我今天下午去了刑部,帮林先生疗伤,林先生和我说了一些话,可能陈四也听到的。

原来周村的事是诚亲王支使他做的,你说诚亲王目的是什么?我看看应该是无中生有,留一点点线索出来,方便把罪名分别往你和刘氏兄弟上安,这样你们两大势力可以互斗消耗,他隔岸观火,虽然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但是他喜欢。

既然如此,这次林先生杀三皇子的事也完全可以有个类似的推论。

包广宁一听,两眼射出非常热切的光芒,俯身过来问粥粥:你说的是真话?真是与前诚亲王有牵连?粥粥点点头,道:不是你,就是诚亲王,你说还有谁?包广宁也是连连点头:这就是了,这就是了,那么你说陈四也知道了?确切一点是什么时候的事?粥粥道:晚饭那个时间我才从刑部回家,而且已经是拖后了的晚饭。

包广宁还是点头,不过点得原来越慢,最后仰着头神色肃穆地陷入沉思,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这次林先生去杀崇仁也是诚亲王的指示?粥粥一听,心里骂了声老滑头,林先生此次去行刺三皇子,他包广宁怎么可能不知道?都是从他书房跑出来直接去的三皇子那里。

于是粥粥道:我没意思,这是包大人的意思。

包广宁看着粥粥一笑,也不与粥粥计较细节,起身道:不管是谁的意思,只要是个好意思就行。

我准备立刻去趟大内总管顾公公的府邸,这么重要的证据可不能等它被人毁尸灭迹了才报知皇上知道。

粥粥道:是,确实不能坐失良机。

包广宁又道: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以后我可以怎么联系你?粥粥看看叫进来的佣人帮包广宁紧着换衣服,她想她以后可没有可以去麻烦他的事情,也不想与这么个人打交道,没必要与他说,便道:你帮我做成那事就可以了,我自然会知道的。

我走了,等你好消息。

说完自顾自走了。

包广宁笑笑,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小的人对他这么老里老气地说话,但幸亏有这些话,他包广宁或许可以咸鱼翻身。

对,一切都推到诚亲王头上去,这样皇上有了出气宣泄的途径,而自己最多背个误交匪类的小罪名,即使皇上在气头上不理他几天,但是只要他没大罪,皇上怎么可能一直冷落他?皇上不是还需要他对付刘氏兄弟吗?否则皇上昨天还不把他杀了?想到昨天晚上宫里传出的皇上和郑中溪对话的内容,他不禁冷笑:兔子还没死呢,狗怎么可以烹?但是这事必须尽早叫皇上知道了,万一二皇子崇孝也想到其中的关节,而先一步杀人灭口,找个林先生不治身亡的理由毁灭证据,而制造假证据出来,那他包广宁就被动了。

不过包广宁也想到,万一崇孝知道他去皇上面前把责任都推给诚亲王了,导致诚亲王一府灭门,崇孝如果把此事告诉了林先生,依林先生对亲王的忠诚,和林先生老辣的手段,难保会在刑部大堂制造伪证,而陷他包广宁于死地。

因此无论如何,必须先崇孝一步做好所有手脚。

想清楚这些,包广宁招来心腹密密吩咐了如何如何,完了立即赶去顾公公那里,他虽然知道皇上勤政,但是人都要睡觉的,这事千万得在皇上睡觉前说出,否则这一晚上别人可以做多少手脚,谁知道第二天眼睛睁开,外面的天会变成什么颜色。

包广宁也不乘轿子了,上哪儿都是骑马,为的就是赶时间。

等从顾公公家获悉皇上已经就此事说了声知道了,才千恩万谢地出来,外面已经更深露重,夜风吹来,遍体生寒。

包广宁于清凉的晚风中忽然想起,这个周村幸存的小姑娘既然知道了周村的事是诚亲王做的幕后,她心里应该不知道多想置诚亲王于死地,难道她今天来是一石二鸟,主要目的是为借刀杀人,杀了诚亲王?这么说自己是被她利用了。

不过也好,互相利用,自己受她点拨也得到不少好处。

但是包广宁想,如果这个小姑娘只是说为杀诚亲王而与他合作的话,他包广宁会不会相信她的话?包广宁心里立刻否决,应该不会相信。

包广宁是个七窍玲珑的人,自然也知道这种人不可以相信,小姑娘的图谋如果太大太成人化,势必会引起他包广宁的怀疑。

所以她说出只为要蒋懋不许与郑家千金联姻这样的儿女小事,他包广宁才会立刻相信。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这么想,要真是的话,小小年纪也太精明厉害了,又兼武功那么好,倒真是一个祸害。

不过不要紧,明天,诚亲王无疑是死路一条了,而他的被林先生护得那么牢的子孙也将难逃一死。

因为今晚林先生也将死路一条。

林先生一死,还有谁有确凿证据,以至推翻他先一步在皇上面前放出的话?说到底,这也怨不得他包广宁,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欲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个时候,他包广宁自己也要逃命,就只有顾不得诚亲王了。

再说,包广宁此时已经很清楚,自己原来被诚亲王好好地利用戏弄了一把,心里不是不火冒的。

好在现在还可以弥补,否则真是死不瞑目。

粥粥做完这些大事,心中自以为对得起自己了,施施然回家好好睡觉,又是睡得特别香甜。

粥粥发现,原来自己是不能藏着心事的,所以为了睡觉好,以后什么事情都要睡前解决了,免得睡得不舒服。

早上自然是很晚起来,但是粥粥可以这么安慰自己,自己睡觉也是练功呢,可一点没偷懒。

所以粥粥大可心安理得地享受温暖的被窝。

但是谁在外面喧哗?好像是谁要闯进来而孙大娘不让。

粥粥听得外面男人的声音问孙大娘粥粥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等事,孙大娘没人教她撒谎就答不上来,句句都是实话,粥粥急了,外面明明是陈四的声音,和陈四怎么可以句句是真的?当下翻身下床,抹一把脸就冲出去,果然陈四站在客堂间里,一付匆匆忙忙又筋疲力尽的样子。

粥粥想,一定是昨晚包广宁采取什么行动了,他人脉广,能量大,做出来的事情一定惊天动地。

但是陈四看见她却是一点没脾气地掏出一张白纸递给粥粥,一边陪笑道:粥粥姑娘,这事以后别做好不好?都一猜就知道是你做的,但都不好来为难你。

但是我家王爷又要给难得发怒的郑大人交代,我只好来你这儿求个情,看在我们老相识的份上,你就别那样吧。

粥粥给陈四说得云里雾里的,接过白纸一看,上面墨汁淋漓地写着几个字,速与蒋家退婚。

心里都糊涂了,难道自己昨天除了戳郑大小姐的窗纱,还稀里糊涂做了这些事?这上面的话可不正是自己想说的?但是自己明明没做过,这字也不是自己写的,难道还有别人看上蒋懋?看着粥粥满脸迷茫的样子,陈四倒是放心了,忙道:看来不是你做的,那就好,我也不多呆了,一会儿刘将军进城,我得现场管着,不多留,告辞。

粥粥也没挽留,跟着陈四出去,也不自辨,就是推到她粥粥身上又如何?谁敢把她怎么样?粥粥觉得做这事的人能耐得很,自己想什么就做出来,起码比自己偷偷摸摸去看一眼,回头生闷气强多了。

不过粥粥很快又安慰自己,自己也不错,叫了包广宁帮忙搞破坏,手段还要高一级。

送陈四到门口,忍不住问道:林先生恢复了吗?不想陈四却是叹口气,顿住身子说了声死了,头也没回地离开。

死了?这下粥粥就傻了,昨天不是救他了吗?难道是谁把林先生杀了?包广宁?他的人进得去海地公子的地盘吗?粥粥忽然觉得官场这东西真是复杂得很,揭开来看的话,里面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