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后,倪葆才警告我,叫我别态度太恶劣,以至得罪大曾那些人。
我一想也对,即使我自己心里就他们抓捕齐葛一事反感,但谁叫齐葛自己犯罪呢?而且我得罪大曾,以后齐葛如果被抓,会不会因此吃多点苦头呢?而且,这世道,谁敢得罪公检法!所以我要去基地的话,就预先电话通知大曾,一来二去,觉得大曾也不是个说不来话的蛮横人物,可能是我以前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了。
今天我与大曾告假,是因为倪葆的那几个NPT公司客户将惠然驾临,又是落脚在上海,我们得去上海接他们一行仨。
都知道这些人的行李会是多么沉重,谁叫他们固执地需要一天一换衬衫的。
但是大曾却告诉我,以后不必再告诉他行踪了,并谢谢我全程的支持。
我压抑着激动问了一句是不是抓到齐葛了,我想除此之外,几乎无其他可能。
但是大曾只是笑笑,说找机会再与我说说。
我想这或许是他们的纪律,我不便多问。
但是心里某处还是很紧。
虽然明知齐葛是犯罪,也知道天网恢恢,但听见他落网,我还是不能平静。
最近打击经济犯罪的拳头很硬,照齐葛诈骗的钱款数,我这个不懂法的都基本可以预估到齐葛的下场。
如今,齐葛的被捕,已经宣告他走向那个下场的不可逆转。
本来是准备先一天赶到上海,在上海好好玩一晚的,但是没了那兴致。
倪葆怎么开解我都没用,最后还是拉着我在浦东东方明珠下散步,看对岸外滩流光溢彩,犹如梦幻中的水晶宫殿。
我不知怎的心中也会多愁善感起来,抱住倪葆道:倪葆,我们以后不做像姚文起和齐葛那样违法或是走钢丝的事,我们规规矩矩赚钱。
但是倪葆却认真回答我,丁丁,我不是不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应知道,资本扩张本就要经历别人所不敢经历或别人考虑不到的历程,这与齐葛的违法不是一回事。
而在我眼里,姚文起走的路里面倚仗太多的是官场人情,而不是实力,但这人情是最容易像镜花水月般消失的,再说他做人不够稳重踏实,口碑不好,所以我才感觉他比较玄,因为会真心帮他的人不多,会踩他的人倒是都在摩拳擦掌。
丁丁,我告诉你实话,是因为相信你懂我,再说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何必骗你。
我也算是发展比较快的人,不可能没玩过一些资金游戏,否则才那么几年,怎么可能有今天的规模。
我的周围不会没有嫉妒甚至嫉恨的人,但是你也应该看得出,我尽量低调,为的是避免等我如果有那么一天不如意的时候,少几个踩我的人。
至于帮我的人,我从来不指望哪个有实力的朋友会无偿提供这项福利,也就你这么个实心眼,既有一点实力可以帮到人,又肯出手帮朋友。
所以丁丁,你着实是个瑰宝。
我听倪葆的话,觉得在理,资本积累要是都靠我那样做出来,不动点人所不敢动的小脑筋,那个积累速度是很慢的。
不过倪葆说得对,看多常万春财大气粗后的一身匪气,姚文起的千夫所指,倪葆这样的低调比较得我心。
他对我实话实说,我很喜欢。
但是我很快就把倪葆最后的话对号入座去,我哪里帮到他了?对了,是不是我以前帮你开发食品机械,又不收费,让你觉得我是个可以占便宜的好人了?倪葆笑着抱紧我:这是很重要一个因素,当初我赖着你请你帮忙带我们参观食品机械展览的时候我原本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因为感觉中你应该是讨厌我的,而女人一般又是小心眼居多,没想到你会全程带我们走下来不说,最后还带我们去桐乡参观工厂。
那天早上和你一起在路边捧着大碗吃羊肉汤,我第一次打定了主意。
你究竟什么时候对我有感觉的?这回不许赖着不说。
我一想到那天一点没样子地与倪葆捧着碗对着喧闹的街口吃羊肉汤就好笑,不过那时可能对倪葆没感觉吧,否则怎么会不注意风度气质地做那等事,没想到倪葆这个匪类居然喜欢我这点。
可是我是什么时候对倪葆有好感的呢?我想了又想,才道:对了,那天接齐葛回来去海边,沙滩上看见你过来找我,我好像就是那时被你震住了,你太帅。
倪葆听了大声抗议:什么?我难道除了美色就没一点别的好处?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是事实嘛,再说看见你熟肉铺子一样晾着大堆热气腾腾的那个,我们能不少见多怪吗?倪葆想了想,道:不对,当时别人也一样穿着,你怎么看见齐葛时候一点没异常?说明你早就在心里喜欢我了。
丁丁,你好好挖掘挖掘,究竟是哪天哪一次?我真是无话可说,撞进倪葆怀里撒娇:我就是不知道,我迟钝好了吧。
倪葆这家伙真是着魔了,怎么也不肯放弃这个话题,想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那次在上海的展会上,否则你说我们两个也算是有点过节的,可是那次你却是看见我主动过来招呼。
我没出声,是你先招呼我。
那是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看被我们高工发觉。
我进动物园玩也常盯着大猩猩看呢,还不是贪看你有美色。
拜托,说男人有美色是侮辱,陈丁丁同志。
那你为什么现在只爱穿我给你买的新衣服,都不穿旧衣服了呢?还不是臭爱美色。
倪葆立刻偷换概念:我只爱你这个美色,只要是你这个美色给我穿的衣服,即使是麻布袋草布袋我穿着都喜欢。
去,又来甜言蜜语哄我。
不过我被他哄得很喜欢倒是真的。
机场人很多,但是要看见NPT公司那两个牛高马大的代表还是容易的,而倪葆站在他们旁边一点不逊色,那个新来的美籍华人就有点不如了。
要说我一点不在意倪葆的美色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是不那么高大英俊,我看他的时候定会打个折扣。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来三个人吗?怎么一行又多出两个老外?NPT公司的仁兄介绍说,那两个老外是某特种材料公司的董事经理,在美国就一直有生意来往,听说他们来华投资谈得愉快,也快马加鞭与华东某市招商团谈了意向,这回相约一起来华,路上有个照顾。
我见接他们两个的人没见露头,而大厅里又人来人往拥挤得很,一堆人拿着那么多行李不安全,便与他们商量,NPT公司地几个先随倪葆上车,放不下的行李堆我车上,我陪他们两个再等一会儿,免得他们两个言语不同,等人不到吃了亏。
大家听了一致赞成,该怎么做怎么做去。
我陪着俩老外等,可是按说他们出关已经耽误了点时间,接机的人早该到了,怎么会不在呢?虽然是国际到达,但是老外站在人群中还是显眼的,要来了的话也一定看见了。
所以我把自己的想法与他们说了,让他们找找有没有对方接待人员的联系方式,我们这就给他们一个电话看看。
俩老外脸上已经有愤怒,商量一会儿对我道:我们的联系方式存在包里的手提电脑里,打开来不方便,不如也上车跟你们走算了,等下你们进上海市区的话把我们放进一个宾馆,我们住下再联络他们。
非常感谢你。
这两个老外说话行事都是比较有礼的,在我见的老外客户中算上品,此刻生气也没乱了分寸,让我很生好感,便也客气地领着他们去我的车子。
我自己也出门在外过,清楚举目无亲时候获得帮助是多么叫人感动的事,也算是为我国引进外资做点贡献。
两队人马到齐说了经过,那个特种材料公司瘦老外先心急地开电脑查联络方式,然后给我看请我帮助联络,我一看是个手机号码,这个方便,拨了个电话过去,很快就有人接,我问清他们会讲英语后,就把手机交给瘦老外,顺便补充一句:对方带了翻译。
倪葆轻轻问我:他们好像语气不很开心,在说什么?我说了真话:我觉得听人家说电话满不好的,所以选择性耳聋。
估计是接待人员出错了吧。
倪葆用土话对我轻道:如果不行,你设法请他们去我们市吧,就算我们功德一件,反正我已经熟门熟路,给一个拉皮条也是拉,给两个也是一样。
话怎么说得那么难听。
不过这个行业既然与你们也是有关联的,怎么你不想想与他们合作的可能性?倪葆笑道:你没见他们自己找政府联络单位来的吗?那架势基本是想独资的,否则接待方应该换作是合作的公司,不该自己这么跑腿。
我想着也是,倪葆这人看问题举一反三,还是比我眼光好一点。
那好,我就沿路宣传我们市的大好政策吧,你说我是不是该说说我们市优良的交通环境,比如说国际水平的深水良港?倪葆笑道:你就可着劲儿地吹吧,不过别离谱,还是找你熟悉的说。
见瘦老外神色严峻地停止说话,过来却是彬彬有礼地问我该怎么关机,我对他真的满好感的,这个老外银白的头发加难得高挑匀称的身材,看着很绅士,我本来就是好色的嘛。
我们上车吗?还是再等一下?那个瘦老外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上车吧。
行吗?后面的话是对他同伴说的,他同伴连忙点头道:我们不和没有信用的人打交道。
我见此忙道:那么你们看是我把你们送回上海市区去,等着到时间回家呢,还是反正有时间,不如跟着NPT公司他们一起过去我们市看看?瘦老外道:这个很不好意思,不如你帮我们找辆好一点的出租车拉我们市区。
我微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出门时候也得到过陌生人的帮助,那是应该的。
不如叫他们先走一步,我把你们送去找宾馆住下,也没多少时间,反正我这车快,回头赶上他们也容易。
就这么说定,他们的行李也大,不得不放进我的车后座。
我带着他们沿美丽的机场公路回上海市区,一路给他们大致介绍。
那个胖一点的忽然问我传说中的浦东是什么样子,我想着去浦东这条路我还是熟悉的,便答应了下来,绕了好几圈爬上南浦大桥,顺便告诉他们为什么这桥要造成这样,这可是我从倪葆那儿现学现卖的。
但是在陆家嘴绕了一圈后我彻底找不到回浦西的路,只好找了个停车场趴下,翻出地图来对照。
一定被两个老外在心里取笑了。
他们趁我查地图时候飞快地商量着什么,看我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便道: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想跟着NPT公司他们几个去你们那里走走,不知道可不可以?我心想,你早说,也省得我走那么多冤枉路。
回去的路我认识,但是关键还是要找到回浦西的路。
我带着他们东西游走,终于又找到去南浦大桥的路牌,这条路算是我走过最麻烦的路段了。
上桥了后就是高架,我再不担心,终于可以与他们说话。
我们现实互相介绍,我说了我的工作,与倪葆的关系,倪葆是什么人,而他们则告诉我他们公司的大概,让我以后简称Z公司。
而这个瘦的叫理查德,居然是负责海外事务的副总裁,那个胖的是他助理。
理查德很健谈,而且知道的东西也多,与我说起食品来也是头头是道,我们说了很多食品出口方面的事,包括我的进货,出货,船运等,他都很有兴趣知道,我呢,说这些耳熟能详的事反而不用太动脑筋想单词,回答得麻溜儿快。
顺便与倪葆说一声叫他在前面吃中饭的地方等我。
我当然大谈我在本市做外贸的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用成竹在胸信手拈来的数字向他们说明,因地理因素所产生的微笑价格差异对利润的影响会是多少。
事后倪葆问我一路都聊了些什么,怎么把Z公司老外拉过来的,我大致向他汇报一番,倪葆立刻笑倒,说我被人套了话还当自己是闲聊。
我这才明白,理查德这老儿在问我出口贸易的同时,也把我们市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侧面摸了个透,那样取得的自然自然比我直接宣传的更可信。
想到这老儿一头银光闪闪的头发,我不由想到银狐这两个字。
没想到理查德温文尔雅地,骨子里可是狡猾得很。
不过倪葆一眼看出他的意图,也是很不错的,再加倪葆还年轻着,前途更不可限量,只是他要是不取笑我就更好了。
中饭后回家的路上,理查德还是与我闲聊,我则是当不知道他的用意,顺着他的话聊。
不过此刻已经接近杭州,我的话更多。
到家时候天还亮着,我们也正谈得高兴,我与理查德商量,不如顺路现去看看倪葆新买的场地,可不小呢。
我想着将计就计,就让他们误解我小姑娘脾气,来不及地夸耀情郎的所有好了,反正我要尽力让理查德对倪葆有好感,有一分机会就把握一分。
随后我又在带他们经过贝京大厦的时候指点我自己的公司给他们看,理查德他们礼貌地说很不错。
不过我还是听得出他们此刻的口吻与刚才指点倪葆那块地的时候略有不同。
我为倪葆开心。
不管怎样,努力过才对得起自己。
虽然驾车很累,把众老外安顿下,吃了简单的西餐,他们也因为时差而早早休息,我和倪葆却是只得另找饭店填西餐填不饱的肚子,但刚坐下,就听有人叫我名字,我扭头看去,见是大曾。
他合着一群人,大约有十多个,围着桌子吃饭,其中还有两个我也面熟,就是那次传我去公安局的两个。
估计是他们一群同事因为抓到齐葛在庆功。
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与他们微笑招呼,但没过去。
倪葆知道我的心思,他也冲他们那一桌很客气地打招呼。
不想大曾却过来,笑道:陈小姐,这样疏远朋友可不好啊。
一边与倪葆招呼。
我只得强打精神微笑道:跟你做朋友,早请示晚汇报,可不轻松啊。
齐葛抓到了?你们庆功?大曾笑道:你说中了,不过你猜猜我们是在哪里抓到他的。
我的海边别墅?还是广州?我奇道。
既然叫我猜,那一定是与我有关的吧。
大曾笑道:怎么说齐葛也是个高智商的,他怎么可能去你海边别墅,广州也不对,那地方与他千丝万缕的关系,查起来也容易。
你再猜猜,齐葛有什么要好的同学故人什么的。
我摇头,道:我不喜欢探听齐葛的隐私,那会让我觉得像是很八卦。
顺别就算是说大曾八卦吧。
大曾笑了,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清楚我的意思,齐葛在广西有个大学同学,两人以前在大学时候一起偷窃过其他同学的财物,我们没想到就着这条藤摸过去,会这么轻易找到齐葛。
什么?我吃惊至无言。
这才想到齐葛这人是最重情的,大学里的难兄难弟他至今都有联络,所以才会去投靠那人。
也真是笨,那儿不可以去呢?我心里隐隐这么想。
大曾继续笑嘻嘻道:再给你个更吃惊的,我们捉齐葛的时候他很配合,好像早就等着我们去似的。
看见我们就立刻示意我们出外说话,只是要求我们上车前别给他戴上手铐,说怕给小孩子看见留阴影。
那个孩子很像齐葛,一个大脑门,有点小瘪嘴。
我相信大曾这个专业人士认人的眼光,忽然脑子里想起齐葛以前曾经玩笑似的说起来过的话,说他如果带个儿子过来给我看什么什么的,不由喃喃问:齐葛有儿子?大曾这时才严肃起来,道:我们一直问不出什么,齐葛什么都不说,包括我们已经掌握的他的作案过程,他究竟把钱转移去了何处,当然更不会说那个小孩是他的什么人。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抓住齐葛才只是其中一步,如何追回流失的钱物也是重要一环。
我们已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齐葛这人心里素质好得很,只是不开口。
倪葆在一旁微笑道:曾科不会是想叫丁丁配合吧?这样会不会不方便,毕竟案情还未审结,丁丁又是与齐葛过从甚密的人,你就不怕他们串供?我心里好奇,咦,倪葆怎么知道大曾是个科长?或许他因为我而在他的朋友中已经作了调查。
不过倪葆说的话真在理,软钉子一个就回绝了大曾。
痛快。
大曾若有所思地看着倪葆,过了一会儿才斩钉截铁地道:这一点上,我可能比你还信任陈小姐。
我不以为大曾会是真的信任我,不过是说个好听话希望我以后配合他们起来会比较主动一点。
倪葆只是一笑,不作反驳。
只是与我道:丁丁,这儿竟然有羊肉煲,来一个试试?我说了声好,随即与大曾道:看样子你还想要我配合调查,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愿意,但是请千万别再出动人员来请了,我是做生意的,受不起这种影响。
我想大曾至此已经是很尴尬了,我与倪葆的话都不好听,我只是奇怪倪葆不是还劝过我不要与他们翻脸的吗?怎么他翻脸比我还快。
大曾酒喝得通红的脸上倒是没见什么不快,只是对我道:奇怪,你另一个同学也进去了,你还不知道吗?什么?姚文起?我一点都没想到是别人,真是怪了,怎么会脱口而出就是姚文起,说明我心里一直呼应着倪葆的想法,以为姚文起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