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还以为姚文起说要改变我形象只是玩玩的,没想到他后面两天几乎每隔三小时就给我一个电话,搞得我公司里的同事都以为我有艳遇了,而且都奇怪我怎么舍得就那么一口一个不去地拒绝。
于是大家闲时就正方反方地辩论起来,男的都说我什么年纪了,不要再吊着卖了。
女方则说丁丁为她们树立女性自立自强的榜样。
我快被口水淹死,偏这时候我又不能参与口水战,因为我是他们的辩论对象,只有袖手旁观。
不堪折腾,只得冲姚文起投降。
不知他以前追张珊儿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的,就目前张珊儿的脾气看,她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约定在姚文起的办公室见面,这是我提出来的要求,以为我很好奇姚文起的集团公司究竟是什么规模。
去了没有着急直奔他的办公室,而是上上下下逛了一圈。
姚文起的集团公司占了这个大楼的两个楼层,很气派,里面布置也很大气,从玻璃门看进去,还有几个人在加班。
我这才心满意足地到上面一层姚文起的办公室。
姚文起的办公室相当大,我都要寻觅一下才找到宽大大班台后面的姚文起。
门开着,所以我在门口敲了一下才进去。
姚文起,你奢侈啊,这办公室的面积都够我的小窝的建筑面积了。
不过我怎么看着有点怪啊。
姚文起起身迎接,一边笑嘻嘻地道:你眼光不错,你说说哪里不对。
我想,原来他是故意的,便指出道:你瞧,这个保险箱贴墙放多好,非要斜着,看上去多乱;那个冰箱居然放在窗户旁边,还占去一块玻璃窗的位置,别说夏天制冷受影响,挡着玻璃窗就很难看;再有那个文件柜,那么结实的东西,放一边去不好?非要放你正背后,好像泰山压顶似的,进门一看就压抑。
哎呀,你这种审美眼光我可不相信了,我找齐葛去改善形象。
姚文起忙笑道:原来可不是那样的,后来朋友带了个风水先生给我,他指出的一些问题与我近期遭遇的很一致,我就听他的话搬动了一下办公室的东西。
我很好奇,不由问:搬了后灵吗?姚文起披上老黄色的长羊绒大衣,笑道:你说能有那么灵吗?不过是安慰一下自己的弱小心灵而已。
我这才放心,还好姚文起没当真,否则真难接受他这么年轻的人却那么一身阴寒地相信算命八字风水之类的东西。
不由冲口而出道:说实话,这么布置着真会让人误会,以为你走投无路了,只有求神拜佛。
话才出口,我自己先心里一咯噔,会不会真是如此?姚文起要没有什么大困难的话,原是应该像我一样把风水先生的话一笑置之的。
而他现在却是如此一丝不苟地执行了风水先生的教导,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所以我觉得这么说很刺人,但是话已说出口了,也没办法再收回。
姚文起呆了一下,随即道:还是老兄弟好,你要不说,别人是不敢对我说这个的,好,我明天就叫人搬回去。
说实话,这么不三不四的样子我自己看着也厌恶。
把我让出门,齐葛我也叫了,但是他说没空。
我们就到我的食堂去吃点吧。
食堂就食堂,简单快捷。
我也没怎么在意,心里只是想着风水这件事,总觉得姚文起轻描淡写的背后有玄机。
心里真替他担心,但是又不方便问他,这是很私人的事。
老天保佑他没事。
而这时我倒是很唯心地想着对风水先生的话宁可信其有了,但是这会儿再对姚文起说你别改了就放着吧反而没意思了,算了,以后还是嘴巴严实一点,学学齐葛。
我很悲哀地发现,不止姚齐两人之间有隔阂,其实我与他们之间又何尝没有?八年,太长,想要回复八年前的天真烂漫时光,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了。
所谓的食堂,其实是姚文起麾下的一个酒家,上下两层,规模不小。
我看见招牌上的新世纪大酒店才恍然的。
姚文起也算是快手,回来本市才半年就什么都做得有模有样了,不过再想想,他要不是快手,毕业到现在也就无法有这等规模了。
看店里高朋满座,生意兴隆的样子,看来我刚才在他办公室里的顾虑有点多余,那多好。
老板光临,我们自然享受到最好的服务,被领班一路请进楼上的一个雅致的包厢。
姚文起坐下就点菜,我要萝卜丝带鱼,香糟鲳鱼,腌笃鲜。
好了,丁丁,你爱吃什么自己想,叫他们做去。
我听着笑死,这不都是家常菜吗?怪不得叫食堂,也不知姚文起平时来吃时候想到多少叫厨师挠头皮的菜出来为难人家,忍不住笑道:还记得烤鸡吗?那时候我们最垂涎的还是一味烤鸡。
姚文起一听笑得很开心,可不是,我们能考上大学还都是烤鸡逼出来的。
哈哈,要不就来道烤鸡?我笑道:不要,两个人哪里吃得光这些。
我要白米粥,油煎咸带鱼,生煎包子,够了,就这些。
姚文起道:我怎么没想到生煎包子,我也要一份。
再来壶鸡蛋生姜丝烫黄酒,快点上来。
这还真像食堂。
没想到这时候张珊儿电话过来:天哪,丁丁你在外面吃?我还想到你家里蹭一口饭呢。
我都累死了,你说你在哪里吧,我也要来插个座,你不许说没办法,我要饭吃。
我真有点哭笑不得,捂住话机对姚文起道:张珊儿,没饭吃呢,可不可以叫她过来?姚文起很快就说了声好,随即起身出去干什么去了。
我这才对张珊儿报了地址,不过长了个心眼,没说里面有姚文起。
我总觉得她以前提起姚文起时候总是恶语多多,但都八年了,也该是消弭过节的时候了,让他们见见面也好。
过一会儿姚文起才进来,脸上有点不自然地道:我更改了一下菜色,刚才那个是我们兄弟私下随意吃的。
我听了好笑,原来兄弟与老情人还是不一样的,见了兄弟什么底都可以露出来,见了老情人则是要装点门面一下的。
不过心里却是开心,也就这么一下,才看出,虽然时光过去八年,虽然我们之间有了那么多隔阂,但是心里还是都当对方是兄弟看待。
没上烤鸡吧?我也笑嘻嘻地问。
姚文起嘿嘿笑道:你这不是丢兄弟脸吗?烤鸡没敢上,不过有日式烤鳗。
我忍不住笑,烤鳗我做过出口,真是吃得不要吃。
要是请我吃烤鳗的话,我就要罢工了。
张珊儿最喜欢生吃,有没有?张珊儿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从两个对视的人眼光中读出一种叫火花的东西。
张珊儿一直是美女,身材瘦长,符合时下流行审美,此刻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长大衣,背着一只大大的牛皮包,虽然满脸都是倦意,却无损她的美丽,反而为她添上一份精致的慵懒和淡漠。
我不由暗自担心这次会面的结果,那将不是我所乐意看到的,毕竟姚文起是结婚过的人。
见姚文起电影慢动作一样地起身,我没站起,只是随意地说:都站着干什么,坐啊。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各自坐下,我此刻早就后悔至吐血了。
又做错一件事,以后再不可以想当然了。
这是一张方桌,我本来是和姚文起面对面坐的,所以张珊儿进来就打横坐了,但是她偏着我这方向坐,背着姚文起冲我咬牙切齿低声道:丁丁,你搞什么鬼,怎么不说还有这人在。
包厢那么小,又关上了门,其实她再低声,姚文起也听得见的,即使没听见也应该猜得出来。
但是张珊儿这么做出来,我却没办法照做,我没办法当姚文起不存在,只好冲她笑笑,微笑着沉默,学齐葛。
否则我怕什么话说出来都有皮条客嫌疑。
还是姚文起打破尴尬,他这几年混下来是越发长袖善舞了,以前的狂劲变成现在的领袖意识。
前两天我和丁丁重逢,一看见她这邋遢样子就发誓要改造她,正想找个谁帮忙,所以一听见你张珊儿要来,开心不已,这事儿还是需要女孩子帮手才好。
明明是他们两个之间暗潮汹涌,偏生话题却转到我身上,谁叫我自作主张把张珊儿叫来呢?可算是活该了。
张珊儿抬起眼皮很不情愿地瞟了姚文起一眼,随即就又转回向我,淡淡地道:丁丁,你真下决心要改变形象了?我还没说,姚文起就接了话头,本来是叫齐葛做这事的,但是齐葛这家伙跟你一样态度,好像丁丁有多顽固似的,我倒是不相信了。
张珊儿没理他,还是与我说话,丁丁,这下你每年说的最大愿望算是实现了,怎么也没听你说起重逢的事?还不是前天晚上才偶遇的嘛,没想到会那么巧,两个都一起遇上了。
没来得及通知你。
我已经处于不知道说什么好,左右不是人的状态了。
但是为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我不得不下决心做一回讨厌人,一个兄弟,一个姐妹,我不希望他们有什么问题出现,只有我做一回恶人,得罪兄弟了。
可惜姚文起不给我们看他的太太,好像怕我们吃了她似的。
张珊儿满脸玩味地看向姚文起,而姚文起则是一脸坦然地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她去上海读MBA了吗?怎么还揪着我不放,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好了,说完这些,我大功告成,可以喘口气了,果然他们之间少了明明暗暗的交手,不过又与前天一样,把矛头又对准了我。
不过这回是拿我的形象作话题了。
两人不经我同意地商量着改造我的计划,张珊儿没了刚开始时候的爱理不理,都看上去正常得很,我只得为了兄弟姐妹又牺牲一把了。
饭后,他们两人自作主张把我拖进一个什么形象设计中心,恶毒地减掉我养了多年的马尾巴。
等我重新戴上眼镜,看到的是长不盈寸的新潮头发,天哪,这里面怒目圆睁的人是我吗?那么帅!回头,见只有姚文起笑嘻嘻地坐在旁边的位置上,他显然也是刚剪了头发,你找张珊儿吗?她被一个BB机叫走了。
也没见过谁剪头发有你这么用心的。
嗯,不错,看来群众的意见还是对的,你看看你自己,比原来精神百倍。
我摸摸自己的头发,心里也着实觉得不错,但是又心疼那撒一地的陪伴我那么多天的长发,没话找话说:张珊儿什么时候走的?姚文起道:我也想洗一下头,但是她不想,正好她的BB机叫,就由得她走了。
她现在看上去很有性格。
我还听不出来,所谓的有性格就是人别扭,张珊儿脾气爽脆,自然还没练到见姚文起而不动声色的地步,这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于是笑笑道:有性格是好事,免得被人欺负了去,像我这样没性格的连自己的头发都保不住,若我这一把头发长在张珊儿头上,你还敢擅作主张吗?所以兄弟是拿来欺负的,这话一点没错。
姚文起换了一付齐葛似的微笑道:兄弟当然是拿来欺负的,你一吃饭就大谈我太太,不也很不给我面子吗?我还可能瞒着张珊儿这种事?我一时脸红,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嗯,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
好吧,这把头发就算赔你的,我结帐。
姚文起也没非要抢着结帐,态度大方得很。
头发少了走到外面有点冷,很不习惯呢。
我出门就忍不住抱怨。
姚文起笑道:美丽必须冻人嘛,真是真理。
你车停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姚文起的车是黑色的凌志300,非常漂亮,车头飞扬的车灯很配他经常笑嘻嘻的脸。
我坐上车想了想,问他:你不急着回去吧?想要你帮我个忙可不可以?大约耗时两个小时。
姚文起趴在方向盘上冲着我笑:丁丁,不会是拿我做道具与某男谈判吧?这个桥段有点老。
我被他一说哭笑不得,忙道:你说什么嘛,收起你狐狸一样的笑脸。
是这样的,我有个客户最近正加工菠菜,我看着样品,总觉得他们的工艺有问题,但是每次去看却是都很正常。
他们的单位是在开发区最里面,我的车子开发区门卫都已经认识,只要一声招呼,等我到达时他们什么都掩盖好了,出租车他们又要登记,所以征用你的好车进去偷袭,一般车子越好,他们越不会拦。
我总是不放心,非要亲眼看过才可以,否则即使品质检验出来是合格的,我做着内心也是不舒服的。
姚文起不以为然道:既然检测可以通过,你还干吗那么在意那个过程,或许他们工艺创新呢?我想他不是行内人,当然不知道的,便对他解释道:食品加工的有些添加虽然不用检测,但是吃进人肚子去还是不可以的,违背良心的事我不做;再说即使现在不测,难保到港时候对方国家忽然要检测了,那不是把自己牌子做塌了吗?我觉得做生意也是要有规矩的。
姚文起一时无话,想了一会儿才道:丁丁,你这样做不大的,而且自己累死自己。
我知道姚文起说的是实话,我不大喜欢空对空,踏实了做才放心。
你可以笑我古板。
姚文起却道:这就像武打小说中说的,正统如少林什么的,什么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做起,虽然进步慢了一点,但是最终成果还是漂亮的,而我与齐葛便如入了魔教,剑走偏锋,成效快是快了,但是天天犹如走钢丝,稍一不慎,便走火入魔。
你说我怎么会笑你?前天我和齐葛说你能干之类的话都是真心话。
相信齐葛那时候也不是言不由衷。
听姚文起少林魔教这么一说,虽然对我是很大的安慰,但是我更为他们两个担心,你们是不是互相知道对方做的是危险之极的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歇手?非要每天绷紧神经冒险?姚文起只是淡淡地一笑,道:停不下来了,当第一只脚踏进资金运作这个大轮的时候,一切都已决定了。
停下便意味着资金链断裂,这结果将不堪设想。
我不是最明白其中的操作,听了也感觉不出其中的严重性,但还是有感悟: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姚文起想了想,道:不,起码我是主动选择这一条路,而且我也乐在其中。
齐葛我不知道。
这个齐葛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姚文起是比较了解齐葛的背景和内幕的,他这么说,是不是因为齐葛有难言之隐不便同我说?你这么一说,我替齐葛担心了。
姚文起毫不犹豫地道:只要齐葛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做中间人的话,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我知道你想说我可不可以帮他,不是不可以,但是兄弟归兄弟,金钱归金钱,我最终所能帮的也是有限,而前天齐葛已经拒绝了。
对了,丁丁你以后对我和齐葛也是这么做的好,亲兄弟明算帐,钱财上面一定要保持距离。
姚文起现在真会说话,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苟同齐葛的作为,但是不便指责,所以把他自己也带进去说臭,这样我就容易接受他所说的话,他是真为我着想。
我何其有幸,有这样的兄弟。
但是想到齐葛,我又高兴不起来。
从前天到今天的种种,都给我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偷袭果然成功,当他们车间负责看见我时,我已经在里面好好转了一圈。
因为进入车间后一水儿的白衣白帽一次性口罩,谁也别想认出谁。
我当场没说什么,他们自己会知道事情严重性的。
走出外面把衣服还给管衣帽的阿姨后出来,上车与姚文起一说,他边听边点头,耐心等我说完才道:等我做完二号地块这个项目,我一定要规划一个食品加工企业,与你合伙,你一定会自觉作牛作马。
我拿他刚才的话回过去:亲兄弟,吃喝玩乐可以,但是钱财上面坚决不谈,呵呵。
姚文起倒是不生气,笑嘻嘻道:好,这话你记住就好,我才放心。
我立刻知道他话中有话,又是针对齐葛。
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