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VIP] 客栈

2025-04-03 08:00:37

于彬与县衙众人用完晚膳, 面色才松快了几分,此刻暮色已至,县衙两处偏厅内灯火通明, 于彬局促地坐在末位敞椅上, 白鸳又在他手边放了一杯茶水。

秦缨这时才温声道:你说当日有三人走过, 高个那人你记得模样,但我猜画像与真人还有出入,你可说来我们修改, 还有那另外两人,需你仔细想想都是何特征, 五官、身形,行路的姿势,身上可有何疤痕印记, 能想多少想多少,说得越详细越好。

于彬深吸口气,小人那日的确看到三人,高个那人与画像有七分像,肤色黝黑,面上不苟言笑,真人的话, 眉毛比画像上更粗一分,眉尾下垂, 眼窝亦更深些许,整个人看着十分深沉, 哦, 还有一点点驼背,因他个子高, 还是有些明显——秦缨眉眼微动,看谢星阑时,便见谢星阑正亲自提笔记录。

秦缨又道:说下去——于彬定了定神,他们三人都穿布袍,高个着蓝袍,看起来三十出头,两个矮个都着褐袍,一个三十左右,另一个文质些的显小几岁,他们袍子倒是没多陈旧,但第二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小人发现他们的鞋子很旧了,最凶的矮个鞋跟都磨破了,也是看到这一幕,小人便想这三人肯定不是什么收药老板、管事之类的。

两个矮个头的,其中一人一副凶相,他生个国字脸,嘴唇厚,面骨也和高个一样颧骨突出,眉梢上挑,眉毛浓黑,眼型是个三角眼,单眼皮,眼角内陷,是下三白的眼仁,鼻梁宽而塌,一瞪眼尤其凶戾,体格算精壮,用一根桃木簪挽发髻在头顶,还有,他脖子短粗,下巴上胡子拉碴,整个人看着便十分蛮横……于彬绞尽脑汁的回想,不光秦缨和谢星阑,便是钱维和赵明安三人也听得十分专注,又沉默片刻,于彬说起了第三人,第一次,另一矮个被那凶相的挡住,小人没细看,只记得是个腿脚有问题的,走路的时候一趔一趔的,身形很痩,声音也温和,那凶相的瞪着小人之时,还是他拉了那人一把,劝他别冲动。

第二次见的时候小人在铺子里,只瞧见他们路过,只远远瞧了眉眼,只记得是瘦小脸杏眼,面相看起来文质彬彬,并不给人粗蛮之感,但行路之时,肩背微微缩着,身姿不够挺拔,并且……并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谢星阑蹙眉,什么感觉?于彬抓了抓脑袋,可能是比较瘦弱,看起来温文清秀,有些阴柔之气,和另外两人相比,不像是一路人……说至此,于彬眼底一亮,小人想起来了,是肤色,此人面色微黄,可第一次拉那人时,小人看到他的手臂从袖中漏出来,那手臂与手背不是一个颜色,手臂白,还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出身卑贱做惯粗活之人。

秦缨蹙眉,他腿脚不便,可能看出是哪边腿脚?于彬仔细想想,右腿,应该是右腿,看他总往右边趔,必定是右边的腿脚有疾病难以承力。

秦缨看向谢星阑,谢星阑道:今夜便可作出那凶相之人的画像。

钱维在旁欣然道:他们三人同路,若能做出两人画像,那便好通缉多了,如今只在慈山通缉还不够,届时可广发楚州城和其他州府,他们再会掩饰踪迹,也难逃法网。

秦缨叹道:他们四处流窜,以画像通缉是最有效的法子。

言毕,秦缨又看向于彬道:后面还要请你过来,你辛苦几日,待案子破了,便令县衙嘉奖于你。

于彬连忙应好,若真帮得上忙,那是小人的功德。

秦缨命人将于彬送出,这时钱维看向谢星阑身前书案,谢大人只凭这些,便可画出凶徒画像,是大人作画?谢星阑应是,钱维微讶道:没想到大人还擅丹青。

谢星阑不多解释,只问:钱大人在楚州可有政务要忙?钱维叹了口气,自然是有的,但是赵大人身死,我作为他的主官,不能坐视不管,如今慈山县没了父母官,朝中也还未下派遣,我这一月大半时间都在此。

谢星阑略作沉吟,如今我们来了,大人不必久留此地,人手我们亦足,只需几个本地人做向导便可。

钱维颔首,那自然极好,所幸此去楚州城路途极近,我再留一日看看进展,至于本地人,黄捕头便是本地人,这外面的衙差也皆是。

见夜色已深,钱维朝外看了一眼道:这县衙太小,我给诸位定了一处客栈供你们歇息,就在不远处的横街上,白日里来此办差也十分方便。

谢星阑和秦缨无异议,自出门往客栈去,上马车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钱维所言之地,乃是一家名叫半枝莲的客栈,这客栈门楼两层,飞檐错落,气象恢宏,装饰更是风雅富丽,一看便是这县城中极矜贵的所在,客栈掌柜在门口热情相迎,又纷纷请秦缨众人入房中歇息,钱维和赵明安一并住在此处。

稍作安歇,秦缨带着李芳蕤去了谢星阑房中,一进门,便见笔墨纸砚齐备,谢星阑已开始作画,而京中送来的卷宗名单也一并在此。

秦缨拿了名单看,李芳蕤则看到了崔慕之的手书,便道:缨缨,崔大人还给你写了一封信,你可要看看说了什么?秦缨此时才想起,接过信封打开,很快道:就说这些名目和案卷只是其一,若得了新的,六七日之后继续送来,令我们等着便是。

李芳蕤闻言凑过来,却一眼看到末尾还有几句,不由道:还嘱咐你秋凉添衣呢,他如今倒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秦缨莫名觉出两分尴尬,将信纸一合放回了信封之中,客套话而已。

不远处,谢星阑落笔的手微顿,扫了一眼秦缨方才继续作画,李芳蕤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又看着秦缨手中名目道:难道嫌疑人在这里面?秦缨摇头,不确定,如今虽得了目击证词,但这几人的身份还难定,而他们此前谋害的对象多为衙差,我还是坚持他们其中有获罪被囚之人。

李芳蕤略作思忖,能花这么多功夫杀这样多衙差,也的确是有深仇大恨了。

秦缨应是,又往谢星阑的方向走了两步,刑部送来的名册有百多人,按照于彬的说法,这三人年纪最大的,也才三十出头,因此这名册上大半人都可排除在外了,所幸崔慕之此番还算细致,何年何地因何入罪都写得十分清楚。

秦缨翻看着纸张,又道:凶手里有人会些许拳脚功夫,又会刻画之技,还熟悉水路,其中两人长相偏南越人,肤色黝黑,高个那人驼背,矮个那人则精壮粗蛮,但他们队伍之中还有第三人,此人并非南越人长相——秦缨说着,目光留在了名单上的某一页,又走到谢星阑一侧,拿了纸笔自己写起来,李芳蕤见二人专心致志,返身出了门。

这客栈两层,他们皆住二楼,此刻大堂内灯火通明,两个伙计正在堂中分一篮红果,李芳蕤眨了眨眼,快步下了楼,等走到近前,才见篮子里是茱萸果。

伙计见她来连忙行礼,李芳蕤摆了摆手道:这是做什么?一伙计道:重阳已过三日,不过我们这里有习俗,要将茱萸在家中挂上月余,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也会将茱萸放入香囊戴在身上月余,以求避祸消灾,小人们也正要将此物制成香囊赠与客人——李芳蕤微微点头,又打量起客栈来,很快道:你们客栈倒是不小。

答话那伙计笑道:您有所不知,这客栈是建在从前一家大户人家的宅邸上的,在这广丹街上,是独一处的所在,没有别家客栈有我们这里阔达了。

李芳蕤好奇起来,好好的大户人家,怎让你们建起了客栈?伙计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唏嘘道:这便说来话长了……谢星阑房中,秦缨花了两盏茶的功夫写满了一页名目,目光一错,便见谢星阑也已画出了那凶相之人的雏形,她不由惊喜,已经有六分形状了!明日让于彬过来看,再多加改动,便可能张榜通缉了!她又看向谢星阑,你父亲是文臣,又擅丹青,那你幼时当是被教养着走科举的路子,而非令你做武官吧?谢星阑看她一眼,确是如此。

秦缨又去看画,你父亲当年是替陛下做画像的,足见他是文臣中的丹青第一流,而你这些年极少动笔,画技却未落下,足见你承了你父亲的天赋,你可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破案重拾画笔?谢星阑笔尖未停,温声道:自未想到,幸你想出了这般妙计。

秦缨牵唇,正要答话,门外传来阵脚步声,一转头,便见李芳蕤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李芳蕤兴冲冲道:缨缨,原来这慈山县出御医是真的!秦缨挑眉,你听到了什么?李芳蕤深吸口气,四十多年前,这慈山县在肃宗一朝出过一位大御医,当时带着整个慈山名声大作,不过好景不长,还没到十年,这位大御医便出了事,你更想不到,我们住的这客栈,便是建在他们被抄家后的宅邸上。

秦缨一讶,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