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025-04-03 08:00:49

待一切事了,所欢倭足地歪在榻上,身上仅披一件绣着暗金蟒纹的墨袍。

那浓墨般的色泽,更衬得他泛着水色的小腿如玉般光滑细腻。

赫连与寒坐在所欢身侧,蹙眉在榻前的碗碟里挑挑拣拣。

所欢等得不耐烦了,捞起昏昏欲睡的狸奴,饶有兴致地玩起猫儿黑环纹路的尾巴。

父王,招财又大了些。

他的手在虎崽子的肚皮上摸索了几下,兴冲冲地张嘴,吃下赫连与寒递到唇边的药膳,晤……父王,您不用给儿臣挑,儿臣不挑嘴。

赫连与寒暗暗蹙眉。

他自然知道所欢不挑嘴,可他更知道,所欢怕苦。

赫连与寒可是瞧见了,先前的回春丹,所欢吃得不怎么乐意,后来包裹了糖衣的补身药丸,他一改旧态,吃得毫无怨言,甚至没事就往嘴里塞一颗。

赫连与寒陷入沉思的时候,所欢翻了个身。

墨色的绸缎如流水般,自他腰间猝然滑落,于腰窝上聚集起来,露出了半片柔嫩的雪臀。

那上面红梅点点,俨然是一副被好好疼爱过的模样。

赫连与寒放下银筷,生着茧子的手在臀肉上肆意游走。

所欢嗔怪地瞪了那只手一眼,抱着虎崽子,畏惧地盯着父王的胯间,犹豫再三,强忍着逃开的欲望,将注意力集中在怀中的招财身上。

他不敢再撩拨父王了。

他还没服下最后一枚化为药人的药丸,若是这个时候被破了身,怕是……怕是真要死啦。

所欢越想越怕,自以为暗搓搓地往床榻里侧挪去,还用手勾着被角,试图遮住光溜溜的下半身。

可惜,赫连与寒倾身压过去,他的努力就化为了乌有。

所欢哆嗦着抬起头,感受着炽热的指尖在自己的胸膛前游走,仿佛在描摹红樱的轮廓。

他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眼神游离,拼命找着借口,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父王,不承想,他的借口还没有找好,赫连与寒先一步起身。

皇城走水那天,贺清风的徒弟来过楚王府?所欢迷迷糊糊地歪了头,发髻彻底松散开来,遮住了半边香肩。

他轻声细语:来过,说是怕儿臣担心,特意来告知父王在皇城中无碍的。

赫连与寒点了点头,随手拎起榻前的长袍,修长的手指翻飞,不需要所欢服侍,很快就将衣带系好了。

如何?所欢有些迟疑:父王是问……贺大人的徒弟如何?赫连与寒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不然?他连忙将脸藏在软枕里:父王,贺大人的徒弟,一穷儿臣还熟些,那二白呢。

真真是吓人怎么就吓人了?所欢张了张嘴,想说二白拎着的剑滴着人血,可转念一想,父王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六皇子,此时若是再假惺惺地装作害怕的模样,倒是不妥了。

他眼珠子一转:怎么不吓人?他们可是贺大人的徒弟……父王,要是他们在前朝弹劾您,儿臣可真的要担心死啦。

所欢半真半假的担忧取悦了赫连与寒。

楚王将他重新搂在了怀中。

父王……所欢刚开口,便听见赫连与寒嗤笑:弹劾为父的人,何时少过?他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更好地藏在父王的怀中,也藏起了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楚王府世子妃公然抗旨,未能引起轩然大波。

不是皇城里的天子将他忘在了脑后,而是宣旨的太监前脚刚离开楚王府,宫里的丧钟后脚就响了起来。

被刻意隐瞒了数日的死讯,终于随着死气沉沉的钟声,传遍了盛京城。

太后的母族,郑氏一脉,数百族人齐刷刷地跪在皇城前,恸哭不已。

其中,还包括数位前朝重臣,他们身着朝服,手持朝笏,口口声声喊着冤枉,想要天子给尸骨无存的太后一个交代。

赫连生兰焦头烂额,既不能将郑氏族人直接赶走,亦不能将过错推到楚王头上。

皇城走水那日,赫连与寒与他一道,都在赤辉殿中呢!更何况,那把火……是郑太后亲手点燃的。

她临死时凄厉的诅咒,至今还在赫连生兰的梦中回荡。

你们赫连一脉,都不得好死!于是乎,赫连生兰不仅没心思将所欢掳进宫中,连赫连与寒,都无暇顾及。

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与太后原是一族,听闻太后的噩耗,竟悲痛交加,一病不起,不等太医医治,也跟着归了西。

雪片似的弹劾奏章堆叠在龙案上,皇城内暗流涌动,楚王府则恰恰相反。

所欢在长安院里陪面无血色的赫连青用了午膳,刚想歇下,就听秦毅来报,说赫连与寒要他准备准备,午后去猎场围猎。

这……冬日里,有什么好围猎的?赫连青诧异地放下筷子,父王是有别的什么打算吗?秦毅如实回答:楚王殿下说,世子妃的猫儿太过瘦弱,许是腻了府中的院子,若是能在围场里跑跑,说不定,能长得大些。

这理由过于牵强,所欢脸上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差点绷不住。

他担心赫连青察觉出端倪,小心翼翼地往身侧瞥了一眼:世子……赫连青的唇角果然不自然地勾起:你的猫儿是父王送的,既然父王说它瘦弱……你便带它去吧。

所欢心里咯噎一声,涌起些不祥的预感。

他转头问秦毅:父王可叫了世子同去?秦毅顿了顿,摇头:殿下的意思是,世子身体虚弱,在王府中休养为上。

那就是不让赫连青去了。

所欢捏着筷子的手骤然发紧,难得没勇气继续窥探赫连青的情绪,匆匆起身,跟在秦毅身后,离开了长安院。

世子,歇息吧。

侍候在赫连青身边的崔妈妈趁机递上了茶水,王爷不叫您同去,是担心您的身子呢。

围场可不比王府,什么都没有,您何苦去受这份罪?再说了,等您的身子好了,什么地方去不得?就算是数九隆冬,也能像王爷一样,在围场里狩猎呢。

赫连青虚弱地笑笑,将手搭在崔妈妈结实的小臂上,任由婆子将自己半搂起来。

世子,您已经好很多了。

崔妈妈真心实意地劝慰,想来,等天气暖和些……对,等春猎的时候,您就能和世子妃同去了。

崔妈妈是在老太妃身边服侍了多年的婆子,自然知道春日里,皇族子弟会去春猎。

是吗?赫连青低低地咳嗽着,目光飘忽,语气苦涩。

可他……刚刚在笑。

崔妈妈没听清赫连青的呓语,狐疑地追问:世子可是有什么吩咐?赫连青摇了摇头,躺在床榻上,待崔妈妈离去,才费力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根冰冷的簪子——一根破碎过的、又被执着地修复的簪子所欢被抬进楚王府的门,套上鲜红的嫁衣时,青丝中插着的,就是这根簪子。

赫连青到底是楚王府的世子啊,从小的吃穿用度练就了他的眼力。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根簪子的廉价呢?它一文不值,做工粗糙,甚至没有用足金,只是在莲花上铺了薄薄一层金粉。

即便如此,所欢也曾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它。

直到——赫连与寒回到盛京城时,这根簪子跌碎在了泥污中。

亦如,一点青涩的、刚冒头的爱恋,零落成泥。

事后,从昏迷中醒来的赫连青,疯了般命人将簪子捡回来,并逼着工匠,将其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即便簪身上有破碎的痕迹,它也的的确确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只可惜,曾经戴着它的人,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你……在笑啊。

赫连青再次昏睡过去的时候,眼角滚下了一行滚烫的泪。

围场在盛京城外。

王府的马车行了近大半日,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所欢打开车窗,往外望了一眼,又裹着厚厚的狐裘,哈着气缩回了脖子:父王。

他将手揣进毛绒绒的手焐子:外头下着雪呢。

离了盛京城,所欢穿得稍微鲜艳了一些,里头是一件镶金丝白底蓝莲花纹路锦袍,外头是赫连与寒给的狐裘披风。

那披风领口的绒毛又密又紧,据秦毅所说,是漠北的雪狐皮呢。

所欢的小脸被绒毛衬出了不太健康的红色,招财在他的脚边打盹,粗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暖烘烘的手炉。

赫连与寒见状,将手炉拿起来,塞进了所欢的掌心,又顺着他冰凉的手指,沿着细腻的皮肤,一路摸索到手腕。

下着雪,怎么围猎啊?所欢小声地嘟度了几句,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窗外的风景上。

他嘴上抱怨,心情却明显很好。

所欢从小到大,没出过几回盛京城,仅有的那么几次,还是以谢璧的爱徒的身份,跟随师父,一同去城外的人家做法事。

算来算去,这竟是他第一次轻轻松松地出城。

父王,所欢心情好,话也就多了些,您把儿臣这么带出来,宫里……太后和皇后新丧,赫连与寒撩起衣摆,示意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还有六皇子……够咱们的陛下头疼几日了。

所欢乖巧地将头枕在父王的腿上,蜷缩着身子,将脚塞进温暖的毛毯。

可是还有世子呢。

他嗔怪道,父王,您要儿臣陪您,寻个好些的理由也就罢了,招财……招财哪里小了?赫连与寒挑剔地打量着在所欢脚边团成一团,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话题中心的虎崽子,一锤定音:小。

和自幼在漠北长大的白虎幼崽比起来,饭来张口的招财,自然没有半分森林之王的威严。

而这威严的欠缺到了楚王嘴里,就成了小,所欢撇撇嘴,自觉不去反驳父王的话,转而问: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赫连与寒将手指轻轻插进他的发中: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那得看父王呀,所欢勾起唇,轻笑出声,儿臣什么都听父王的。

——什么都听父王的。

除了服药。

这得看所欢自己。

他被抱下马车时,暗中捏住藏在袖笼中的青色玉瓶。

原本被药丸塞得满满的瓶子里,如今空空荡荡。

仅剩的一颗药丸随着所欢的动作,不断触碰着瓶壁,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响动微不可闻,却又像是砸在所欢脆弱的神经上,每响一次,都让他浑身发紧,呼吸急促。

是时候了。

所欢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是时候了。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围场,看着只有他和父王居住的行宫,看着招财撒欢般,在雪地上滚出好远……天时地利人和。

该有的,他都有了。

也是时候将最后一枚药丸塞进身体,然后彻彻底底地成为楚王的人了。

偏偏,万事俱备,所欢还是陷入了犹豫。

楚王当真是最好的选择吗?他在赫连与寒短暂离去时,将玉瓶从袖笼里掏出来,举在眼前,漫无目的地摇晃。

咚、咚、咚。

清脆的撞击声从瓶子里传了出来。

所欢眉头紧锁,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然后又翻了一个身。

许是怕他不习惯,行宫里的床榻与楚王在王府里的床榻别无二致,甚至连软枕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欢无暇顾及这些琐碎的细节。

他烦躁地起身,松了发髻,又解开了衣带。

墙角的暖炉嘴里啪啦地飘出几颗猩红色的火星。

所欢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瞳孔骤然一缩,继而在它们彻底消散在风中时,腾地起身。

来人,他一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玉瓶,嗓音格外沙哑,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