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2025-04-03 08:00:49

火星转瞬即逝,犹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他所欢……亦如此啊。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所欢苦笑着闭上双眼,待侍女将沐浴的木盆和热水全部 准备好,便惨白着一张脸,一步一摇地挪了过去。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自我安慰道,父王别宫的卧房看起来和王府一样富丽堂皇,连脚下踩着的雪白毛毯,触感都与王府一模一样。

赫连与寒像是怕所欢适应不了,可以说是将王府原样搬了过来。

这多少说明,他在父王的心里,有一定的分量了,不是吗?所欢慢吞吞地来到屏风后——这十二扇墨玉腾龙屏风可和王府里的不一样。

古来唯有天子可用龙纹,楚王的别宫毫无顾忌地用上了龙的图案,可以说,某人篡权夺位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所欢脱了外袍,在雕花黄梨木铜镜前驻足。

热腾腾的水汽将他的脸颊蒸得发烫,使他看起来,非常……好——若是没有一副淫骨的话。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所欢永远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伸手,触碰到冰冷的铜镜,又瑟缩地收回了苍白的指尖。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谁看了都说不出半个丑字的面皮,眼睛犹如幼鹿眸子,黑得不是很纯粹,透着湿漉漉的水意。

楚楚可怜。

谁看见他,不会心生怜惜呢?所欢自嘲地勾起唇角。

镜中人的神情立时变了。

他不再惹人怜爱,眉心的青莲纹路随着微皱的眉,缓缓合起花瓣。

讥讽、不甘、卑劣……不怪王府里的婆子说他是狐媚子,所欢有的时候看见自己映在镜中的面容,也会好奇,他是如何一步又一步走到今天,走到毫不犹豫地拿容貌和身体为筹码,面不改色地谋划的地步的。

得感谢谁呢?得感谢他的好师父谢璧啊。

所欢轻笑出声——镜子里的人神情扭曲了,泛着血丝的眼睛衬得眉心的莲花也燃起了摇曳的火光,妖气横生。

都退下吧。

所欢凝神片刻,干脆地收回了放在镜子上的目光。

没有人违抗他的命令,很快,所欢就听见了侍女们离去的脚步声。

所欢将里衣彻底扯开,如同丢弃一副肮脏的皮囊,满脸厌弃地跨进了木盆。

微烫的水瞬间将所欢吞没,他雪白的皮肤浮起诱人的粉红。

由于那些无穷无尽的药丸,他在逐渐成为药人的过程中,身体也发生了改变。

即便不愿意,药人也会做出全天下的男子想要淫物做出的反应。

可再多的药也变不出一颗充满情爱的心。

眼泪忽地从所欢的眼眶里溢出来。

他呆呆地伸手,触碰着这些冰冷的液体,瑟缩得一如方才触碰到铜镜。

泪水其实没有铜镜冰冷,却让他更加恐慌。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泪是为什么而流。

所欢颤抖着抬起手臂,用湿淋淋的手接住了止不住的泪。

他不是没想过,若是没有生在青楼,自己会是在哪里。

或许,是普通的人家,或许,是王公贵族家,但总归,他不会再是药人了。

……就算没有这张脸,他也愿意。

可这辈子,已经改变不了了。

所欢从出生起,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留在青楼,做最低贱的妓子;或是成为药人,为自己的未来搏上一搏。

如此说来,所欢已经足够幸运了。

他将盛满泪水的手掌放进水里,感受着寒意逐渐被驱散,眼神也渐渐迷茫。

他遇见了赫连与寒,一个有不臣之心的楚王。

日后,就算赫连与寒要娶无数妃子,他也是不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他可是楚王从儿子手里抢来的人啊。

所欢猛地沉入浴盆,墨色的长发如浮萍般缓慢地散开来。

他闭着眼睛,听着如雷的心跳声,也听见了心里的声音。

——就这样了吗?他听见那个声音问。

——就这样了吗?只能是一个……一个有些特殊的、从亲生儿子手里抢来的玩物?就这样了吗?所欢漫无目的地想着,胸腔里传来缺氧的刺痛,还是没有浮出水面。

他在疼痛与麻木中,惊悚地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咳咳……咳咳!哗啦。

所欢狼狈地破水而出,他趴在木盆边,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

不可能!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奔涌而出。

他怎么能……怎么能奢望……世子妃?所欢的咳嗽声惊动了候在卧房外的侍从,赵泉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进来:世子妃,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无事。

所欢沙哑的嗓音隔着水汽,模糊地飘进了赵泉的耳朵。

赵泉面色微红,犹豫道:若是有什么吩咐——无事!这一回,所欢的语气无疑带上了抗拒。

赵泉面上血色尽退,讪讪地退下。

无事……靠在浴盆边的所欢举起了沾着水珠的玉瓶,扶额低笑,我能有什么事呢?他所有的事,都是自找的。

所欢闭上双眼,浑身战栗地将玉瓶的口对准了掌心——他明明在颤抖,手却很稳,因为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圆润的药丸很快出现在所欢的掌心里。

能改变他一生的药丸还是那么平平无奇,连丸身上的金色纹路都没什么特殊之处。

但所欢知道,他只要将这最后一枚药丸推进蜜穴,承受住药物最后的侵蚀,就会彻底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他会变成淫物,也会彻底地成为赫连与寒的人。

念及此,所欢的抗拒莫名地减弱了许多。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药丸,将其举在眼前看了片刻,确认无误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再不犹豫,分开浸在水下的双腿,将头仰在木盆边,然后将药丸抵在了穴口。

含苞待放的花轻颤着打开一条缝,像是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激动地吐露着芬芳。

嗯……所欢清澈的眼睛泛起涟漪,深吸一口气,在狠下心,准备将药丸塞进去的刹那,耳畔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身体比大脑做出了更快的反应。

所欢伴随着水声从木盆里坐起,将药丸胡乱塞回玉瓶,继而拽过了侍女备好的更换衣袍,披在了满是水珠的肩头。

谁?!所欢厉声质问。

在屏风后跪下的秦毅满嘴苦涩:世子妃,是……是属下。

熟悉的声音让所欢卸去了浑身的力气。

他没有那么防备秦毅,一来,这是楚王身边替他看身子的医师;二来……秦毅曾是宫城里的内侍监。

是你啊。

所欢懒洋洋地从木盆里起身。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水浸湿的地毯,也顺势瞧了瞧身上的衣袍。

雪白的绸缎如云朵般松软,上面没有什么繁杂的花纹,但是衣摆很长,就算是所欢拎起了衣摆,身后依旧拖着长长的一截。

他站在铜镜前挑眉,觉得这衣衫迎合了楚王的喜好。

什么事?所欢系腰带的时候,随口问,是父王——贺大人也在围场。

秦毅说,殿下的意思是,您想见就见,不想见……就罢了。

所欢闻言,柳眉猛地挑起,也不再去思考如何系腰带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弱不禁风,而是狐疑地追问:那到底是见还是不见?秦毅重复了一遍:您想见就见。

什么——不等所欢再问,别院中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回,所欢没有再质问。

他直接拽着衣摆,赤着脚,一边唤着父王,一边扑进了来人的怀抱。

浑身沾着风雪的赫连与寒眼神微闪,揽住所欢的细腰,到嘴的话在触碰到他滴水的长发时,咽了回去。

怎么回事?所欢抬起头,看着赫连与寒发了会儿愣,继而反应过来,父王在问自己的头发,连忙道:儿臣在沐浴呢。

……听到父王来了,实在等不及……他半真半假的说辞总能取悦到楚王,这次也不例外。

赫连与寒拉着所欢的手,带着他回到床榻上,亲手拿了下人递来的帕子,替他擦头发。

所欢美滋滋地靠在赫连与寒的怀里,把玩着腰间的衣带,白嫩的脚在衣摆下乱晃,到底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父王,贺太傅也来了围场?嗯。

赫连与寒的手指从他冰冷的发丝间穿过,心不在焉地颔首,太后新丧,郑氏一族成日讨要说法,其他臣子则催着我那好皇兄早日册立新后……贺清风是太傅,身份特殊,要是再不出盛京城避风头,就要被臣子们逼着表态了。

所欢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

他不在乎郑太后的真正死因,也不在乎贺清风站在哪一边,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撩起了眼皮,惊疑不定地盯着父王棱角分明的侧脸:那父王为何要告诉儿臣,还让儿臣自己决定见不见他?他只是个用来冲喜的世子妃,身份并不尊贵,赫连与寒不仅没必要让他去见人,甚至没有必要让外人知晓,别院里还有一个世子妃的存在。

赫连与寒拨弄所欢发梢的手稍顿,垂下眼帘,打量着伏在自己腿上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以后见的机会多。

你今日不想见,也就罢了。

所欢有些糊涂了,但他明智地选择了不问。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全然只剩纯真,仿佛将贺太傅全然抛在了脑后:父王,你说圣上会不会册立新后呀?所欢觉得头发已经擦得差不多了,便翻了个身,跨坐在赫连与寒的腰间,狡黠地眨着眼睛:如果要册立新后,父王觉得,圣上会册立谁?赫连与寒扶住他的腰,感受着隔着衣料传递出来的温热,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双腿之间:不会。

不会?嗯。

赫连与寒不等所欢追问就将人翻身压在了身下,大手急不可耐地探进水汽氤氲的绸缎,贴在微凉的皮肤上。

所欢很明显地打了个寒战:父王……冷?赫连与寒了然地扯开衣衫,将他按在怀里。

滚烫的怀抱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所欢的紧张,他舒舒服服地环住赫连与寒的脖颈,黏糊糊地唤了声父王,然后状似无意道:父王日后娶的王妃,会是什么样的人?楚王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犹如冬日最冰冷的风,即便所欢置身赫连与寒的怀抱,依旧如坠冰窟。

你觉得呢?等到回答的所欢,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以至于没能很好地掩藏住脸上的狰狞的神情。

他觉得?他觉得什么?他压根不敢想父王会娶王妃……也不愿想!只要不想,父王的身边就只有他,不是吗?即便所欢知道,这样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很久,但只要父王不成婚,他依旧可以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