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2025-04-03 08:00:49

所欢没让瑞雪进长安院。

他一个人走了进去,就如当初穿着嫁衣跟在婆子后面,脚步踉跄,摇摇晃晃。

卧房中亦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少了和他相关的物件。

房中的婆子见他来了,默不作声地退到屋外,唯有崔妈妈走过来行礼:世子妃。

世子怎么样了?所欢看着床榻上毫无声息的人影,不自在地抿紧了唇。

崔妈妈的眼神几经变化,还是说了实话:昨日,世子不知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非要去找您。

……可那是王爷的院子,粗使婆子们只将世子送到院门前,就再进不去了。

……等世子被送回来时候,已经……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高烧不退,满口胡话。

是谁送他回来的?所欢眉心的莲花纹路拧在一起,愁眉不展,你可看清了那些人的长相?不曾,但想来是王爷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幽幽叹息。

其实这个问题不问崔妈妈,所欢也知道答案。

只是,他还是想确认一下,父王是否已经知道赫连青曾经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世子说了什么胡话?崔妈妈的眼神再次复杂起来,她见卧房中的确没有旁人,舔了舔干涩的唇,硬着头皮回答:都是那些下人们嘴碎,说世子妃您……您同王爷……所欢的睫毛轻轻一颤,如同蝶翼随风扇动。

原来是赫连青窥得真相后,羞愤交加,哪怕晕厥过去,都不忘诅咒他与父王悖德的关系呢。

既如此,屋里照顾他的人都得盯紧了。

所欢按了按额角,你也下去吧,世子这里有我就够了。

崔妈妈规矩地应了一声,留下给世子熬好的药,匆匆退出了卧房。

所欢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暗自摇头,继而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端起热滚滚的汤药,来到了卧榻边。

赫连青果然如崔妈妈所说,躺在床榻上昏睡。

所欢端着汤药的手很稳,即便指尖已经被烫得泛起了火一样的红,依旧一动不动。

须臾,他忽地起身:世子既已经醒了,何须再装呢?躺在床榻上的赫连青猛然睁开了双眼。

二人相对无言。

须臾,所欢将汤药放在了一旁。

世子还是先喝药吧。

你与父王——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暖炉里爆起了火星。

整个王府,也只有孱弱的赫连青与所欢一样,到了春日里,还在用炭火。

所欢的眼底闪着两点暖融融的光。

世子看见了,有什么想问的吗?赫连青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沙哑的苦笑:你知道我看见了……你知道我看见了?!那笑声里尽是苍凉与不甘。

他笑完,悲愤地喷出了一口带着血沫的药汁。

所欢见状,眼底毫无波澜,施施然将帕子递了过去。

赫连青的瞳孔狠狠一缩。

近在咫尺的手,白净纤细,如同上好的白瓷,没有丝毫的瑕疵,唯独半掩在袖中的皓腕上,星星点点全是消退了大半的红印。

是指印,甚至还有牙印。

就像是猛兽圈地,留下的痕迹刺目又惹眼。

赫连青喉咙一甜,又喷出了一口血。

断断续续的香艳画面反复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有清晰的印着十道红痕的雪臀,绵绵臀肉在指缝间轻颤,也有被玩弄得高翘的乳珠,上面挂着晶莹的汗液。

赫连青心如刀绞。

他的世子妃,爬上了他父王的床榻,厮混得人尽皆知!他又算什么呢?一个名义上的嫡子,一个所有人眼里的废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说啊,是从什么开始的?!所欢将手收进袖中,沉吟片刻,坦然道:我不记得了。

……但,他垂下眼帘,注视着崩溃的世子,温声细语,从我第一次见到父王,我就动了心思。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赫连青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或者说,在他看来,所欢之所以出现在父王的床榻上,必然是受了胁迫,他还从未想过,所欢居然是主动的。

我……我是楚王府的世子。

为什么要找……咳咳,为什么要去找父王?!我……我可以给你——你什么也给不了我。

所欢冷下了脸,残忍地打断了赫连青的话,世子,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或者说,他想要的,赫连青都给不了。

你想要……想要……我想要什么,世子都不知道吗?所欢一哂,我想要……谁也不能忽视的地位,也想要世人都仰视的身份。

赫连青恶狠狠地望着他:世子妃的身份,还不够吗?!所欢嗤笑一声,反问:世子觉得呢?……世子妃?世子妃……你这个世子,当得又有几分世子的样子?他的话直白得叫赫连青目眦尽裂: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没错。

所欢残忍又狠心地承认,世子,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样看待你的。

可为何是父王!瘫在床榻上的赫连青骤然爆发,清瘦的脖颈暴出一根又一根狰狞的青筋,为何是父王……怎么能是父王?!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所欢垂眸,高傲地说着令人不齿之词,我所欢,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赫连青的喘息随着他的话逐渐加重,想要抬起手臂,重重地扇他一个巴掌。

奈何久病之人没有力气,他努力了半晌,只滑稽地倒回了凌乱的床榻。

所欢失笑。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赫连青,眼里明明白白写满了蔑视——看啊,你就是个废物。

即便我爬的不是你父王的榻,也永远不会是你的。

所欢不等赫连青的嘴里冒出更多的质问,转身作势要离去。

却不料,赫连青居然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楚王府世子的指甲在掌心里抠出一道血痕,再一次唤他的名字:所欢,你……你是不是知道……电光石火间,赫连青的眼神忽然变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何会一直瘫痪在床榻上?!背对着赫连青的所欢,脸上涌现出浓浓的惊慌。

你进王府,是……是故意的……赫连青越说,越是激动,连病体都不顾了,双手撑着身子,艰难地往床榻边挪,你……你居心不良,你……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你……你……你到底是谁?!世子!所欢的嗓音同样颤抖。

他是谢璧送入王府的一枚棋子,是能让赫连青站起来的解药。

世子多虑了,我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道士……所欢强自镇定,当初,也是老太妃点了头,才将我迎入府的。

他顿了顿,拼尽全力掩饰语气里的战栗:世子难道不记得了吗?我们合过八字,你现下活着,是……是因为我这个冲喜的世子妃!不……所欢,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知道让我好起来的解药……咳咳,解药在哪里?!所欢的胸腔剧烈起伏:世子,妾不知!赫连青不信,整张脸扭曲得近乎狰狞:你怎么会不知……你肯定知道!所欢,你是我赫连青的世子妃,你怎么能够为了父王,谋杀亲夫?!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世子,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所欢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提高了嗓音,还请您不要胡思乱想!多虑多思……伤神!赫连青哪里肯他走?他瘦骨嶙峋的胳膊探出了被角:你给我——世子下次见我,或许要唤一声母妃。

所欢生怕被拦下,急急走到了卧房门前,迈过门槛时,脚步微顿,世子,不日,我或许就是你父王迎娶的王妃了。

这话当然当不得真,可的的确确是所欢心里的奢望。

只是此时此刻,他说出来,全然是为了断去赫连青的猜忌。

赫连青果然大受打击,忘了追究他身份之事,瘫软在床榻上,差点背过气去。

他阴郁地盯着所欢的倩影,不甘心又恶毒地吼道:想想我……想想你日后的孩子!所欢,不……母妃!哈哈,你想要自己的孩子也如我一般,终生瘫痪在榻,做个永不见生意的废物吗?!哈哈哈,你心里清楚,我是不是真的瘫子……母妃,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瘫子?!所欢骤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