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朝臣们依旧在进言,所欢却莫名地放下了心。
若是贺太傅想与楚王府作对,他或许还会紧张,可色令智昏的皇上……他只觉得可笑。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武将起身,喷着唾沫与文官们据理力争。
好好的宫宴转瞬乌烟瘴气,所欢撩起眼皮想去看皇后的神情,却连皇后的身影都没瞧见,喊来瑞雪一问,才知道皇后娘娘早在舞女被呵退的时候,就气得回坤宁宫了。
皇后娘娘气的不是有不长眼的文官在宫宴上弹劾父王,所欢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水,眼睛里重新会聚起了光,她呀,气的是陛下瞒着她,要在她主持的宫宴上对父王出手呢。
新后册立不过短短数日,尚未在后宫站稳脚跟,此番亲蚕礼,本该是收拢人心和树立威望的大好机会,却因为帝王私欲,功亏一篑,换了谁,心里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是本就贵为二品大员嫡女的新后呢?不过新后心气不顺,所欢心情就好。
他乐呵呵地吃着刚才没吃完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殿内的官员们争吵。
其实说来说去,就那么一件事。
只是赫连与寒在军中威望颇高,即便满朝文官人人弹劾,皇帝也不能忽视武官的抗议,将他手中的兵权随意剥去。
于是乎,吵到最后,还是落得个不明不白的结果——玄甲军依旧归赫连与寒统领,漠北的使者也照样接待。
回府的马车上,所欢忍笑调侃:父王,你说他们是不是白费力气呀?宫宴结束后,皇城外乱哄哄全是人,他也就不拘着了,打着为后面亲贵亲眷让路的旗号,暗搓搓地上了赫连与寒的马车。
赫连与寒低低地嗯了一声,抬手撩起了所欢面上的薄纱。
所欢忘了自己的口脂花了,有些依恋地依偎过去,跟只花猫似的,一边嫌弃着靠近的手,一边主动抬起了下巴,露出了纤细的脖颈。
赫连与寒的目光短暂地在他的嘴角逗留片刻,眼底滑过浅浅的笑意。
所欢向来注重容貌,从妆面到衣袍首饰,每每出现在外人面前,都一定是精心准备过的。
这还是赫连与寒头一次见他狼狈的模样。
美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娇憨,惹人怜爱极了。
赫连与寒不再逗弄所欢,直接俯身将灼热的吻印在他的脸颊上,继而缱绻地往晕开的口脂贴去。
所欢小小地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父王的吻,而是因为父王的温柔。
倒不是说赫连与寒不温柔,只是他们之间,向来热烈,甚少有如此温情脉脉的接触。
所欢不禁有些迷醉,直到他瞥见赫连与寒的嘴上沾了些可疑的红,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后涂的口脂没涂匀,全晕在嘴角。
这下好了,被父王看了个彻底。
父王!所欢又羞又急,掏出帕子慌乱地擦嘴。
赫连与寒忍笑把他搂回怀里,将轻柔的吻印在了他的后颈上。
所欢动作微顿,委屈道:父王是在笑话儿臣吗?为父为何要笑话你?儿臣的口脂都花了!花了也好看。
花了怎么会好看呢?所欢语气急急地反驳,很是不信赫连与寒的话,儿臣离开偏殿的时候,匆匆看了一眼铜镜,跟偷吃了鸡的狐狸似的……儿臣本想着反正有面纱遮挡,待无人的时候再擦了便好,如今……如今……如今却因为关心则乱,一时竟被父王看了去,当真是失策。
赫连与寒舔了舔唇角,尝到一丝甜味,想来是所欢唇角的口脂,便又去吻他。
所欢气鼓鼓地躲,当然,最后还是没躲过,被父王亲软了身子,气喘吁吁地瘫软在马车内,水盈盈的眸子犹如两颗剔透的琉璃,泛着粼粼波光。
不娶,赫连与寒的心早就软成了春水,见他委屈得要落泪,忍不住叹了口气,为父不娶旁人。
所欢心里微甜,嘴上得理不饶人:父王不娶皇后娘娘家的二小姐,说不准还会娶旁人家的小姐呢。
谁都不娶。
赫连与寒含住他湿软的唇,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所欢在黏稠的亲吻里泄了气,伸手环住父王的脖颈,贪婪地汲取着暖意。
片刻,他再次软绵绵地软倒在了马车内,唇角晕开的口脂连带着双唇上的口脂都不见了踪影。
父王,儿臣想要招财,所欢心情好了,语调变回了惯常的软,带着点笑意的尾音钩子般在赫连与寒的耳边徘徊,儿臣要狸奴!赫连与寒再宠着他,也不会想到入宫要带狸奴,此刻哪里能变出一只猫儿来?可没有猫儿,所欢就黏糊糊地闹脾气,嘴里一会儿蹦一句父王和以前不一样了,一会儿冒一句儿臣以后在王府中,就和招财最亲近。
与其说虎崽子像猫,不如说现在的所欢像猫。
赫连与寒见状,随手把他搂在怀中,抱猫般抱起,先慢条斯理地吻那吻了千百遍的唇,再轻啄他白皙的面颊。
所欢自然而然地息了声,乖乖地蜷缩在赫连与寒的怀里,瞧模样,不知有多乖巧,活脱脱是只被顺了毛的猫。
待真的回到府前,已是华灯初上。
王府的小厮们拎着灯,恭敬地候在府前。
所欢扶着父王的手下了马车。
他往常还会为了避嫌,刻意做出疏远的模样,今日入了宫,听了几句入不得耳的话,忽地没了装模作样的心思,加之府中下人对他与楚王的关系心知肚明,便壮了胆子,一进府门就停下脚步,细声细气地喊累。
父王在马车上欺负儿臣,儿臣都没力气走路了。
赫连与寒顺势弯腰,将所欢打横抱起,稳稳地向前走去。
所欢的心在被父王抱起的刹那,怦怦直跳。
不过很快,他内心的悸动随着赫连与寒的脚步声停下,逐渐透出几分紧张来。
父王,儿臣说笑呢,您快放儿臣下来吧。
所欢挣扎着直起腰,试图摆脱禁锢在腰间的大手。
但赫连与寒只是故意松了力道,他就吓得主动贴了回来:父王,儿臣会掉下去的!不会,赫连与寒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无边温柔的夜色给古井不波的语调染上了一层暖意,为父不会让你掉下去。
受了惊吓的所欢不信,愣是大惊小怪地嚷嚷了一路,后来看见赵泉抱来的虎崽子,才忘记闹脾气,趴在床榻上,好生和招财玩闹起来。
而一墙之隔的院落里,赫连青正被小厮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往长安院走。
他面色青灰,神色衰败,细看,眉心还萦绕着不祥的死气。
你们是不是都在笑话我?!赫连青色厉内荏地质问身侧的侍从,你们笑我管不住自己的世子妃,让他爬了父王的床榻……你们笑我不中用,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侍从和小厮随着赫连青的话,稀里哗啦跪下去大半,剩下的见大家都跪了,也顺势跪了下去。
赫连青气得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晃晃。
他眼前不断浮现出所欢在父王怀中巧笑嫣兮的模样。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赫连青忙不迭地从袖中掏出帕子,死死捂住了嘴。
他呕出几口浑浊的血,目眦尽裂:待我好了,你们……你们谁也不能……咳咳咳!赫连青的威胁卡在了喉咙里。
他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在小厮们的搀扶下,艰难地回到了长安院。
不够了。
赫连青的眼里只剩下沾血的帕子。
他贪婪地盯着那条帕子——只有他知道,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手帕。
那是用所欢的里衣裁出来的帕子。
干了……脏了……赫连青兀自低语,还要……所欢,我……我还要……他不自觉地收拢五指,将那块帕子死死地攥在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