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并不确定,醇王是否把他的真实想法,都说给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听了。
当醇王说他打算将神机营做特别的调动和布置,以防不测时,真正把恭王给吓到了。
恭王不能确定,这到底仅仅是醇王单纯的好事?还是真的别有所图?甚至……蓄怀异志?果真如其所言,他是真心以为皇上病重,人心浮动,这个时候,比较容易出乱子,因此要多做一点儿防备,神机营呢,是规模最大的一支天子禁军,应该有所措置,那么,他应该去找关卓凡,为什么要来找自己?醇王虽然头脑简单,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亲王衔的郡王都封了,神机营也管了这么些年,难道真的不晓得,不请旨便擅自调动、部署神机营,意味着什么?但是,亦如其所言,难道我还能够造反不成?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啊——呃,老七还真不像是这种人。
那是为了什么?草灰蛇线,不能无因。
好好回想一下,好好回想一下。
芙蓉榭之会的时候,醇王石破天惊,在恭王看来,他虽然冒失激进,操之过切,理路不清,但情绪总还是正常的。
接下来……嗯,是小皇帝天花之喜的第一十九天,亲贵重臣齐聚乾清宫内奏事处看脉案,醇王的情绪,就有点儿不正常了,当众高声说道:国家将有大变,你我身为国戚,与国同体,岂能一默无言?乾清宫可是天子正衙,不是哪一家的后花园。
再接下来……就是闹殿了。
听说和东边儿吵得很厉害,都把东边儿给气哭了。
是不是,他闹殿之后,生出了些什么新的古怪的想法?譬如,他会不会真的认为,如果小皇帝驾崩,上头无意议立嗣皇帝?不立嗣皇帝,这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上头就算想着抓权不放,也不会出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根本行不通的手段。
事实上,立一个幼君,垂帘听政的还是垂帘听政,恭代缮折的还是恭代缮折,对上位者的权力,一点儿影响也没有。
不过,醇王确实有产生这种误会的可能,他的脑筋不大清爽,东边儿又是个笨口拙舌的,两下里说扭了,生出类似的误会,也不稀奇。
嗯,他不是说,‘嗣皇帝’的事儿,‘上头’推来推去,我觉得怪怪的,又说,这个事儿,终究是避不开的,云云,这不就是说,他认为,上头有意不立嗣皇帝?于是,他觉得事态严重,就想到了自己手上的神机营,要做些特别的措置,以防不测?既如此,自然就不能请旨,也不能去找关卓凡商量了。
只好来找六哥商量了。
唉,这个脑筋!恭王思来想去,觉得以上情形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情形的可能性。
但是,不论醇王的动机是什么,恭王都必须彻底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不仅荒唐,而且,太,危,险了!不论醇王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摆在台面上的说法又是什么,他都不可能通过对神机营做特别的调动和部署,达到这个目的,因为,神机营根本就——没,有,用!醇王大约是这个世上,对神机营最具信心的一个人。
他这个神机营的主事人,根本不晓得神机营的真实斤两是多少,也根本不晓得别人眼里的神机营是什么一副鸟样子。
他还以为,他管领的这三万多人,是大清国最精锐、最犀利的一支军队;在京畿地区,更是一支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力量。
还以为,非常之时,进退之间,他的神机营,足以左右大局!同时,他也深信,因为他一向对部下结以恩义,因此,有事之时,部下必效死力,就是说,部下只会听他的命令,不会看上头的眼色、受机枢的约束——他在心底,是把神机营当做自己的私军了!因此,他才会冒出特别的措置这种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