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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哭!可劲儿哭!

2025-04-03 08:01:14

一众亲贵重臣,庄王打头,恭王次之,由月华门鱼贯出了乾清宫,沿西一长街北行,左转入咸和右门,再出纯佑门,又入嘉祉门,终于到了太极殿—长春宫的大门口。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不少人还没进大门,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像药香,又像梵香,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

这不是错觉,目下的太极殿,除了必不可少的药香,几乎可以用烟火缭绕来形容:许多地方都点了香,有求神拜佛的梵香,也有去除异味用的檀香——异味来自于小皇帝身上的溃烂,不点几支香,那味道简直就没有法子闻。

另外,各种香火,多少也有驱虫、杀菌、消毒的作用,现在天时炎热,为防外毒侵体,多点几支香,也是有实际的必要的。

亲贵重臣进了太极殿,在院子里,分成五排,一一跪好。

前两排是亲贵和御前,第一排是奕字辈的近支亲贵以及同辈的远支亲贵,包括关卓凡;第二排是载字辈的近支亲贵以及同辈的远支亲贵。

当然,御前大臣统统都是亲贵。

第三排人数最少,是关卓凡之外的四位军机大臣。

第四、第五排是内务府大臣和弘德殿的师傅、上书房和南书房的翰林,人数较多,亦不必仔细排序,随便跪,排名不分先后。

外臣入内廷,只到乾清宫、养心殿,极少有机会进入东、西六宫,这个地方,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进来,想来,这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进来的机会了,不少人有心东张西望,可这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地方?只好强忍好奇心,规规矩矩,俯身垂首。

鼻端氤氲着古怪的混合型香气,耳中听着几只昏鸦在高墙之上嘎嘎怪叫,许多人都有不甚真实之感,都生出了这样的感慨:今夕何夕?跪好没多久,不过半刻钟的光景,王守正踉跄而出,带着哭声喊道:牙关、牙关已经……撬不开了!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关卓凡抬起头来,大声说道:请恭亲王、醇郡王、钟郡王、孚郡王四位懿亲,入殿内问安!恭、醇、钟、孚,是小皇帝的四位亲叔叔,如此安排,和叩喜那天仿佛,不过,叩喜那天,因为孚王尚未成年,并未宣召进宫,今天就不同了。

本来,今天跪在太极殿院子里的人,都是有资格入殿内问安的——谁都知道,问安只是一个说头,事到如今,哪来的安可问?入殿内问安,其实是为了确定小皇帝的生死,并有见最后一面的意思在里面——今儿把大伙儿叫到这儿来跪着,不就是为了亲承末命——见皇上最后一面吗?人数虽多,但就算不顾仪制,一拥而入,也不必担心像叩喜那天,打搅小皇帝的休息神马的——若真能打搅的到,那才是老天开眼、佛祖开恩呢!可是,关卓凡根本不想叫所有人都看见小皇帝此刻的御容,他自己更加不想看见,因此,第一时间,故技重施——就拿恭、醇、钟、孚四王做俺们的代表好了。

他的声音中,有着无可置疑的威严,恭王是不暇细想,醇王则早就跃跃欲试了,两兄弟几乎同时说了声好,站起身来,拾阶而上,随王守正进入殿内,钟王、孚王,自然赶紧跟上。

不到半盏茶的光景,突然,太极殿内,传出一声尖厉的长嚎,然后就像被什么坚硬的物事撞了一下,倏然而息,大伙儿都是心头猛地一颤——不过,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过了片刻,恭、醇、钟、孚四王走出殿外,个个神色惨然,年纪最小的孚王,更是浑身微微发抖。

恭王面色惨白,颤声说道:皇上……龙驭上宾了!话音刚落,阶下便哭声大作。

皇帝驾崩,叫做天崩地坼,做臣子的,要当做如丧考妣,讲究的是辟踊嚎啕——所谓辟踊,拊心为辟,跳跃为踊,就是说,捶胸顿足,嗓门儿有多高、扯多高,完全不要顾忌自己持志养气的道行、雍容恬然的形象,也不必担心触犯仪制神马的,因为,可着劲儿、撒着欢儿的哭,就是此刻的仪制!就算您在地上打滚儿,也是可以滴——总之,怎么惊天动地怎么来,怎么惊世骇俗怎么来,这才能显示出您的忠爱之性!这可就苦了关卓凡,他演技再好,此时此刻,也是一滴眼泪挤不出来。

本来,封建时代,在长期的君为臣纲的熏染下,臣子对皇帝的感情,几乎可以算是与生俱来的,此时此刻,飚几滴眼泪,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问题是,第一,关卓凡不是封建时代成长起来的人,第二,眼下的天崩地坼,其始作俑者,正是关卓凡本人,凶手终于得逞的时候,叫他对着被害者的尸体,辟踊嚎啕,确实是不大容易的。

鳄鱼的眼泪,嘿嘿,也不是说有就有、说来就来的。

幸好,有类似的苦恼的,不止关卓凡一个人。

嚎啕大哭,要哭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程度,演技固然重要,但多少也是需要一点儿感情打底儿的,跪在院子里的这班人,其中的大多数,对小皇帝,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

小皇帝没有亲政,和大多数的亲贵重臣不发生直接的联系,亲贵重臣所受的恩典,都不是从小皇帝那儿来的,感激君恩之心容易激不起来。

再者说了,小皇帝的风评,朝野士林,实在不能算好,亲贵重臣们也实在没法子照着圣明天子的路子,去想象天崩地坼的惨况,进而刺激自己的泪腺。

这个情形,和文宗驾崩的时候,很不一样。

肃顺虽然神憎鬼厌,但是,大伙儿都有这么一个看法,文宗本性宽厚,御下以恩,彼时的苛政,都是受了肃顺的蒙蔽挑唆,不大怪得文宗本人的,因此,感激文宗的君恩的,还是大有人在,文宗龙驭上宾的时候,热河行宫内外,一片哀嚎,许多人的眼泪,可以说是发自至诚。

此刻的太极殿的院子里,虽然哀声大作,但是,若有人认真听、认真看,便会发现,不少人其实是在干嚎——包括咱们的轩亲王。

大伙儿哭的心不在焉,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文宗驾崩的时候,储位早定,如今,大行皇帝是走了,嗣皇帝在哪里,可还不知道呢!大事既出,就不算大事了,真正的大事,是议立嗣皇帝!自古以来,拥立之功,都是为人臣者的第一件大功,比什么开疆拓土、保境安民都要大,是长保富贵的不二法门;但同时,如果下错注了,也是最糟糕的,比什么败军失地、贪污受贿,都要糟糕,因此,一步都走错不得的!大行皇帝既然走了,心思就要放在议立嗣皇帝上面了。

因此,不能够专心致志,辟踊嚎啕,也就不足为奇了。

还有一件事情,也叫大伙儿心神不安:大行皇帝已经去了,生母——圣母皇太后却还不晓得,这种情形,莫说本朝未曾有过,考诸二十四史,也没有听说过吧?而且,这位生母,还有垂帘听政之责,掌握着大清帝国的最高权力。

许多人心里都隐隐感觉,在这上头,只怕要出点什么事儿——而且,不出事则罢,一出事儿,就是大事儿!还有,大行皇帝到底因为什么邪毒龙驭上宾的,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这——万一,果然如传闻一般,和上头有所干系,那可就——略一思及,就要打一个寒颤!各怀心思,一边儿干嚎,一边转着念头,叫人瞅着、听着,那种忠爱至性,总有些不大惬人意的。

太极殿的哭声等同报丧,很快,各宫各殿,也相继传出了哭声。

小皇帝的人缘儿,内廷还不如外朝,小太监们,吃过他的苦头的,实在不少,宫女也宁肯敬鬼神而远之,小皇帝崩了,太监、宫女里边儿,竟有人暗地里大不敬,悄悄默祷老天开眼的。

因此,虽然不论男女老少,是个人就不能不嚎两嗓子,但稀稀拉拉,有气无力,较之文宗宾天时的惊天动地,以致热河行宫宿鸟齐飞,在半空中盘旋哀鸣,良久不绝,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开哭的同时,也就开始办理国丧了,动作虽大,倒无需事先准备,这都是有固定的套路的:摘掉大帽子上的红缨子,卸下宫灯,桌椅条案,换上素白的披袱,最后是人,统统换上素服,整个紫禁城,很快就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了。

一忙起来,就更加顾不上哭了。

真正哀哀痛哭到不能自己、甚至有毁伤过甚之虞的,偌大一个紫禁城,只有一个母后皇太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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