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刘宝第说道,假若载澄或是载滢,被立为嗣皇帝,则作为嗣皇帝‘本生父’的恭邸,将会如何啊?说的是关逸轩立女帝的事儿,怎么突然间转到恭王那儿去了?醇王怔了一怔,迟疑的说道:先生的意思是……恭亲王‘退归藩邸’,刘宝第说道,政事是不能再过问的了,可是,其他方面,并不受影响,宗室、朝臣、友朋之间,彼此往来,以及庆吉祭祀、曲礼宴飨,一如平常。
顿了一顿,若出了什么大的状况,譬如,为大行皇帝的天花‘叩喜’,大行皇帝病危,御榻之前,亲承末命,以及议立嗣皇帝,这些事情,不但都少不得他,而且,以其近支宗室之长的身份,排位还得排在前面,甚至……主持其事。
醇王微微皱了皱眉:刘宝第口中的主持其事,指的自然是恭王奉旨和关卓凡共同主持议立嗣皇帝,这是醇王很不爽的一件事——他一直认为,六哥的这个差使,应该落在自己身上才对。
不过,刘宝第只是在陈述事实,恭王近支宗室之长的身份,更加是事实,醇王也不能有什么异议。
刘宝第不晓得醇王微妙的心思,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若载澄或是载滢被立为嗣皇帝,王爷请想一想,恭邸还能够如眼下这般——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
醇王反应过来了:啊,那是不能够了!如果载澄或是载滢,被立为嗣皇帝,则作为嗣皇帝的本生父,恭王一定会被严格要求,同朝政保持绝对的距离。
政治——不论以任何形式——他都是不能再碰一指头的了。
就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也会被加以严格的限制,宗室之外的朝臣,原则上。
都不能再往来了,包括宝鋆、文祥这样的至交。
到时候,虽然名义上,恭王依然拥有行动的自由。
但真实的处境,几乎形同软禁,就算跑到香山碧云寺一类的地方隐居,跟着伺候他的,也不会只有恭王府的护卫。
其中,一定会有上头指派的大内侍卫。
非但如此,就是正常的典礼、祭祀,恭王都无法参与。
别的不说,礼仪就是个麻烦事儿,看着他对着亲生儿子磕头,谁都会觉得别扭——包括他自己。
上头的种种要求和措施,都会光明正大的施行,没有人会提出异议,甚至也不会有人暗自不服。
因为,这是小宗入继大宗,防止皇帝的本生父乱政的标准套路,换了谁都一样——谁叫你儿子做了皇帝呢?这个情况,理论上来说,将终恭王之一生,即便他的皇帝儿子亲政之后,也会如此。
除非,到时候皇帝儿子有意放水,甚至重新启用自己的生父。
差使……不论什么样的差使。
醇王沉吟说道,六哥都是不能再办的了,朝廷的庆典祭礼,也是不能够再参加的了。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大约……呃,连紫禁城都是不好再进的了……顿了一顿,疑惑的看着刘宝第:不过……不过,这跟关逸轩有什么关系呢?看着醇王迷茫的样子,刘宝第心里暗暗苦笑:这位东家的脑袋瓜。
转得还真是慢……腹诽尽管腹诽,面上依旧从容:王爷,儿子做了皇帝,当爹的不但要‘退’,而且要‘隐’,那么,老婆做了皇帝,老公又该如何呢?醇王怔了一怔,随即嘴巴微微张开,同时,眼睛也睁大了。
过了片刻,他猛的一拍大腿:妙,妙,妙!先生高明!先生高明!真正是……真正是……呃,真正是……呃,真正是啥呢?刘宝第矜持的一笑,说道:假若,咱们的折子上了,面争呢,也争过了,‘那边儿’却鬼迷心窍,始终不悟,那么,好罢!‘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请‘那边儿’见一见黄河,撞一撞南墙!微微一顿,到时候,王爷只消把这一条搬了出来,‘上头’和关某人,还能说些什么?那荣安公主,嘿嘿,也只好在她理藩院后胡同的公主府里,乖乖的做她的固伦公主和亲王福晋了!正是!正是!正是!说了三个正是,醇王总算想出来先生真正是啥了:先生真正是……诸葛重生,卧龙再世!说罢,站起身来,走出箑亭,向下面高声喊道:来人啊,将那坛五十年的女儿红刨了出来!回转进亭,含笑说道:晓得先生海量,今儿个,我陪先生一醉方休!**就在醇王和刘宝第一醉方休的时候,翰林院庶吉士鲍湛霖的一份折子,递进了宫里,题目是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
这份折子没有留中,第二天一早,便发了下来。
几位军机大臣,文祥是第一个到达军机处的,因此他是第一个看到这份折子的——当然,不算关卓凡。
黄白折制度之下,折子一式两份,轩亲王下值后,白折子直接送朝内北小街,因此,关卓凡昨天晚上便恭代缮折了。
一看到题目,文祥的脑子里便轻轻的嗡了一下:什么意思?打开折子,屏住呼吸,细细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