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晋——必定就是婉贞了,在世的亲王、郡王,除了奕譞,再没有第二个行七的了。
可是,七福晋只是个日常的称呼,莫说行文,就是较为正式的对唔,不论君臣之间,还是臣下之间,语及叶赫那拉.婉贞,都必定呼之以醇郡王福晋或醇王福晋的,这封电报,怎么会用了这么个古怪的称呼?此时的慈禧,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妹妹的福晋封号之前,已经没有了醇郡王三个字了。
不过,诧异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称呼什么的,不及深究,真正古怪的,是……婉贞怎么会跟了东边儿过天津来?郡王尤不能随便出京,更不要说郡王福晋了!不过,虽没有郡王福晋出京的规矩,太后出巡,却有命妇随侍的规矩,是不是因为这个,叫婉贞跟了过来?这……不对,不对……还是说不通啊……说不通就先搁着——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东边儿过来做什么?!太后出巡……上一次的太后出巡,是自己这个西边儿的差使;东边儿呢,呆在北京没动窝,拿已经过世的倭老夫子的话,就是什么……嗯,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圄?——自己去天津扞牧圄,东边儿留在北京守社稷。
难道,东边儿不甘心,也要凑一回热闹,出一回风头?可是,东边儿……不是这样的人啊!她一向怕出远门儿,也怯于和臣下打交道,人愈多,心里头愈打鼓,上一回,可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要来天津的呀!难道,因为京津线通了车,一路之上,自在轻松了许多,不再望旅途而生畏,于是,被什么人撺掇着,出来……开开眼界?倒也不是全无可能……不对!就算东边儿也要太后出巡,那……怎么也得等到我这个静修默祷的功德圆满、回到北京了,然后她再出京吧?最关键的是,不管是东边儿自个儿静极思动,还是被人怂恿的动了心,她的太后出巡,最终能否成行,决定权并不在她自己手里,而是——在关卓凡手里。
如果关卓凡认为她的太后出巡不合适——至少,眼下这个点儿不合适,他自然能够拿出来一百种办法,或者打消东边儿这个念头,或者阳奉阴违,使之无法成行。
就是说——这一次的太后出巡,关卓凡是赞成的。
这是最古怪、最古怪的地方了——这个事儿,他为什么不事先和自己商量?!不方便?来不及?怎么可能?现在有了电报,音讯转瞬即达,一日之内,彼此来回说多少趟车轱辘话,都没有问题啊!就算没有电报,快马来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呀!如果——如果他拿这个事儿和自己商量,自己会怎么样呢?不用说,必定是反对的。
如是,东边儿的太后出巡,就无法成行了。
这一层,关卓凡必定是心中有数的。
就是说,关卓凡不事先同自己商议,根本就是故意的!待生米煮成熟饭了,才跟自己闲闲的打个招呼,叫自己就算反对,亦无从措手——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赶不及了!也即是说,东边儿此行,关卓凡不但赞成,甚至——这根本就是他的主意!他——想干什么?!目下,我是怎样的一个情形,他不晓得?!目下,官港行宫是怎样的一个情形,他不晓得?!东边儿过来了,我要不要见她?目下,我这个情形,怎么能够见她?!这个事儿,实在是……太古怪了!他古怪,北京那边儿,整个都很古怪!北京那边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且,不会是小事情!出了……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一点儿信儿都不透给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怎么……愈来愈看不懂他了?看不懂他——这,不是今天才生出来的感觉。
……无数念头,此来彼去。
圣母皇太后的脸色,阴晴变幻不定,笑容已经看不见了,楠本稻、玉儿和胡氏,都不敢说话,尤其是胡氏,不由自主,身子俯的愈来愈低了。
李莲英呢?慈禧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
回太后的话,胡氏低眉顺眼的说道,李总管自然是……呃,侍奉母后皇太后的銮驾,和大伙儿一块儿过来的。
并不意外。
可是,这亦等于说,见到关卓凡等人之前,见不到李莲英了——慈禧坚持要李莲英回京,为的就是打探京里的消息,这一来,算盘落空了。
她心中忽然一动:李莲英一回去,他就奉东边儿出巡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会不会,就是李莲英此行,将他和她,逼了出来呢?母后皇太后的行程,怎么安排啊?总不成,一下火轮车,他就‘奉’母后皇太后到行宫这儿来了吧?慈禧的话里,带着一丝讥讽。
微微一顿,嗯,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动作起来,把屋子打扫打扫清爽,腾空了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