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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蔑洋如仇

2025-04-03 08:01:14

‘富浪沙’,许庚身笑道,这名字有趣,想来,越人提及法人,通通谓之‘富人’了。

唐景崧也笑着点了点头:星公说的是!顿了一顿,敛去笑容,其实,嗣德王登基之时,越南的情形,大致还算太平,他自己大约也以为,一定可以舒舒服服的做一个太平天子。

平心而论,如果是在真正的太平时节,这位嗣德王,大约确实能做一个中轨中距的守成之君,可是,如王爷言,目下,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法、越交恶,其来有自,不过,双方最终破脸,却是衅自教案而开。

越南的教案,闹的十分厉害,民教相仇,不可开交,朝廷不是秉公而断,只是一味‘护民’,杀了好些传教士,后来,更一再严令禁教。

法国人终于忍无可忍,拉上西班牙,对越南大打出手。

关卓凡想,这个情形,同原时空咱们的庚子之变,可是有些相像啊。

这场仗,前前后后,打了四年,刚开始的时候,越南人一口气撑着,仗打得还是不错的,可是,法人毕竟船坚炮利,时候长了,越南终于支持不住,一败再败,无以为继,不得已,签了城下之盟,割地赔款——就是《壬戌和约》,法国人称作《西贡条约》的。

花厅之内,十分安静,好几个人,都冒出了这样一的个念头:城下之盟,割地赔款的事情,咱们也是干过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边儿和法国人闹得不可开交,一边儿国内发起了大洪水,民不聊生,盗贼蜂起,按下葫芦浮起瓢,真正叫内外交困了。

这场大洪灾,自北而南——自中国的两广至越南的北圻,席卷甚广。

事实上,越南北圻的许多盗贼,都是从咱们的南边儿跑过去的。

说到这儿,唐景崧对关卓凡说道:王爷,我说句题外的话,私以为,洪杨之乱,同这场大洪灾,多少也是有关系的。

众人心中,皆是一动:有道理!略一细想:中越两国的情形,其实何其之像?都是天灾导致民变,外侮乘内乱而至,最后,都是被迫签了城下之盟。

花厅之内的气氛,开始沉重了。

关卓凡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嗯,你说下去吧。

这场仗打输了,越南的一口气泄了下来,国事就不可问了!别的不说,单说赔款——四百万银元,十年付清。

这个数字,对于咱们,大约不算什么,对于越南,可就是泰山之重了!嗣德王扳起手指头,算来算去,正经财政,十年之内,无论如何,也挤不出这笔钱来,无奈之下,竟然将官位明码标价,这个……筹这个赔付之款了。

文祥的眉毛,微微一挑,卖官鬻爵?不错,正是卖官鬻爵。

关卓凡心里却想:咱们的捐官,不晓得算不算卖官鬻爵呢?本来呢,唐景崧叹了口气,打了败仗,应该痛定思痛,卧薪尝胆,生聚教训,以求异日一雪前耻,可是,就如我方才说的,《壬戌和约》一签,越南上上下下,心气儿就散了!顿了一顿,有得过且过者,有醉生梦死者,有破罐破摔者,就是没有几个知耻后勇、奋发图强的!最紧要的是,打了大败仗,却没有几个人搞得清楚,何以一败涂地、无可收拾?对于洋夷,有畏洋如虎者,有媚洋如父者,有蔑洋如仇者,就是没有几个人,明白、承认,咱们的玩意儿,确实比不过洋人了,得‘师夷长技以制夷’了!‘畏洋如虎’、‘媚洋如父’、‘蔑洋如仇’,郭嵩焘说道,倒真是描摹如画。

筠翁谬赞,唐景崧说道,那嗣德王,就是极典型的‘蔑洋如仇’的一种人了。

顿了一顿,莫说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了,这位嗣德王,干脆既听不得‘洋’,也看不得‘洋’。

阮朝和法国,目下虽然是翻了脸,但彼此有近百年的交情,王宫里边儿,这许多年下来,也攒了许多洋玩意儿,嗣德王吩咐,统统入库,锁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曹毓瑛看了关卓凡一眼,说道:这大约就是王爷说的‘鸵鸟政策’了——把头埋在沙子里,屁股还……一笑打住。

唐景崧怔了一怔,仔细一想,眼睛一亮,点头说道:‘鸵鸟’之喻,恰当不过!目下的越南君臣,还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钱鼎铭开口说道,阮主复国,就是靠了法人之助——法国的朝廷,虽然未践《凡尔赛条约》之约,但是,阮主通过法国的传教士,私下招募了许多法**官,以西法练兵,用洋枪洋炮,这才打败了西山的三阮,不但复国,更进而一统南北,建立了阮朝——是吧?定公渊博,唐景崧说道,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钱鼎铭说的阮主,是后黎朝时候的事情,彼时,黎氏国王长期被阮、郑两大权臣架空,南阮主,北郑主,是个南北对峙的局面。

后来,西山的阮岳、阮惠、阮侣三兄弟揭竿而起,先灭阮主,再灭郑主,最后取黎氏而代之,一统全越。

阮主虽被灭国,但是,遗族坚持抵抗,首领名叫阮福映,是最后一任阮主的堂兄,他竭蹶救亡,百折不挠,前后历经二十余年,终于由弱而强,反过来灭掉了西山朝,报九世之仇,一统全越,建立阮朝。

我就纳闷儿了,钱鼎铭说道,阮氏既然靠‘西法练兵、洋枪洋炮’复国,那么,‘西法练兵、洋枪洋炮’的好处,自然是晓得的,进而也该晓得,西洋的文明器物的好处,怎么,几十年过去了,反倒……呃,这个……倒回去了呢?何止‘倒了回去’?唐景崧摇了摇头,时至今日,越南的军队,还在操练他们的‘象阵’呢!象阵?呃……‘西法练兵、洋枪洋炮’的好处,唐景崧说道,嘉隆王自然是晓得的,可是,传到嗣德王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了,还晓不晓得,就难说了!嘉隆王,即阮福映,他的年号是嘉隆。

顿了一顿,其实,按照潘清简的说法,异日之因,今日之果,早在嘉隆王之时,就已经深种因果了!这个说法,连关卓凡都留意起来了。

曹毓瑛问道:维卿,怎么说呢?嘉隆王虽然和法人结盟,但是,对法国,他其实是深具戒心的。

‘西法练兵、洋枪洋炮’的好处,他自然明白;同时,‘西法练兵、洋枪洋炮’的背后——法人的野心,他也看得清楚,深恐若不设樊篱,则有朝一日,法人反客为主,鸠占鹊巢。

抚今追昔,文祥说道,这位嘉隆王,倒是颇有先见之明呢。

中堂说的不错!唐景崧说道,可是,他的‘樊篱’设的对不对,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