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年龄、身份、地位的旗下贵妇,旗头的式样,是不一样的,这个差异,并不载于《大清会典》,也没有后世的清宫剧演绎的那么夸张,不过,三六九等的潜规则,确实是存在的。
可是,不论怎么个三六九等,都是宫眷、宗女以及官眷的等——宫眷,上至皇太后、皇后,下至答应、姑姑。
宗女,上至固伦公主,下至六品格格。
官眷,上至亲王福晋,下至七品孺人。
扒拉来,扒拉去,没有哪一等,是可以放在皇帝的……呃,这个头上的啊?皇上若梳旗头,不用说,自然得是第一等的——犹在皇太后、皇后之上,哎哟,那个样式,得是如何的富贵繁丽啊?太监、宫女对这个问题投入了极大的热情,私下底替皇帝设计的第一等的旗头的样式,林林总总,有十几种之多。
也有人独持异调,皇上未必就梳旗头……话一出口,还未说完,便被人反问,不梳旗头梳什么?像秀女那样,‘光板儿’?呃,这……答不上来了。
除了旗头,还有花盆底。
俗称花盆底的旗鞋,起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入关之前,没有这样东西。
入关之前,旗人女子,骑射劳作,无异男子,自不能穿什么花盆底——穿了花盆底,只能挺胸凹腹,摇曳生姿,基本上是干不了什么活儿的。
入关之后,旗人女子,始仿佛汉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才慢慢儿的折腾出花盆底的花样来。
第一,穿上花盆底,走起路来,风摇荷摆,赏心悦目。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穿上了花盆底,快走和跑步,就是个高技术的活儿了——即是说,请您走慢儿点儿。
说穿了,花盆底是物化和约束女子的一种手段。
物化也好,约束也罢,太监和宫女里头,自然没什么人有这种超越时代的认识,不过,还是有不人私底下说,皇上不是后妃,穿着花盆底,总感觉有那么点儿……怪怪的。
可是,不穿花盆底,更加奇怪啊。
旗下贵妇的形象,和花盆底是紧密相连的,若不穿花盆底,连她们起坐、走路、行礼的姿势,都有点儿想象不大出来了。
还有,旗装是很长的,裙摆可及脚背,花盆底则有三寸之高,穿上花盆底,裙摆不及地面,如果不穿花盆底,裙摆就可能拖地,走起路来,颇为不便。
关于皇帝的旗头和花盆底,太监里头,甚至有人真金白银的打起了赌。
当然,拿皇帝打赌,这得算是大不敬,如果叫上头晓得了,轻则一顿板子,赶出宫去;重则扔到打性乌拉,慢慢儿的烂掉,一辈子甭想回来关内。
遇到圣母皇太后这样的主儿,当场拖出去打死亦不稀奇。
因此,赌约都是两个人私底下之间的事儿,还得赌咒发誓,守口如瓶,愿赌服输,等等。
无论如何,就要揭盅了。
朝霞烂漫,**、端门、午门,次第洞开。
午门城楼上,钟鼓齐鸣。
銮驾在轩军近卫团礼兵护卫之下,浩浩荡荡,一路通过**、端门、午门,进入了紫禁城。
太和门两侧的昭徳门、贞度门,太和殿两侧的中左门、中右门,以及保和殿两侧的后左门、后右门,都是礓蹉慢道的设计,车辆可以直接通过,因此,銮驾过金水桥之后,并不停驻,而是沿左路继续前行,昭徳门、中左门、后左门,一气穿过了三大殿。
负责銮仪的四百名轩军近卫团礼兵,是一水儿的骑兵,马萧萧,车辚辚,一千六百只铁蹄铮铮,踏在青条石的地面上,声势悸人,即便身在乾清门北的内廷,也能感觉到外朝传来的隐隐的震动。
紫禁城上空,宿鸟惊飞,盘旋不绝。
不入八分辅国公以上亲贵、在京从四品以上官员,早已齐聚天街,等候迎接圣驾。
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人群之中,隐约的骚动起来,有人面色微变,有人木无表情,有人却露出了按耐不住的兴奋的神色。
銮驾通过内左门,进入天街,终于停了下来。
礼兵由东而西列队,八匹雪白的醇驷驾辕的黄金马车,刚刚好停在居天街之中的乾清门前。
阳光照耀之下,白马好像变成了金马,鎏金錾银的黄金马车,更是通体散发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神圣的光芒。
赞礼官朗声唱礼:跪——王公大臣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此时尚在国丧之中,一眼看去,天街之上,白茫茫的一片。
亲自担任扈从大臣、一身戎装毕挺的皇夫,跳下马来,快步走到黄金马车前,拉开了车门。
按规矩,跪迎的王公大臣是不可以抬头的,不过,头和脖子管得住,眼睛却管不住,几乎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瞄向了黄金马车的车门。
只见轩亲王伸出手去,车里头,一只纤纤柔夷伸了出来,搭在了轩亲王的手上。
什么?!轩亲王搀皇上下车?我们没有眼花吗?现场既没有命妇,这个差使,难道不就应该是太监或宫女的吗?倒不是说身份高低,而是——男女授受不亲呀!呃……不对,人家是两口子啊。
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不过,总是大庭广众啊……这么着,呃,合适吗?没等大伙儿想明白,一只小巧的掐金明黄皮靴伸了出来,踩在脚踏之上。
哎哟,皇上穿的是皮靴子,不是花盆底!好,第一盅,揭开了!紧接着,皇帝的臻首,探出了车厢之外。
啊……第二盅也揭开了——皇上没有梳旗头!呃,皇上梳的是……没有人见过这种发型——三千青丝,拢在头顶,绾成一个极大的髻,上面没有簪子、扁方,只有一个……呃,发箍?发箍——是叫这个名字吧?这个白金发箍,雕镂繁复,耀目生辉,阳光之下,闪的人眼睛都花了,上边儿不晓得镶嵌了多少粒大小不一的火油钻?这个发箍的款式嘛……怎么说呢?倒有些像……呃,泰西君主戴的那种王冠?没有人见过这种发型,也没有人见过这种发箍。
皇帝搭着轩亲王的手,走下车来。
大伙儿看清楚了:皇上大氅之内,穿的还是旗装,只是——玉立之时,那对掐金明黄皮靴,还是能够看得见大半。
这就说明,旗装的下摆,必定是裁短了的,不然,裙摆就会盖住脚背。
正常的旗装搭配花盆底,花盆底会刚好好整个露了出来,花盆底的高度,有三寸之多,也即是说,皇帝的旗装的下摆,至少被裁短了三寸。
这——这个时代,衣冠的变化,有着二十一世纪生人难以想象的高度敏感性,普通人尤如此,何况皇帝为天下一人,动止皆系四海之重?更何况,眼前,皇帝衣冠的变化,真正是从头到脚?旗头变成了不晓得该叫什么名字的发髻。
发簪和扁方,变成了从来没见过的发箍。
旗装被裁短了。
花盆底变成了皮靴。
……这些变化,略一深想,似乎都有不得不为之的苦衷,可是——无论如何,是变过了!本来,皇帝的朝服,采用和前任们相同的款式,这个不变,令许多人感到莫名的心安,现在,这份本就很不牢靠的心安,摇摇欲坠了。
事实上,皇帝衣冠上头的变化,比臣下们目下暂且看见的,还要多。
只是因为大氅的遮掩,以及不能抬头仰视御颜,更多微妙却重大的变化,暂时未被发觉。
涨潮了。
潮水初起,没有人能够预计,前浪推后浪,一浪赶一浪,眼前还算平静的大海,最后,能够变成何等样的巨浪滔天?毕竟,大王之风,起于青苹之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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