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仁宫,一进寝殿,银锁就大惊小怪的叫嚷起来,哎哟,今儿个晚上,我是一定睡不着觉的了!婉妃斜了银锁一眼,却没说什么,她晓得,不必自己接口,这个小丫头自个儿就会继续接着往下边儿作的。
果然,银锁一脸的花痴模样,唉!满脑子都是轩王爷,怎么睡的着?就算睡得着,也要做梦!一做梦,一定还是梦到轩王爷!婉妃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点了点她,这个话,如果叫外头的人听见,不定以为你个小蹄子动了多大的春心呢!还不都笑话你——说到这儿,一笑打住了。
笑话我做白日梦,银锁笑嘻嘻的,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吧?婉妃哼了一声,你自个儿晓得就好!那有怎么样啊?银锁说道,也没有哪条大清律,不许人做白日梦,不许人想着做只癞蛤蟆、对着天鹅肉流哈喇子吧?老天!婉妃皱着眉,你到底是什么托生的?女孩子家家的,小小的年纪,面皮就这么厚了?这……可是在宫里!这不是在主子跟前吗?银锁的语气,一半撒赖、一半撒娇,再者说了,还不是主子脾气好,惯的我?嘻嘻!你——婉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我怎么摊上你这么块滚刀肉?主子放心,我晓得厉害分寸,出了景仁宫,我是一个字儿也不会乱说的!婉妃又哼了一声,‘出了景仁宫,一个字儿也不会乱说’?——我看不见得!瞧你今天那个张致的样儿!屁股上好像绑了支窜天猴儿似的!谁晓得你一得意起来,会不会口没遮拦、胡说八道?主子放一百二十个心!银锁说道,我是那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吗?今儿个,我是瞅着轩王爷和皇上好脾气,又和主子有特别、特别的投缘,才……嘻嘻!微微一顿,换个人,譬如‘西边儿’,我大气也不会出一声的!——我什么时候给主子惹过麻烦?投缘二字入耳,婉妃心中一跳。
投缘,他和我,真的吗?她定了定神,什么一百二十个心?对你,我半个心也放不下!顿了顿,脾气再好,皇上也是皇上,不是公主!这一层,你可要记住了!至于轩王爷,你别以为他的脾气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银锁微微愕然,怎么会?之前,大伙儿都这么说啊,今儿个见着了,只有比大伙儿说的更好些啊!脾气好不好,婉妃说道,得看对什么人?又对什么事儿?顿了顿,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不过——沉吟了一下,你倒也没都说错,他就算有脾气,也不会对你这种小丫头片子发,可是,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在他面前,就没个正形了!主子太操心了——大规矩上头,我什么时候错过呀?能不操心吗?婉妃说道,你那张嘴,你那两条腿——也不晓得自己管不管得住?银锁一副赌咒发誓的模样,管得住,管得住!顿了顿,贼笑忒忒的,就是——眼睛管不住!你……唉!就算不小心说错了句话,银锁说道,走错了步路,就像主子您说的,轩亲王那么大的英雄,又怎么会跟我这个小丫头片子为难呢?唉,婉妃皱着眉,我后悔说了刚才那句话,应该狠狠吓一吓你才对!——这不,狐狸尾巴又伸出来了?银锁嘻嘻一笑,没接婉妃的话头,顺着自己方才的话,说了下去:主子,人家都说,轩亲王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大英雄,我看,‘几百年’还不够!轩亲王就像,就像,嗯,赵子龙转世!赵子龙转世?是啊!微微一顿,银锁试探着问道,主子,赵子龙到今儿个……不止几百年了吧?婉妃笑了,你这个譬喻,倒是有趣——不止,一千好几百年了。
银锁双手一拍,就是了!我的意思是……轩王爷是几千年才能出一个的大英雄!好家伙!婉妃说道,这个话,你真该当面对着他说——这一定是他听过的最大的一个马屁了!千穿万穿,银锁得意洋洋的,马屁不穿!我怕你一巴掌拍到马脚上!——撩你一脚!嘻嘻,主子,您这可是骂轩王爷是马了……骐骥盛壮,一日千里,婉妃一哂,怎么是骂人的话呢?啊……骐骥?就是千里马。
啊,千里马!银锁喜道,那还真是好话,我又学了个乖!顿了一顿,所以,这个马屁,很拍得呀!哎,其实也不算是马屁啦,主子,您难道不觉得,轩王爷就跟赵子龙转世似的吗?不觉得!婉妃心里想的是:赵子龙的本事、功绩,又如何能够和他相提并论?怎么会不像呢?银锁一副痴痴的样子,轩王爷是那么的,那么的——俊!犹豫了一下,唉,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也是那个意思——轩王爷本来就生的很俊嘛!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小姑娘缺乏二十一世纪偶像崇拜的那些天花乱坠的形容词,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她的意思,婉妃是听懂了的,嘴上却说:你的意思是你发花痴了——得,说了这么多,想来您也该口渴了,要不要我替您斟杯茶呢?银锁的小脸,难得的红了一红,赶紧说道:是,是,奴婢这就去上茶!刚转过身去,又不甘心的转过头来。
主子,你看,你要做皇上的师傅了——哎呦喂,女人做皇上的师傅哎!跟上书房、南书房的翰林们一个样子了!哪朝、哪代有这样子的事儿?还有,咱们也不用搬去‘老人宫’了——谢天谢地!这些子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事儿,轩王爷说给办就给办了!你说,这……多俊啊!婉妃叹了口气,得,我不敢劳动你小姑奶奶的大驾了——我脑仁儿疼!这口茶,我自个儿去‘上’吧。
别,别,别!主子您坐好!话音未落,小丫头已一溜烟儿的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了,婉妃的心里,却是波潮起伏。
今天御花园偶遇之前,她对关卓凡,有许多的想象,样貌、声音、谈吐、举止、甚至服饰……奇妙的是,今日一见,几乎每一样,都大致能够对的上号,那种感觉,就是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说的,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做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不晓得……他对自己,有没有这种神交已久的感觉呢?至于他为银锁颠倒不已的办事之俊,则超出了婉妃的最乐观的预计。
事实上,劳军的计划,完全是婉妃一个人的主意,其中根本没有玫妃的事儿。
婉妃确实是从玫妃的景阳宫过来御花园的,也确实跟玫妃提过劳军的想法,不过,玫妃却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怎么可能啊?后宫妃嫔出面劳军——还是皇考妃嫔——呃,天底下有这个规矩?还有,几桶热姜汤就想能换来继续留居东、西六宫的待遇,天底下又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发白日梦吧?玫妃一副大惊小怪、不可思议的样子,不过,婉妃其实也根本无意和她深入讨论这两个问题,她跟玫妃说劳军的事儿,纯粹是为了撂下一个话头,到时候,提出妃嫔劳军,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而是皇考妃嫔共同的心意了。
玫妃以为她异想天开,但这两件事请,婉妃都是有把握的。
后宫妃嫔——皇考妃嫔不能劳军?皇太后都能劳军!之前,西边儿去天津阅兵,其中就有劳军的用意——上谕中都说了!至于留居东、西六宫,她就更有把握了——他可是答应了,要替自己办出宫别居的!如果出宫别居都可以,留居东、西六宫,又算得了什么?当然,出宫别居只是自己一个人,留居东、西六宫,却是所有的皇考妃嫔。
无论如何,婉妃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对于皇考妃嫔,他是同情的,乐于给予更好的待遇的。
你看,轩军入宫之后,皇考妃嫔的供应,就好了许多呀!婉妃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事儿,他如此痛快、如此干脆的就答应了下来。
这份魄力,真的就像银锁说的,俊极了!事实上,婉妃自告奋勇,揽下向上头陈情的差使,还有一个自己个人的目的,就是要借此提醒关卓凡,他是答允过替自己办理出宫别居的,可要说话算话啊!但在皇帝提议一块儿走走之前,婉妃已经确定了:提醒的话,没必要说了,他是一定不会食言的!现在要想的,倒是自己是不是一定要出宫别居?第一,他已经搬进宫里来了……想到这儿,脸儿不由的热了起来。
第二,自己要做皇帝的老师了。
这个,才是真正的出乎意料,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
*(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五零章 热,热,热女人做帝师——他一句女子可以出洋留学,回国之后,可以入政府做事,后宫的妃嫔,为什么就不可以做皇帝的师傅?轻轻松松,就带了过去,可是,婉妃晓得,这其实是一件轰塌了天的事情,哪里是他表面上说的那样风轻云淡?上书房、南书房的翰林,同皇考妃嫔,同殿行走,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奇景?别的不说,礼仪上怎么处?首先,是男女大防——不对,既同殿行走,就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如果真还顾着这一层,又怎么能弄出来个女人做帝师的西洋景儿?好,假装没有男女大防这回事儿——别的师傅,绝不能每一见面,就臣给婉太妃请安。
弘德殿、上书房、南书房这种地方,师傅们彼此见礼的时候,从来不论官位高低,只讲士林资格深浅。
当年,醇王总领着稽查弘德殿的差使,关卓凡入弘德殿行走的时候,爵位是贝子,但是,他们两个在弘德殿和其他师傅见礼之时,一律平礼。
可是,说到士林资格,自己却一定是最浅的那一个——别说进士及第了,自己连个秀才也不是啊。
天底下,没有女秀才、女进士这回事儿呀。
如果自己是白芸、林蕊那样的女留学生,还好说些——学成回国之后,就可以算是洋翰林了,可以拿洋人的什么学位,来比附咱们中国的士林资格。
可是,出洋留学的,不是自己呀!婉妃不由叹了口气。
还有,婉妃晓得,莫说女帝师了,就是女留学生之成事,也是特别不容易的。
人们私下底有这样一种说法:当初,大江南北,肯送女儿出国做留学生的人家,一个都寻不着,正因如此,轩王爷才要为天下垂型范,把自己大嫂的亲妹妹和干妹妹两位,送出国去。
对于女留学生一事,婉妃是相当震动的,不仅仅因为女人出国留学,开天辟地未之有,也是因为他的那股做事情的劲头——这件事,不论有多难,我都一定要做,且一定要做成!然后,就给他做成了。
银锁那个疯丫头说的那个俊字,还真是异常的贴切——他做事情,真正是俊极了!想到这儿,婉妃的信心大增:什么轰塌了天?有他在,这个天,轰不塌!你看,白芸、林蕊出洋之前,没有一个人家肯叫自个儿的女儿去做留学生;白芸、林蕊出洋之后,多少人的心思多开始活泛了?女儿本来是赔钱货,可是,做了女留学生,学成归国,就是女翰林了,就能做女官儿了,不过三、五年下来,赔钱货就变成了赚钱货,真正是何乐而不为?女人做帝师,应该是一样的!开头的时候,朝野侧目,同殿行走的,脸上陪笑,肚里冷笑,可是,终有叫他们刮目相看的一日!婉妃的心,热起来了!她晓得,天底下的读书人,都视帝师为入阁拜相的终南捷径——这一层,自己倒不去想它,可是,也未必就不能藉着帝师这个身份,做一番事业!也不枉了自己一身所学!如是,自己今后的人生,未必就仅仅止于出宫别居!想到这儿,心跳加速,大冬天的,屋外头一片琉璃世界,手心儿却已微微的发热、发潮了!再想到这一切,皆是自他而来,婉妃的心思,愈加火辣辣了:怪不得,有那些他和西边儿的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这个男人,真正是——嗯,俊极了!对着他,愈是出挑的女人,愈是——心热了,脸也热了!就在这时,银锁回来了。
小妮子的眼睛极贼:主子的形容有异啊!请主子的示,屋子里头,是不是太热了?要不要减几块炭?太热了?还好吧。
如果不是太热了,银锁狡黠的说道,主子的脸,怎么红了?婉妃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烫手。
不小心被银锁绕了进去,婉妃的脸不由更红了,骂道:谁的脸红了?你的脸才红呢!刚刚说过,你屁股上绑了支窜天猴——我看,你那张脸,就跟猴屁股似的!银锁微微歪着脑袋,斜睨着婉妃,婉妃愈发不自在,正要发狠,银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主子这是……嘻嘻,有些恼羞成怒喽!照我说,别看大冬天的,主子跟我一样,动了那个……春心了……你要死!婉妃的脸,倏地沉了下来,我撕了你那张嘴!银锁见婉妃真的生气了,连忙收篷,我什么都没有说啊!我说的……我自个儿全都吃下去!全都吃下去!说着,赶紧上来替婉妃斟茶。
婉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
神思不属,茶水入口,才发觉烫得很,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主子仔细着!银锁赶忙说道,水还烫着呢!一小口茶水,在口腔里打了几个转儿,才勉强咽了下去。
婉妃暗暗的透了口气,不再搭理银锁,慢慢儿的抿着茶,借以平静自己起伏的心情。
不过,她不搭理银锁,银锁却要搭理她的。
主子,银锁觑着婉妃的颜色,您说,‘劳军’那个事儿,到时候,那个姜汤,怎么个……呃,怎么个送到轩军的手里法儿呢?什么意思?婉妃白了银锁一眼,怎么个送法儿?派你送啊!你这么能干,左肩挑一担,右肩挑一担,跑多几个来回,不就都送过去了?主子拿我取笑呢!银锁嘀咕着说道,我可挑不动……再者说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顿了顿,我的意思是,这个事儿,到时候,咱们自个儿要不要出面呢?还是……只出银子,不出面?婉妃心中一动。
劳军的具体细节,她其实还没有仔细想清楚,银锁的意思……嗯,还真是个意思!对啊,到时候,皇考妃嫔们要不要出面呢?皇太后劳军,可是去到了军营里,和轩军官兵当面锣、对面鼓的呀。
婉妃沉吟了一下,咱们南不能出乾清门,北不能出顺贞门,这个……这个就是不能出内廷。
内廷里头,银锁马上接口说道,也有轩军的兵呀!这……倒也是。
东一长街、西一长街上,都有轩军的卫兵,景仁宫出东一长街的咸和左门,就有两个轩军卫兵常川站岗,婉妃每次出东一长街,他们都会对婉妃立正敬礼,婉妃也都会微笑着点头致意,彼此其实都是认识的了。
我想,银锁说道,这个姜汤,在内廷当值的兵,也该有一份儿的吧!没有理由,只给屋子里头的,倒不给屋子外头的?大雪的天儿,他们像根木桩子似的在外头杵着,才辛苦呢!你操这个心干吗?下了值,他们也是要回到营房里头去的啊……咦,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头……婉妃不动声色,你是说,他们当值的时候,替他们送姜汤?是啊,是啊!银锁说道,这么着,多暖……和啊!她本来想说暖心,及时改口暖和。
倒也是。
婉妃点了点头,就是不晓得当值的时候,他们的规矩,许不许喝东西?哎呀,这个容易——主子您跟轩王爷说一声,不就成了?嗯,如果成了,你的意思,这个姜汤,咱们自个儿来送?对呀!银锁说道,各家自扫门前雪,咸和左门的兵,就归咱景仁宫了!归咱景仁宫?婉妃差点儿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憋住了,也是——说到这儿,招了招手,哎,你过来——附耳过来,我跟你说句要紧话。
啊?哦!好!银锁赶紧凑了过来。
婉妃一下子捏住了她的耳朵,叱道:还什么‘归咱景仁宫’?怕是——归你银锁姑娘吧!哎哟!银锁小声的叫了起来,主子……您这是干什么?疼!婉妃轻声笑道:你这个小厚脸皮,一锥子都扎不出血来的,原来还晓得疼?赶快招供,到底看上哪个啦?看上……没有啊!我还不晓得你?婉妃说道,屁股一撅,我就晓得——下边儿的话不雅,一笑打住,口气却是威胁的:再不老实招供,我可真就要用力拧了!好,好!银锁龇牙咧嘴的,我说,我说!婉妃放开了手,银锁蹭的一下,跳开一步,一边儿揉着耳朵,一边儿轻轻的倒吸着冷气。
主子,您还真下得去手啊!该!哪个叫你口没遮拦的?说了这句话,婉妃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道:现在是三堂会审了——你给我从实招来!银锁放下了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头慢慢的低了下去,脸儿也慢慢儿的红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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