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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挑拨离间

2025-04-03 08:01:15

越南,顺化,皇城。

皇城之中,另有一座城中之城,曰紫禁城。

是的,紫禁城——同名同姓,您没有看错。

越南的皇城,肇建之初,是想照着北京的皇城依样画葫芦的,可是,越南的国力和中国的国力没法儿比,因此,成品的皇城,较之北京的皇城,大大缩水,其性质和功能,其实更接近于中国的紫禁城。

越南的紫禁城呢——皇城里的城中之城,原名宫城,后更名紫禁城——则大致可以对应中国的紫禁城的内廷,即皇帝和后妃的住所。

总体上来说,越南的皇城,算是中国的皇城+紫禁城的高仿、低配、简化、混合版。

乾成殿,天子居停,在越版紫禁城中,地位大致相当于中国的乾清宫。

好了,不说什么越版、猴版的了,说说这个越版、猴版的主人——嗣德王。

目下,乾成殿内,嗣德王正对着御案上的一份禀帖发愣。

说是禀帖,其实是封信——西贡的法兰西交趾支那总督送过来的。

这封信,嗣德王已经反反复复的看了七、八次了,大致意思如下——据悉,中国政府发布了一道斥责越南政府和陛下您本人的诏书,并向越南派出了一位问罪的特使——已经上路了。

这道诏书,无中生有,颐指气使,对越南政府和陛下您本人横加指责,很不礼貌,很不友好!作为越南最亲密的朋友,俺们法兰西对此很抱不平啊!同时,也对中国政府对越南政府和陛下您本人进一步有所不利的可能性,深表忧虑。

这个,嗯,作为越南的最亲密的朋友,俺们希望,不论越南政府,还是陛下您本人,都能对此早作绸缪啊!不过呢,越、法两国,世代交好,邦谊敦睦,俺们对陛下您呢,又一向抱有特别的敬意,所以呢,如果中国政府真的对越南政府和陛下您本人有所不利,俺们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俺们乐意以任何形式——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向越南政府和陛下您本人伸出援手,嗯,还希望贵我双方,互通声息,保持密切沟通!落款是您忠实的拉格朗迪埃尔。

拉格朗迪埃尔——法兰西帝国交趾支那总督。

信后,附上了那道中国政府斥责越南政府和陛下您本人的诏书,不过,诏书是根据法国驻华公使馆的电报翻译过来的,即中文翻译成法文之后,又翻译成越南的喃字,语气含义,走形走的厉害,只能说大致意思还在。

饶是如此,颟顸糊涂、查问一切、力惩前衍等字眼,依旧看的嗣德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他站起身来,绕室徘徊。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驻足,来人!乾成殿总管太监杨义赶紧上前,陛下有什么吩咐?传张庭桂、阮知方!张庭桂官拜勤政殿大学士,居四柱大学士之首,是为首辅;阮知方官拜武显殿大学士,四柱大学士之中,排名第三,不过,他还兼着机密大臣——相当于中国的军机大臣,因此,实际的权力,犹在张庭桂之上。

这两位,算是嗣德王目下最信用的两个大臣了。

张庭桂、阮知方入殿,行过了礼,嗣德王指了指御案上的信件,西贡的富浪沙人送来了一份禀帖,你们两个都看一看——杨义,拿给他们!越南称法国为富浪沙。

杨义应了声是,拿起禀帖,微微躬身,双手递给了张庭桂。

张庭桂结果禀帖,只看了一眼,便大声说道:富人无礼!怎么敢拿字喃给陛下写禀帖?字喃即喃字,在十九世纪中叶的越南,喃字被视为一种低俗甚至滥淫的文字,明命王之时,朝廷便明文规定,政府文诰、科举考试、学校教书,一律使用汉字,不得使用喃字;汉字、喃字混用,也不可以。

喃字其实也是汉字,只是做了许多变形,以达到在表意的同时、兼具表音的功能,这样,文字就可以更好的和越南人使用的语言——京语契合了。

喃字主要在民间流行,越南的民间文学,大多用喃字创作——这也是政府为什么要打压喃字的最重要的原因:一来,这些民间文学,在士大夫眼里,都是诲淫诲盗,不但登不得大雅之堂,而且毒害社会风气,士林之中,有男不看《潘陈》,女不看《翠云翠翘》之说。

二来,他娘的,老百姓如果都认了字儿,还要俺们读书人做什么用?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嗣德王摆了摆手,你们赶快看一看,然后咱们好好儿议一议,以定进止。

张庭桂犹自愤愤说道,污人眼目!嗣德王不耐烦了,嫌脏,看过了,你洗洗眼睛就是了——快点儿看!张庭桂这才不说话了,皱着眉头,看了下去。

很快,张、阮二人,都看过了。

都说说看吧!嗣德王说道,富夷的这些话——可不可信啊?回陛下,张庭桂大声说道,不可信!哦?臣以为,张庭桂说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无中生有’者,实富浪沙人也!富酋狡诈,妄图在我大南和大清之间,行挑拨离间之事!嗣德王沉吟了一下,阮知方,你说呢?回陛下,阮知方说道,张庭桂说的不错,富人挑拨离间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不过,臣以为,诏书、特使云云,未必空穴来风。

怎么说呢?陛下,阮知方说道,诏书、特使是做不得假的呀!如果始终不见诏书、特使,富人的离间计,如何可以得售呢?也是,嗣德王叹了口气,难掩一脸的忧色,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事儿,怕有**成是真的。

顿了顿,果真如此——我是说,若大清果真遣使问罪,咱们……如何是好啊?陛下,阮知方说道,‘问罪’是富酋拉某自己的说法,诏书的语气,虽然不善,却并没有‘问罪’二字——再者说了,拉某所附之诏书,既然以喃字书就,自然是由富文转译而来,诏书的原文,咱们都没见着,不必现在就乱了方寸。

第二十八章 天兵天降!天上掉下来个天朝上使……嗣德王、阮知方、张庭桂,都睁大了眼睛——都以为自己听差了。

你说什么?嗣德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大清的……钦使?是!胡威的回答非常肯定,大清的钦使!——已经到了!嗣德王、张庭桂瞠目结舌。

阮知方还算镇定,到了哪里了?京城外头吗?越南的京城,不等同首都顺化,而是特指环绕皇城的外城——其主要功能有二,第一,用于皇城的防卫;第二,六部等政府机构都设在在京城之内。

某种意义上,越南的京城,更接近于中国的皇城。

至于顺化,越南人一般称其为京师或京都。

不,没到京城——胡威说道,大清钦使的船队,在顺安河口下锚,现在还泊在那里,人还没有上岸。

微微一顿,一切情形,都是领军何佐臣说的,他现正在殿外候旨——陛下,是否传他入殿,明白回奏?何佐臣负责顺化东向的防务,即主要负责应对来自海上的威胁,顺安河口一带的炮台,都归他管。

快传!杨义匆匆出殿,殿内,君臣相互以目,颇有身在梦中之感——第一,大清真的派了特使!第二,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呢?——瞅富酋拉某禀帖中的口气,这位叫做汤金颂的钦使,不过刚刚上路啊!第三,煌煌天使,怎么连个打前站的都没有?——是疏忽了,还是……故意为之?张庭桂嘀咕着说道,多少年了,大清的钦使也好,咱们的贡使也好,不都是走陆路吗?怎么改走海路了……话没说完,何佐臣已经进来了,刚要行礼,嗣德王摆了摆手,语气急促,别闹这些虚文了,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何佐臣到底还是行了礼,起身之后,兀自微微气喘——他是一路快马,赶进宫里来的。

回陛下,一共九条大船——都是大轮船!其中有……五条兵舰!最大的那条兵舰,看上去,似乎……比富夷的‘窝尔达号,还要大一些!’九条大轮船?!五条兵舰?!最大的,比窝尔达号还大?窝尔达号——法国派驻在东南亚的最大的一只军舰。

这一回,不但嗣德王和张庭桂,连阮知方都目瞪口呆了。

对,方才胡威说了——船队,可是,哪个想的到,船队——居然是这样的一支船队啊!还没完呢!其余四条,何佐臣继续说道,一条是运煤的;一条怪模怪样的,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另外两条——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了下去,似乎是……运兵的。

嗣德王失声说道,运兵的?呃……是。

多大的船?呃……不大好说,反正,比那条最大的兵舰……还要大一些。

老天!这么大的运兵船!岂不是……少说也有两、三千的兵?大兵舰、运兵船、数千兵马……君臣几人,连同阮知方在内,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恐,脑海中都在转着同样的两个字——问罪?难道,那个拉格朗迪埃尔说的,竟然是真的?还有,船队中有一只运煤船——嗣德王和张庭桂两个,还不晓得运煤船跟着兵舰意味着什么,阮知方虽为文臣,却是带过兵、打过仗的,算是个知兵的,他晓得,这意味着这支船队——不对,其实应该叫做舰队了——已经做好了长期驻扎甚至作战的准备。

他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可是,阮知方觉得不可索解的是,富浪沙人既有挑拨离间之意,如此一支舰队,本该大肆渲染,怎么会轻轻放过,在禀帖中不着一字呢?难道,富浪沙人也不晓得,大清的钦使,带了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上路?不对呀,那个拉格朗迪埃尔,明明在禀帖中说了,特使已经上路了啊!如此大的一支队伍,是绝不可能收到口袋里的呀!富浪沙人怎么会看不见呢?怪了!你确定,嗣德王声音颤抖,真的是……大清的钦使?何佐臣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回陛下——确定!我在千里镜中,看的很清楚,那条最大的兵舰上,挂了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呃,‘大清国钦差周莅属部四品京堂加按察使衔唐’——等等!阮知方身子往前微微一探,好像发现了猎物似的,眼睛放出光来,你是说——‘唐’?哪个‘唐’?何佐臣微愕,‘唐’——唐宗宋祖的‘唐’啊!阮知方倏然转向嗣德王,陛下,只怕真叫我猜着了——这位钦使,只怕就是唐景崧!嗣德王迟疑的点了点头,不过,此刻,钦使是唐景崧还是汤金颂,已经不是他最关心的了,他关心的,是大兵舰,是运兵船,是数以千计的大清军队,是——那两个可怕的字眼——问罪!还有,何佐臣说道,对方放了一条小船下来,派了个人,带了一个通译,上了岸,我见了——嗣德王急不可耐,他说什么?也没说啥,何佐臣说道,就说大清的钦使到了,叫我跟‘上头’说一声,然后就回了大船,别的,呃,我也没敢多问……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那个人……说话倒是挺客气的。

嗣德王心乱如麻,看向张、软两位大学士,怎么办?张庭桂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阮知方亦默然,不过,他眉头紧蹙,目光闪烁,明显是在急速的转着念头。

何佐臣和胡威对视了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陛下,您看,京师的防务,要不要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