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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普鲁士变卦了?

2025-04-03 08:01:15

朝内北小街,辅政王府。

钱鼎铭刚刚辞去,门上就来报,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到了。

书房一角的大自鸣钟当的响了一声,看时,正正好晚八点半,和李福思约定的时间,却是晚九点正——普鲁士人早到了整半个小时。

对于最讲究按时按点的外交官来说,这是很少见的情形,则客人的心急如焚,可以想见。

关卓凡倒也没叫李福思等到九点正,他叫侍女绞了一条热毛巾,擦了把脸,便吩咐传见。

普鲁士人进来了,那张狰狞的面孔上,满是大写的沮丧。

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本是外交官的基本功,李公使脾气虽然火爆,这份基本功,还是有的,只不过,有的时候,真情实感的流露,是一种盟友之间相互信任的表示,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强调了己方对将要论及的事情,秉持何种态度?李福思的语气,亦是一般的沮丧,国王陛下接受了法国人的要求——同意施加影响力,促使巴伐利亚方面,拒绝西班牙人的邀请——说到这儿,手抬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往自己的大腿上拍,在半空中滞了一滞,到底还是忍住了——毕竟不是私人聚会,对方的身份地位,又高出自己甚多,彼此之间,个人关系再好,基本的外交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于是,由掌变拳,轻轻落到大腿上,接近一个捶的动作,同时拉长了腔调,长长的、重重的叹了口大气,唉!——所谓同意施加影响力,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巴伐利亚一切进止,皆目普鲁士之眼色,威廉一世作如是说,即是承诺,德意志人——包括普鲁士不再掺和西班牙的王位继承了。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中、普之间,已有默契,只要普鲁士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不松口——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亚的事儿,不关俺们普鲁士的事儿,拿破仑三世就一定会对普鲁士诉诸武力,则既挑起了普法之战、又将发动战争的责任推到法国人头上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现在,威廉一世来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呢?事实上,关卓凡也好,俾斯麦也好,都没有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原本以为,十有**,西班牙人会顶不住法国人的压力,主动撤回对利奥波德王子的邀请,如是,想达到彻底激怒拿破仑三世的目的,就得另想辙加码。

不过,只要普鲁士没有主动后退,普、法之间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之后的进一步加码,就有所凭藉。

没想到,西班牙方面,普里姆和塞拉诺为首的摄政团手腕高明,两不得罪,成功的将球踢回给法、普二国,法国人呢,也深知关窍所在,没有过度纠缠西班牙,而是主攻普鲁士,终于,釜底抽薪了。

确实尴尬——当事人西班牙还没有退让,普鲁士这个幕后BOSS,倒先缩回去了。

因为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关卓凡虽然眉头微蹙,但声音十分平静,同意法国人要求的,是国王陛下,不是俾斯麦首相?当然不是!李福思说道,事实上,法国驻普鲁士大使贝内代蒂,先后三次拜访俾斯麦首相,要求普鲁士回绝西班牙的邀请,每一次,俾斯麦首相的回复都是斩钉截铁的——‘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亚之间的事情,普鲁士作为第三者,无从置喙,法国若不以自己亦为第三者,就请直接去找西班牙和巴伐利亚办交涉。

’顿了一顿,贝内代蒂在俾斯麦首相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晓得再纠缠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于是,转而求见国王陛下——再顿一顿,再没有想到,国王陛下会……唉!关卓凡没有说话。

李福思看了关卓凡一眼,对国王陛下的……呃,俾斯麦首相也觉得……非常意外,非常……呃,遗憾。

关卓凡不好不说话了,国王陛下有什么为难之处吗?李福思微微苦笑,说来也……唉,国王陛下实在是受不得这个贝内代蒂的聒噪了!顿了顿,初初之时,国王陛下亦秉持既定的立场,给贝某的答复,和俾斯麦首相的,并无二致——当然,意思虽然一样,措辞要婉转许多。

唉,也许,就因为国王陛下太客气了,贝内代蒂以为有隙可乘,于是,一次又一次,纠缠不休。

贝内代蒂说,巴伐利亚为普鲁士附庸,举世皆知,绝非俾斯麦首相说的,普鲁士于巴伐利亚,‘无从置喙’;国王陛下说,普鲁士尊重每一个德意志邦国的主权和独立,素来不干涉他们的内政;贝内代蒂说,巴伐利亚既为德意志邦国,利奥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国王,便代表了整个德意志的利益和意志,这绝非巴伐利亚一邦一国之内政……贝内代蒂甚至说,他愿意代表国王陛下去和巴伐利亚办交涉,只要国王陛下亲笔书信一封、表明相关态度即可。

关卓凡不由笑了,法国驻普鲁士大使,跑到和普鲁士同为德意志邦国的巴伐利亚,代表普鲁士国王办交涉?这位贝内代蒂先生,还真是……敢想敢说啊!可不是?李福思说道,如此荒唐的话,法国人都说了出来,国王陛下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以‘疗养’的名义,离开柏林,去到了科布伦兹东郊的埃姆斯温泉——微微一顿,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嗯,确实是难为了国王陛下。

李福思苦笑,难不难为的,倒也没有什么,可是——顿了一顿,国王陛下原以为,躲到了埃姆斯温泉,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孰知,惹,固然惹不起,躲,也是躲不起的!再顿一顿,贝内代蒂又一次求见国王陛下,不想吃了闭门羹,回过神儿来之后,立即跳上马车,一路追到了埃姆斯温泉!第八十一章 我家国王无足为虑,辅政王殿下一言九鼎可惜了——关卓凡淡淡的说道,我倒是希望,这个贝内代蒂,能够坚持不懈的纠缠下去呢。

李福思一怔,随即明白了关卓凡的意思。

做出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的保证,不但自缚手脚,而且犹如签署城下之盟,十分屈辱,再怎么着,威廉一世也不会应承的,则如果贝内代蒂坚持不懈,双方的会谈,一定破局,之前威廉一世关于施加影响力,促使巴伐利亚方面,拒绝西班牙人的邀请的承诺,也将随之作废。

看来,作为资深的外交官,这个贝内代蒂,还是很晓得拿捏分寸的。

是,辅政王殿下说的是,李福思尴尬的笑了一笑,是挺……呃,可惜的。

不过,恕我直言,关卓凡说道,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贵我两国,都已拟定了相关的对策,国王陛下素来英断果决,似乎……不至于因为不耐一个法国大使的聒噪,就变易既定的国计吧!李福思压力山大了。

关卓凡如是说,即是含蓄的指出,在对法作战一事上,威廉一世并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和自信心——如果不是原本就徘徊犹豫、踌躇不决,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个法国大使的聒噪,就怂了呢?嘿嘿,您可是素来英断果决啊!还有,贵我两国四字,也若有若无的点出了,你家国王陛下此举,简直有背盟之嫌啊。

埃姆斯事件出来之后,俾斯麦和李福思最扼腕者,还不是放过了一个可以激怒法国人的良机——毕竟,以拿破仑三世的脾性,总是找的到别的法子,叫他再次跳起来的——威廉一世不耐法国大使的聒噪,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一事上屈志,最大的副作用,是背信于盟友中国。

人家中国,可是已经把兵都派到越南去了,并且,已经和法国人面对面的怼过了——中法两军,甚至都发生了伤亡,咱普鲁士现在来这么一出,人家会怎么想?哎,这个仗,你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了?中国人如果信心动摇,从越南后撤,普鲁士就失去了一个在亚洲方向牵制法国人的绝好助力,则于颠覆法国欧陆霸权、统一全德意志之宏图大业,大有妨碍,所关者,匪细,匪细!俾斯麦电训李福思,无论如何,要挽回中国人的信心,并且指出其中关窍——不遮不掩,坦诚相见,包括:不为国王陛下的失信,做无谓的辩解。

李福思深以为然。

关亲王天分之高,生平所识,唯有俾斯麦首相可以比拟,任何的遮掩,在他那里,大约都是无所遁其形的;无畏的辩解,也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坦诚相见,确实是最好的对应之策。

于是,他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说道:辅政王殿下说的不错!不同于俾斯麦首相和毛奇总参谋长,国王陛下对于战胜法国,确实还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另外,虽然,国王陛下之圣谟,诚如殿下‘英断果决’之谓,不过,多少年来,最重大的国策,皆由俾斯麦首相强力推动,国王陛下……更多的时候,是扮演一个被动接受的角色。

关卓凡脸上,微现意外神色,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国王陛下从善如流,总是能够在最后关头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英断果决’之谓,实无一字虚设。

是,是!李福思连连点头,同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譬如,‘七周战争’,萨多瓦一役,我军大胜,奥军大败,普鲁士上上下下,一片欢声雷动,以毛奇总参谋长为首的主流意见,是乘胜追击,进军维也纳,彻底打垮奥地利;甚至还有人鼓吹,应该趁着这个天赐良机,一统德意志,将包括奥地利在内的所有德意志邦国,统统纳入版图。

顿了一顿,国王陛下是否以为彼时就可一统全德,不好说,可是,他是明确支持继续扩大对奥战果的。

再顿一顿,彼时,全国上下,俾斯麦首相大约是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他说,统一德意志,吞并奥地利,现在的普鲁士,还没有这个能力,贪多嚼不烂,反倒撑坏了自己!战争打到现在这个程度,火候刚刚好,应该适可而止了——可是,国王陛下以下,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没有人肯听他的!俾斯麦首相激愤之下,声称,如果圣衷不纳忠谏,他就要挂冠求去了!说到这儿,看了关卓凡一眼,说道,如果不是辅政王殿下致信国王陛下,剖析利弊,国王陛下最终回心转意,事情还不晓得如何收场呢!关卓凡的这封信,大致从以下方面对威廉一世进行劝谏:其一,奥军主力尚在,实力未可轻侮,普军深入奥地利境内之后,奥对普做战,就有了保家卫国的色彩,奥军士气可能不同萨瓦多战役。

还有,亦不能排除奥地利人以游击战对付普军的可能。

如是,战争是否能够如普鲁士之愿,速战速决,就难说的很了。

其二,若奥地利被彻底击溃,普鲁士兵临维亚纳,奥地利人民必对哈布斯堡王朝极度愤懑,奥国境内,可能爆发大规模革命,进而连锁反应,波及德意志全境,甚至整个欧洲大陆。

法国大革命殷鉴不远,智者不可不虑!其三,即便以上情况统统没有发生,可若普鲁士凌辱奥地利过甚,德意志其余诸邦,尤其是南部同情奥地利的邦国,看在眼中,必然心寒,对普鲁士收拢人心,统一全德,大有关碍。

其四,关卓凡的看法,和俾斯麦如出一辙:奥地利体量之钜,以普鲁士目下之胃口,是消化不来的。

若真的硬生生吞了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内,除了消化奥地利,普鲁士什么别的事情也别想做了。

关卓凡提醒威廉一世:奥地利虽然也算德意志一脉,但帝国成分十分复杂,并不纯粹,普鲁士吞并奥地利,弄不好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最好的法子,是将奥地利踢出德意志联邦,德意志其余诸邦,聚于普鲁士麾下,统一为一个较为纯粹的德意志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