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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中必输?嘿嘿!

2025-04-03 08:01:15

既确定了关逸轩发了疯,也找到了关逸轩何以要发疯的原因,就来到了问题二——关逸轩为什么要挑强大的法兰西帝国发疯?我以为,署理公使阁下侃侃而谈,原因如下,第一,中国没有海军——只说了两句,便打住了,改口道,啊,似乎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从英国人那儿,还是买了几条船的——微微一顿,口气异常轻蔑,不过,那几条船,从未派过正经的用场,只好拿来摆摆样子——顶多拿来做做运兵船,根本算不得一支现代化的海军!见克莱芒似乎有不同意见,博罗内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的意思是,中国的海军,既然非常孱弱,根本没有外洋作战的能力,欲发动对外战争,就只好挑同她陆地接壤的国家了——顿了顿,如果向东打,朝鲜、日本两个国家,欧美诸强的势力,倒是并未深入——可是,中国没有打这两个国家的理由啊!朝鲜是他的属国,一向很恭顺的;日本呢,之前已经打过一次了,目下的日本政府,对他的恭顺的程度,大约并不在朝鲜之下。

如果向北、向西打——除了要和俄国人发生冲突,中国和洪福汗国的战争,也证明了中**队的投送能力的极限——军队都送不过去,还打个什么劲儿?那就只好向南了!——向南,不是和英国人发生冲突,就是和我们法国人发生冲突,中国人刚刚在英国人那儿买了船,总不成一转头就和卖家翻脸?别的不说,他和英国人打了起来,哪个替他开船啊?嘿嘿!干笑了几声,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他挑来挑去,就挑上了越南,正好,越南也给了他口实——‘一十七年,不贡不使’嘛!署理公使的伟论,似是而非之处甚多,硬伤也不少,克莱芒并不皆以为然。

譬如,中国的海军,并非从未派过正经的用场,打日本的时候,是开过炮的;日本也并非和中国陆地接壤;还有,如何能够从中国和洪福汗国的战争,看出中**队的投送能力的极限?克莱芒觉得,事实好像刚刚好倒转了过来:中国政府如果愿意,未必不能够继续西进,侵入浩罕国境内?当然,到时候,补给线会拉的更长,孰胜孰败,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至于越南——虽然中国政府曾用斥责的口吻发布过一道对越诏书,可是,中国钦使抵越之后的所作所为,以及中越两国的热乎劲儿,似乎不能证明,中国人跑到越南去,是为了找越南人的麻烦的吧?不过,博罗内接下来的话,倒是颇有道理:关键是,不论向哪个方向打,不论打的是哪个邻国,如果不和欧洲诸强发生冲突,即便完胜,胜利的含金量,也是有限的,并不足以达到‘转移国内矛盾、树立统治权威’的目的;反过来,如果和欧洲诸强发生了冲突,并且获胜呢?微微一顿,嘿嘿,到时候,别说女皇帝了——就是关逸轩自己做皇帝,都未必行不通啊!博罗内的这句话,主要是拿来反讽用的,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克莱芒心中一动,说道:可不是?如果关逸轩真的打败了法兰西——嘿嘿,那还得了?他不就成了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英雄了吗?到时候,其声望之隆,如日中天,真取其妻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博罗内倒是愣了一愣,你是说?克莱芒也是一愣,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什么我说?不是你说吗?博罗内随即明白了:克莱芒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了。

然而,他也是心中一动——哎,也许,拿中国人的话说,真的那个什么……一语成谶了呢?就算是假的——博罗内微微的抬起头,眼珠子不住转动,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克莱芒静候片刻,试探着问道:公使阁下,你……我想,博罗内慢吞吞的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关逸轩说不定真有取其妻而代之的企图呢!啊?就算他没有这个企图——博罗内格格一笑,咱们也可以……把他说成是有的嘛!克莱芒明白了,公使阁下,你是说——散布谣言,挑拨离间?不错!博罗内说道,桂俊和庄汤尼提醒我们了,外交不止于外交,我们还要想法子,介入中国的内政,影响中国的舆论!——打击我们的敌人,支持我们的朋友,进而为法兰西在中国谋取最大化的利益!署理公使的这番话,倒是很有点儿水平的样子。

公使阁下高屋建瓴!克莱芒赞道,‘外交不止于外交……介入中国的内政,影响中国的舆论’——这应该成为我们今后工作的重要的指导方针!博罗内大为得意,花花轿子人抬人,说道:这个嘛,其实,我也是受到了你的话的启发呀。

克莱芒又一愣:什么叫受到了我的话的启发?关逸轩做皇帝云云,我的话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吗?好吧,你的也好,我的也罢,先放一放吧。

不过,克莱芒笑着说道,我们大约没有造关逸轩企图篡位的谣的机会了——中国怎么可能是法兰西帝国的对手呢?博罗内暗暗的骂了一句:榆木疙瘩脑袋!哪个说必须等中国打赢了法国才能够造这样的谣?还有,什么造谣不造谣的——难听!微微一笑,事实上,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这样的舆论战了;战争结束之后,依旧可以延续这样的舆论战——替那个关逸轩……‘雪上加霜’嘛!所谓雪上加霜,是认定了法中之战,法胜中败。

对,对!克莱芒连忙附和。

顿了顿,我能够理解关逸轩何以要挑战法兰西帝国,可是,还是不能够理解他——哎,他难道不晓得,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吗?关逸轩看起来,还是挺聪明的——并不是一个笨人嘛!博罗内冷笑说道,也不见得真有多么聪明!顿了顿,关逸轩似乎从未打过败仗,既如此,自然是打过一仗,就自我膨胀一轮,终于,膨胀到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最关键的是,他既没有直接领教过法兰西帝**人的厉害,又自以为了解西方军队的底细,甚至,还打败过‘西方的军队’——他不是参加过美国人的内战吗?最后,还站在了胜利者的那一方!说到这儿,博罗内从鼻孔中喷出冷气来,可是,美国的内战,根本算不得什么现代化的战争!说到底,不过是两支民兵相互冲突罢了!尤其是南方的那班土佬,一群乌合之众,也能够算是‘军队’?就是北边儿的联邦军队——算是稍稍正规点儿了,也不过是法兰西帝国的小学生——还是没有毕业的那种!博罗内此说,倒不全是吹牛——美**队的建设,确实基本上是师法法**队的。

和这种低水平的军队为伍,博罗内继续喷冷气,打败了一支更低水平的民兵,关逸轩就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嘿,何其可笑!署理公使的这一篇宏论,听在耳中,像是颇有道理的样子,克莱芒点头说道:是!有的人,本来也算聪明,可是,眼界有限,将他拿到更高的层面上,就变傻了!哎,你这个话,说到点子上了!博罗内说道,关逸轩就譬如一个乡下人,种田、养牛,或许是把好手,可是,你把他拿到大城市里,拿到工厂里,他就手足无措了!就只好乱来了!他乱来——克莱芒笑了笑,对我们,可是件好事儿啊!正是!博罗内说道,我们着力经营越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希望从越南方向,打开中国的南大门,嘿嘿,这场战争过后,‘南大门’又算得什么?到时候,整个中国都是——说到这儿,想起诸强尤其是英国,必不许法国独占中国,于是改口说道:到时候,法兰西帝国的触角,可及于中国之全境,中国之东西南北,于法兰西帝国,尽是坦途,再无关隘!第九十章 圣母皇太后的脑洞呢,可说是十分之清奇了颐和园,玉澜堂。

一顶青绸软轿在玉澜门前停了下来,轿帘掀开,小熙上前,将轿厢内的丽人——敦柔公主搀了出来。

直起身子,敦柔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阳光灿烂,湖面上无数金鳞跃动,耀目生花。

本来,母后皇太后交代过的,敦柔公主的轿子,一直抬进玉澜门,但敦柔以为僭越——如果这是在紫禁城,不就相当于把轿子直接抬进了钟粹宫吗?所以,坚持要在玉澜门前落轿。

其实,即便把轿子直接抬进玉澜堂,也未必就能说是僭越。

玉澜堂的格局,远远大过钟粹宫,可以算是一组独立的建筑——如果玉澜堂这样的宅子,是建在北京的哪条胡同里的,敦柔公主作为一位身份尊贵的女眷,轿子是一定要直接抬进门里去的——区别只在于,是从大门进去?还是从侧门或角门进去?敦柔公主抬起头,看着玉澜门的匾额,心中暗道:晋陆机有诗云,芳兰振蕙叶,玉泉涌微澜——昆明湖水正正来自玉泉山,玉澜堂又临水而居,随时随地,可观湖水生澜,取玉泉涌微澜之意,名之玉澜堂,真的是贴切异常呢!各位看官,敦柔公主玉泉涌微澜之谓,实为玉澜堂得名之正解,此玉澜非彼玉兰,同玉兰树神马的,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呀!母后皇太后已在正殿檐下相候,见了面,行过了礼,彼此嘘寒问暖,热情异常,不过,主人倒没有留客人坐太久——敦柔公主给母后皇太后请过了安,还要过乐寿堂给圣母皇太后请安。

敦柔公主每一次入宫替两宫皇太后请安,总是先到东边儿,再到西边儿,但在西边儿盘桓的时间,总要多过东边儿——这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

母后皇太后携了敦柔公主的手,亲自相送,一直送到后庭——即宜芸馆的后院。

一出宜芸馆西角门,敦柔公主即再次逊谢,请皇额娘留步——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请皇额娘留步了:第一次是在玉澜堂内,第二次是入宜芸门前,第三次是方才出宜芸馆西角门前。

得,慈安含笑说道,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墙那边儿,就是你‘西边儿’皇额娘的乐寿堂了——说着,抬起手,指了一指,喏,一过那道垂花门,就是乐寿堂的东跨院了。

原来,两位皇额娘的寝宫,敦柔公主说道,是共用一道墙、一道门的?这可真正是亲密无间了!是啊!慈安说道,抬抬脚,我就过去了,她就过来了——方便的很!微微一顿,可不比在宫里的时候,想串个门儿,东六宫、西六宫,西六宫、东六宫,传轿、喝道,得折腾上好大的一大篇儿!垂花门——这个别致!敦柔公主用一种略有些好奇的语气说道,垂花门摆在这种地方,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呢!都是你那口子整出来的花样!慈安笑道,这个园子里头,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样,多了去了,你且慢慢儿的逛吧!是!顿了顿,敦柔公主继续说道,皇额娘若觉得哪儿不妥当的,可得明白告诉他,就他赶紧改了过来。

哪儿能有什么不妥当?慈安抿嘴儿一笑,只有太过妥当了!微微一顿,我说‘花样’,是在夸他呢!——这些个话,你回去就原原本本的说给他听吧!敦柔公主赶忙再应了声是,心底却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放在以前,东边儿可是不会这么说笑的呀!进了垂花门,玉儿已经在候着了,替敦柔公主请过了安,满脸堆笑的说道:有日子没见着公主了,心里头别提多挂念了!虽然是片儿汤话,但从玉儿嘴里说出来,却十分之诚恳、真挚,敦柔公主微笑说道:玉儿姐姐,我也很挂着你——哦,对了,小熙!小熙走上一步,双手捏着一个红封包,递了过来。

敦柔公主接过,说道:你升了待诏,这是我恭喜你的。

说着,将红包递了过去。

玉儿赶紧再请了一个安,然后双手接过,谢公主的赏!顿了一顿,奴婢惭愧,这都是皇太后、皇上还有王爷的恩典!这个王爷,自然是指您家里的那位王爷。

敦柔公主眼中,不易觉察的波光一闪:谢恩的时候,将王爷附于皇太后、皇上之后,可是少见!可是,玉儿脱口而出,说的极其自然。

所谓待诏,指的是待诏女官,为宫中女官之最高衔级,不过,这是个很奇葩的名目。

清朝的太监,是有明确的等级的,但宫女,却不比隋、唐、宋、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等级,国初顺治、康熙朝的时候,倒是制定过相关的等级制度,但从来没有认真的执行过,到了道、咸,宫女的所谓等级,早就变成了一锅粥,哪个也搅不明白了。

宫女之间的权力、薪酬,自然是有很大的差异的,但是,这个差异,基本上来自于资历、分工和不成文的规矩,和她们头上的衔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事实上,她们的头上,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衔级。

后世网上流传的各种清朝宫女的等级,都是拿隋、唐、宋、明的制度东拼西凑,以讹传讹,没有哪一个是靠谱的。

既如此,玉儿的待诏女官,是怎么来的呢?嗯,来自于圣母皇太后的脑洞。

玉儿早就指了婚,却迟迟不能放出宫去,现在,两宫皇太后搬了家,圣母皇太后还带着一个小的,更加是一年半载的离不开玉儿,对玉儿和她的未婚夫姜德,不能不心怀歉疚,于是,便想有所补偿,以为笼络。

第九十一章 我本逡巡天下,蹑踪庙堂;如今点破银花,轻解霓裳起来,起来!慈禧一边儿伸出手来,一边儿用微带埋怨的口吻说道,我掐着指头算日子,你是早就该来看我的,怎么今儿个才过来?敦柔公主站起身来,跨上一步,极自然的搀住了慈禧伸出来的手,含笑说道:皇额娘移跸颐和园的第二天,我就想过来请安的,可是,他跟我说,两位皇太后刚刚搬进园子,不得先四周逛一逛?你现在打上门去,两位皇额娘四周的门儿还没有认清呢,就得来招呼你——你可别这么没有眼力价儿!好罢,他总有道理,还总是一套一套的——不过,说的倒也不算错,我和你‘东边儿’皇额娘刚搬进来的那两天,不管走到哪儿,不管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就跟两个‘大乡里’似的!敦柔公主一笑,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细细的觑了觑慈禧的面色,一边儿微微点头,一边儿用赞叹的口吻说道:皇额娘的气色真好!比在宫里头的时候还好!这也没几天功夫,就好像……年轻了三、五岁似的!哎哟!慈禧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这不是……活回去了?一点儿也不夸张!微微一顿,敦柔公主继续说道,女儿说句掌嘴的话,如果女儿和皇额娘穿一样的衣裳,走到外头去,人见了,别说什么额娘、女儿了,只怕还认不出来,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呢!慈禧笑的花枝乱颤,哎哟!真这样子的话,就不是活回去了,是活成妖精了!哎,我看,你嫁了给他,真正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别的不去说了,这油嘴滑舌的本事,见涨!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敦柔心中一动:什么油嘴滑舌?他在皇太后面前,难道会油嘴滑舌?慈禧并不晓得敦柔公主在想些什么,拢了拢自己的鬓角,我晓得你什么意思!你不过是在笑话我,不打扮、不修饰——不梳‘旗头’,不戴‘大拉翅’,就没那么庄重,这人瞅上去,不就显得年轻点儿吗?微微一顿,可是,这个园子这么大,也没有什么外头的人进来,我打扮、修饰,给哪个看啊?这个话,就叫其词若憾,其实深喜了。

事实上,慈禧并非不打扮、不修饰,只是换了一种打扮、修饰的风格罢了。

仔细看,便可看出,圣母皇太后其实是画了很精致的淡妆的;另外,虽然不梳旗头,不戴大拉翅,但一头秀发,光可鉴人,犹如黑缎子一般——显然是仔细的梳拢过的,那支在颈后将头发拢住的发卡,造型别致,上面镶满了火油钻,圣母皇太后的臻首略一转动,便晶光闪烁,耀目生辉。

最叫敦柔公主意有所动的是,慈禧浑身上下、从里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慵懒、闲适。

她多年的印象中,西边儿皇额娘,为人处事,一直都保持着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浑身上下都是消息,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有所反应,就像一只雌豹,即便伏在地上,也是高昂着头,竖起耳朵,睁大眼睛,不晓得哪一瞬,就会一跃而起,或者攻击,或者远遁。

而目下,眼前的这个女人的身上,这种原本无时无刻不在的戒备,敦柔公主几乎感受不到了。

这不是错觉,敦柔也是一个感觉异常敏锐的女人,而且,某种意义上,她的敏锐,和之前的慈禧,相差仿佛,因此,对慈禧这方面的变化,尤其敏感。

圣母皇太后的变化,不止于是敦柔吹捧的年轻,她的身段,她的脸庞的线条,都变得柔软了。

敦柔按耐住自己心中异样的感觉,说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觉得,皇额娘不打扮、不修饰,比打扮了、修饰了,还要好看!要不然,怎么能叫……‘天生丽质’呢?我女儿到底是读过书的,慈禧脸上的笑意,浓的化不开了,说出来的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顿了一顿,摆了摆手,不过,可不敢再说下去了!不然,下头的人在背后,不定怎么取笑咱们娘儿俩呢!敦柔公主的眼风,略扫了扫下头的人,玉儿、小熙,都陪着尬笑,身份较低的宫女,则站得远一些,一个个垂首敛手,低眉顺眼。

她微微一笑,其实呢,也不能说不打扮、不修饰——这满庭的玉兰树,不就是皇额娘最好的打扮、最好的修饰吗?庭院里,种植着十余株高大的玉兰树,玉兰早发,此时,正是玉兰树一年之内的第一次花期,霓裳片片,束素亭亭,阳光照耀之下,灼灼其华,香溢满庭。

你这个说法有趣儿!慈禧一边儿笑,一边儿把目光转到了玉兰树上,嗯,今年的地气,较之往年,要更加暖和些,玉兰花儿开的早——也开的好!最好的,敦柔公主含笑说道,是玉兰合了皇额娘的小名儿——这可不是人花交映、相得益彰了吗?圣母皇太后的小名儿,换一个人,那是提也提不得的,不过,以慈禧、敦柔母女之亲密,娘儿俩之间,在这上头,自然没有什么避讳的必要。

你这个说法,倒和他差不多!和他差不多?什么意思?移跸的那天,慈禧说道,他引着我们姐儿俩逛园子,也是拿这个来拍我的马屁——哎,我说‘拍马屁’,是说他,可不是说你啊。

敦柔公主一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他拿皇额娘的小名儿说事儿?慈禧的小名兰儿,宫里宫外,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关卓凡是男人、是外臣,怎么可以随意语及呢?特别是,不是在私下底,是在公开场合,且当着两宫皇太后的面儿!我问他,慈禧继续说道,‘老人儿们都说,北京本是没有玉兰树的,北京的玉兰树,是乾隆爷修清漪园的时候,打南边儿引进来的——请问,清漪园的时候,乐寿堂这儿,栽的是什么树呢?他愣了一愣,有些尴尬了,说,‘似乎……也是玉兰树。

’我说,那不就是了?这些玉兰树,不过恢复旧观,关我的小名儿什么事儿?他倒也能往回圆——‘回太后,当然是有关系的,玉兰寓意报恩,颐和园为皇上感戴慈恩、孝养两宫皇太后而建,玉兰树栽在这儿,可不是……这个,既适得其所,也……相得益彰吗?’说到这儿,抿嘴儿一笑,巧的很——他也用了一个‘相得益彰’!敦柔公主心中的感觉,愈加的异样了:丈夫用皇额娘的小名儿说事儿,皇额娘非但丝毫不以为忤,还将话头接了过来,敷衍开去,这——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女儿以为,他说的,倒没有什么错,玉兰既寓意感戴慈恩,也契合了皇额娘的小名儿——这个‘巧’字,最是难得的!‘巧’——唉,还是我的女儿会说话!慈禧慈爱的看着敦柔公主,其实,我也晓得的,在庭院里栽种玉兰树,主要是取‘玉堂富贵’之意——栽了玉兰树,便一定也要栽海棠树,就像乐寿堂的这个院子,一边儿是玉兰,另一边儿,就是西府海棠——顿了顿,不过,你们两口子的说头,都是顶好的意思,都是你们的孝心——我呢,也都受了!敦柔公主连忙俯一俯身,是!直起身来,说到西府海棠呢——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转过身子,去找另一边儿的西府海棠,触目所及,不由轻轻失声:咦!乐寿堂前殿的院子里,北边儿一排玉兰树,南边儿一排西府海棠,不过,叫敦柔吃惊的,不是这一排西府海棠,而是海棠树和宫门之间的那块障景石。

这块障景石——太大了!巨石横卧,目测,其长,几达三丈,其高,几近丈半——敦柔公主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可是,宫廷苑囿、王公府邸,不论在哪儿,她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奇石!敦柔吃惊的表情,自然都在慈禧眼中,御姐不由得意了,你没见过这么大的石头吧?——我也是第一次见!是——真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太湖石!慈禧更加得意了,世上也许真没有这么大的太湖石呢!——这块石头,不是太湖石,是房山石。

她很少能够在这一类事情上头,纠正敦柔公主的错误,因此,有了机会,一定就要抓住了。

哦!女儿孤陋寡闻,请皇额娘训谕!其实都是他说的——慈禧说道,本来呢,我也以为是太湖石。

顿了顿,据他说,太湖石讲究的是‘透、漏、皱、瘦’,房山石呢,有道是,‘有孔不透也不漏,有形不皱也不瘦’,你看,这块‘青芝岫’,有孔,但不透。

敦柔公主看时,果然。

跟着皇额娘,女儿可是涨了见识!——这块奇石,叫做‘青芝岫’?是啊!慈禧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骄傲,他说,‘山有穴曰岫’,这块石头之大,整个中国,成千上万的园子,统统都算上,大约也是头一份儿的!石头上还有这么些个洞,叫做‘岫’,既贴切,也算是当之无愧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九十二章 心有灵犀?其实是心痛得无法呼吸……敦柔公主脑中,不由生出了一个异样的念头:既是全天下的头一份儿,怎么放在了圣母皇太后的寝宫,没放在母后皇太后的寝宫?当然,这块青芝岫实在是太大了,若硬挤进母后皇太后的玉澜堂,怕是过于逼仄了。

慈禧不晓得敦柔公主在想什么,继续说道,给你说件有趣儿的事儿——顿了顿,听到这块石头是‘房山石’,不是‘太湖石’,你‘东边儿’皇额娘拿手摸了摸胸口,大大松了口气,说道:哎哟,幸好是‘房山石’!如果是太湖石,那还得了?翁同龢进讲《治平宝鉴》的时候,就说过北宋道君皇帝的荒唐事儿,不就是折腾什么‘花石纲’,把家给败了,把国给亡了吗?咱们可不敢学他!又说,‘江南到开封,到底比到北京要近一些,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如果一路运到北京,那就更加不得了!——咱们可不敢学他!’慈安说的没有错——青芝岫体量如此之巨,开采固然不易,运输尤其困难,江南到北京两、三千里的路程,真要将它从产地运到北京,不晓得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敦柔公主并不觉得,东边儿皇额娘的话,哪里有趣儿了?反倒有些替西边儿皇额娘尴尬——毕竟,这块天字第一号的奇石,是搁在乐寿堂,不是玉澜堂。

慈禧却没有任何尴尬的样子,我说,‘姐姐说的很是——不过,如果‘青芝岫’是太湖石,就一定还在太湖边儿呆着,不会出现在这儿——咱们怎么会做徽宗皇帝的那种荒唐事儿呢?’你‘东边儿’皇额娘正点着头呢,他说话了,‘两位皇太后时时刻刻,以国用民疾为念,臣感佩莫名,不过呢,这种事儿,也不是说一定就不能做——’啊?话还没有说完,我们姐儿俩就一起瞪他,他赶紧说道,‘臣失言——两位皇太后误会臣的意思了!臣是说,若没有轮船、火车,将‘青芝岫’由江南运到北京,自然虚耗无数人力、物力,确实为贤君所不为;不过,有了轮船、火车,将‘青芝岫’北运,虽然依旧耗费甚多,但毕竟不是不可想象了。

’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该多造轮船,多修铁路呗?’他就笑了,‘太后圣明’,云云。

哦,您的有趣儿,是这个意思啊。

其实,慈禧继续说道,我和你‘东边儿’皇额娘都已撤了帘,他爱造多少轮船、修多少铁路,都是他自个儿的事儿,不必说给我们听的,只是,他一天到晚的想着这一类的事情,得个空儿,就要提一提——这都成了他的习惯了。

敦柔公主对这个问题,不好表示任何具体的意见,只是答了声:是。

心里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却愈发的浓重了——他的所谓习惯,自己这个枕边人,都不大了然,皇额娘反倒清楚?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抬高了视线,越过青芝岫,落到宫门外高高的探出头来的探海灯杆,皇额娘,那个就是‘龙灯杆’吗?是!慈禧兴致勃勃的,咱们出去瞅瞅!转过青芝岫,便是乐寿堂的宫门,穿堂殿,面阔五间,敦柔公主心中暗道:比玉澜门大呀!走出宫门,便是码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不是什么探海灯杆,而是碧波浩淼,鸢飞鱼跃;极目远眺,水天相交处,东堤、十七孔桥、蓬莱岛,犹如一幅山水画卷,自东而西,次第展开。

湖风浩荡,敦柔公主心胸大畅,笑着说道:皇额娘,此处大佳!叫人不能不做濠濮间想!话一出口,敦柔就后悔了——不该在皇额娘面前掉文的。

正准备有所譬解,慈禧眼中已是波光一闪——不过,并无任何不豫。

这个码头——慈禧指了指宫门上头的匾额,叫做‘水木自亲’,他譬解的时候,就提过‘濠濮间想’四字——你们小两口,倒是心有灵犀呢!如果小两口是他和皇帝的话,所谓心有灵犀,十有**,是事先打好了小抄,不过,敦柔公主自然没有做这个弊的必要。

她顺着慈禧的手势,看了眼宫门上的牌匾——水木自亲。

女儿想,这四个字的来历,大约如下:昔梁简文帝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山水,便有濠濮之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不晓得对不对?不错!慈禧点头,他就是这么说的!微微一顿,不过,‘濠濮间想’是什么意思?——这个他倒没说过。

回皇额娘,濠水、濮水是两条河流,庄子、惠子在濠水观鱼,在濮水垂钓,所谓‘濠濮间想’,就是寄情山水、逍遥自在的意思了。

慈禧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依我看,说到学问,你一点儿也不输给那个婉妃,皇帝的老师,还不如请你来做呢!——妹妹做姐姐的老师,姐儿俩一块儿切磋学问,不也是佳话一段?微微一顿,唉,可惜了!敦柔公主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不可抑制的猛的抽动了一下,引起了一股痉挛般的疼痛,她偏转头,做出注意力被高大的探海灯杆吸引过去的样子,以此掩饰和压抑内心的涌起的狂潮。

话出了口,慈禧也有些后悔,不过,她怎么想不到,自己这几句吐槽,在敦柔心里,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见敦柔的目光转向探海灯杆,便也顺势转移了话头:这就是‘龙灯杆’了——现在是白天,看不出好处,到了晚上,拿滑轮将一盏大汽灯升上去,乐寿堂南边儿、玉澜堂西边儿这一片湖面,亮的跟白天似的,下头的人都说,天上出了两个月亮呢!微微一顿,于是,都拿这盏大汽灯叫做什么‘水月灯’。

第九十三章 人生如戏??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回到院内,慈禧一边儿指点,一边儿对敦柔公主说道:你是从东边儿进乐寿堂的,其实,颐和园游观的精粹,大多在乐寿堂西边儿,西配殿那边儿是西跨院,一出西跨院,就进了长廊——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敦柔公主随着慈禧的指点,透过西配殿的门洞,向西望去,不由就轻轻咦了一声,语气之中,充满了惊喜和赞叹。

西跨院的西门——邀月门洞开,门内,长廊无止无尽的延展开去,直至视线的尽头。

请问皇额娘,这条长廊,到底有多长啊?怎么好像……一眼望不到头?打邀月门算起——这是长廊的东头儿,慈禧的话中,有不加掩饰的得意,到石丈亭——那是长廊的西头儿,拢共一里半的路。

顿了顿,如果算上乐寿堂南宫墙的那一段,拢共就超过两里了。

哟!敦柔又轻轻的惊叹了一声,这一定是全中国头一份儿了!不仅仅是全中国头一份儿——慈禧纠正,他说了,这条长廊,万国之中,也是头一份儿的!又是什么他说——敦柔发现,东边儿皇额娘还好,这位西边儿皇额娘,凡提及自己的丈夫,极少指名道姓,基本上都拿一个他来指代——听多了,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慈禧可不晓得敦柔在想什么,继续划重点:还有,清漪园的时候,是没有这条长廊的——所以,说它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份儿,大约也是不错的!是!敦柔点头,皇额娘说的不错——实在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份儿!顿了顿,一里半——许是女儿眼花,怎么瞅着,好像……还不止似的?慈禧笑了,初初我也有你这样子的错觉呢!——其实,这条长廊,并不是一条直线,咱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长廊的东半边儿,也就大半里的样子吧!之所以咱们会有这样子的错觉,照他的说法,大约是这么回事儿——西配殿的门洞、西跨院的邀月门、以及长廊的东半边儿,这三样,都在一条直线上,站在这儿朝西看,这个‘透视’的感觉,特别之强烈,因此,咱们才会生出这种无止无尽的感觉来。

透……视?是,‘透视’——这是洋人的说法,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我也说不大好。

敦柔公主看了眼西配殿门洞上悬着的仁以山悦的牌匾,点了点头,哦。

待会儿,慈禧说道,传过了午膳,咱们就从邀月门出去,沿着长廊‘遛弯儿’——一路之上,一边儿是山,一边儿是湖,风景好得很!啊……是!还有件挺有意思的事儿,慈禧指点着,西跨院院子里头,有一株老玉兰树——看到了没有?左边儿——漏出个头儿的那一株?嗯……是,女儿看到了。

这株玉兰树,慈禧说道,是乾隆爷留下来的,本来呢,道光爷撤三山陈设之后,这株老玉兰树,慢慢儿就枯死了,谁成想,一修颐和园,它竟又活转了过来——看,满树的花儿!哎,你说,这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呢?这都是两位皇额娘的慈德,敦柔公主说道,上感天和,才有枯木逢春的祥瑞!女儿要替皇额娘贺喜呢!说着,福了一福。

心里头却说,十有**,这棵老玉兰树,原本就没有死透,不过是无人打理,奄奄一息,待有人浇水施肥,自然枯木逢春。

慈禧却是满面笑容,一副这个话我爱听的样子——哎,终于听到祥瑞两个字了!想那个他,吹牛拍马,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祥瑞二字,却是从来不肯出口的——也不奇怪,他是讲究西学的,素来视祥瑞为妄诞,可是,这样东东,俺是相信的呀!再者说了,说是两位皇额娘,可是,又是玉兰树——扣着我的小名儿,又是在我乐寿堂的地头,这个祥瑞,其实是应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吧?唉,这几年,慈禧感叹着说道,我和你‘东边儿’皇额娘两个,到底还是为国家做了些事情的,想来,老天爷也看见了,所以呢,嗯,就给了这个小面子!——我……我们姐儿俩,到底也不算白操劳这几年了!当然不算白操劳——这么大的一个园子,且都归了两位呢!是!敦柔公主庄容说道,没有两位皇额娘朝乾夕惕,宵衣旰食,哪里有国家如今蒸蒸日上的局面?慈禧的兴致愈发的高了,走,咱们到后罩殿瞅瞅!后罩殿?或者后殿,或者后罩楼,后罩殿是个什么花样?到了后院,一眼看过去,便发现,果然是有花样的。

这个后殿,居然是面阔九间。

本来,皇太后的寝宫,后殿的规制,无论如何,不可以有九间之多——九间是天子的规制了;不过,这个九间,不是明间、次间、梢间、尽间的格局,而是后罩楼的格局。

拢共开三个门,每个都是一明两次,无分轩轾,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将三个同等的面阔三间的屋子连在了一起,既扩大了建筑面积,又巧妙的规避了违制,且十分之实用——既可以将九间屋子由西而东完全打通,也可以彼此相对隔离开来——而且,有多种不同的隔离方式。

怪不得叫后罩殿呢。

得,慈禧说道,看的看了,没看的,迟一些再看,咱们进正殿吧!一进乐寿堂的正殿,敦柔公主便觉得——明晃晃的。

乐寿堂前后都加了抱厦,进深达七、八丈之多,本该有些幽暗的感觉才对的,怎么会——敦柔公主有些恍惚。

定下神来,发现原因有两个:第一,乐寿堂的窗户,都是玻璃,采光之佳,远非窗纸可比;第二,宝座后头的大围屏,细细数去,拢共十五折,却镶了十二面的大镜子——镜面反射阳光,能不明晃晃的吗?整个明间,都亮堂堂的。

殿内陈设,除了这个镜面围屏,最惹眼的,要数四个鎏金的大铜炉——不是普通的铜鼎,整个铜炉的造型,就是一只大大的桃子,上头枝连蔓绕,生出九个大小不一的寿桃,以及停驻着五只振翅欲飞的蝙蝠。

铜炉内外,檀香袅袅。

这几只铜炉,好生别致——这个形状,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呢!这叫‘五福捧寿’——顿了顿,慈禧继续说道,‘五福捧寿’咱们见得多了,不过,在一只大铜炉上,做出这些花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

四只大桃子,四九三十六只小桃子——这许多的桃子,女儿倒觉得,像开了一个蟠桃会呢!既然是蟠桃会,主人家自然就是王母娘娘了——哎哟,这个马屁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