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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六章 仁至义尽

2025-04-03 08:01:15

原来,法国人补充米、肉、果、蔬以及日用品的时候,也遇到了和购煤相似的阻滞,较大的几间商行,突然间都变小了,说辞和两间煤行如出一辙:小号品类不全,存货有限,贵方所需物资,品类甚繁,数量甚多,小号实在无力满足,还请另就高明。

其中一间肉行,明明在后院养了十几只肉牛,哞哞的叫声,大堂里都是听得见的——其情形,仿佛越南土伦的那间荣盛商行。

法舰队的军需官见肉行的伙计当面撒谎,且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不由气结,讥讽道:我不过只要两条牛罢了,你那儿有十多条牛!——难道,这些牛,都叫人预定光了不成?是啊!是啊!正如军爷所言——都叫人预定光了呀!我倒。

还有一间商行,法国人刚刚说明了来意,掌柜的就扳起了脸,打起了官腔,说道:敝行的执照,黑纸白字,写明向英吉利国、美利坚国和日本国的船只发卖米食、物件——仅此三国,并无第四国,贵方为法兰西国船队,定欲交易,请先向官府申告许可,小号不敢擅作主张。

妙的是,这间商行,还真有这样的一份执照。

事实上,这间商行,颇有年头,算是基隆的老字号,其执照是在《天津条约》签订之前发给的,那个时候,淡水还未开港,作为淡水附港的鸡笼,更加没有开港,时迄于彼,鸡笼人的记忆中,只有英国船、美国船、日本船到过鸡笼,因此,执照上,就只写了这三个国家的名字。

鸡笼开港之后,执照上的文字虽未变易,但这个经营范围,自然而然,扩大至所有抵埠洋船,英、美、日三国之外,其他国家船只,在该商行购买米食、物资,并不必先向官府申告许可。

可是,黑纸白字就是黑纸白字呀。

幸好,不比煤炭的垄断性——两间煤行之外,整个基隆,再没有第三个买煤的去处了——米、肉、果、蔬和日用品,几间大商行变着花样不肯卖,小商行和小商贩们,既没有亲耳聆听王师爷传达梁通判的训谕的资格,政治敏感度也不是那么高,只要法国人肯买,他们自然就肯卖。

当然,说到品类和存货,单独一个小商家,就真的是无力满足了,只好多方奔走,东拼西揍。

最后,采购清单上的物资,终于也都陆陆续续的搬回了船上,数量虽然勉敷所需,可是,品质上,就参差不齐,难以尽如人意了。

这已经叫人很不舒服了,最关键的是,采购过程中,到处吃闭门羹,积攒下来的一肚子腌臜气,实在是难以下咽!听了胡大利的解说,梁小山格格一笑,看来,法国人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小委屈啊!听梁分府的口气似有松动的意思,胡大利赶忙说道,可不是?分府晓得的,法国人是最好面子的,多少年了,他们是第一次到基隆来,又是——呃,中、法两国,目下又是这么一个局面!这个,在最敏感的时候,受到这样的待承,自然是下不来台的!顿了顿,因此,才会抓住随员‘受辱’一事,要基隆‘认错’、‘惩戒’、‘告示’——其实,不过借题发挥罢了!那又如何?梁小山说道,他‘借题发挥’,我就得抛个身子出去,心甘情愿,给他‘发’来‘挥’去,直到他舒心畅意,觉得可以下台来了?呃,也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梁小山哼了一声,不卖他们煤,不卖他们米食物资,那是商家自己的事儿!厅里可从没有出过相关的禁令——这个事儿,还是厅里替他们说开的嘛!他该来谢谢我才对!现在倒好,倒转过来,咬我一口!呃……厅里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惩戒’商家啊!——人家一没有囤积居奇,二没有哄抬物价,三没有假冒伪劣,凭什么‘惩戒’人家?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难道要强买强卖不成?分府,胡大利咳嗽了一声,说道,法国人要求‘惩戒’的,不是商家,是……军士。

哦,对!……他娘的,那就更加不可能了!梁小山说道,他那两个‘随员’,明明就是来做探子的!老子没将他俩抓了起来,已经算便宜他了!老子……分府!胡大利打断了梁小山的话,‘探子’什么的,并没有实在的证据,彼此心照就好,反复强调,非但于事无补,反会激化矛盾,终致……玉石俱焚啊!嗒一声,梁小山虚握拳头,拿指节在案几上重重一敲,玉石俱焚?吓唬谁呀?老子是吓大的?微微一顿,哼!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打’字嘛!老子奉陪!胡大利一声冷笑,奉陪?不晓得拿什么‘奉陪’?分府,不是我看轻基隆的军力——难道,你就拿那几门‘大炮’去‘奉陪’法国人的舰炮?不错!梁小山瞪起了眼睛,就拿那几门‘大炮’!你!……那几门‘大炮’,到底是铁做的,还是木头做的,我晓得,胡税务司晓得,可是,法国人不晓得!说到这儿,梁小冰重重一声冷笑,嗯,不过,接下来就不好说了——瞧胡税务司的模样,大约是盘算着把我的这个底细,拿去说给法国人听了?分府说哪里话来?胡大利连忙说道,哪有此事?鄙人岂会有此……不义、不智之举?是啊!梁小山说道,不义!不智!嗯,贵、我两国,正在合办海军;贵国的两位公主,正在我京师做客,我皇上、皇太后、辅政王待为上宾!这种时候,若有基隆海关的税务司,将基隆防务的底细,泄给了法国人,不晓得‘上头’会怎么想呢?胡大利愈发着忙,他晓得这个兵痞的背景,虽然不过一个六品通判,却是有通天之能的,若他向上头胡言乱语,告自己一记刁状,而上头也真以为自己吃里扒外,则这个基隆税务司的位子,自己铁定是坐不住了!这个年头,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不容易,可不能叫他信口开河,砸了自己的饭碗!分府莫得胡言!莫得胡言!胡大利连声说道,我都说了——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分府不可红口白牙,污人清白!我怎么会说你的坏话呢?梁小山皮笑肉不笑的,咱们是朋友嘛!——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呃……是,是,咱们是朋友,咱们当然是朋友!是啊,朋友!嗯,既是朋友,就该像个朋友的样子!就该做朋友该做的事儿!呃,是……老胡啊!梁小山将胡税务司改回了老胡,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了,你虽然不是军人,可也应该看得出来,法国人的船上,最大的炮,也没有我那的那几门‘炮’大!——你去跟法国人说,你是看过我的‘大炮’操演的,一炮打了出去,远远儿的,一条靶船,便打的粉碎了!——真正叫威力无穷!微微一顿,你就说,单凭你们这两条船,一定是打不赢中国人的,还是安分守己些的好!唉,既然煤、水、米食、物资都补充好了,时辰一到,就赶紧走人吧!别留在这儿惹是生非了!不然的话,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要一辈子——下辈子也要留了下来!不过,嘿嘿,是留在海底喂鱼哦!这……老胡你看啊,梁小山继续语重心长,法国人既不敢轻举妄动,这主客之间,不就相安无事了?基隆‘安’了,你也就‘安’了——安安稳稳的坐你税务司的位子,安安稳稳的收你的税!这个……‘磐石之安’啊!哈哈!哦,对了,你的夹板船也‘安’了——不必挪来挪去了嘛!多好!哈哈哈!什么安安稳稳的坐你税务司的位子,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胡大利心中暗骂,脸上苦笑,如此一来,下不来台的,可就是……鄙人了。

哦?梁小山眉毛一挑,如此说来,胡税务司已是对法国人有所应承了啊!好吧,请胡大人说说看,都应承了法国人些什么呢?老胡非但改回了胡税务司,还进而升级为胡大人,胡大利只好装作听不出梁小山话中的讥讽之意,说道:我想,认错’、‘惩戒’、‘告示’,自然不能真答应他,毕竟,中法之间,只是误会,没有谁有真正的过错!不过,既生出了误会,总要说开了才好!因此,我想,基隆方面,派三、五个人,到码头法国船边——也不必登船,法方派两、三个人下船来,就在船边,给他解释几句,然后,鞠一个躬,法国人再回鞠一躬,这不就……说开了吗?第一八七章 天杀的法国鬼子!天杀的法国鬼子!胡大利告辞之后,梁小山派人将告示贴了出去。

当天无事。

第二天一早,梁小山上值,一进通判衙门,便看见了曹志新,哟!曹守备,你这一大早就过我通判衙门点卯——娘的,比我还早!啥意思?不是想取本通判而代之吧?曹志新神色严重,老胡,没空儿跟你说笑——出状况了!微微一顿,那两条法国兵舰,大炮的炮衣都褪下来了!‘火门’也都打开了!梁小山目光一跳,什么?微微一顿,走,瞅瞅去!话音一落,转身就走,曹志新赶紧快步跟上。

一出门就撞到了王师爷,于是,三个人一起,往港口而去。

基隆地方不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港口便在望了,亦不需下到码头,就在坡地上居高临下,港口的情形便尽收眼底了。

望远镜中看的清清楚楚,果然,两条法国兵舰上面,大炮的炮衣都褪了下来,塞住炮口的木塞也都不见了——曹志新‘火门’都打开了之谓。

清冷的晨光下,炮口黑洞洞的,炮身上,隐约有寒光流动。

王师爷倒吸了一口冷气,东翁,这……这是要开打的意思吗?梁小山放下了望远镜,一声冷笑,装腔作势,吓唬人的!呃……东翁何以言之?老夫子,梁小山说道,你是没有当过兵——一边儿说,一边儿看了曹志新一眼,老曹呢,虽然受过轩军的调教,可是,到底没见识过正经海军是怎么一回事儿——基隆、淡水那几条福船、广船,可不算正经海军!曹志新脸上一红,嗫嚅了一下,没说出什么来。

法国人并没有进行真正的战备——梁小山继续说道,如果真要开打,别的不说,兵舰上露天又是要害的地方,都得用沙袋围了起来!譬如舰桥——开打的时候,那是舰长呆的地方!还有大炮周围,也要码一圈沙袋——得码的整整齐齐的!顿了顿,还有,炮弹也得提前从弹药舱里提了出来,摆在炮位周边的弹槽里——喏,你们看,船舷内侧上边儿那个长长的卡槽,就是弹槽了!说着,将望远镜递给了王师爷。

王师爷一边儿看,一边儿轻轻的啊了一声,是!没见着沙袋,那个‘弹槽’,也没有填满……看过了,本想将望远镜递回给梁小山,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给回了本主曹志新。

曹志新赶紧接过,再次仔细观看。

过了片刻,吐了口气,老梁,还是你的眼力好!——真正是轩军出身的!我这个‘二把刀’,比不了啊!这么说,王师爷说道,法国人不过就是摆了个空架子——就是拿来吓唬人的?不错!梁小山点了点头,就是拿来吓唬人的!王师爷微感疑惑,如果是为了吓唬咱们——那法国人为何不做真正的战备?被觑穿了,还怎么吓的到人呢?曹志新接口,没那么容易被觑穿!你看,若不是别驾火眼金睛,咱们两个,不就都被他唬住了?王师爷想了一想,点了点头,是!想来,法国人的这一招,在那没有正经海军的地方,屡试不爽,因此,便以为在咱们这儿,一样是能够奏效的!还有,梁小山说道,真正的战备,劳师动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且,箭既在弦上,就未必能够收发由心了!王师爷心中一动,东翁,你的意思……其实,法国人根本无意开打?梁小山沉吟了一下,我不好说‘根本’——可是,如果法国人有意开打,早就开打了,用不着翻来覆去的逼着咱们‘认错’什么的——顿了顿,微微压低了声音,当然,如果咱们的‘大炮’的底细被法国人觑破了,法国人的‘战意’,自然就要强许多了—曹志新、王师爷对视一眼,曹志新也压低了声音,老梁,你觉得,咱们的底细,还没被法国人觑破吧?当然没有!梁小山说道,不然,法国人早就趾高气扬的把话头砸过来了!顿了顿,不过,即便咱们的底细被法国人觑破了,他们也还是有投鼠忌器的地方的——基隆毕竟是商港,在这儿,英国人、美国人,都有不少的坛坛罐罐,如果真打起来了,就像胡大利说的,‘玉石俱焚’,英国人、美国人的那些坛坛罐罐,也得一并砸碎了——他们能乐意?王师爷颔首,曹志新亦恍然,对!——怪不得,胡大利上跳下窜的那么起劲儿呢!我还以为,洋鬼子做成一气,摆咱们上台呢!有的时候,英、法两家,梁小山说道,也是会做成一气的,不过,不是在咱们这儿——在咱们这儿,一定要说谁和谁做成一气,那是咱们和英国人做成一气!顿了一顿,你们且瞧好,法国人褪了炮衣,拔了火门,胡大利那儿,一定比咱们还着急呢!话音刚落,曹志新喊了起来,哎,快看!那是不是胡大利的马车?梁小山、王师爷定睛细看,果然,远远儿的,一架亨斯美马车驶入了码头,就在两条法国兵舰旁边停了下来。

梁小山急不可待,望远镜,望远镜!曹志新只好先将望远镜递给了梁小山。

一个礼帽西服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了。

梁小山一边儿调整着旋钮,一边儿啊哈了一声,就是胡大利!——哎,我说胡税务司啊,你怎么比我想的还要着急呢?这也忒不矜持了吧?哈哈哈!**一进入舰长室,胡大利便亢声说道:中校!贵舰队除下炮衣,打开火门,是何用意?汪达尔中校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却已彻底的谢了顶,加上舰长室光线昏暗,一眼看过去,于思满面的他,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是何用意?汪达尔阴侧侧的目光,从鹰钩鼻子上方射了过来,税务司阁下,您何必又明知故问?中校!胡大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了,此举非但无益问题之解决,还将破坏迄今为止我的和平努力的成果!税务司阁下,汪达尔说道,我感谢您的往来奔走,不过,您确定您的‘和平努力’有什么‘成果’?当然!胡大利说道,基隆官方已经发布了‘告示’!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贵方!难道,您没有看到不成?——那就是我的和平努力的成果!很遗憾,汪达尔说道,税务司阁下,我的理解和您的刚好相反——我认为,那恰恰是您的‘和平努力’失败的证明!中校!没有人可以赢得全世界!那个告示,其实是间接承认,某些方面,基隆也是有过错的!——这就是让步了!中国人既然已经后退了一步,你也该拿出解决问题的灵活态度来!各自后退一步,问题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中国人确实后退了一小步,可是,我若就此接受下来,我后退的,就不是一小步,而是十大步了!胡大利暗骂:***!这个口吻,怎么跟梁小山如出一辙?中校,他忍着气说道,中国人不可能做更多的让步了!尤其不可能就你的随员‘受辱’一事道歉!——事实上,你、我都清楚,您的‘随员’的‘游历’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中国人更加心知肚明!微微一顿,在‘升龙事件’的大背景下,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基隆方面怎么能够不对贵国人员的异常行为,提高警惕?又怎么可能为自己的合理的防范措施道歉?——太不现实了!也是——最现实的,还是大炮!税务司阁下,既然你认为该说的都说了,那么,接下来的话,就交给大炮来说罢!不然,我怕中国人听不懂!胡大利目光一跳,冷笑着说道:中校!不是贵舰队才有大炮的!我虽然不是军人,可也看的出来,基隆三个炮台,任何一门大炮,口径都比贵舰队最大的大炮还要大!你确定你的大炮说的话,中国人真的听得懂?汪达尔也是目光一跳,炮台是死的,我的军舰是活的!只要我的战术足够合理、巧妙,我依旧可以击毁他的炮台!胡大利再次冷笑,我倒很想见识见识,您的战术,有多么合理?多么巧妙?这么说吧,如果是旧的基隆炮台,我相信,您确实有能力将其摧毁——旧炮台既不牢固,设置也不合理,炮也是又旧又小;可是,新炮台就不同了!顿了顿,新炮台是国防军高层主持设计的!其中还有英国和普鲁士专家的参与!以我这个外行人的眼光看去,三个炮台共同形成了交叉火网,没有留下任何的射击死角,加上新的大口径的大炮——中校,这个仗,您打不赢!汪达尔目光阴沉,怎么?新炮台的设计,还有普鲁士人的事儿?当然!胡大利说道,这批大炮,不是英国的大炮,而是普鲁士的大炮,自然有普鲁士人的事儿了!如果这批炮,是贵国的出品,也就罢了,是普鲁士的嘛……哼!汪达尔的话,虽然对普鲁士的出品意示不屑,可是,话风已经有所松动,胡大利心中一喜,正待接口,汪达尔已经说了下去:我很好奇,基隆小小一个港口,看不出有什么真正的战略价值,中国人何以下这么大的气力经营防务呢?地一八八章 告万国书基隆事件的前因后果,由基隆而淡水,由淡水而福州,由福州而北京,一路电传,当晚十点钟左右的时候,送进了宫里。

飞骑四出,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四位大军机,以及外务部尚书钱鼎铭,奉命入宫军机处会议。

彼时,宫门下钥已过了两个半时辰,不论宫里、宫外,都过了上床睡觉的点儿,此时外臣入宫会议,前所未有,唯一一次例外,就是替穆宗叩喜那一次,不过,那一次,只是亲贵重臣奉诏夤夜入宫,叩喜之后,大伙儿响应轩亲王的建议,出宫之后,至朝内北小街后花园芙蓉榭小坐——座中论及的,虽然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情,但究其竟,并不算真正的会议。

下值之后,几位大军机——有时候,也会加上一、两位别的重臣——凑在一起,商议国事,亦寻常之事,不过,第一,从没有晚到戌正时分的;第二,地点都是在军机领班的家里——以前是凤翔胡同,现在是朝内北小街,从没有宫门下钥之后,再重聚于军机处的。

则文、曹、许、郭、钱五位尚未入宫,会议尚未正式举行,便已向外界传递出一个极为强烈的信号——是次会议,大非寻常!第二天一早,中国政府发布了一份洋洋数千言的《告万国书》,大意如下:第一,法国凯旋、梭尼二舰泊靠我基隆港,其时,中法之间,虽有升龙事件和十二条之龃龉,但我依旧严守《万国公法》,秉持待客之道,为法舰补充煤、水、米、肉、果、蔬,以及各种日用品,一切需求,纤细未遗。

同时,专门张贴告示,晓谕所属商民人等,于各国船只,务必一视同仁,公平货卖,不得居奇刁难,致干拿究。

法人以游历名义,一再强闯我军事禁区,干犯我之军法,我亦以大局为重,好言相劝,一再优容,并未按章予以拿捕。

我之仁,我之义,至矣!尽矣!孰料法舰离港之时,突然炮击我进港水师船只,我毫无戒备,两船中炮沉没,船上水勇,罹此难者,凡二十四人!在主人家吃饱喝足,即打砸烧杀,不顾而去,天底下竟有这等恶客?此虽野蛮生番亦断不肯为之举,竟出自法兰西军人之手?我何能再目法兰西为文明国家?若法舰以堂堂之阵,向我挑战,犹有可说,然其缩头藏尾,不敢正面我之炮台,却于离港之时,浓雾之中,袭我毫无戒备之船只,卑劣至此,怯懦至此,夫复何言?我二十四名枉死之军人,亦为父母生养,亦有娇妻爱子,一人殒命,一室同悲!天理昭昭,此怨不修,我二十四名军人,何能瞑目于九泉之下?又何能慰生者之人心、彰法律之公义?故此昭告万国,并正告法兰西国:基隆之怨,吾其必修!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勿谓言之不预!第二,基隆事件实种祸于升龙事件,此前,为维持中法和好之大局,我一直未公开升龙事件之真相,孰料我退一步,人进两步,终致基隆事件之祸,至此,实已退无可退矣!《壬戌和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越南对法开放之河域,不含红河,然法方视《壬戌和约》如无物,以科学考察之名义,强行闯入红河,一直溯至升龙上游之越池,视越方权利如无物;越方本应理直气壮,以武力驱逐,唯气力不及,只能忍气吞声。

法方变本加厉,以两条兵舰、一条运兵船,总计一千一百余兵力,再次闯入红河,对外,犹以科学考察之名义为幌——天底下岂有如此怪诞之科学考察?法人视万国政府、视天下人等皆为牙牙学语之稚童乎?一俟抵达升龙,法人即命升龙地方交出政权,则科学考察为假,鸠占鹊巢是真矣!越方严词拒绝,法人立即炮击升龙城楼,并向我协防升龙之部队开枪射击,我忍无可忍,奋起还击,乃有升龙事件之变。

第三,升龙事件之后,我以法方既受教训,当力赎前愆,从此严守分际,故此不以为甚,既未将升龙事件大事渲染,更未要求法方赔偿军费,以存法方颜面,以求和好大局。

孰料,法方非但一无反思,反出之以《十二条》,颠倒黑白之余,更以败者身份,要求胜者赔偿,进而吞并全越,真正是凶恶之尤!亦真正是滑稽之尤!外交史上,可曾有过如斯之奇观哉?法方既视煌煌条约如无物,一切言行,又无可理喻,我亦无法单方面墨守成规,在此昭告万国,并正告法兰西国:自本公告发布之日起,身为越藩之宗主,中国政府不再承认越、法两国签署之《壬戌和约》之有效性,郑重要求,三月之内,法国将南圻六省并昆仑岛交还越南,并将一切政治、军事力量撤出越南。

公告天下,咸使知闻。

**看到中国政府的《告万国书》,博罗内很蒙圈儿了一阵子。

按理来说看,博罗内该高兴——他这个署理驻华公使,虽身为外交官,其实却是最强硬的主战派,一直不遗余力的推动巴黎对华宣战,这份《告万国书》,言辞激烈,不留余地,尤其是里面有修怨、不承认《壬戌和约》有效性甚至要求法国撤出越南的内容,则巴黎看到了,战争便绝对不可避免了。

博罗内求仁得仁,本该庆贺一番的。

可是,怎么好像不大高兴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