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久保利通没有直接回答西乡从道的问题,军事上,西乡君比我更加内行,以你之见,对中国的这场仗,法国人需要投入多少兵力?西乡从道踌躇了一下,说道:咸丰六年到咸丰十年的那场仗,英法的总兵力,大致是一万八千人上下——顿了一顿,今时今日,经过一裁再裁,中**队的总数量,已远不及咸丰年间,但战力却大大提高,不然的话,‘二次长州征伐’之时,不能以长州藩之强、高杉晋作君之能,亦徒呼奈何——再顿一顿,这一层,法国人未必就没有感同身受——不然,升龙一役,他们怎么会全军覆没呢?是,我亦以西乡君之说为然——中**队,确实非吴下阿蒙了。
嗯,因此,西乡从道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以为,这一回,法国人的兵力,无论如何,不能少于两万——不足此数,就难保必胜了。
那么,大久保利通说道,你估计,以法国之能,实际投入此役的兵力,又会是多少呢?法国本土至中国、越南,西乡从道说道,距离遥远,转输艰难,我想,这个上限,大致也就是两万了。
大久保利通微微一笑,我赞同西乡君的看法!——当然了,如果法国人倾国以赴,一定不止于两万的兵力,可是,毕竟只是一块殖民地的得失,又不是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之战,‘倾国以赴’既不必要,也不可能——就算政府有此心,议会亦绝无此意。
顿了顿,还有,欧洲那边儿,也是一大堆的麻烦事儿——那边儿还有一个普鲁士呢!法、普两家,不定什么时候就翻了脸!所以,不管怎么说,主力也得摆在欧洲才行啊!对——还有普鲁士呢!顿了顿,西乡从道的语气变得兴奋了,大久保君,以你的高见,法、普两家,会真的打了起来么?大久保利通微微一笑,这个哪个晓得?我只能说,冷眼旁观,普鲁士——尤其是他那个首相俾斯麦,其志不小!哦……我懂大久保君的意思了……好,说回咱们自己的事儿——大久保利通说道,方才说的是陆军,那,海军呢?咸丰六年至咸丰十年,西乡从道说道,英、法投入中国战事的各类舰船,累计一百七十余条,当然,并非都是作战舰船,其中还有许多运输、后勤的舰船,真正的作战舰船,并没有这么多,且今日之兵舰,论吨位、论战力,都已远超彼时,因此,数量上也可以少一些——顿了一顿,不过,再怎么少,二十五至三十条——我说的是作战舰船——也是要的,不然,不能在总吨位上压过中国舰队!再顿一顿,中国人的兵舰,数量虽然不算多,可是,那条旗舰,叫‘冠军号’的,吨位实在是太大了!法国人可没有这样大的船!还有那条‘射声号’,也着实不小,可以和法国最大的兵舰并驾齐驱了!大久保利通很感兴趣的样子,我略略的走一走题——西乡君,以你这位‘海军兴隆用挂’的高见,中国人的这两条大船,到底管不管用呢?西乡从道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大吨位的船,从来没有投入过实战,管不管用,谁也说不好——包括法国人自己。
顿了顿,这一仗,法国的舰队中,应该不会出现‘射声号’那样级别的船——法国人是不会把他最大的船派到亚洲来的!哦?为什么呢?第一,那是‘国之重器’,对阵中国,法国人不认为有出动这样的大船的必要;第二,这种吨位的船,因为太大了,保养、后勤困难,不宜远离本土;第三,就是我方才说的,这种大船,战力如何,法国人自己也是心中没谱儿的。
那,大久保利通说道,法国人是怎么看中国人的大船——‘冠军’和‘射声’的呢?法国人怎么看‘射声’,我不晓得,西乡从道说道,不过,怎么看‘冠军’,倒是听说过的——微微一顿,三个字,‘看不起’!看不起?——有趣!法国人说,西乡从道说道,‘冠军号’大得太过分了,根本就是‘大而无当’!甚至说,实战之时,这样子的大船,必然笨重迟缓,简直就是最好的靶子!而如果其全力加速至设计速度,必然不堪自身的重负,不等敌人开炮,自己就拖垮了自己!——就是散了架子,也不算稀奇!法国人还真是……‘乐观其成’啊!西乡从道大笑,‘乐观其成’?——大久保君这四个字,真正是……‘的评’!嘿嘿!很难说法国人的看法有没有道理,西乡从道说道,不过,我认为,就算群狼真的可以咬死猛虎——那,也得‘群狼’才行啊!寥寥的三、两条狼,最多不过觑冷子给人家挠几条血道道,有什么大用呢?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我明白西乡君的意思了——法国人投入此役的舰船,不能少于三十条!顿了顿,那么,你认为,法国人这三十条船,都出自于何方呢?出自于何方?西乡从道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大久保利通的意思,哦,其中的一半——或者是一多半,必然要‘就地取材’——从亚洲各地调集。
我算过一下,中国、印度、马来亚、菲律宾,再加上越南本来就有的——嗯,还有日本的——都拢在一起,也有十七、八条了。
顿了顿,其余的十多条,从本土调了过来,就差不多了。
还能再调多些吗?西乡从道微微摇头,不容易了——最多再多调个三、五条吧!这些拢在一起,差不多已近法国海军之半了!顿了顿,就像大久保君说的,毕竟只是一块殖民地的得失,不是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犯不着把所有的家当都压上去。
是啊,不容易了——连驻日本的兵舰都调走了呢!西乡从道目光微微一跳,对啊!如果法国人果然有意在日本开辟‘第二战线’,则无论如何,不该将驻日本的兵舰调走啊!就算不立即开战,为保持威慑,也是有必要留驻两条兵舰的啊!说到这儿,咬了咬牙,如此说来,皮埃尔这条杂鱼,果然是过来诳咱们的了!也未必尽是‘诳’,大久保利通说道,他说为咱们提供武器、资金,大约不假——对于法国人来说,日本的乱子,闹的愈大、愈久,愈好!他给咱们提供武器、金钱,咱们对阵中国人,就可以撑的更久一些,对他在中国、越南的战事,助力就愈大——顿了顿,可是,说到‘出兵’、‘并肩作战’,就未必了!对!西乡从道咬牙切齿的,日本的死活,其实根本就不在法国人的心上!全打烂了,到时候,他过来收拾残局,大约还容易些呢!不管幕府还是萨摩,只要还没死掉,还有一口气儿,到时候,不都得求着他?——娘的,鬼畜果然就是鬼畜!是啊!大久保利通说道,仗打完了,法国人拍拍屁股走了,咱们可搬不走!日本和中国,就隔着一小片水,中国人一时半会儿的过不来,可不是永远过不来!所以,不论中国干涉还是不干涉,咱们都不好和他结下永不可解的深仇!顿了顿,这场仗,中国即便输给法国了,也未必就不能过来报复咱们——就像咸丰十年,他的京城都叫人占了,圆明园都叫人烧了,可是,他平洪杨的步子,非但没有因此慢了下来,反倒还快了些——不过两年半的光景,就把江宁打了下来!洪秀全身死国灭!西乡从道悚然动容,对!对!还有,大久保利通笑了一笑,咱们真要对阿庆夫人下手的话,别的不说,萨摩藩自个儿,不定就先吵成什么样子了呢!不晓得会有多少人跳起来坚决反对?这还没有打出去,自己就先乱了,还怎么倒幕呢?是啊!西乡从道没有笑,反而微微皱眉,藩内重臣,不少都和阿庆夫人来往密切,有的还是——打住了。
有的还是阿庆夫人的入幕之宾呢。
另外,大久保利通说道,‘庆记’可不是手无寸铁、任人鱼肉的角色!‘庆士队’一水儿的后装洋枪,别子铜矿还有洋炮!‘庆士队’战力之强悍,是足以攻灭一个小藩的,萨摩藩就算能把他吃掉,也得磕下几颗牙来——顿了顿,总之,咱们如果真的走上了法国人划出的这条道儿,就太笨了!可是,西乡从道皱着眉,中法相争,这是千载难遇的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不抓住这个机会,趁着中国人无力东顾——西乡君说的不错!这确是千载难遇的良机,抓是一定要抓住的!不过,得看怎么个抓法儿?第二零零章 借刀杀人,乘风纵火一揆?是!一揆,日语表示人民对领主的反抗,即暴动、起义之意。
西乡从道的脑海中,几个念头同时急速的转动,过了片刻,他微微透一口气,大久保君真是天才!大久保利通一笑,不敢当!确实是天才的想法!西乡从道说道,目下的日本,萨摩藩之外,其实遍地干柴,处处火头——只是还没有连成一片而已!如果我们暗地里……吹一阵风,说不定,就成燎原之势了!顿了一顿,‘一揆’的规模大了,幕府一定应付不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指斥幕府官逼民反于先,对暴乱束手无策于后——总之,颟顸无能,尸位素餐,害民误国!于是,就可以用……嗯,诸如‘平乱’、‘恢复国内秩序’之类的名义出兵,推翻幕府!再顿一顿,即便没有‘一揆’,幕府亦非我等对手,何况其时怒火燎原,幕府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必定是一战即溃!大久保利通拊掌叹道,知我者西乡君也!擘画明白,比我自己想的,还要透彻!——嗯,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西乡从道嘿嘿一笑,泥腿子造反,第一件事就是要‘吃大户’的,日本的‘第一大户’,既然非阿庆夫人莫属,‘一揆’岂能不去吃她?‘庆记’的产业,遍布日本,到时候,怒潮汹涌,区区一、两千人的‘庆士队’,战力再强,怕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招架不来吧?不错!大久保利通含笑说道,到时候,就要请西乡君去‘英雄救美’喽?哈哈哈!嘿嘿!嘿嘿!西乡从道嘿嘿了一阵子,说道:我们既然‘救’下了阿庆夫人,中国那边儿,也就不能不领我们的情了!他们也该看清楚了,我们和幕府,到底哪个才更能保护他们在日本的‘特殊利益’?顿了顿,再加上大久保君说的,我们承诺充分尊重既有之国际条约,倒幕之后,幕府和中国、美国签订的条约,一如其旧——中国人也就不好对我们‘倒幕’再说什么了!更加不至于出兵死保幕府了!大久保利通双掌轻拍,不错,就是这么回事儿!顿了顿,咱们这么做,似乎对阿庆夫人不大厚道,不过,实话实说,日本目下之局面,‘庆记’是有责任的,吃点儿亏,出点儿血,也不能算冤枉了她。
这……‘开国’以来,大久保利通说道,生丝、棉花、茶叶,大量出口,这两年,为了偿还中国、美国的兵费,这几样货物的出口量,倏然激增,可是,日本的生产能力是有限的,出口多了,国内的供应便少了,国内丝、棉、茶的价格,因而飙涨,而且,这个上涨,就像害传染病似的,我传你,你传他,最终导致并不出口的大米的价格,也大幅上涨了!顿了顿,米一贵,老百姓就吃不饱饭了——既饿着肚子,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不闹事儿呢?是!生丝、棉花,大久保利通说道,由幕府专卖,不关阿庆夫人的事儿,可是,茶叶一项,却是她一手垄断的,皮埃尔说,日本的小家小户都喝不起茶了,阿庆夫人‘功不可没’——其实,真不算冤枉她!嗯……是!顿了顿,西乡从道笑道,本来呢,我对阿庆夫人,多少还是有一些歉疚的,经大久保君这么一开导,我觉得——嗯,理直气壮了!那么,大久保君,这件事情,咱们就放手去做吧!‘理直气壮’是‘理直气壮’了,大久保利通说,不过,还不能就‘放手去做’。
西乡从道微愕,怎么?去年年底的时候,大久保利通说道,整个日本,九州、四国、本州……到处都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象,许多人都觉得,马上就要变天了!——十有**,日本也要来一次‘洪杨之乱’了!顿了顿,可是,今年元宵过后,情形变过了——天上虽然还是乌云密布,还是阴沉沉的,可是,风没有那么大了,不大像是马上就要风雨大作的样子了!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西乡从道眉头微皱,过了片刻,哎,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顿了顿,是不是因为……米价跌了些的缘故?不错!大久保利通说道,你再想一想,米价是怎么跌下来的?略略一顿,自问自答,幕府从越南进口了一批大米,数量虽然甚钜,但就全国来说,其实杯水车薪,不过,主事者聪明的很,没有拿这些米撒胡椒面儿,而是只摆在京都、江户两个地方,用一个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出粜,老百姓一看见便宜米,自然一拥而上,再没有人去买米商的米了!再顿一顿,政府同时造势,说后头还有一船又一船的米运进来——要多少,有多少!米商不知底细,不敢坚持,只好随之降价,京都、江户的米价,就这样跌了下来!京都、江户为全国首善之区,这两个地方米价一降,别的地方的米价,自然也就跟着跌了下来——这场‘米风潮’,暂时就歇一歇了!仔细一想——西乡从道说道,还真是大久保君说的这么回事儿呢!对了,幕府还一口气杀掉了十几个囤积居奇的米商,也唬住了不愿意降价的那班人——多少年来,幕府都没有对商人这么狠过了!顿了顿,大久保君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件事情,其实是中国人的首尾?是!——反正我是不大相信,幕府那群颟顸的笨蛋,想得出这样子的办法!就算上头有人想出来了,下头执行的时候,也不晓得走样到哪里去了!对!西乡从道说道,照幕府以往的尿性,国内的米价这么贵,若从国外进口了这么些米,十有**,主事者就自己拿去倒卖,大发其财了!还有,大久保利通说道,这批米,是从越南进口的,且数量甚钜——有史以来,日本从未一次过进口这么多的米!可是,说进来就进来了!——没有中国人夹在里头,单靠幕府自己,如此一件大事,哪里能这么快就办妥当了?西乡从道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此其一,大久保利通说道,其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前的局面,有阿庆夫人的责任;如今的局面,同阿庆夫人,也多少有些关系。
西乡从道念头转的很快,略一思衬,大久保君是不是指……‘庆和会’弄的那个‘青黄小额放贷专案’?第二零一章 金屋筑成,粲然大观,气象万千!辅政王到了天津,一俟下车,先检查战备,里里外外看到下午三点钟,然后会议诸将,大会、小会一直开到了亥初时分——晚上十一点钟。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曙,军号已响,辅政王立即起身;天光放亮,即赴大校场校阅部队,然后赴靶场观看实操——实兵演习。
实操结束,时近午初,硝烟未散,辅政王便从靶场直接去了大沽码头,登上冠军号,首途旅顺。
射声号充作护卫,联袂北上。
辅政王以冠军号为座舰,不是第一回了,不过,不论北上还是南下,从来没有过拿另一条军舰护卫一说的,这一回,中国海军的老大、老二结对出动,为辅政王殿下服务,算是史无前例了。
不过,这不是因为关卓凡本人如何的喜欢摆排场,而是他这一次的长差,除了检查战备,还有一个盛陈威仪、鼓舞士气的用意在内,因此,这个排场,不能不摆。
随侍的重要将领,有松江军团副军团长张勇、海军提督丁汝昌、陆军学校校长兼松江军团副参谋长田永敏。
张勇和丁汝昌,都是奉旨督办桂、越军务的,此时却都身不在桂、越,丁汝昌是升龙战役之后,从越南回国的;张勇则还没有南下,目下,只有另一位奉旨督办桂、越军务的姜德到了越南。
不过,这也很正常,所谓督办桂、越军务,只是一个说头,表明对法国的这场仗,以张、丁、姜三人为一线主要指挥官,并不是说,他们三个要由始至终的杵在桂、越——事实上,这场仗,亦不会一直以桂、越为战场的。
次日,日出时分,旅顺口在望了。
舰桥上已经备好桌椅、饮食——预备着辅政王有观看日出的雅兴。
关卓凡确实早早的就来到了舰桥上,不过,一看见桌椅、饮食,就皱起了眉头,撤了!碍手碍脚的!丁汝昌一怔,张勇低声笑道:老丁,马屁没拍对地儿啊!差点儿就拍到马蹄子上喽!丁汝昌脸上一红,赶紧命人将桌椅、饮食撤了下去。
辅政王到舰桥上来,要看的,可不是日出。
气象大不同了!关卓凡放下望远镜,现在虽然看不见口内的情形,可是,单看东、西这两座山,就觉得——嗯,气象万千了!是!丁汝昌响亮的应了一声。
口,指的是旅顺口,口内,就是港口之内了。
旅顺港的出海口开向东南,东侧黄金山,西侧老虎尾半岛——即关卓凡说的东、西这两座山——两山相夹,彼此相距不足三百米,其中航道,不过九十一米,如果是大吨位的军舰,每次仅容一条通过,如此狭窄,才有了一个口的说法。
至于气象大不同、气象万千什么的,自然不是指东、西这两座山如何雄伟,而是山上高低错落的炮台,龙盘虎踞,傲视海天。
黄金山的前炮台,关卓凡指点着,从这儿远远儿的看过去,同主炮台前后相叠,似乎是在同一个点上,不过,二者其实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对吧?是!我若是敌舰,关卓凡沉吟着说道,会不会因而发生错觉,发炮之时,测不准相关的距离呢?王爷睿见!丁汝昌既意外、又佩服,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略略一顿,黄金山前炮台的前面,就是悬崖峭壁,后面呢,有一条山坳同主峰相隔,在海上用炮镜观测,确实极易发生错觉,以为——如王爷所说——以为这个炮台,同主峰上的主炮台,在同一片阵地上;另外,黄金山前炮台的阵地,宽仅五十米,长亦不过两百米,目标不大,因此,发炮之时,一不小心,就会算多了射程,以致炮弹掠过阵地,落在后头的山坳里。
再顿一顿,向主炮台发炮呢,则倒转了过来:因为前炮台的‘打搅’,很容易算少了射程——于是,不论攻击主炮台还是副炮台,炮弹都容易落在二者之间的山坳里,可谓——‘百发不中’了!’关卓凡哈哈一笑,顿了顿,用感叹的口气说道,天然形胜啊!天然形胜,远不止于此。
前头说过了,旅顺港由两山对峙而成的出海口,航道不足百米,形成了一个近似封闭的海湾,这除了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格局之外,还有着极佳的隐蔽性、防风性,且口内水域广阔,不冻不淤,真正是天设地造的超一流军港。
这还不算,进入口内,你会进一步理解什么叫天然形胜。
旅顺港是一个极少见的港中港的格局,分东、西二港。
整个旅顺港,可算是一个母湾,东港可以理解为母湾探入东方陆地的一个子湾,其出口,即其同母湾之间的水道,只有七十五米宽。
西港之成,则有赖于旅顺口西侧的老虎尾半岛的那条老虎尾。
老虎尾半岛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向港湾内伸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一条细长的、反S形的沙洲,这条老虎尾不但将旅顺港一分为二,还犹如一道天然的防波堤,使沙洲以西的水面——占旅顺港的大部分面积——波平如镜,犹如一个内湖,是为西港,其出口——即老虎尾的尾巴尖儿到旅顺港北岸的距离,二百二十米。
冠军号、射声号进港靠岸,原英国皇家海军朴茨茅斯基地副司令、军衔准将、出任中国海军基地总监的柯烈福,与旅顺海军基地的守将,已在岸边相候了。
中、法既已彼此宣战,符合《狄克多法案》中国和第三国发生战争的规定,原在中国海军中顾问的英国皇家海军军人,便皆退出现役,一向制服笔挺的柯烈福,目下西装礼帽,见到关卓凡,也不行军礼了,脱帽鞠躬致意。
身为军事主官或身在作战岗位的英**人,倒不必换装,譬如冠军号舰长大爱德华、射声号舰长小爱德华,他们穿的,本就是中国海军制服。
关卓凡对柯烈福奖慰一番,不洗征尘,就开始登高下低,检查战备了。
目之所及,他大为感慨:三年了,我的金屋,粲然可观矣!哦,插一句,金屋的梗是介么来的——英国人向中国兜售翁贝托国王号和杜里奥号,关卓凡一边高喊我要,我要,一边就做了决定:美人既已投怀送抱,就要赶快金屋藏娇!旅顺军港、威海卫军港,就在那个时候开始着手兴建——那个时候,翁贝托国王号和杜里奥号这两位洋美人,还呆在朴茨茅斯造船厂的船坞里呢。
迄今,已过三年了。
三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呢?中国北半部军港的选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必须是天然形胜——地形、地貌得适合做军港;第二,必须起到拱卫京师的作用。
天然形胜不必说了,至于拱卫京师,看地图,清清楚楚:两个点——一个是辽东半岛最南端,旅顺;一个是山东半岛最东端,威海卫——这一南、一北遥遥相对的两个点卡住了,渤海就是真正的内海,京津地区就能免于来自海上的威胁,北京就安若泰山。
当然,海军的真正作用是争夺制海权,专守防卫只是初级任务,中国海军建设,决不能重蹈原时空覆辙,这一点,关卓凡有清醒的认识。
即便防卫,也必须前出防卫——在台湾、琉球、朝鲜设置基地。
朝鲜的基地,应该是釜山;日本的基地,应该在本岛东岸、面向太平洋方向择址。
唔,江户内海——后世之东京湾如何?里面有一个叫横须贺的小渔村,应该不错。
如此,控制第一岛链,辐射东太平洋,国土防卫才算圆满。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至少得等我打完法国人,才能开始着手实施,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且先走好第一步吧!旅顺、威海卫皆为海军基地,不过,定位是不同的,各有分工。
关卓凡手上,只有一支舰队,海军不比陆军,其成军、淬砺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短时间之内,变不出第二支、第三支来——要变,也得等到打完了法国人再说,彼时,海军才谈得上进一步的扩军。
既然只有一支舰队,就不需要两个永久驻泊地;另外,正因为只有一支舰队,所以,这支舰队不能不一专多能:除负责拱卫京师之外,其辐射力至少要勉及长江出海口——即上海。
因此,舰队的永久驻泊地摆在了威海卫——如果摆在旅顺,就太靠北了,很难勉及长江出海口了。
旅顺港的作用,驻泊之外,便是补给、维护、修理——即后勤保障基地。
既不是舰队的永久驻泊地,没机会将整支舰队同时塞进去,其需用的空间,就不必威海卫基地那么大,而旅顺港刚刚好又是分成东、西两港的,所以,关卓凡决定,先集中力量,建设面积较小的东港。
竣工之后的东港,东、南、北三面,共长一千三百六十九米,西面拦潮大坝长三百一十一米,西北留一口门,供军舰进出,整个港池,四岸均以大条石砌就。
既然定位为后勤保障基地,自然就要有维护、修理舰船之用的船坞。
东港的东北角建有大船坞,曰旅顺大坞,长一百三十八米,宽四十二米,深十三米,坞口以铁船横拦为门,整个船坞均用大块方石、辅以当时还非常稀罕的水泥砌就。
港内建有修船厂九座;建有仓库五座,南岸四座,东岸一座,用于储备船械备件。
港坞四周设施用小铁路连接——这条铁路实在太短、太小了,就不去掺和中国第一、第二铁路荣誉头衔的争夺啦。
沿岸有大型起重机六座;另建有铁码头——即栈桥,供军舰上煤、运械。
另外,港东另建有石码头,专供修理全甲炮艇等小型舰只。
港内照明,完全煤气化,安装超过一百五十座大型煤气灯。
港区铺设水管,将旅顺水源地龙饮泉的水,引到旅顺军港,以供官兵、工匠饮用——也算是自来水了。
另外,为疏浚港池,旅顺港还特地进口了一条名曰导海的挖泥船,以及四条铁制的接泥船。
港内建有三座弹药库,分别是南库、东库、西库——南弹药库,主要存放弹头;东弹药库,储存发射药;西弹药库,储存炸药。
好了,金屋既已筑成,就须善加保护,接下来,让我们来看一看旅顺港的炮台!*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零二章 龙盘虎踞,固若金汤港坞建设如火如荼的同时,旅顺港口门两侧的山上,也在大兴土木,十一座海岸炮台,次第开工。
以旅顺港口门为界,口东——即黄金山上——六座炮台;口西——即老虎尾半岛以及其西的西鸡冠山上——五座炮台。
十一座炮台,由东而西,排列如下——口东六座,分别为:老蛎嘴后炮台、老蛎嘴炮台、摸珠礁炮台、黄金山副炮台、黄金山前炮台、黄金山炮台。
口西五座,分别为:老虎尾炮台、威远炮台、蛮子营炮台、馒头山炮台、城头山炮台。
我们来看一看这十一座炮台的装备。
口东六炮台——黄金山炮台:装备六米长身管、二百四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三门,一百二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四门,十二磅榴弹炮四门。
黄金山副炮台:装备一百二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四门,十二磅榴弹炮两门。
黄金山前炮台:装备一百五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三门,一百二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两门,十二磅榴弹炮一门。
摸珠礁炮台:装备二百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两门,五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两门,八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四门。
老蛎嘴炮台:装备六米长身管、二百四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两门,七米长身管、二百四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两门,十二磅榴弹炮一门。
留意,这里出现了两种口径相同、但身管长度不同的克虏伯炮。
老蛎嘴后炮台:装备一百二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两门。
口西五炮台——老虎尾炮台:装备二百一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两门,十二磅榴弹炮三门。
威远炮台、蛮子营炮台的的装备是一样的:皆为一百五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六门,十二磅榴弹炮五门。
馒头山炮台:装备六米长身管、二百四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三门,一百二十毫米口径克虏伯炮三门。
城头山炮台:装备一百二十毫米克虏伯炮两门,八十毫米克虏伯炮六门,十二磅榴弹炮两门。
各种型号火炮,拢共九十一门。
各炮台依山就势,根据不同的位置、射界,配属不同口径的大炮,原则上,每一个炮台都要高低搭配——即不同口径、不同弹道的火炮相互搭配,构成交叉火网。
这些大炮,大、中口径的,皆为克虏伯炮;为照顾英国人的面子,小口径的,除了克虏伯炮之外,还进了一批阿姆斯特朗炮,即上文中提到的十二磅榴弹炮。
先有炮台再有炮——当然,建设炮台的时候,这个炮位、那个炮位,摆什么口径、什么类型的大炮,都是已经确定下来的了——进口这批大炮的时候,普奥战争是已经打过了,国际上,已普遍对普鲁士的战力刮目相看,但是,普鲁士赢得七星期战争,武器转备方面,主要是德莱塞后装枪压倒了奥地利的前装枪,克虏伯炮还没有在战争中大放异彩,因此,对旅顺和威海卫两个海军基地大规模装备普鲁士人制造的火炮,柯烈福一度是颇为疑虑的。
不过,这种疑虑,只是出于对东家的责任心,倒没有什么替英国本家抢生意的意思。
大炮到位之后,试射、演习,表现十分优异,柯烈福刮目相看了,不止一次感叹:普鲁士的军工,要崛起了!插两句。
迄今为止,关卓凡经手的火炮的型号,已经出现了三种不同的表述方式——磅、英寸、毫米,有书友可能表示不耐——乱七八糟的,就不能统一一下吗?呃,是这样的——早期的火炮的型号,大多用弹丸的重量来表示——就是磅了;后来,开始用口径来表示火炮的型号,就是英寸、毫米。
英国出品的,用英制——英寸;普鲁士出品的,用公制——毫米。
旅顺基地口径最大的海防炮——二百四十毫米克虏伯炮,折合英制,就是九英寸多一点儿,也就是说,在口径上,同在升龙战役中一鸣惊人的海晏、河清驼的那种巨炮差不多。
不过,在射程上,二百四十毫米克虏伯炮要超过全甲炮艇的阿姆斯特朗九英寸炮,因为其身管要更长一些。
如果将口径换算成弹丸重量的话——则二百四十毫米克虏伯炮,以及九英寸阿姆斯特朗炮,较之冠军号的主炮——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炮,并不遑多让,更几乎十倍于十二磅榴弹炮。
反正,这个时代的火炮型号,是磅、英寸、毫米三种不同的表述方式混着来的。
看过了大炮,我们再来看一看炮位。
九十一门大炮,就有九十一座炮位。
旅顺海军基地的炮位,分成三种,曰穹顶式、曰炮坑式,曰露天式。
第二零三章 满引弓,箭在弦,天南望,射枭狼!为之感叹的,不止辅政王一人。
张勇直嚷嚷,老丁!你们海军,真正是家大业大了!原先以为,你们只有一支舰队,没想到,还有这样大的一个基地!不对,是两个——还有一个威海卫!嗯,威海卫基地既为舰队之永久驻泊地,自然要比旅顺基地还大些,对吧?丁汝昌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得了!张勇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不过就三年的功夫,怎么就置办出这一大屋子的家什来了?就是变戏法儿,也没有这样快啊!老丁,你他娘的可真正成了暴发户了!说着,舔了舔嘴唇,哎,早知如此,我就去撞王爷的木钟,咱们两个,掉换一个位子来做做——我去做海军提督,你来做这个副军团长好了!哼哼,别的不说,单说火炮——我们陆军最大的炮,不过堪堪及得上你们海军最小的炮!撞王爷的木钟,咱们两个,掉换一个位子来做做云云,自然是玩笑话,没有人当真,不过,对于张勇的变戏法儿一说,许多人却都有于我心有戚戚焉之感。
没来过旅顺军港的人,不会对三年这个时间段有什么大的感触;到了旅顺军港,港坞内外、山上山下,一大圈儿转了下来,始知工程之繁浩宏大,远过想象,就算七年、八年竣工,亦不为不速,短短三年,实实在在是一个奇迹了!张勇的少见多怪,其实是在拐弯抹角的拍辅政王的马屁呢。
不过,也不算虚谀。
原时空,旅顺军港从勘察到竣工,耗时十余年;本时空,虽然旅顺军港的二期工程正在进行中,目下竣工者,只是一期工程,就工程总量来说,尚未及原时空,但是,就工程的进度来说,比原时空快了一倍不止。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第一,辅政王是开了挂的,原时空旅顺军港建设之得失,了然于胸,既有了镜鉴,便不走弯路;第二,工程一经铺开,由始至终,无人掣肘,亦无人可以掣肘,效率更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资金投入的密度,远非原时空可及。
李中堂花的钱,都是朝廷的钱,请款、审批、到账,都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情,既需要时间,也难免周折,有钱就开工,没钱就停工,因此,整个工程,断断续续的拖了十多年。
关亲王花的钱,名义上也是朝廷的钱,然而,开工之前——不对,是勘察之前——就已经足额备好,待整个工程完结之后,方才拿账单去向朝廷报销,因此,三年之中,半天的功夫也没有耽搁过。
目下,二期工程还在进行中,海军工程局和户部两家,还没有正经对过账,因此,迄今为止,旅顺军港的建设,到底花了多少钱,非局中人,皆不知究竟,不过,就算是外行也看得出来,就这工程的规模,以及那些叫张爵爷艳羡的家什,这笔钱,一定是一个庞然钜数!略略晓得些底细的,对这个钜数,有更深广的想象。
实际上,旅顺军港比看上去的,还要花钱——许多钱,花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譬如,旅顺本地虽产石料,但是石质太脆,因此,港坞、炮台所用条石,全部自山东运来;只有夹道的石墙,才用本地石料。
这笔海运费,就很厉害了。
又譬如,前文所说的炮位的前、左、右三面所培的厚土,并非就地取材,甚至不是旅顺本地的土——炮位的培土,须有相当的粘性,旅顺本地的土,达不到相关要求;这些土方,都是拿毛驴,从金州、瓦房店等地,一筐一筐运到旅顺,再一筐一筐,运上山顶的。
土不值多少钱,但工费、脚价,可不是一笔小数!再譬如,水泥——这样东西,目下的中国,是生产不了的,尽数自泰西进口——这个海运的费用,又不是从山东往旅顺运大条石可比了。
至于何以朝廷一两银子还没有拨下来,辅政王就能够将如此钜数的工程款备足,也不必去细究了,反正,咱们关王爷一向神通广大,大伙儿见怪不怪了。
**柯将军,关卓凡说道,一期工程已经结束,旅顺基地算是初具规模了,以你之见,目下若法国舰队来攻,有几成把握,可以拒敌于口外?柯烈福虽然已退出现役,不穿军装了,不过,关卓凡照旧呼之为将军,反正,狄克多法案只是拿来迷迷外人的眼,自己人关上门来,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几成?柯烈福说道,殿下,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哦,请殿下不要误会,我的话,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就是百分之百!哦?关卓凡微笑说道,将军,你很乐观嘛!殿下,柯烈福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是乐观,是客观!就地形、地势来说,旅顺港是我见过的全世界最难以被敌方舰队攻取——也就是说,从海面方向攻取——的军港!殿下,我强调一遍,是‘最’,没有之一。
顿了一顿,现在,海岸炮台皆已竣工,火炮皆已就位,从海面方向攻取旅顺军港,就不是‘难以’了,而是‘不可能’了!——殿下,我重复一遍,我认为,旅顺军港是世界上最不可能被敌方舰队——即是说,从海面方向攻取——的军港!而且,是‘最’,没有‘之一’。
张勇以下诸将,相互以目,都是微微动容的样子。
威海卫军港一样是‘天然形胜’,柯烈福继续说道,不过,因为出海口较为宽阔,入夜之后,敌军还有可能以小艇入港偷袭,旅顺军港连这个可能性都没有——口门实在太窄了,只要始终保持戒备,再小的船,也进不来!顿了顿,所以,我的把握是——百分之百!辅政王终于微微颔首了。
从海面方向攻取旅顺军港——柯烈福受到鼓励,有些意气飞扬了,法国人做不到,英国人也做不到!法国人加上英国人,还是做不到!——我有绝对的把握,全世界,没有人做得到!法国人加上英国人?那不是——呃,你还真不避嫌啊。
将军,关卓凡沉吟了一下,我留意到,你强调了‘海面方向’——反复强调。
是的,殿下!柯烈福说道,敌人如果自南方——即海上攻来,旅顺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可是,如果敌人不是从南方,而是从东方和北方——也即是从陆地方向发动攻击,目下的旅顺港,并非无隙可乘。
关卓凡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进行‘二期工程’的原因。
所谓二期工程,是说在旅顺的东、北两个方向构筑陆路防御体系,共计炮台十五座,炮位八十一个,以从侧、后两翼保护旅顺海军基地。
与此同时,在大连湾修筑海岸炮台五座,陆路炮台两座,炮位三十五个,除了掩护旅顺后路,还兼防金州。
大连湾距旅顺港虽有一段距离,不过,统统算成旅顺军港的二期工程。
您说的对,殿下,柯烈福说道,不过,‘二期工程’还在进行之中,战争却已经开始了。
第二零四章 法国人的密锣紧鼓中国人满弓蓄势,法国人也终于开始密锣紧鼓了。
杜伊勒里宫,御前会议进行中。
先生们,拿破仑三世的话,干的像一段劈柴,‘沱灢事件’提醒我们,之前,我们的动作,太慢了!我们的思路,究其竟,还是一种被动的、防御性的思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顿了顿,劈柴好像裂开了,不然的话,法兰西帝国还会再次遭受羞辱!臣子们都晓得,但凡出以这种古怪的干涩的口吻,就表明皇帝陛下内心异常愤怒——但为了保持风度,强自压抑,于是,语气就变的异样的干涩。
不错,收到沱灢事件的报告时,皇帝陛下确实天颜震怒——Putain!又来一次无一人片板逸出?!拿破仑三世的愤怒,甚至超过了升龙事件——你们这群混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啊!不过,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是谁,难以的指,一腔怒火,不晓得撒到哪个的头上才好?沱灢事件是中国人对基隆事件的报复,但你不能去怪罪制造基隆事件的凯旋号、梭尼号,因为舰队指挥官汪达尔中校的报告,言之凿凿:出港之际,受到了进港的中**舰的侮辱和威胁,这才被迫先发制人滴。
再者说了,怪罪凯旋、梭尼,亦与备战的大氛围格格不入——如是,下头的人,说不定就以为,上头其实并无意同中国开战,宣战什么的,只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那还得了?!也不能怪西贡那群笨蛋——避免沱灢事件的发生,只有两个办法,或者将驻军撤出,或者增援沱灢——可是,都不可行。
撤出沱灢,形同弃土,还没正式宣战呢,你就不战而逃?这传了出去,新闻媒体,坊间舆论,还不轰翻了天?那么,增援沱灢?西贡自己,也是个被增援的对象,拿什么去增援沱灢?就算目下的西贡,陆续有援军赶到,堪堪有了些增援沱灢的力量,可是,调整部署,需要时间——哎,这会儿,气儿还没有喘匀呢!动作再怎么快,也赶不上沱灢事件啊!其实,最正确的做法,是在计划增援西贡的兵力中,抽出一部分,直接派往沱灢的!不过,拿破仑三世也晓得,这么想,不过是记马后炮——哪个想的到,会发生基隆事件、进而引发沱灢事件等一系列变故呢?寝宫之中,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拿破仑三世的目光,落到一件青花缠枝莲纹如意耳扁壶上,他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之抓起,狠狠掷了出去,砸在另一件青花八宝纹双耳宝月瓶上,砰一声大响,两件瓷器,同时撞得粉碎。
我靠,赔钱!不错,这两件瓷器,都是圆明园的失物,到时候,但凡上了俺的清单,你却拿不出来的,说不得,只好要你赔钱了!**作为军事部长和御前会议中衔级最高的军人,朗东元帅不能不第一个对皇帝陛下的训谕做出回应:是!陛下训谕极是!我们确实要尽快制定对中国的全面的进攻战略了!事实上,进攻战略不是没有,不过,在首攻的大方向上,是有分歧的——咱们是先打中国本土呢?还是先打越南呢?抑或,同时对中国本土和越南发动进攻?是啊!拿破仑三世的语气,还是干巴巴的,别的不说,首攻的方向,必须定了下来——今天就要定了下来!不能够再拖了!是!郎东元帅的目光,投向海军和殖民地部长黎峨将军——该你说话啦!对中国的战事,不是以海军为主吗?黎峨将军清了清喉咙,在首攻的方向上,我以为,不能轻易分散兵力——欧洲至远东,路途遥远,转输困难,无论法兰西帝国如何强大,能够投送的兵力,总是有限的,因此,同时对中国本土和越南发动进攻,不是上策,必要二择其一的。
见没有人说话——也即是没有人反对,黎峨将军继续说了下去,我认为,这场战争胜负之关键,在于摧毁中国稚嫩的舰队,彻底消除中国海战的潜力,之后,我们就可以任意选择登陆的地点——包括重施‘亚罗号战争’之故智,登陆天津,进攻北京!顿了一顿,如是,中国政府就不能不屈膝投降了!——越南那儿,不必大动干戈,甚至,很可能一枪也不必放,中**队就得尽数撤了出去——永久的撤出越南!再顿一顿,我相信,这是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争——取得胜利之最佳路径!说完了,看向拿破仑三世。
黎峨将军的意见,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看不出是臧是否,各位以为如何?——都说说看吧!过了片刻,陆军部长勒伯夫将军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黎峨将军对于中国舰队‘稚嫩’的评价,我是完全赞同的,想来,对此,中国人自己,以及替他们做‘顾问’的英国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顿了顿,既如此,我认为——或者说,如果我是中国人的话,一定会尽力避免同法兰西帝国的强大的舰队正面决战;如果我是中国人的英国顾问的话,也会给予中国雇主相同的建议。
勒伯夫将军,黎峨将军微微皱眉,感谢你对海军的高度评价,不过,你的意思是——勒伯夫心中冷笑:这就算高度评价了?再者说了,我高度评价的,是法兰西帝国,不是你们海军!面上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我的意思是,中国人很可能避影敛迹,跟我们捉迷藏;或者,将他们的舰队,遁入军港,龟缩起来,如是,我们的舰队的大炮,要对阵的,就不是中国人的舰炮,而是他们的海防炮了!那又如何?黎峨将军微微一笑,中国人的‘海防炮’,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亚罗号’战争中,一八五七年的广州之役,一八六零年的天津之役……我晓得中国人的‘海防炮’是路什么货色!是的,勒伯夫将军客气的微笑着,黎峨将军,在这个问题上,你是最有发言权的——一八五七年的广州之役,正是您带领法、英联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顿了一顿,可是,我们也要看到,一八五九年,当我们进攻天津的时候,并未能攻克天津门户大沽口,是役,虽然中国人的伤亡比我们的更大,可是,我们毕竟没有达成战役目标,不客气的说——我们失败了。
再顿一顿,一八六零年,我们卷土重来,这一回,大沽口再不能坚守了——不过,我们也应看到,是役的胜利,是水、陆协同的胜利,中国未在北塘设防,法、英联军先于北塘登陆,然后水、陆夹击大沽口,这才一举而下。
黎峨将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与会的其他重臣,也听出了勒伯夫将军话中那股隐隐约约的扬陆贬海的意味。
勒伯夫将军,黎峨将军淡淡的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我的意思是——顿了顿,勒伯夫将军笑了笑,大沽口并不是军港,更加算不上‘要塞’,尤非易与,何况——嗯,中国的两个新军港,旅顺、威海卫,具体情形,我虽然并不了解,不过,听说,这两个地方,至少在地势上,还是很险要的——黎峨将军冷冷的说道,勒伯夫将军,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不过是——海军打它们不下来喽?勒伯夫将军依旧客气的微笑着,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不,旅顺也好,威海卫也好,法兰西帝国强大的舰队,最终都是能够将之攻克下来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时间问题?呃……我明白勒伯夫将军的意思了——郎东元帅看向拿破仑三世,陛下,勒伯夫将军是担心,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捕捉到中国舰队的主力,战局可能在旅顺和威海卫一带,陷入胶着。
是啊,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还有,‘亚罗号战争’的时候,中国人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军舰,以及任何现代化的海岸炮,现在,不论数量多少,亦不论战斗力何如,至少,他们已经有了一支舰队——这支舰队,刚刚在升龙战役中打败了我们的舰队。
顿了顿,舰队如是,军港亦未必不如是吧?嘿嘿!黎峨将军的脸,微微的涨红了。
当然,勒伯夫将军继续说道,我相信,升龙一役,只是在我们毫无防范的情形下,中国人一次侥幸的成功——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了!因此,我认为,我们也不好过分轻敌——更不好……一切都照搬‘亚罗号战争’的经验!毕竟,七、八年过去了,中国人那边儿,还是有一些变化的嘛!黎峨将军刚要说话,拿破仑三世开口了,黎峨将军,你是否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捕捉到中国舰队的主力?*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零五章 八嘎!陆军那班马鹿,来抢我们海军的食儿啦!黎峨将军张了张嘴,未能立即回答皇帝陛下的问题,过了片刻,脸都有点儿憋红了,才吭吭哧哧的说道:陛下,非常遗憾,我无法立即向您做出这样的保证——大海茫茫,中国的海岸线,又十分的漫长。
拿破仑三世依旧木无表情,我明白了。
转向勒伯夫将军,你继续吧!呃,是这样,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我认为,黎峨将军尽快结束法中战争,不打持久战的思路,是非常正确的——毕竟,我们是客地作战,路途遥远,转输困难,成本高昂,确实不宜久战。
微微一顿,还有,只有尽快结束法中战争,我们才能腾出手来,从容应对欧洲的潜在的威胁——哦,我并不是说,法兰西帝国不能够同时应对东、西方向两个敌人的挑战,不过,无论如何,避免两线作战,总是好的。
大伙儿都晓得,接下来,勒伯夫将军就该不过了。
不过,勒伯夫将军继续说道,我认为,把首攻的方向,放在越南,未必就不能达致‘速战速决’的目标,说不定,比北上中国——来的还更快一些呢!顿了一顿,如果中国在越南遭到了失败——彻底的失败,而我们又乘胜从陆路攻入了中国境内,我不认为中国人还会剩下多少坚强的抵抗意志——以往的事实证明,只要入侵的外**队有深入内地的迹象,中国人就会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再顿一顿,我相信,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求和的!嗯!郎东元帅摸了摸自己上唇高高翘起、修饰的极其精致的白胡子,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呢!——中国人确实是特别害怕入侵的外**队深入他们的内地——不过,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废话!不止一个人心想,难道,你不害怕入侵的外**队深入你的内地啊?不过,还是有人给老元帅面子的。
我想,出声作答的是副皇——总理鲁埃,外**队一旦深入内地,中国的中央政府,就将失去对地方政府以及人民的控制——对于一个落后的、**的政权来说,这是他们最感恐惧的事情。
另外一位文职重臣、外交部长莱昂内尔说道,是的,洪、杨领导的大规模的叛乱,不过仅仅过去了五年——我想,中国的领导层也好,普通的老百姓也好,对此都还是记忆犹新的。
拿破仑三世脸上的神情,开始活泛开来了,不再是那一副木然的样子了。
皇帝陛下的神情的微妙的变化,给了勒伯夫将军很大的鼓励,鲁埃总理和莱昂内尔部长的话,都切中肯綮了!广西、云南等西南边疆地区,距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十分遥远,是中央政府控制力最弱的地区,我认为,相对于签署赔款、割地的和平条约,中国政府更害怕国家的分裂和人民的起义——顿了顿,一旦法兰西帝国的军队深入广西或云南,我敢担保,中国人一定就会对我们高举白旗的!拿破仑三世终于微微的点了点头。
勒伯夫将军暗暗透了口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哦,我说的是‘就算’——就算中国人还想顽抗下去,至少,越南已经在我们的手里了!我们的战略目标,已经实现了一大半了!言下之意,自然是若照着黎峨将军舰队决战的思路来打却又求战不得,如郎东元帅所说,战局在旅顺和威海卫一带,陷入胶着,那就什么战略目标也谈不上了。
郎东元帅再次嗯!了一声,还有一层,似乎也不能不虑——西贡是我们对中国战争的基地,如果我们大举北上,西贡不就又空虚了吗?到时候,会形成一个奇怪的战略态势——中国人控制的中圻、北圻,夹在南圻和我们北上的主力之间——顿了顿,如是,一方面,西贡将受到来自北方的压力;另一方面,北上的主力,又自侧后方向受到来自南方的压力,这——说到这儿,摇了摇头,唉,总觉的不大放心的下啊!郎东元帅所说,只有一半的道理:南圻受到来自北方的压力,勉强成立;可是,部署在北圻的中**队,不晓得如何才能够威胁到我们北上的主力?北圻的中**队,只是一支陆军部队呀!不过,在眼前没有一副中国、越南的大地图的情形下,未加深思,对于敌人留下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摆在自己的后路上,确实是会生出一种本能的不大放心的下的感觉滴。
至此,舆论已明显的转向了勒伯夫将军,黎峨将军虽然郁闷,可也不晓得该如何辩驳?事实上,他自己也有些疑惑了:以中国为首攻目标,寻求舰队决战,或许,真的不是一个最优的选择?不过,他晓得勒伯夫将军鼓吹应该将越南作为首攻目标的真正的出发点是什么——如果以中国为首攻目标,战争的成败,关键在于海军,只要海军取得了舰队决战的胜利,登陆之后,不论陆军取得了什么战果,都是顺理成章的,战后论功行赏,都得屈居海军之下。
可是,如果以越南为首攻目标,海军直接发挥的作用,将非常有限,甚至,最乐观的情况下,只能够起到一个战略威慑的作用——因为,在法国大军云集西贡的情况下,中国人一定不会将他的稚嫩的舰队,远离母港,投入遥远的越南战场——不然,岂非驱羊入狼群?如是,战争的成败,关键就在陆军了勒伯夫这个混蛋,是来替他们陆军抢生意的!发动对中国的战争,勒伯夫本来是不赞成的,现在何以打倒昨日之我,抢着往自己的身上揽活儿呢?想来,是因为西班牙的事情,出现了转机——法兰西、普鲁士两家,已经就西班牙新国王的人选,初步达成了妥协——欧洲的风声,没那么紧了,勒伯夫必是打量着,法、普两家,未必打的起来了,而中国这边儿,反正都已经宣战了,生米既已经煮成熟饭了,那就过来抢食儿吧!郎东元帅说的甚是!勒伯夫将军先附和了一句,打仗嘛,后路‘安静’,是顶紧要的!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甚至,更加重要!哦?‘升龙事件’、‘沱灢事件’,勒伯夫将军继续说道,都是在越南发生的,如果我们放过越南——越过越南北上,国际上的观感,倒好像——呃,倒好像我们不肯对‘升龙事件’、‘沱灢事件’做出直接的因应似的?直接的因应——话说的虽然委婉,意思却十分明白:好像法兰西帝国怕了谁,不得不放过正凶,柿子去找软的的捏——中国的舰队,不是很稚嫩的吗?这几句话,正中皇帝陛下的要害,拿破仑三世重重的哼了一声,峻声说道:不错!我们必须对‘升龙事件’、‘沱灢事件’,做出直接的因应!之前的被动局面,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我们的因应不够直接造成的!顿了顿,如果以越南为首攻方向,具体该怎么实施呢?——我们该进攻沱灢、顺化还是升龙呢?此言一出,等于正式首肯勒伯夫将军的以越南为首攻方向的建议了。
勒伯夫将军眉目舒展,却没有马上回答皇帝陛下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皇帝陛下也没有明确的抛给他——而是看了眼郎东元帅。
郎东元帅会意,说道:陛下,最了解越南的,自然是海军和殖民地部——我想,这个问题,应该请黎峨将军来回答。
拿破仑三世看向黎峨将军。
虽然很不情愿,但孤掌难鸣,也不能不面对现实了。
回陛下,黎峨将军说道,沱灢是一定要恢复的,而且,我预计,恢复沱灢,不会花太大的力气——沱灢虽是良港,不过,易攻难守,中**队进驻的茶山半岛处于舰炮射程之内,若他们在我们的优势舰炮火力下顽抗不退,那就太笨了!话刚刚说完,后悔了——不比升龙、顺化,恢复沱灢,一定是以海军为主的——既如此,自己干嘛说什么不会花太大的力气、易攻难守?岂非自己轻忽了自己的功劳?那就太笨了——他娘的,竟不是说中国人,而是说自己了!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沱灢距顺化很近,不过,恢复沱灢之后,我不建议立即进攻顺化。
第一,顺化东有顺化河口,南有海云岭,这两处都是天险,因此,不论是从海路、还是从陆路进攻,都是非常困难的——一八五八年,法、西联军攻取沱灢之后,尝试从陆路进攻顺化,但是,无法越过海云岭,这才转而南下,攻略西贡。
顿了顿,进攻顺化,只能由北而南——可是,目下,中圻、北圻,都不在我们手里。
这么说,拿破仑三世说道,只能暂时放过顺化了。
是的,陛下,黎峨将军说道,还有,在政治上,现在就进攻顺化,也是不大合适的——顿了一顿,顺化是越南的首都,攻取顺化,意味着对越南全境的接管,可是,我认为,目下,我们在越南要做的,是培养一个听话的傀儡政权,而不是直接统治越南全境——再顿一顿,实话实说,我们还没做好这个准备——南圻还没有完全消化,一下子又增加了中圻、北圻,一时半会儿的,交趾支那总督府是吃不下去的。
那——拿破仑三世眼中,放出阴冷的光来,沱灢之后,就是升龙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零六章 蜜汁自信是的,陛下,沱灢之后,就是升龙了升龙的岸防能力如何?黎峨将军微微踌躇了一下,说道:严格说起来,升龙的岸防,不能止于升龙一地——必须从红河口就开始部署,才算有效。
顿了顿,根据现有的情报,迄今为止,红河口上溯至升龙,这一路的岸防,没有什么明显的加强的迹象,陛下明鉴,不比普通工事,岸防工事的工程量,是非常大的,岸防炮也是非常沉重的,运输、拖曳,都非常不便,因此,就算中国人、越南人现在已经开始拼命赶工了,也绝不可能赶得及在我们进攻升龙之前构筑起像样的岸防体系——嗯,红河口至升龙……那么,其现有的岸防能力如何?陛下,黎峨将军说道,交趾支那总督府对红河和升龙的两次‘勘探’都证明了,红河河口至升龙段的岸防能力,对于我们来说,不值一提,甚至完全可以忽略——两次‘勘探’,都如入无人之境。
顿了顿,‘升龙事件’——我们是抵达升龙之后,才遭遇麻烦的,而且,这个麻烦,和‘岸防’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么说来,拿破仑三世说道,我们如果进攻升龙,中国人想再一次替我们制造麻烦的话,只能够依靠他们的舰队了。
是的,陛下,黎峨将军说道,您说的很对——中国人必须在河面上同我们进行……呃,舰队对决。
拿破仑三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臣,期间,在勒伯夫将军那儿,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将视线收了回来,缓缓说道,先生们,你们方才说过——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中国人似乎不会把他们的舰队——或者说,舰队的主力,摆到越南来?皇帝陛下舰队的主力之说,还是非常准确滴——目下,中国在越南,已经部署了一小支舰队了嘛。
勒伯夫将军微微张了张嘴,想说话,忍住了——现在还不好就抢黎峨将军的话头。
回陛下,黎峨将军说道,是的——中国舰队主力南下开赴越南,与我决战,确实是难以想象的——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我们将鼓掌欢迎!不过,这个可能性,确实是极微的——顿了一顿,即便中国舰队倾巢而出,我们也有百分百全胜的把握,何况这样一支小小的舰队?我想,中国人也是明白的,单靠他们部署在越南的这一小支舰队,无论如何,挡不住法兰西帝国强大的舰队——实话实说,陛下,我如果是中国人,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法兰西舰队对升龙的大举进攻?嗯。
当然,如果中国人真的不顾死活,黎峨将军说道,还是多少能给我们制造一点儿麻烦的——内河作战,不比河口,更不比海上——河面狭窄,对阵双方,都很难做出什么大幅度的战术动作——譬如夹击、包抄,我方军力上的优势,会遭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不排除遭受有限的损失的可能——顿了顿,不过,这支小小的中国舰队,不论能够支撑多久,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全军覆没——这个,没有任何疑义!就是说,拿破仑三世说道,如果中国人真的拿这支小小的舰队摆在升龙,同我们硬抗,就是一种……‘自杀式’的行动喽?是的,陛下,黎峨将军说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他娘的,什么叫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好像中国人跟我的交换比能达到八比十似的!那么,拿破仑三世沉吟说道,中国人的陆军的炮火,能否对我们造成什么麻烦呢?——我想,河面既然不比海面,相对狭窄,岸上的陆军的炮火,还是有可能击中河面上的舰只的吧?呃……陛下睿见!黎峨将军说道,不过——顿了顿,看了看勒伯夫将军,说道:关于陆军炮火的威力,勒伯夫将军自然比我更有发言权。
回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陆军的可机动的火炮,最大口径者,亦未必及得上舰炮之最小口径者,威力、射程,二者都是不好比的,中国陆军的火炮,虽然有可能及于我军舰,可是,其火炮阵地,必然完全曝露在我舰炮有效射程之内——而且,一定是前半程!这种打法,对于陆军来说,亦与‘自杀式’无疑。
顿了顿,我的印象中,似乎还没有哪一次战役,能够依靠陆军的可机动的火炮,成功抗衡舰炮火力,阻止敌军登陆的。
这么说来,拿破仑三世说道,无路如何,中国人都是无法阻止我们在升龙登陆的喽?黎峨将军和勒伯夫将军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是的,陛下!这时,外交部长莱昂内尔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另外,升龙是越南的陪都,里头有越南的皇宫,嗯,这个,既然一出升龙城东门就是红河,而升龙城也没有多大,我想,我们的舰炮的炮弹,应该可以轻松的越过升龙的城墙,打进他的皇宫里去吧?黎峨将军再次点头,是的!陛下,莱昂内尔转向拿破仑三世,这场仗打过了,不论胜败,越南陪都的皇宫,怕是都不能再完好如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拿破仑三世点了点头,对于中国人来说,既投鼠忌器,这场仗,就更加的难打了。
说到这儿,微微透了口气,好,我们有足够的把握登陆升龙,不过,登陆之后呢?我们不能止步于升龙吧?陛下,这是自然的!勒伯夫将军抢先回答,中**队在越南的主力,部署在北圻,登陆升龙之后,我们的挑战,才算真正开始!这两句话听的黎峨将军大不舒服:登陆升龙之后,我们的挑战,才算真正开始?就是说,登陆升龙行动本身,不值一提喽?这自然是扬陆抑海,不过,登陆升龙行动本身,挑战有限,大致也算事实,黎峨将军自己话里话外,直接间接,也都承认了这一点,因此,对于勒伯夫将军的话,纵然心中不快,也只好闷声不语了。
当然,勒伯夫将军继续说道,‘登陆升龙’和‘攻克升龙’,不完全是一个概念,不过,虽然有城墙的保护,但升龙既没有基本的岸防能力,全城又都在我舰炮射程之内,在我水、陆夹攻之下,‘攻克升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微微一顿,所以,陛下,抱歉,我要略略的修正一下我方才的说法——应该说,‘攻克升龙’之后,我们的挑战,才算真正开始。
好吧,拿破仑三世说道,我如果是中**队的指挥官,也不会把一支陆军部队,摆在敌方舰炮的射程之内,白白的做靶子——顿了顿,如此说来,我们将和中**队进行野战——类似于一八六零年的八里桥之役喽?听到八里桥之役,除了黎峨将军,其他几位重臣,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会心的微笑。
勒伯夫将军却雅不愿将他的挑战等同于八里桥之役——那还算什么挑战?一点儿难度都没有,不就跟海军一样了?就算赢了,这份功劳,也是轻飘飘的!想那八里桥之役的主将孟托班回国之后,皇帝陛下龙颜甚悦,封之为八里桥伯爵,还派他做了参议员;当皇帝陛下提议,再给八里桥伯爵年金五万法郎,以为懋赏,其他的参议员不干了——凭什么呀?大伙儿都说,发生在八里桥的,不过是一场引人发笑的战斗,在整个战役期间,我们只有十二个人被打死,不值得再给他那么高的奖赏!嘿,我可不想成为八里桥伯爵那样的水货!当然,也不好过度渲染对手的实力,话说过头了,让皇帝陛下觉得难度太大了,回过头去,支持黎峨将军的舰队决战怎么办?这个度嘛,要把握好。
是的,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我们将和中**队进行野战,不过,不同于八里桥之役的是,第一,北圻多山,法、中双方,都不会投入骑兵;第二,目下的中**队——至少,他的精锐的国防军‘轩军’,在装备上,较之‘亚罗号战争’时的中**队,已经颇有不同了——微微一顿,我们知道,‘轩军’已经装备了后膛枪,质量上,虽然不比我们的‘夏赛波’步枪,不过,至少,不存在代差了。
嗯……中国人的火炮呢?回陛下,由新、旧两部分组成——旧的那部分是美国内战剩下来的箱底货,新的那部分,是从普鲁士进口的——说到这儿,勒伯夫将军耸了耸肩,旧的那部分,没什么可说的——不炸膛就不错了!新的那部分——陛下,您晓得的,普鲁士人造的炮,能好到哪里去?就那么回事儿——凑合着用吧!这段话说的就很得体了——即将对阵的法、中军队,枪也好、炮也好,一方面,不存在代差——潜台词是,目下的中**队,已非八里桥之役时的中**队可比了,所以,俺的挑战的难度,亦非八里桥之役可比!另一方面,质量不比我们,不炸膛就不错了——中**队的装备,虽然已经更新换代,可是,较之咱们法兰西帝国,还是远远不如的,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同时,再踩一脚皇帝陛下最讨厌的普鲁士。
嗯,这个度,确实把握的不错啊!*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零七章 北进!北进!陆海并进!国务部长兼财政部长福尔德第一次开口,不管怎么说,中国人也已经‘鸟枪换炮’了——虽然,这个‘炮’,他们会不会用、用不用的好,另说——既如此,就不能说咱们欺负人喽!略略一顿,我的意思是,这场仗,没有什么‘胜之不武’的问题——咱们摆开的,可是堂堂正正之师!拿破仑三世满意而威严的嗯了一声,说道:不错!堂堂正正之师!顿了顿,中国在越北的军力,拢共有多少?回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中国投入‘升龙事件’的部队,是一个师多一些,北圻其余地方,应该还驻扎了个把团的兵力,加在一起……一个半师的样子吧!一个半师?也不算多嘛!拿破仑三世沉吟了一下,中国应该有能力继续向越南增兵的吧?回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顿了顿,不过,‘升龙事件’迄今,我们都没有收到中国国防军——‘轩军’进一步南调的情报,‘轩军’的主力驻扎在北方,中国国土十分广大,又没有什么铁路,开战之后才向越南增兵,必然缓不济急,因此,我认为,我们登陆升龙——攻克升龙之后,要面对的中**力,就是一个半师左右的国防军——‘轩军’,不会更多了。
拿破仑三世想了一想,中国同越南接壤的地区……叫什么来着?回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广西、云南。
对,广西、云南——这两个省份,应该驻扎有一些地方部队吧?是的,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中国人称之为‘绿营’。
顿了顿,‘绿营’的**和无能,是出了名的,我们不清楚广西、云南有多少‘绿营’——恐怕,中国人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在‘绿营’的诸多**行为之中,‘吃空饷’,是最著名的一项。
几位重臣,都轻蔑的笑了起来。
除了抓几个小毛贼,勒伯夫将军也是一笑,‘绿营’什么也做不了,有时候,抓贼也不能指望他们,因为,他们自己也兼职做贼,穿着‘号褂’就是兵,脱下‘号褂’就是匪——根本就是兵匪不分。
顿了顿,哦,所谓‘号褂’,是指他们的‘军装’——如果那也能叫‘军装’的话。
皇帝陛下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中国政府确实有可能将广西、云南的部分‘绿营’派往越南,不过,陛下,就‘绿营’的那点儿战斗力——我的意见是,忽略就好。
皇帝陛下的笑意,在脸上微波荡漾。
郎东元帅凑趣,事实上,不忽略也不行——我听说,就算接到了开拔的命令,‘绿营’也未必就上路了,他们一向是不给够‘开拔费’就不挪窝的——看不见银子,谁说话也没有用,哪怕是圣旨呢!顿了顿,如果中国政府手头不宽裕的话,很有可能,我们严阵以待,可是,等来等去,等不到中国人的援兵——如果中国人的援兵是‘绿营’的话。
重臣们再次轻蔑的笑了起来。
中国人还有临战就地招募新兵的惯例,勒伯夫将军说道,可是,陛下睿见,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未经任何正规的军事训练,就被推上了战场,能发挥些什么作用呢?还是有些作用的——这次说俏皮话的是福尔德,可以尽快的消耗掉中国政府本就不宽裕的军费嘛!哈哈哈!呵呵呵!嘿嘿嘿!御前会议的气氛,愈来愈轻松活泛了。
这时,副皇鲁埃咳嗽了两声,笑声止住了。
中国有一个半师的兵力——拿破仑三世问道,那,我们呢?回陛下,勒伯夫将军说道,派往中国的陆军的大部,都将投入北圻的攻略——攻克升龙之后,一路向北推进——嗯,大约一万五千到一万八千吧!这么说来,拿破仑三世说道,法、中军力之比,基本上就是一比一喽?呃,差不多吧……踌躇了一下,勒伯夫将军说道,回陛下,是这样子的——中国国防军的师的建制,比我们的略大些,一个半师,大约是两万到两万五千左右,嗯,法、中军力之比……大致是三比四的样子吧!如果是一比一的话,未免又有些显不出俺的挑战的难度了。
朗动元帅摸了摸白胡子,说道:‘升龙事件’,中国人的兵力,二十倍于我;又埋伏于先,打了我们一个出其不意,这才勉强迫使我军投降——顿了顿,饶是如此,我们给中国人造成的损失,也超过了自身的损失——毙一千余人,伤二千余人!中国人的兵力,二十倍于我、我们给中国人造成的损失,超过了自身的损失,这些情资,都来自于交趾支那总督府的报告,实话实说,御前会议在座诸位,并非每个人都百分百相信报告里的数据,可是,彼此默契,台面上,都接受交趾支那总督府的说法,如果引用,也都是原文照搬、一字不易的。
如今,朗东元帅继续说道,我、敌军力,彼此接近,我军又以堂堂正正之师,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中国人再也没有耍花招的机会了!因此,我相信,这一回,我军必将取得碾压式的胜利!是的!勒伯夫将军立即桴鼓相应,我也有和元帅相同的信心!会议的气氛开始高涨了。
我虽然不是军人、不懂军事,福尔德说道,不过,也看的出来——只要击败北圻的中**队,乘胜攻入中国境内,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到那个时候,就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法兰西帝国的勇士们高歌猛进的步伐了!这种诗意的表述,最为拿破仑三世所爱,他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下来了——以越南为首攻方向,恢复沱灢之后,立即北上,越过顺化,进攻升龙!攻克升龙之后,一路推进,最终攻入中国本土!三位军人——郎东元帅、勒伯夫将军、黎峨将军——齐声说道:是!谨遵陛下意旨!越南的战事,拿破仑三世说道,以及其后——进入中国境内之后的战事,似乎……陆军出的力,要多一些——不过,海军也不必闲着嘛!攻克升龙之后,海军在越南的任务,就算告一段落,除留下一部维护越南沿海的后勤线外,其余主力,可以腾出手来,大举北上了!哦?黎峨将军眼睛一亮。
将军,拿破仑三世郑重说道,彼时,你的舰队,可以照你原先的设想,去捕捉中国舰队的主力,以求决战!微微一顿,如果能够歼灭中国舰队的主力,就算没有后续的登陆,也总是好的!——可以给中国政府施加更大的压力嘛!是!咱们海、陆并举,两条腿走路,两边儿都不耽误!呃……是!还有,拿破仑三世笑了一笑,我认为,陆军、海军,可以来一个比赛嘛!看看谁先收功?——哎,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嘿嘿,哪条腿走的更快些——还说不好呢!黎峨将军再次响亮的答了一声,是!勒伯夫将军也皮笑肉不笑的,是!战争的大方向、大次序,皇帝陛下继续发布指示,既然已经确定了,指挥官的人选,就要尽快定了下来——陆军的、海军的,都要尽快了!是!第二零八章 好!好!好!上海,吴淞口。
午正时分,冠军号、射声号缓缓入港。
码头上翎顶辉煌,冠盖云集,不仅上海、整个江苏的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到了,候迓辅政王的大驾。
其中有:两江总督赵景贤,以江苏藩司身份护署江苏巡抚的钱蕴秋,江宁藩司金雨林,人称万年上海道的杨坊,江南提督、轩军独立第一师师长刘玉林,以及中外招商局董事利宾、容闳,等等。
钱蕴秋和钱鼎铭一样,都是出身关卓凡的幕府,当年人称二钱,赵景贤的两江总督真除之后,移节江宁,不能再兼署江苏巡抚了,而钱蕴秋的资历,略逊于钱鼎铭,其实尚不足够接任江苏巡抚的资格,但这个辅政王赖以起家的位子,是绝不可能落在轩系以外的人的手里的,于是,关卓凡重施赵景贤署理两江总督、钱鼎铭署理外务部尚书的故技,叫钱蕴秋护署江苏巡抚。
护署到啥时候涅?——到你够资格真除为止啊!金雨林这个江宁藩司,原在江苏厘捐总局总办的位子上做的有声有色,曾国藩交出江宁,关卓凡要着力消化这块湘系的大本营,乃调精兵强将,荟萃江宁,除刘玉林的独立第一师师部移驻江宁之外,还升了金雨林江宁藩司,以为赵景贤的助手——赵景贤风骨嶙峋,雷厉风行,金雨林则耐繁钜,为人做事,细致缜密,善于调和鼎鼐,赵、金在一起,是一对很好的搭配。
轩军的体系中,松江军团之外的建制,前头都冠以独立二字,刘玉林部是最早独立的——松江军团创建伊始,林字团就独立了——被留在了国内,没有去美国。
这是一件颇郁闷的事情,因为松江军团回国之后,脱胎换骨,无形之中,没有参加过美国平叛的刘玉林部,在轩军的体系中,就变成了一支二线部队,后来混了一个独立第一师的头衔,多少算是个补偿吧。
类似的独立师,轩军还有两支,独立的缘由,则各不相同。
一支是吴建瀛部,因为做了首都卫戍部队,在序列上,并入了丰台大营,名义上,不但移出了松江军团,还移出了轩军,吴建瀛的经制头衔,也由丰台大营右提督而丰台大营左提督,最终合左、右为一,成了丰台大营提督。
不同于刘玉林部,吴建瀛部暂时没有明确的独立第某师的番号——当然,这丝毫不影响辅政王对这支部队的指挥调动。
另一支是展东禄部,也即参加西征的轩军。
这支部队,并不止于展东禄禄字团的旧部,而是由轩军各部抽调,然后统交展东禄管带,西征战事结束之后,并不归建,整编为轩军独立第二师,长驻西北。
轩系里头,上海道杨坊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物,辅政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的嫡系,都是火箭般蹿升,唯有杨坊,辅政王做江苏藩司的时候,他就是上海道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上海道,一步窝儿也没有挪过,为此得了一个万年上海道的花名。
这并不是关卓凡不提拔杨坊,而是他根本就无意离开这个天下第一道的位子。
事实上,关卓凡的势力扩展的太快,在在都要用人,不止一次提出要升杨坊的官儿,都为他婉谢了。
个中缘由,外人也说不大好。
有人说,这是因为,杨坊的官身之外,还是一个商人,他的大部分的生意,都在上海,高升到外地的话,生意就照顾不到了——一家之言,姑且听之吧。
码头上候驾的要员中,还有一位,也很特别的——以浙江巡抚身份护署闽浙总督的刘郇膏。
嗯,又是一个护署。
不过,刘郇膏的护署闽浙总督,不同当初赵景贤之于两江总督、钱鼎铭之于外务部尚书,亦不同目下钱蕴秋之于江苏巡抚,刘郇膏的资格,是已经足够真除闽浙总督的了——轩军体系内,刘郇膏一开始就是大管家的角色;轩军体系外,刘郇膏是道光二十七年进士——和李鸿章是同年。
某种意义上,刘郇膏的资历,比赵景贤还要深厚——较之于赵景贤,刘郇膏进入轩系更早,而且——赵景贤的科名,仅止于乡试得意,比不得刘郇膏的进士及第。
刘郇膏之所以还不能真除闽浙总督,是因为闽督一向驻节福州,刘郇膏却还不能就够赴福州的任上,这是因为,中法之战,江南防务的重点,是杭州湾——在浙江巡抚辖境之内,所以,必得这一仗打完了,刘郇膏才谈得上真除闽督的。
现在呢,先把这个位子占上了再说!另一方面,闽督不赴本任,并不影响福建的备战,福建防务的重点,只有一个福州,而福州防务的重点,又只有一个马尾——福州船政所在地,有福州船政大臣张之洞和驻防的轩军一部,足够用了。
再者说了,福建巡抚也不能吃白饭啊。
说刘郇膏特别,是因为这里是上海,是江苏的地界,他一个浙江巡抚、署理闽督,跨界跑到江苏来迎迓上官,未免奇怪哉也——一般来说,封疆大吏守土有责,必要事先请旨,才能离开辖境。
程序自然是全的——刘郇膏到江苏来候迓辅政王,不是请旨,是奉旨,因为东南防务,互为一体,苏、浙二省,尤为紧密,辅政王在江苏、浙江期间,苏、浙二省相关职官,要一路随侍,以备商咨——也就是说,不但刘郇膏要到江苏来迎候辅政王,到时候,赵景贤、钱蕴秋、金雨林这帮子两江、江苏的,也得跟到浙江去。
除此之外,迎候人群中,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包括各国驻上海的领事,中外招商局、租界工部局的洋董事。
当然,法国人不在其中。
另外,就是身上有功名的江浙士绅的代表了——譬如,加按察使衔补用道员的胡雪岩。
等等,等等。
冠军号、射声号庞大的身躯缓缓靠岸,舷梯放下,军乐奏响。
关卓凡步下舷梯,待部下们行过礼之后,着意同一班外国领事、董事们周旋了一番——他这一回到上海,不是来办外交的,没空儿专门接见、宴请这班洋夷,就靠码头上的这一小段时间同国际友人们欢叙了。
这班人中,不止一个,对中国在中法之争上的立场,表达了隐晦的支持,关卓凡一一表示衷心的感谢。
欢迎仪式结束,辅政王一行,怒马如龙,离开码头,假座江苏巡抚衙门,召开会议。
这个会,一气开了一个半时辰,随后,辅政王就——回家啦。
清雅街的家里,等着关卓凡的,两位美丽的侧福晋之外,更有一对可爱的子女。
虽然两个孩子的成长,关卓凡都通过照片分享了,但及至见了面,方才晓得,人生之美好,其实过于想象。
两个孩子,一般的粉雕玉琢,一般的玉雪可爱,站在一起,十足十的一对儿金童玉女,关天杲不过两岁八个月,关晓晓不过刚刚两岁,但已可以百分百的确定,长大之后,一个帅哥,一个美女——不消说的了!尤可喜者,两个孩子动作、语言的发达,明显过于同龄的幼儿,关天杲三岁不到,行礼、磕头,像模像样,一句孩儿给阿玛请安,虽然是童稚嫩声,却是清清朗朗,虽说不上字正腔圆,可也是明明白白。
关卓凡喜心翻倒,几乎就要伸过手去,一把将儿子捞了过来,举过头顶,打他七八个转儿。
不行,还有关晓晓呢。
关卓凡笑吟吟的看着女儿。
关晓晓这儿,却好像有点儿卡壳,说了一个阿字,便打住了,好像忘了那个玛字似的,拿起一根小小的指头,送到嘴边,黑水晶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扈晴晴有些着急,在一旁蹲下身子,轻声说道:额娘都教过你的呀……关卓凡笑着摆了摆手,你别催她——我等得及。
关晓晓又说了一个阿字,还是打住了。
扈晴晴正在着急,突然之间,关晓晓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小笑靥,明媚如春花之绽,紧跟着,两只小手张了开来,清清楚楚的喊了声:爸爸!关卓凡一怔,一把将关晓晓抱了起来,高举过顶,放声大笑。
半空中的晓晓,也格格的笑了起来。
扈晴晴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由自主,轻轻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然后,暗暗的透出一口气来。
关卓凡将晓晓放下之后,再次将她抱了起来,不过,这次只用左臂;然后弯腰,伸出右手,将天杲拉了起来,再一蹲身,将儿子也抱了起来,一左一右,儿女双全,大声说道:好!好!好!清雅街的欢声笑语,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告一段落。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零九章 晴晴,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辅政王远游归家,今天的晚膳,自然是扈侧福晋亲自下厨掌勺。
烹炸煎炒,正在热闹,一个打下手的丫鬟轻轻的喊了声:侧福晋!然后退后半步,向着门口的方向,蹲了一福。
扈晴晴一转头,果然,关卓凡正站在厨房门口,负手含笑。
另一个丫鬟,也立即下蹲行礼。
厨房好大的油烟,扈晴晴微微嗔笑着说道,王爷来做什么呢?——别熏着了!为有源头活水来——关卓凡笑道,饭香哪儿来的?就是打油烟中来啊!这个,食色性也——咱们家的厨房,饭香、花香兼备,我倒要给好好儿的‘薰一薰’才好!此薰非彼熏,关卓凡话中的风情,两个丫鬟懵懵懂懂,扈晴晴却清清楚楚,白玉般的面庞,本就被厨火的热力,烘的微微泛红,现在,更加是红云淡染,犹如又多抹了一层胭脂。
我腾不出手来招呼王爷,她妙目流波,王爷自便吧!不过——可不许捣乱!当然,当然!关卓凡笑着点头,我懂得规矩的——眼看手勿动嘛!说着,走了进来。
见两个丫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扈晴晴乃叮嘱道:不干你们的事儿,你们干你们的活儿——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关卓凡绕着厨房,转了一圈儿,一边儿微微的抽着鼻子,一边儿啧啧有声,最后,在扈晴晴身边站定了,偏着头,看着美厨娘,感叹的说道:工作的女人最美丽——诚不我欺啊!工作的女人最美丽——这句话扈晴晴是第一次听到,而且,这个时代,工作二字,还有兴作和工程的含义,因此,扈晴晴怔了一怔,才明白丈夫话中的意思。
两朵红云,又回到了脸上;剪水双瞳,愈发的明亮了。
低下头,轻声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呀——还说你不捣乱!顿了顿,换成了正常的音量、语调,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啊?若有,就请说吧——我们家晴晴,真正是冰雪聪明!关卓凡微笑说道,哎,话说回来,还真是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商量呢。
什么事情,要跑到厨房里来商量?扈晴晴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看了看两个丫鬟,然后目视关卓凡——意思是,要不要她们回避?两个丫鬟也反应过来了,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微带惶惑的看着两位主人。
关卓凡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就侧福晋说的——不干你们的事儿,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既如此——扈晴晴说道,王爷就请吩咐吧!是这样子的——关卓凡说道,上一回,我答应了婉儿,得空儿了,带她回一趟江阴,替她爷爷扫一回墓——微微一顿,我是一、两年难得回一次上海,这个,赶早不如凑巧,就这一次吧!明儿个一早,我就带婉儿去一趟江阴,嗯,你看——扈晴晴大为诧异,也不及细想,略略一转念,说道:这个事儿,王爷已经说给婉儿听了么?还没有——这不是先来和你商量嘛!怪不得要跑到厨房里来商量呢!——不然的话,明儿一早就动身,今儿个,还真未必找的到单独商量的机会呢!可是——这个事儿——王爷应该跟婉儿商量才对啊!关卓凡微感尴尬,你是姐姐——还是得先同你商量。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王爷一定是怕我吃婉儿的味儿吧?关卓凡真的尴尬了,不是,不是!没这个意思!呃……实话实说,我还真有点儿吃味儿呢!啊?不过,王爷想叫我不吃这个味儿,也容易的很——江阴之行,把我也带上就是了。
这……我和婉儿是姊妹,扈晴晴正色说道,婉儿的爷爷,自然也就是我的爷爷,我去替老人家磕几个头,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呃——这可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啊!扈晴晴、杨婉儿这对姊妹,只是同侍一夫的关系,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在宗法社会里,自己亲生爷爷之外,只有丈夫的爷爷算是自己的爷爷,姊妹的爷爷,同自己是毫无关系的,扈晴晴对杨婉儿的爷爷,没有任何孝思、祭祀的义务。
何况,扈晴晴贵为亲王侧福晋,杨婉儿的爷爷,却只是一个乐户——未经任何的法定手续,替他除籍,再追封个一官半职什么的——彼此身份,云泥有别。
关卓凡大为感动,下意识的想去握扈晴晴的手,可美厨娘嘴上说着话,手上可没停,一会儿刀,一会儿勺,关卓凡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无从下手啊。
可是——他很诚恳的说道,晴晴,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第二一零章 祠庙,暴雨,挥舞大刀的老人第二天早上,来到码头,扈晴晴、杨婉儿不由大出意外——一班文武大员,居然都在——赵景贤、刘郇膏、钱蕴秋、金雨林、杨坊、利宾、容闳、刘玉林……以及从天津过来的张勇、丁汝昌、田永敏,等等。
两个女人都转着相同的念头:这是来替王爷送行的?上海至江阴,不过半日的路程,有什么可送的?总不成是……跟了去江阴的吧!事实是——就是跟了去江阴的。
这就太意外了!今天办的,是一件私事,且是私的不能再私的那种,有什么理由,叫一班文武大员随侍呢?如果,拜祭的对象,是辅政王自己的亲生爷爷,也就罢了,下属们跟着拍拍马屁,勉强说的过去,可是,今天要拜祭的,仅仅是一个侧福晋的先人,而且——仅仅是一个低贱的乐户!这个,叫一班文武大员随侍,合适吗?呃,好像……只有人主擅做威福,臣下逢君之恶,才会——不,辅政王绝不是那种人主——哦,不对,绝不是那种上官啊!难道,一年半不见,这个人……已经变了?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别的不说,哪个想的到,那位正牌子的福晋,居然做了皇帝,这位王爷,居然成了皇夫呢?这些事情,以天翻地覆形容,并不为过,确实足以叫一个人发生某种实质性的改变。
可是——左看右看,还是不像啊!一时之间,也想不来那么多,念头还没有转定,赵景贤、张勇等一班文武大员,一一上前,替两位侧福晋请安、敬礼。
本来,扈晴晴、杨婉儿是内眷,没有同外官见礼的道理,就算要见,也要隔着帘子,不过,轩军体系之内,并不讲究这些,再说,这班外官,对于扈晴晴、杨婉儿来说,也都是故人,有的,平素就常来常往,譬如利宾,有的,却已数年未见了,譬如张勇,如今再见,却也着实的欢喜。
再譬如刘郇膏,于杨婉儿来说,更有一份极特殊的香火之情——当年,杨婉儿的爷爷的后事,就是刘郇膏一手经理,将杨婉儿由江阴送到上海,也是刘郇膏的首尾,而今日之所以再见,又是因为重返江阴,替杨爷爷扫墓,回首往事,杨、刘二人相对唏嘘,都有说不出的感慨。
唯一的生面孔,只有田永敏。
虽然,田先生身材矮小,相貌平庸,说话举止,也平和温顺,毫无威势,颇出两位侧福晋的意外,不过,晓得丈夫对这个日本降人是极看重的,扈晴晴、杨婉儿都很客气,温语慰勉,还特意问了问他夫人、子女的情形。
一行人分乘三条汽船,辅政王同一班文武大员一条,两位侧福晋一条,负责护卫的近卫团一条。
关卓凡没有和妻子同船,是因为要抓紧时间,同下属们继续会议。
这样一来,扈晴晴、杨婉儿也就没有机会,询问丈夫叫一班文武大员随侍的用意了——当然,就算夫妻同船,这个问题,也未必就好随便出口的。
不过,经过讨论,两个女人大致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大约就是为了继续会议,才叫赵景贤、张勇他们跟过来的吧?——不然,明儿一大早,就要离开上海了,哪里还有时间会议呢?不是说耽搁不了你家王爷的军国大政的吗?大约就是这么个一码儿归一码儿法儿吧!好吧,勉强说的通。
虽然心里存着诸多的疑惑,不过,她们俩出一趟远门,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嫁给关卓凡之后,扈晴晴回过两次杭州——都是为了舅舅,一次归葬,一次扫墓;杨婉儿回过一次江阴,为爷爷扫墓,除此之外,她们俩就没有离开过上海。
这一次,正是阳春三月时节,姊妹俩在装潢精致的船舱内,浅斟低语,时而感叹,时而欢颜,笑中隐约藏泪,窗外,碧水泛波,岸上,桃红柳绿,落英缤纷,这样的时光,也真叫人……心神荡漾。
到了江阴,县令、县丞、主簿等当地职官,早已候在码头上伺候差使了,车骑也都备好了。
上船的时候,上海的天儿,虽然有云,大致还算晴天;下船的时候,江阴的天儿,却是阴的,还隐约的飘着几根雨丝儿。
江阴县正堂名叫吴永,扬州人,给辅政王行过礼之后,悄悄的向图林说道,请军门的示下,王爷和侧福晋,要不要先小憩……话没说完,就叫图林打断了,贵县不必费心了——这就过墓园去吧!呃……是!杨婉儿爷爷的墓园,在砂山脚下,拢共不过两丈见方的样子,实在也算不得正经的墓园,不过,小归小,却十分精洁,青石铺地,几乎一尘不染,上面只有三、五片落叶——一看就是有专人照应的样子,甚至,天天有人打扫清理,也不出奇。
墓园之内,几乎不见一株杂草。
旁人也不觉得什么:杨侧福晋爷爷的墓园,自然不能没有人照应,就算清雅街没派专人打理,江阴县也要上杆子巴结啊!坟前的碑文,十分简单,正中一行,显祖考杨公讳保山老大人之灵,左下一行,孝孙女百拜叩立,此外,再没有别的花样了——生卒年月、立坟日期,统统欠奉,墓志铭什么的,更加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