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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海天雄镇

2025-04-03 08:01:16

午饭之后,已是下午两点半钟了,一个小时之后,冠军号、射声号组成的编队,抵达了镇海。

宁波府、镇海县的官员,都在码头候迓,本来,他们都以为,已经这个点儿了,辅政王抵埠之后,必然要先洗一洗旅尘,明天才正式检查防务的,没想到,一俟行过礼,辅政王水都不喝一口,即命登招宝山,检查防务。

这家伙!登上招宝山,极目镇海口,关卓凡不由就感叹了:口外,蛟门、虎蹲扼流;口内,招宝、金鸡对峙,这是天然门户!怪不得,镇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啊!微微一顿,不愧‘浙东门户’、‘全浙咽喉’之称!——果然是海天雄镇!蛟门、虎蹲,是海口外的岛屿;招宝、金鸡,是海口两侧的山峰,辅政王短短二十余字,便活画出镇海的形胜,听者无不佩服。

刘郇膏看了宁波府知府、镇海县知县一眼,含笑说道,王爷‘海天雄镇’之誉,镇海官民,皆被荣宠!既如此,我倒要替镇海向王爷求一个恩典:检查防务之后,可否请王爷锡赐翰墨一副?嗯,就是‘海天雄镇’四字——勒石以记,传之后世!宁波知府、镇海知县两位,四目放光,心领神会,不约而同,请下安去:是——请王爷成全!关卓凡一笑,两位请起!我的字,本来是拿不出手的,不过,既然已经被你们刘抚军摆上台了——没有法子,也只好献丑了!谢王爷!宁波境内,奉化江、余姚江汇合为大浃江——亦即甬江,甬为宁波之别称——然后,东流至镇海出海,海口西北为招宝山,东南为金鸡山,两山虽不甚高,但临海的一面,悬崖峭壁,颇为峻险,两山相对,成夹峙之势,有如门户,此即为镇海口。

镇海境内,还有一条小浃江,其出海口曰小港口,同镇海口隔着一个笠山。

镇海口、小港口互为犄角,形成镇海的第一道防线。

入镇海口,过金鸡山,甬江南岸之高地,曰戚家山,为镇海的第二道防线。

当然,如果戚家山防线发生作用,便意味着敌人或者已经通过了镇海口,或者已经登陆了。

镇海口两侧的招宝山、金鸡山,小港口以及北侧的笠山,再加上戚家山,共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招宝山筑有威远炮台、安远炮台,金鸡山筑有靖远炮台、平远炮台,小港口筑有镇远炮台,笠山筑有宏远炮台,戚家山筑有定远炮台。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招宝山、金鸡山上的四座炮台——威远、安远、靖远、平远。

镇海口的防务,属于海口防御,和旅顺港一类的海港防御,有很大的不同。

旅顺港直面无边无垠的大海,敌舰的舰体还没有露出海平线,便能被守军发现——舰体还在海平线以下,烟柱便滚滚而上,冲破海平线,直薄云霄了。

预警时间长,这是海港防御的优势。

缺点呢,是防御正面十分宽阔,敌舰腾挪的余地也大,因此,需要更多的火力点,才能够构成交叉火网,形成火力覆盖。

较之海港防御,海口防御的优势、劣势,则刚刚好倒转了过来。

因为地形的复杂,海口防御的预警时间,要短很多;不过,防御正面也跟着窄了很多,如镇海口,本来就不算如何宽阔,只算航道的话,就更加的窄了,两侧招宝山、金鸡山上的炮台,只要牢牢封住这个宽度有限的正面,敌军就不能破口而入。

因此,旅顺口两侧——黄金山和老虎尾半岛以及其西的西鸡冠山上,拢共布置了十一座炮台;镇海口两侧的招宝山、金鸡山上,拢共布置了四座炮台——足够用了,已经不存在任何射击死角了。

还有,旅顺口的十一座炮台,几乎每一座,都比镇海口炮台中最大的一座——靖远炮台——面积更大、火炮数量更多。

预警时间短、防御正面窄,意味着中弹的概率——我方击中敌人的概率、敌人击中我方的概率,同时增加了,因此,海口防御,对炮位的防护,较之海港防御,更加重要。

旅顺口的炮位,大多数是半沉式;镇海口的炮位,副炮位是半沉式,主炮位则一律是半堡垒式。

我们以招宝山的安远炮台为例,看看什么叫做半堡垒式?安远炮台的主炮,是一门二百一十毫米的克虏伯后膛炮,同旅顺口的大口径炮位一样,下置圆形滑轨,可三百六十度旋转。

大炮由圆形土壁围起,上不覆顶,所谓半堡垒式也。

土壁内径近十七米,高六米,壁厚超过两米,设前、后炮门,前炮门朝东面海,后炮门朝西面江,就是说,安远炮台的主炮,可以同时兼顾海防、江防。

西北有一洞门,高五米、宽三米,供人员、弹药进出。

土壁用黄泥、沙砾、石灰三合土夯筑而成,再拌以糯米浆,极为坚固之余,还颇有柔克刚之功效——经实验,炮弹击中这种土壁,相当一部分动能会被消解,土壁不容易四分五裂,而土壁之厚,超过两米,则就算被最大口径的舰炮命中,也未必就能一击而毁。

炮门、洞门内侧,皆以水泥加固,如此软硬搭配,土壁更加坚实。

土壁自然影响射界,不过,本也不需要多宽阔的射界——航道是固定的,敌舰欲破口而入,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要相关的航道在射界之中就好了。

至于上不覆顶——这个时代又没有东风快递什么的,被吊顶的概率,那是极低、极低的啦。

驻守炮台的,是轩军的海岸炮兵。

这是一支成军未久的部队,有一部分海军的底子,不过,更多的是炮兵师的底子,属于以陆为主、海陆混编,然而,在编制上,却是划归海军的。

中国海岸线漫长,不能不处处设防,镇海口这一类海岸炮台的建设,重要性不亚于舰队和海军基地,只是没有舰队和海军基地那么引人瞩目罢了。

中国是传统陆权国家,负责海岸炮台守卫之责的,一向是陆军,这带来了两个很大的问题:第一,守军多不了解自己的敌人的战略、战术;第二,守军和己方的海军,无法有效配合。

这曾经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原时空,驻守威海卫和周边炮台的守军,为来自山东的巩军和绥军,由李鸿章幕僚出身的戴宗骞管带,他和海军提督丁汝昌之间,是不相统属的。

甲午战争爆发后,北洋舰队海战失利,避入威海卫基地,随后,日军在威海卫东南的荣成湾登陆。

炮台守军的责任,是保护炮台和基地的安全,并没有大规模野战的能力,戴宗骞却不顾丁汝昌的反对,执意出兵,截击登陆的日军,接果飞蛾扑火,除了消耗掉宝贵的有限的兵力之外,对登陆的日军,未产生任何的迟滞作用。

更严重的是,日军猛攻龙庙嘴炮台,眼见炮台失陷在即,丁汝昌要求炸毁炮台,以免日军占领炮台之后,调转炮口,轰击港湾的北洋水师,可是,戴宗骞坚决不同意。

没过多久,龙庙嘴炮台守军全部战死,炮台落入日军之手,果如丁汝昌所料,日军一进占炮台,立即调转炮口,猛轰港内的北洋水师军舰。

这是北洋水师全军覆没的最直接的原因。

戴宗骞悲愤自尽,可是,已经于事无补了。

历史的教训,不能不记取啊!丁汝昌、戴宗骞同属淮系,海陆之间,犹抵牾至此,如果派系不同,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所以,关卓凡决定,海岸防务,统一划归海军。

于是,原时空迟至一九四九年后才建制的海岸炮兵,本时空,提前了八十多年成军了。

这支新生的部队,规模还不算太大,暂时只负责重点防御——即镇海口这一类最重要的口岸的海防。

对了,本书前文提到的基隆炮台的守御,也是由这支部队负责的。

辅政王看过了招宝山的威远、安远两炮台,又登上金鸡山,看了靖远、平远两炮台,从金鸡山上下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

小港口和戚家山,就留待明天上午了。

今天晚上,辅政王就宿在冠军号上。

此举有两层含义:第一,曰不打扰地方;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此系战争期间,一切皆按战备要求行事。

正准备回码头,辅政王突然问了一句:这个戚家山,同戚武毅有没有什么关系?戚武毅,即戚继光,谥武毅。

刘郇膏微微一怔——他也不晓得。

于是转头,目示镇海县知县。

镇海知县赶忙踏上一步,说道:王爷真正渊博!——有关系的!此山原名‘七家山’,前明倭患肆虐之时,戚武毅曾在此驻扎,后来,‘七家山’就易名‘戚家山’了!山上的那些灯火,关卓凡指点着,是兵营的灯火吧?回王爷的话——是的!关卓凡静静的遥望着星星点点的灯火,过了片刻,说道:先贤遗泽,长在民心!希望我们这些做后辈的,奋发图强,不辱先贤之功业吧!*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二二章 有清以来之未有,有宋以来之未有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最是一年春好处,本来,此时正是踏青西湖的绝佳时光,不过,赵烈文抑制住了自己的游观之兴,宋岳鄂武穆王的祭典一俟结束,他便收拾行装,首途天津了。

是次祭典,非但是有清以来,对宋岳鄂武穆王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一次祭典,其中的一些做法,大约也算是有宋以来——譬如,朝廷明确要求,除了朝廷和地主浙江,其余各省,都要派员参加。

人选上面,朝廷并没有明确的旨意,而督、抚、藩、臬本人,不奉旨是不能够离开辖境的;同时,大伙儿都明白,是次祭典,规格如此之高,规模如此之大,举办的时间点,又如此之敏感——选在中、法彼此宣战,辅政王南下检查战备之时——则这个特出的要求,绝非只是叫多几个人过来撑场面,一定是借着是次祭典,直接或间接的发布什么极重大的宣示。

所以,参加祭典的人,一定不能虚应故事——一定要能够真正起到督、抚的耳、目、口的作用。

于是,绝大部分的督、抚,不约而同的派出了自己的头号幕僚,作为本省代表,赴杭州参加宋岳鄂武穆王的祭典。

这班幕僚,个个身上都是有功名的,不是道台,也是知府,有的还加了按察使衔,论起官身,一省之中,仅次于藩、臬,参加这种国祭,是很合适的。

譬如,代表湖广总督李鸿章的是周馥,代表直隶总督曾国藩的,就是赵烈文了。

也有例外的,譬如,新疆候任巡抚展东禄的代表,是陶茂林。

陶总镇并不是展抚军的幕僚,是次回内地,身份虽是展抚军的代表,不过,并非专为宋岳鄂武穆王的祭典而来——他另衔专命。

第一,向朝廷汇报新疆设省筹备的种种情形。

第二,送两个人给朝廷——一个是前和田的伯克尼亚孜;一个是手诛阿古柏、伯克胡里父子的热娜古丽。

尼亚孜出卖故主,投靠阿古柏,出任伪职,既间接导致了和田屠城惨剧,又是不折不扣的反叛,本来很该付诸刑典的,问题是,西征大军刚刚南下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反正了,穿过一个大大的塔里木盆地,跑到库车去投诚,也算历经艰险,一副诚意十足的样子,他那颗脑袋,实在不大砍的下去。

热娜古丽呢,手诛元凶,本来很该大肆表彰的,可是,想一想她杀的这两个人和她的关系——一个是她的老公,一个是她的情人。

而且,这两位,还是父子。

唉,别的不说,这个聚麀之诮,就很叫人尴尬了。

所以,也不晓得拿她怎么办才好。

还有,尼亚孜和热娜古丽都表示,不愿意再留居新疆了。

尼亚孜是真不能呆在新疆——新疆人尤其是和田人恨毒了他,只要一离开朝廷的庇护,尼亚孜非被他的老乡撕碎了不可。

热娜古丽则表示,新疆是她的伤心地,不忍长居。

于是,经请旨,新疆方面,将这两位一块儿送往北京,请朝廷发落。

这桩差使办妥了,陶茂林便再次作为展东禄的代表,赴杭州参加宋岳鄂武穆王的祭典——新疆太远了,宋岳鄂武穆王的祭典的日期的确定,是比较迟的事儿了,新疆再派人过来,已经赶不及了,陶茂林既在北京,就顺理成章的做了新疆的代表。

是次祭典,行省之外,蒙古、西藏也奉旨派代表参加——这更是不折不扣的有宋以来了。

譬如,西藏的代表,是陪同十二世**喇嘛在北京就学的德柱活佛——他是十二世**喇嘛的经师,前西藏的摄政。

**抵埠天津,一下船,赵烈文就直奔三口通商衙门。

前文有过交代,曾国藩这个直隶总督,兼领三口通商事,而三口通商衙门设在天津,因此,一年之内,曾国藩呆在保定,大约七、八个月;呆在天津,大约四、五个月——两头儿跑。

曾中堂呆在天津的时候,三口通商衙门就兼直隶总督行辕了。

目下,冬去春来,正是一年中三口商事由少转多的时候。

不过,往年曾国藩移节天津,都在春夏之交,今年是特别的早一些了。

之所以这么早,是曾中堂领了辅政王的钧命:确保中法战争期间,直隶不会发生排洋的事情。

直隶洋人的聚集地,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京师,一个是天津,京师不劳曾中堂费心,他要管好的,是天津。

辅政王明确交代,两国交兵,不罪来使,况乎商民?法兰西在华商民,只要遵纪守法,中法开战期间,一体保护!又特别嘱咐,要防备有人借机生事,由法而洋,兴风作浪——或者兴起教案,或者拿什么‘扶清灭洋’之类的说头蛊惑人心,若真有这样的人,涤翁,你给我往死里削他!当然,辅政王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啦。

对辅政王的严加戒备,曾国藩略不以为然,如今不像前些年了,风气已开,仇洋的事情,已经少了许多,在这上头,不像是有人能够兴风作浪的样子——扶清灭洋?那是什么鬼?辅政王的脑洞,会不会开的大了点儿?不过,小心总是没过逾的,王爷既然有命,自然禀遵不误。

赵烈文见到曾国藩的时候,他正带着老花镜,埋首纹枰之中,一只手捻着稀疏的花白胡子,一只手掂着一粒黑子,攒眉凝目,踌躇不定。

棋盘的旁边,摆着一卷棋谱。

哦,正在打谱呢。

赵烈文立即抱怨,爵相!菲尔普斯医生说过,黑白子这件物事,其实最耗目力!你的眼疾,也不过堪堪有些好转,怎么就又自困于方圆之中了?微微一顿,保身、养生,最紧要的,是节劳、节欲!——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曾国藩摘下老花镜,换上近视镜,抬起头来,笑了一笑,说道:是惠甫啊!你说的对,这手谈的诱惑,其实也是一种‘欲’,实在也是要‘节’的——惭愧,惭愧!说着,伸出手去,乱了棋局。

赵烈文的目光,落到棋枰之旁的棋谱上,那一本,是《仙机武库》吧?是。

赵烈文含笑说道,据一枰之垒,邈有万里之形;拈两指之兵,恍发千钧之弩!奇正相生,实乃麟阁未设色之白图,大将不血刃之虚战!也怪不得爵相不能忘情!曾国藩呵呵笑道:惠甫,我已经放开了!你倒还来招我?赵烈文一笑,换了话题,这两副眼镜的度数,还合适吧?合适!曾国藩掂须笑道,大约就是太合适了,自以为多累半个时辰的目力,也没有什么关系,才会忍耐不住,自己打了自己一回劫的!轩邸替爵相请的这个洋医生,赵烈文说道,确实是国手!——不过,爵相的眼疾虽然已渐痊愈,可是,眼镜的度数——不论老花镜还是近视镜,可都是比上两副的度数要高了!微微一顿,爵相,菲尔普斯医生反复告诫——养目、养目!好了好了,曾国藩笑道,惠甫,我已经受教了——譬如小孩子偷糖吃,偶尔犯戒一次,就被你抓到了——哎,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赵烈文心中微动,这种玩笑话,以前,爵相可是很少说的呀!爵相的心情,看来很好啊!彼此彼此!曾国藩掂须颔首,惠甫,你也是神采飞扬啊!江阴、杭州的事情,爵相应该已经有所耳闻了?略有所知了——目下,有了电报了嘛!我这儿有两份东西——赵烈文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叠纸来,先请爵相过目——爵相看过了,我再汇报此番江南之行之所得。

微微一顿,我估计,这两份东西,目下,参加宋岳鄂武穆王的祭典的各省‘代表’,大约已经人手一份了!说着,递了过去。

曾国藩接了过来,一眼扫过,见上头的每一个字,都有六、七分见方的样子,晓得这是赵烈文为照顾他的眼力,特意写的大字,不由感动,惠甫,有心了!这两份,赵烈文指点着,一份是轩邸祭阎丽亨的雄文,另一份,是赵竹生的大作——《祭史可法》。

曾国藩微微一怔,史可法?对!赵烈文点了点头,不是‘史忠正’,也不是‘史道邻’、‘史宪之’,是‘史可法’!顿了一顿,通篇皮里阳秋,说是‘祭’,其实……嗯,还是请爵相自己看吧!曾国藩摘下近视镜,换上老花镜,看了起来。

他看的很慢,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

看过了,双目微合,手指极轻、极缓的点着椅子的扶手。

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又从头看起。

看的还是很慢。

终于,第二遍也看完了。

曾国藩摘下老花镜,再次合上了眼睛。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带上近视镜,透过镜片,眼中已灼然生辉。

惠甫,曾国藩慢吞吞的说道,你以为,这篇《祭史可法》,确实是出自赵竹生之手吗?*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