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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混一满汉

2025-04-03 08:01:16

‘君子、小人’——曾国藩沉吟了一下,笑了一笑,我想起夏瑗公著《幸存录》,说‘东林之持论高,而于筹边制寇,卒无实着’;黄梨洲大动肝火,著《汰存录》驳斥,说‘夫筹边制寇之实着,在于亲君子、远小人而已’——呵呵!夏瑗公,即夏允彝,瑗公为其号;黄梨洲,前文有过介绍,就是黄宗羲了。

赵烈文双手轻轻一拍,黄梨洲这两句话,真正是自画东林面目!‘亲君子、远小人’,在他眼中,这六个字,就是仙丹,就是大力丸!包治百病,一贴见效!什么‘实着’不‘实着’的,皆如云烟!微微一顿,至于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小人’?东林就是‘君子’!与东林唱反调的,就是‘小人’!一句话,非吾族类,就是‘小人’!东林、复社,曾国藩说道,一脉相承,彼此呼应,其实,本来该算是‘自己人’了。

可不是?赵烈文说道,夏瑗公不过就说了几句公道话,黄梨洲就翻脸了!就一脚将这个‘自己人’踢进了‘小人’里头了!还说什么,《幸存录》该叫《幸存录》,该易名为《不幸存录》才对!夏允彝是复社的骨干之一。

真正的‘自己人’如史宪之者,赵烈文继续说道,一天不到便弃扬州于敌——没关系!照旧侧身鄂国、文山、武侯之列!照旧当他的‘千古完人’!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君子’啊!他‘死节’了啊!‘实着’既然如云烟,这个城,守得住、守不住,自然也同为云烟了!说到这儿,赵烈文重重的哼了一声,嘴脸!曾国藩眉头微蹙——他不喜欢用这种刻薄的语气月旦人物;不过,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赵烈文说道,可是,不以成败,又以什么?以‘君子、‘小人’?那不迟早变成‘夫筹边制寇之实着,在于亲君子、远小人而已’?顿了一顿,只不过,这个‘成’——譬如守城,并非说一定要敌人解围而去,才算‘成’了,就像《祭史可法》一文中说的,‘一日曰一日功,二日曰二日功,八十一日,实可曰大功矣!’再顿一顿,可是,‘奈扬州之半日见弃何?惜史公之一日功未足乎!’——皮里阳秋,不过——痛快!痛快!曾国藩微微叹息,确实——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吾亦为史公汗颜啊!顿了顿,慢吞吞的说道,‘以成败论英雄’——惠甫,你说得有道理。

爵相,赵烈文说道,黄梨洲这一类高论的苦头,咱们也是很吃过一番的!平洪杨那几年,言路上头,不晓得有多少吹毛求疵的?哼,单单是吹毛求疵还算好了,还不晓得,暗地里有多少使绊子、下刀子的呢!微微一顿,不然,爵相也不至惮于清议,忧谗畏讥,到了杜门不出的地步!咸丰七年、咸丰八年……哼!咸丰七年,曾父去世,曾国藩回乡奔丧,两次上疏,请求在家终制,彼时贼炽方张,朝廷要曾国藩夺情,但曾国藩畏于清议,死活不肯挪窝,朝廷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

直至一年半之后,福建局面糜烂,在朝廷的一再严敕之下,曾国藩才再次出山,办理浙江军务,驰援福建。

清议,清议……曾国藩自失的一笑,再叹一口气,唉!在这班卫道士的眼中,赵烈文冷笑,唯一之紧要者,只有他们的‘道’;天下虽大,来来去去,也无非就两个人,一‘君子’、一‘小人’!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多少位置,留给社稷?留给朝廷?微微一顿,我以为,这篇《祭史可法》,就给这班人看的!你是说——清流?不错!——我看,咱们的清流、明季的东林,其实一脉相承!不过,曾国藩掂着胡子,现在不比前些年了,清流的气焰,已经消解了许多了。

是——赵烈文说道,很吃了轩邸的几次瘪,安静许多了!顿了顿,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彼不过暂时蛰伏,‘死’,是远远谈不上的!所以,就要‘贬’、就要‘抑’?是!赵烈文说道,不然,辔头一松,又跳起来了!顿了顿,譬如,升龙大捷之后,翰詹科道的折子,接二连三的递了上去,调门儿一个比一个高,有的说,应该‘午门献俘’,有的说,应该立即请法使‘下旗回国’,然后,驱逐所有法兰西人出中国!——这班卫道士,多半都是蔑洋如仇的,这一下,可算给他们找到现眼的机会了!曾国藩微微一笑,现眼?随即沉吟说道:就是说,同仇敌忾固然是好的,就怕……此仇非彼仇,不是真正的‘同仇’?不错!不管有意无意,这班人,倒是裹乱的居多些!不过,曾国藩说道,似乎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譬如,那个建议设置‘驻越大臣’的折子,恐怕就颇得轩邸之心啊!爵相,赵烈文说道,目下,有些事情,只好摆在心里头想,远未到宣之于口的时候啊!曾国藩微微一怔,然后深深点头,惠甫,还是你见得深!顿了顿,如此说来,还真是‘裹乱’的多些!——虽然,未必是有心的!对于‘上头’来说,赵烈文说道,最好的言路,一定是这样子的言路——‘叫你说话,你再说话,不叫你说话,就不要说话;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叫你说的,就莫要胡言乱语了!’如此说法,身为正色立朝的国家大臣,当然不能附和,曾国藩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新政、洋务,赵烈文继续说道,方兴未艾,百里未过半,再往前走,一定还有更多那班卫道士看不惯的新鲜物事出来,上意之‘道’,卫道之‘道’,不是同一条‘道’,那么,该走那一条‘道’,现在就替要他们划出来——顿了顿,于国于民,有实实在在的益处的,方在此‘道’之中;空自标榜,而于国于民无所补益的,皆不在此‘道’之中!曾国藩点了点头,好,推崇实务,力戒虚妄,此‘上意’其一也——其二呢?赵烈文眼中放光,其二——混一满汉!曾国藩凝神片刻,缓缓点头。

轩邸祭阎丽亨,赵烈文继续说道,同高宗纯皇帝的赐谥、准建祠、以及《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不是一码事儿!顿了一顿,高宗纯皇帝表彰阎丽亨、史宪之等‘胜朝殉节诸臣’,将祖复宇、洪亨九等‘望风归附’者打入‘贰臣’,取的是‘君为臣纲’的大义——‘为万世臣子植纲常’嘛!顺逆之分,并没有任何变化——本朝为‘顺’,‘胜国’为‘逆’。

再顿一顿,至于满汉之别,更是未着一字。

祖复宇,即祖大寿,复宇为其字;洪亨九,即洪承畴,亨九为其号。

嗯——曾国藩一边儿想,一边儿说,高宗纯皇帝颁给国史馆、修编《明季贰臣传》的上谕里,说的很清楚:立《贰臣传》,为的是‘崇奖忠贞’、‘风励臣节’,祖复宇、洪亨九等之所以被移入《贰臣传》,是因为‘遭际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受命,辄复畏死幸生,忝颜降附,岂得复谓之完人?’赵烈文微微一笑,这道诏书里有‘完人’二字,《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里,语及史宪之等人,则有‘千古完人’四字,爵相,你看,这个呼应,是不是很有趣呢?赵烈文今天说话,反复暗讽高宗——这自然是不可避免的,高宗褒史可法,辅政王贬史可法,只要站在辅政王这边儿,高宗那边儿,自然就尴尬了。

不过,曾国藩身份不同,不好直接接赵烈文的话头,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嗯,还有,修编《贰臣传》的上谕里,确有‘以明顺逆’之说。

赵烈文点了点头,本朝文章,但凡有语及阎丽亨的,就算调子是褒扬、惋惜的,也得‘议其梗化之非’,说他‘昧则天命’,‘谓之愚,则诚愚’,云云。

轩邸的祭文,却是有清以来,第一次彻底泯息顺逆之别!爵相请看——说着,赵烈文取过祭阎一文,指点着:‘于周则顽民,于殷则义士,固各为其主哉!’‘周顽、殷义,一视同仁,此其时矣!’虽未直接提‘顺’、‘逆’的字眼,不过,以‘周’喻‘顺’,以‘殷’喻‘逆’——意思是一模一样的!顿了顿,双目烁烁有光,至于满汉之别——‘既不论周、殷,又何分旗、汉?今时今日,其惟知华夏矣!’——这不就是要混一满汉吗?曾国藩眼中,亦光华隐约,嗯,混一满汉,以成华夏!*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