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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壮怀激烈

2025-04-03 08:01:16

曾国藩叉开五指,捋了捋他疏落的花白胡子,嗯,好!惠甫,请继续!这盘大棋的第三子,赵烈文说道,乃是定汉语为通用语——顿了顿,不过,定汉语为通用语,虽然一样有‘扬抑’的意思在里头,但主要还是为了‘混一’——而且,不仅仅为了‘混一满汉’。

嗯!曾国藩说道,通用语‘混一’的,是满、汉、蒙、藏、回、维等中国一切族群嘛!——不然,哪儿来的‘以成华夏’呢?最妙的是,赵烈文说道,定汉语为通用语,并不影响满语的‘国语’的地位——你做你的‘国语’,我做我的‘通用语’,井水不犯河水!且有个极妙的说法:‘国语’高居庙堂;‘通用语’呢,那是全国各地跑腿儿办差的!顿了顿,如此,‘通用语’自矮‘国语’一等,就有满人对定汉语为通用语不怿,也只好心中暗自嘀咕,台面上,说不出什么来了!可实际上呢?过不了过久,满、汉之外,蒙、藏、回、维,都讲‘通用语’,谁还记得什么‘国语’?甚至,大约连‘庙堂’之上还有‘国语’这件物事,都不晓得了!不过,也实在怪不得别人——满人自个儿也不讲满语了嘛!曾国藩点头含笑,轩邸‘最妙’、‘极妙’之事,非止一端啊!赵烈文一笑。

之前,谈及神机营出旗的时候,他也说过,最妙的是,如此几无可形容之举,在局中人而言,却是顺理成章的,云云。

第四子,赵烈文收起笑容,就是刚刚的祭阎、祭史以及祭宋岳鄂武穆王了——微微一顿,至此,如前所述——这个‘棋势’,就算呼之欲出了!甚至,可说是‘图穷匕见’了!曾国藩倒没想到赵烈文用图穷匕见的形容,他略做沉吟,微微颔首:是啊——张弛之间,万钧之重!张弛之间,万钧之重——爵相说的太好了!祭阎丽亨,曾国藩说道,自然有‘混一满汉’的深意,祭岳武穆,应该也有这层意思在里头——这个迟一点儿再说;不过,祭史宪之?毕竟,这个‘祭’,不同祭阎、祭岳——不是什么表彰啊!爵相,其实是一样的!赵烈文说道,我是说——祭阎、祭史、祭岳,其实一脉相承!顿了顿,通观《祭史可法》一文,不过七个字——前四个,‘痛其不争’!后三个,‘不见外’!若‘见外’了——即不以其为自己人了,又何必‘痛其不争’?像高宗纯皇帝那样,说几句轻飘飘的漂亮话,就不结了?曾国藩目光霍的一跳,吊梢眉随即紧蹙,过了片刻,眉目舒展开来,然后,轻轻一拍自己的大腿——这个动作,于曾国藩极其罕见:茅塞顿开!茅塞顿开!——惠甫,见得深!见得深啊!顿了顿,‘既不论周、殷,又何分旗、汉?’——进一步,‘本朝’、‘胜国’之别,也可以泯灭了!‘今时今日,其惟知华夏矣!’不错!赵烈文说道,正是如此!曾国藩长长透出一口气来,用极感慨的语气说道:这个心胸,这个手笔——确实了不得!了不得啊!是!还是那句话,我不能不替他写一个大大的‘服’字!好,曾国藩微笑说道,可以谈一谈祭宋岳鄂武穆王的事情了——怎么样?盛况空前吧?赵烈文点头,盛况空前!整个西湖的北岸——东起白堤的断桥,西迄杨公堤的环璧桥,全是兵!轩军刘玉林部——嗯,番号曰‘独立第一师’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钉子似的扎在那儿,枪刺如林,刀光胜雪,气势夺人!岳庙门口的一条路,也全是兵!打从门楼开始,‘摆队’的就换成了近卫团的礼兵,门楼、忠烈祠、烈文侯祠、辅文侯祠、启忠祠、墓阙、墓道以及宋鄂王墓、宋继忠侯墓前后,都摆了兵!岳坟我没有去过,曾国藩说道,想来,忠烈祠自然是正殿,祀岳武穆的;烈文侯祠、辅文侯祠——应该是祀张宗本、牛伯远的吧?张宗本,即张宪,字宗本,追谥烈文侯。

牛伯远,即牛皋,字伯远,追谥辅文侯。

至于继忠侯,指的是岳云,追谥继忠侯。

是!赵烈文说道,烈文侯、辅文侯二祠,其实是忠烈祠的东、西配殿,张宗本、牛伯远为岳武穆左膀右臂,因此,左右陪祀。

顿了顿,歉然说道,百密一疏,我忘了画一张西湖和岳坟的地形图给爵相看了!唉!曾国藩怡然说道:不妨事——盛典之情形,我尽可以想象!惠甫,请你继续吧!是!启忠祠——祭祀岳武穆的父、母,及云、雷、霖、震、霭五子、五媳,还有一位——玉女银瓶。

这位‘银瓶’,本名已湮灭了,据说是岳武穆的养女,岳武穆死后,抱银瓶跳井以殉,因此名‘银瓶’,称‘玉女’。

至于是真有其人、其事,还是后人附会的,就不可考了。

这倒不紧要——关键是,忠臣义士,自在人心!是!爵相睿见!顿了顿,赵烈文继续说道,是次盛典,仪仗上头,最大的特点,有三——其一,打岳庙大门望出去,三十九门克虏伯大炮,一字沿湖排开,祭典开始,依次鸣放——那个声势,真正叫惊天动地!就是十万铁骑,也未必比得了!曾国藩动容,三十九门?——嗯,岳武穆三十九岁赍志以殁啊!是的!而且,巧的很——‘克虏’二字,不正可以尽岳武穆之生平吗?啊,还真是——巧了!除了这些,轩邸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岳武穆为一代武圣,他的祭典,再没有比大炮更好的仪仗了!’武圣、大炮、仪仗——曾国藩点头,嗯,言之成理!清朝钦定的武圣,是关羽,不过,这是做给普通老百姓看的,曾国藩、赵烈文之流,自然不会怎么看重关羽,而是更认可辅政王的说法——岳武穆为一代武圣。

其二——赵烈文说道,法驾卤簿!曾国藩神情变得凝重了,这个我也听说了——这是以帝王之礼祭祀宋岳鄂武穆王了!可不是?赵烈文说道,各种旗、纛、麾、幡、氅、幢、幡、伞、盖、扇,从门楼外头就开始陈设,一路摆到了宋岳鄂王的幕前,迎风招展,叫人眼花缭乱的——嘿嘿,我也算开了眼界了!当然,有所酌减——譬如,五辂减为四辂,少了一个象辂;豹尾枪由二十减为十六,黄直柄龙伞由八减为六,等等。

不过,这个仪仗,较之亲王,依旧高了太多!说是‘帝王之礼’,一点儿也不过分!五辂,即天子乘用的五种车子,分别为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

其三,是轩邸本人——他居然穿了朝服!曾国藩大出意外,朝服?为什么呢?为隆重其事?可是——可是大伙儿都有一个默喻:出于种种原因——摆的上台面的、摆不上台面的——辅政王在着装上头,其实是扬戎抑朝。

穿戎装,辅政王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皇太后和自己的皇帝老婆行军礼;穿朝服,那可就要行叩拜礼喽!不错,赵烈文一笑,对于轩邸来说,穿朝服,其实是自矮身份,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要穿朝服!这……爵相,你晓得轩邸以下——包括轩邸在内,参与祭祀的官员——包括各省代表,对宋岳鄂武穆王行的是什么礼么?什么礼?二跪、六叩!*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二八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啊!曾国藩轻轻的惊叹了一声,二跪、六叩?微微一顿,我明白了——不着朝服,就不能行叩拜礼!赵烈文点头:不错!曾国藩沉吟了一下,圣祖仁皇帝祭明太祖,行的是三跪九叩礼——这个不好比拟,不去说他了——顿了一顿,圣祖仁皇帝祭大成至圣文宣先师,我记得,太常寺原先拟定的仪注,是圣祖仁皇帝行二跪六叩之礼,不用乐;圣祖仁皇帝则坚持,尊祀先师,应行三跪九叩礼,用乐——再顿一顿,于是——嗯,‘上乘舆入城,诣先师庙,至奎文阁前,降辇入斋,少憩,即步行升殿,跪读祝文,行三献礼,三跪九叩头’——惠甫,不晓得我记得对不对?爵相博闻强记,赵烈文说道,学生佩服之至!略略一顿,一字不差!——这是孔东塘《出山异数记》里的话,彼时,衍圣公率孔、颜、曾、孟、仲五氏翰林院五经博士及族人、曲阜官绅耆老侍驾陪祭,孔东塘厕身其间,祭礼之前前后后,皆所亲睹。

孔东塘,即孔尚任,号东塘。

祭孔、祭岳,曾国藩说道,虽然行礼人、受礼人的身份,都不相同,不过,勉强可以比拟——顿了顿,是次祭岳的仪注,隐约可以比拟祭孔了!确实如此!辅政王的身份,自然比不得皇帝,不过,他位在诸王之上,是事实上的摄政,某种意义上,说是假皇帝,亦无不可,因此,虽然轩王、鄂王都是一字王,但究其竟,辅政王的地位,还是高过宋岳鄂王的。

另一方面,岳飞的身份,比不得孔子——孔子是万世师表,皇帝在他面前,亦要执弟子礼,在中国的政治文化体系中,孔子已经跳出了人臣的范畴;岳飞呢,不管后人如何尊崇,无论如何,到底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臣子。

因此,辅政王对宋岳鄂王行二跪六叩礼,那确实是尊崇备至,如曾国藩所言——帝王之礼了。

礼成之后,赵烈文继续说道,轩邸宣示,将大修岳庙,踵事增华,还要铸一尊岳武穆的铜像——大约一丈又半的样子吧!哟!这……可足有三个人高了!还不止——赵烈文说道,加上底座,至少四个人高了!顿了顿,而且,瞧轩邸那个意思,这位岳武穆,大约还是骑在马上的——或扬鞭,或执枪。

跃马扬鞭?曾国藩微微讶异,有趣!这可是……前所未有啊!或者挺枪跃马!赵烈文笑道,确实是前所未有!这一类的塑像,要么端坐,要么恭立,哪儿有这么……逸兴遄飞的?不过,如此高大的一尊塑像,摆在哪里呢?自然是摆在忠烈祠的庭院里,赵烈文说道,忠烈祠里头,可是摆不下!顿了顿,到时候,进了大门,一转过照壁,嘿,岳武穆跃马扬鞭、迎面而来了!忠烈祠里头,曾国藩说道,应该有岳鄂王的神像吧?有啊!不过,大约就是对那尊神像不满意,轩邸才要‘另起炉灶’的!曾国藩奇道,哪里不满意呢?轩邸说了,赵烈文说道,岳武穆壮怀激烈,忠烈祠里的那位,笑咪咪的,左看右看,看不出一点儿‘激烈’的意思啊!微微一顿,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是,曾国藩微笑说道,这一类的塑像,都是恭敬肃穆的,哪儿有——哎,轩邸的想头,还真是……矫矫不群啊!不过,赵烈文笑了笑,忠烈祠里的那位,可是头戴旒冕的,如果‘跃马扬鞭’,这个旒冕,戴还是不戴呢?若是‘挺枪跃马’,就更不必说了——那得顶盔掼甲呀!曾国藩也笑了笑,我倒是挺想看一看‘挺枪跃马’的岳武穆是什么样子呢!顿了顿,用感叹的语气说道,这番大修之后,岳庙的气象,一定是大不同了!有生之年,一定要找个机会,去拜谒一番!其实,赵烈文说道,本朝也曾经多次重修岳庙——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祭典,这些事情,我还真不大晓得呢!哦?赵烈文扳着手指头:顺治八年,巡抚都御史范承谟重修。

康熙二十一年,两淮转运使罗文瑜重修。

康熙三十一年,杭州知府李铎重修,复建启忠祠,祀岳武穆父母;复建两庑,肖张宗本、牛伯远像配祀。

康熙四十七年,浙江总督范时崇重修。

雍正九年,浙江总督李卫重修,于庙门前重建石牌坊,额曰‘碧血丹心’。

嘉庆六年,浙江巡抚阮元重修,大门额曰‘岳王庙’。

最近的一次,是同治三年,浙江布政使蒋益沣重修。

以上,都勒石记载的。

康熙年间,曾国藩沉吟说道,拢共修了三次——算是很频繁的了。

明清之际,赵烈文说道,战火频仍,岳庙毁损的很厉害,半次一次的,也修不完——目下岳庙的格局,基本上是康熙年间这三次大修定下来的。

顿了顿,还有,那个时候,岳武穆还呆在武庙里——还是‘武圣’呢!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曾国藩说道,岳武穆是雍正四年移出武庙的吧?对,雍正四年,世宗宪皇帝将岳武穆请出武庙,独尊关壮缪!五年之后,曾国藩沉吟,即再次重修岳庙,这——赵烈文一笑,算是有所‘补偿’吧!顿了顿,爵相,我有几句题外话——惠甫,你我之间,没有什么‘题外’、‘题内’之分。

赵烈文不由感动,是!顿了顿,我以为,世宗宪皇帝做事情的魄力,本朝诸圣,堪称第一;不过,论及心胸,实在不算如何宽阔,既不及圣祖仁皇帝,也比不上高宗纯皇帝——天聪九年,太宗文皇帝改‘诸申’为‘满洲’,次年,改国号‘金’为‘清’,即意味着,本朝和完颜氏的‘金’,已毫无关系;入关之后,列圣相承,一再示天下本朝得国最正——本朝承继的,乃是华夏正朔!世宗宪皇帝此举,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诸申,即满语之女真。

曾国藩微微颔首。

其实,赵烈文说道,高宗纯皇帝对于乃父的作为,颇不以为然,可是,又不好将岳武穆重新请回武庙——如是,世宗宪皇帝的脸面,可就不好看了!于是,对岳武穆,另辟蹊径,加以褒扬。

乾隆年间,岳庙虽未重修,但高宗纯皇帝其实是本朝诸帝对岳武穆评价最高的一个,数谒岳庙,做《岳武穆论》,称其‘文武兼备、仁智并施、精忠无贰,则虽古名将亦有所未逮焉!’又,‘知有君而不知有身,知有君命而不知惜己命’,‘天下后世仰望风烈,实可与日月争光矣!’还有,曾国藩慢吞吞的说道,高宗纯皇帝大约也是骂宋高宗骂的最狠的一位了吧?正是!赵烈文一拍大腿,爵相说的,一定是高宗纯皇帝的《读宗泽忠简集》吧?那篇文章,骂起宋高宗来,简直叫狗血临头了!宗泽,谥忠简。

是,曾国藩点了点头,正是《读宗泽忠简集》。

赵烈文神采飞扬,岳庙里头,就有这篇《读宗泽忠简集》!顿了顿,这篇文章,其实是高宗纯皇帝的旧作,倒不是谒岳庙有感而发的,谒岳庙的时候,高宗纯皇帝自道,‘临幸西湖,为高宗昔日流连晏安而忘恢复之所故,手书一通,泐石湖上,以为万古君人者之鉴’——不过,虽非专为岳武穆而作,摆在岳庙里,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嗯,‘偶阅宗泽《忠简集》,爱其乞回銮诸疏,不忍释手,既终卷,乃知章凡二十四上,而高宗漠然也。

夫南渡去今,乃六百余年,读其疏者,未尝不嘉其血诚,赏其卓识,叹其孤忠,欲为堕泪。

’‘而彼时为之君者,听宵小深入之言,怀优游苟安之计,屏之而弗顾,是尚得为有人心者哉!’‘以致捐中原,弃赤子,谬曰:我终能延赵氏一脉于馀杭。

呜呼!人而至此,是诚不知有五伦之事,而天良丧尽者矣!’斥宋高宗‘是尚得为有人心者哉’、‘是诚不知有五伦之事,而天良丧尽者矣’——嘿嘿,‘狗血淋头’四字,已不足喻了!‘则兴复之举固未易,言也曰然,复仇其要也,兴复其次也,不共戴天不反兵,高宗于此盖两兼之矣,徒跣以从,不顾一己之成败利钝可也,而居临安玩湖山,称侄于仇,以徒得归葬之骸骨,是诚何人哉!’翻来覆去一句话:宋高宗‘不是人’!哈哈哈!赵烈文说到得意处,放声大笑。

曾国藩微微蹙眉,不过,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跟着笑了一笑。

想说这种话的人,赵烈文继续说道,未必只高宗纯皇帝一位,可是,囿于君臣之别,不大好开口,高宗纯皇帝就没有这些忌讳了!顿了顿,这番痛快淋漓,勒石于岳庙,岳武穆地下有知,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