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敢说什么深谋远虑,关卓凡说道,一八六三年,埃及人就开始和法国人谈判运河的新合同了,这一谈就谈了三年,签约,是一八六六的事情,彼时,距运河竣工,我想,应该没有多久了,距中、法龃龉,终于不得不一战,大约也没有多久了——顿了顿,所以,能提前做一点布置,就提前做一点布置吧!阿礼国微微一凛,说了一声:是!心里想,J.P.摩根银行贷款给埃及政府,虽然是一八六六年的事情,可是,这条苏伊士运河,你一定一早就盯上了,不然,不可能埃及政府和英国银行的谈判一卡住了,J.P.摩根银行就冒了出来,伸手截胡。
这还不是深谋远虑?阿礼国不由得暗自叹息:彼时,俺们英国人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一些!一张嘴就要塔拉塔这种战略要地,能不吓坏了埃及人吗?就算埃及人捏着鼻子认了,法国人的那一关,也不好过呀!其实,既然埃及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押,俺们就应该像J.P.摩根银行这样,索性大方些,不要什么抵押了,银行的风险,归政府承担——政府可以向银行提供担保嘛!若埃及真还不上款呢?那不更好?那样,英国就有了足够的介入苏伊士运河的藉口了!九千四百万法郎,折合英镑,我算一算,嗯,三百七、八十万英镑的样子……唉!真是的!多大点儿事儿啊?较之掌控苏伊士运河的战略利益,这点儿钱,算个屁啊?何况,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后,确实相当于建了一座造币厂,长远来看,几百万英镑,即便对于埃及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这笔贷款,还,总是还的上的,早一点、迟一点罢了——黄不了的!相关人等的心胸眼光,较之辅政王殿下,真是要大大逊色一筹啊!至于距中、法龃龉,终于不得不一战,大约也没有多久了,既表明,辅政王殿下一早就开始谋划对法战争了;也表明,其于苏伊士运河之布局,同中法之间的这场战争,密切相关。
确实深谋远虑啊!不过,不管如何布局苏伊士运河,最根本的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埃及人也罢了,法国人的那一关,怎么过呢?J.P.摩根银行和埃及政府签署的贷款合同规定,关卓凡说道,放款两年之后,付第一期本息——下个月,这个两年之期,就到了。
顿了顿,埃及政府修苏伊士运河,修的财尽民穷,就其目下的财政情况,无论如何,无法按时还款,而J.P.摩根银行方面,也不会给埃及政府展期。
这是意料中事,不过——阿礼国先说了声是!顿了顿,沉吟了一下,不过,殿下,当初签署合同的时候,有‘经双方商定同意,一、二期允准展期’等语,如今不给埃及政府展期,似乎……应该有一个过得去的说法。
有啊!关卓凡微笑说道,我前头不是说了嘛——如果埃及人不介入中、法之争的话,仗打完了,我拿什么理由,去‘介入’他的苏伊士运河呢?阿礼国一怔,心想,J.P.摩根银行里头,虽然有花旗洋行的股份,而你是花旗洋行的幕后大老板,可是,这个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吧?而且,不管你持有J.P.摩根银行的多少股份——哪怕你控股呢,J.P.摩根银行毕竟是一家美国银行,不是一家中国银行,如何能够以埃及违反中立、左法右中的理由,不给埃及展期呢?在台面上,J.P.摩根银行的贷款,同中、法、埃之争,扯不上关系啊!除非——嗯,方才,我不是闪过那么一个念头吗——既然埃及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押,俺们就应该像J.P.摩根银行这样,索性大方些,不要什么抵押了,银行的风险,归政府承担——政府可以向银行提供担保嘛!难道——殿下,阿礼国试探着问道,恕我冒昧,大胆猜测——中国政府是否为J.P.摩根银行的这笔贷款……提供了担保?关卓凡大拇指一翘,正是!——爵士猜的真准!阿礼国微微透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点头,深谋远虑!深谋远虑!殿下之智慧,实为世人之不及啊!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惊佩。
关卓凡微微一笑,或许有人觉得,中国政府为J.P.摩根银行提供担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中国政府、美国银行,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其实,美国内战之时,J.P.摩根先生对中**队的后勤保障,出力甚多,中国政府也好,我本人也好,都欠他一个人情!顿一顿,中国政府认为,J.P.摩根银行的这一笔贷款,收益可观,风险有限——说句玩笑话,苏伊士运河一通航,‘造币厂’就开工了!能有多大的风险呢?所以,为J.P.摩根银行提供担保,既还了朋友的人情,又多少能分润些贷款的利息,何乐而不为呢?阿礼国心想,什么还人情,什么收益可观,风险有限,都是幌子,哼,说不定——这笔贷款,根本就不是J.P.摩根银行拿出来的,而是或者中国政府、或者你本人——你的的花旗洋行——拿出来的!也就是说,J.P.摩根银行只不过是你的白手套罢了!至于为什么不由花旗洋行旗下的花旗银行出面来办这件事情,原因也不难猜测:如果花旗银行出面,具体经理,自然归欧洲分行负责,对于欧洲银行,埃及政府既不敢轻易违约,则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容易入彀。
签约的时候,伊斯梅尔可是暗地里打过这样的算盘的——退一万步,就算你不给我展期,又如何?我就硬拖着好了!美国距埃及,天长地远,你们美国佬,还能远涉重洋,过来咬我不成?埃及可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地头啊!一句话,慢敌之心。
还有,花旗银行同中国以及中国的某亲王殿下的特殊关系,虽然从未摆到台面上,可还是有人晓得的——英国、普鲁士,都有人晓得,包括俺阿爵士——花旗银行出面办这件事情,万一操作不当,内情有所泄露,说不定,就会引起埃及人和法国人的警惕。
还是那句话,慢敌之心。
阿礼国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点着头,是——合情合理。
可是,关卓凡说道,埃及政府之所作所为,就不合情、不合理了!而且,也不合法!——不合万国公法!中法相争,埃及作为第三方,本应保持中立,如何可以允准法军‘借道’?这是摆明车马,与中国为敌嘛!顿一顿,既然埃及政府允准法军‘借道’,作为贷款的担保人,中国政府就不可以允准埃及‘展期’了!这个,合同上写的清楚,‘经双方商定同意’——这个‘展期’,可不是无条件的啊!是的!阿礼国说道,中国政府按期还款的要求……合情合理!不过,关卓凡说道,我们中国人一向以恕道待人,虽然埃及对不住中国,中国却不为己甚,还是会给埃及指一条明路走的——顿一顿,其实,埃及政府也不见得就没钱还账——只要把手头的‘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的股票,卖掉一部分,不就有钱了吗?——至少,第一期的本息,就可以还上了嘛!阿礼国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出售股票?是啊——出售股票!图穷匕见了。
我的上帝!原来,辅政王殿下打的是埃及政府的运河公司的股份的主意!他反应过来了:辅政王何以电召他即过广州一叙?——在这件事情中,英国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巨大无比的、金光闪闪的馅饼,即将从天而降,阿礼国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快了起来。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五六章 上苍庇佑,这一仗,中国无论如何要打赢啊!这个股票……阿礼国定了定神,以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具体该如何……呃,‘买卖’,请殿下开示。
‘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之成立,关卓凡说道,是一八五八年十二月的事情,其股份呢,分为三种——第一种,优先股,得分配净利百分之十五,归赛义德。
第二种,发起股,得分配净利百分之十,归费?莱塞普斯。
这两种股票,都可转赠,莱塞普斯的‘发起股’不去说他,赛义德的‘优先股’,迟早要他‘转赠’了出来,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优先股和发起股只能参与分配利润,没有投票权,在经营管理上,真正重要的是第三种股票——普通股。
‘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的普通股一共四十万股,每股作价五百法郎,公开发售,其认购情形,大致如下——法国认购二十万七千一百一十一股,接近普通股总数的百分之五十二。
埃及认购九万一千零九十六股,接近普通股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三。
法国方面,认购者都是商人;埃及方面的认购者,却是政府。
西班牙、突尼斯等国——这是法国的‘友好国家’——认购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七股,占股百分之四多一点儿。
剩下的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占比百分之二十一略多——说到这儿,关卓凡笑了一笑,说道,本来呢,这八万多股,莱塞普斯是打算出售给英、奥、俄、美等国的,藉此获得国际社会对苏伊士运河的支持,不成想,贵国非但自己不买,还游说奥、俄、美等国,也不要购买——顿了顿,语气中带出了一点揶揄,贵国的国际影响力太大了,奥地利、俄罗斯、美美利坚望风景从,纷纷婉拒了法国人的推销——爵士,我说的对吗?阿礼国颇为尴尬,苦笑了一下,说道:惭愧!惭愧!心里想,当初若是认购了运河公司的股票,运河公司的董事会,就一定有英国的席位,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拿苏伊士运河老鼠拉龟,无处下手?真正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了!可是,当初的方针,是想法设法,将苏伊士运河打消掉,既如此,当然不能去买它的股票,替它添砖加瓦:没想到,软硬兼施、出尽法宝,还是打不消、拦不住,法、埃两家,到底还是把运河修了起来,反弄得俺们英国两头不着了!同时暗自惊叹:辅政王何能对国际苏伊士运河海运公司股权之结构、脉络,洞彻至此,如数家珍?就算是我阿某人,不去特别做功课,这些数字,也不能张口就来,辅政王的这份功课,实在是了不得了!八万多的股票,关卓凡说道,不能都砸在手里——真卖不出去的话,开凿运河的资金,就筹不足了!顿一顿,于是,莱塞普斯自作主张,拿赛义德给他的已经签名盖章的空白支票,填上一个‘四千二百七十五万三千法郎’——竟是把这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股票,强行悉数卖给了埃及!赛义德没想到他的‘老师’放了这样一个大招,之前为认购那九万一千零九十六股,国库已经空虚的很了,可是,支票上既然有他的签名盖章,便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只好狠狠心,咬咬牙,将这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也吃了下去。
至此,埃及共认购十七万六千六百零二股,约占普通股总数的百分之四十四,付款八千八百三十万法郎,合三百四十万六千英镑——是吧?阿礼国透一口气,说道:是!顿一顿,感叹道,殿下条分缕析、洞彻无遗,我……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爵士,咱们就来打打这百分之四十四的股份的主意——如何?本已心跳加快的阿礼国,心里头怦怦大跳了几下,一时之间,口干舌燥。
他抿了一下嘴唇,正要说话,关卓凡又说道:你看,八千八百三十万法郎、九千四百万法郎——相去无几呢!前头的八千八百三十万法郎,是埃及政府认购运河公司股票之所费,后头的九千四百万法郎,是埃及政府为收回运河相关权益,向运河公司支付的赔偿款,亦即J.P.摩根银行向埃及政府所贷款项的数目。
呃……阿礼国咽了口唾沫,声音似乎有点儿颤颤的,好啊……当然了,关卓凡说道,我并不是说,一定要埃及政府将所持运河公司股票一次过全部卖掉——顿一顿,埃及政府肯这样做,自然是最好的——埃及政府果然肯这样做,咱们还可以多给他一些溢价,这样,J.P.摩根银行的欠款,连本带息,一次过就可以偿清了!对!这个……‘无债一身轻’嘛!正是——这也是为埃及人好嘛!顿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埃及政府若不肯这样做,那么,咱们就求其次,先把后头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接了过来——后头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指的是莱塞普斯自作主张、强行卖给赛义德的那八万五千五百零六股。
说到这儿,关卓凡加重了语气,不管百分之四十四,还是百分之二十一,中、英双方,都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爵士,意下如何?阿爵士之意下,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阿礼国又咽了一口唾沫,好——顿一顿,呃,好是好,可是——可是如何确保埃及就我之范?是啊……普通股和表决权是捆在一起的,关卓凡说道,不过,埃及政府同咱们不大一样,打一开始,就无意于苏伊士运河的经营管理——有分红就心满意足了!因此,对于表决权什么的,兴趣并不是那么大。
顿一顿,另外,普通股是要真金白银拿钱出来买的,所以,埃及对持有普通股,并不如何热衷,正式认购的普通股,不足总数百分之二十三。
再一顿,不然,后来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莱塞普斯也不必使用那样古怪的一个招数,迫赛义德就范。
是,阿礼国想了一想,点了点头,第一,埃及人自知没有经营管理运河的能力;第二,在观念上,埃及人更看重的,是淡水渠、土地一类的‘实物’。
不错!关卓凡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仲裁’的时候,埃及人所力争者,皆为土地、淡水渠等‘实物’,于最关键者——运河的经营管理权,不着一字。
顿一顿,因此,我以为,那百分之四十四的普通股,埃及人未必会把住了死活不放手——只要我们给出合理的价格,并施加适当的压力。
适当的压力?是的!关卓凡说道,中法之争告一段落后,我就要和埃及算一算账了:既违反中立,又不肯还钱,算怎么一回事儿?说不得,只好派两条军舰过去,和他掰扯掰扯这个道理了!顿一顿,单靠中国一家,势单力薄,这个‘道理’,未必讲的清楚,英国既为国际领袖,埃及又是英国势力范围,因此,一定要请英国出来主持公道的!——我只要追随骥尾,想来,什么‘道理’,都能够讲的通了!不敢!阿礼国眼睛放出光来,能够为殿下效劳,荣幸之至!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那个疑问,可是,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