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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骑在虎背上的皇帝

2025-04-03 08:01:16

平心而论,拿破仑三世虽然志大而才疏,但此疏,是相对于彼大而言,并非说他没有才——他不是无能之辈。

除了波拿巴这个伟大的姓氏的加持,从政之初的拿破仑三世,其实几无所凭恃,所谓的波拿巴派,力量微弱,流亡国外,被世人看成失败者的代名词,没有人认为,拿破仑一族,波拿巴一派,可以东山再起。

但拿破仑三世就是凭着这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量,硬生生将一股叫做波拿巴主义的潺潺小溪变成了席卷整个法兰西的巨浪,他的总统,他的皇帝,是他自个儿一手一脚挣下来的,不是他叔叔传给他的,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考诸拿破仑三世前半生,其实非常传奇,完全符合乱世枭雄的定义。

先是参加意大利革命,然后返回法国,不断发动政变,屡败屡起——虽然,这些政变的规模都不大,有的近乎胡闹,但是,每一次失败,都为他增加了丰厚的政治资本。

想一想后世著名的啤酒馆政变吧。

终于,这个资本的积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他被判处无期徒刑。

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没有在监狱里虚度光阴,他像一个标准的革命者那样,开始读书,并声称,在要塞监狱里,俺读了这辈子看过的大部分的书,甚至,俺就是毕业于那个要塞监狱滴。

然后,他继续自己的传奇——扮成一个石匠,越狱了。

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由此得到了他众多外号中的一个——Badinguet,即石匠之意。

在不断的起义和流亡的间隙中,他还笔耕不辍,出版了《拿破仑思想》,宣传拿破仑主义,主要内容包括以下两点:其一,俺叔叔拿破仑一世实为平民英雄,乃大革命的真正代表,而我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为其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继承人。

其二,应该依靠军队和天主教会建立强有力的、保护小农土地所有制的政府。

这两条,成为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日后获取政权、登上大宝的关键。

军队和天主教会支持他,农民更加是一边倒的只投票给一个拿破仑。

书成当年便连出四版。

在革命的历程中,同他搅和在一起的,除了阴谋家、流亡者、密谋者之外,还有各色燕瘦环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不断传出各种各样的风流韵事——这就更对法国人的胃口了。

而且,据他自己说,主动出击的通常是男人,我却不然,我一般都是防御的那一方,而且经常投降。

就是说,姑娘们前仆后继,投怀送抱,我只好勉为其难——唉,没法子,我的魅力太大了。

如此一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逼格就更高了。

再来看看拿破仑三世的统治实绩。

一八四八年底,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当选总统;一八五一年,发动政变,修改宪法,延长总统任期;次年,即一八五二年,称帝。

因此,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这个时间点,可以认为是拿破仑三世的统治之肇始。

让我们来看一看,近二十年间,他都做了些什么?第一,拿破仑三世的统治时代,是法国经济发展最为迅速的时代,工业、农业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八五一年,法国全国铁路线总长度三千二百四十八公里,迄今已经增加到接近两万公里,虽然还比不上普鲁士,不过,全国范围内的铁路网络的建设,已经初步完成了。

一八五零年,法国工业总产值六十亿法郎,迄今,已增加到一百二十亿法郎,工业生产水平仅次于英国,居世界第二位。

严格说起来,法国的工业革命是在拿破仑三世手上完成的。

农业方面,帝国先后颁布并贯彻垦荒法和整治沼泽地的排水法,使耕地面积扩大了一百五十万公顷,耕地总面积达二千六百五十万公顷,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法国的农业生产,攀上了一个新高度。

农民们只投票给一个拿破仑,是有道理的。

第二,军事方面,拿破仑三世统治时代,对外战争十分频繁,且规模都很大,直追拿破仑一世;如果把对外理解为海外,则拿破仑三世在这上头的武功,甚至超过了他的叔叔——拿破仑一世主要的精力摆在欧洲,法兰西真正大规模海外征战,是拿破仑三世手上的事儿。

让我们来数一数:一八五四年,法国联合英国,对俄国发动克里米亚战争。

一八五九年,法国联合意大利,对奥地利开战。

一八六零年,再次联合英国,远征中国。

一八六一年,搞定中国之后,法国腾出手来,加紧攻略越南,吃下了南圻——基本是单打独斗,西班牙的帮助,可以忽略。

一八六二年,联合英国、西班牙,远征墨西哥。

现在,再次远征中国——这一回,彻彻底底,单打独斗。

相比之下,之前的两个王朝——复辟的波旁王朝以及其后的七月王朝,对外战绩少得可怜。

波旁王朝也就罢了,刚刚复辟,气儿还没有喘匀;可是,七月王朝十八年的统治时间内,除了开拓阿尔及利亚之外,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对外战争,就有些说不大过去了。

因此,法兰西的荣光,确实是在拿破仑三世的手上恢复的。

第三,拿破仑三世改造巴黎的计划,也很值得一说:以宽敞的大道,代替蜿蜒的小巷,加速城市血脉流转;建造现代化的污水处理系统,改善卫生;设计一种新的住宅,以容纳更多居民;在全市兴建公园,以免基层市民在星期日只能去酒馆消磨时光。

拿破仑三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奥斯曼男爵,最终,后者主持的巴黎城市改造工程很好的实现了前者的意图,大拆大建后的巴黎,成为了一个由林荫大道和绿地公园组成的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城市,也成为世界上其他所有大城市现代化的模板。

第二六二章 国王陛下,您真是天字第一号普奸李福思是那种少有的将喜怒哀乐都摆在外头的外交官,一见关卓凡,脸上便不由现出了尴尬之色。

本来,不论李福思本人还是俾斯麦首相,都以为埃姆斯密电是一条绝世好计,此计一出,法国人是必入彀的,未曾想,绝世好计不售,买家非但不收货,还翻过手来,将了卖家一军。

李福思是既为己方尴尬,也为辅政王殿下尴尬——辅政王殿下是埃姆斯密电的始作俑者嘛。

至于己方,因为未曾想到此计不售,所以,并没有准备后手;若法国对普鲁士宣战,普举国应战,埃姆斯密电如何出炉这种事情,自然就无人去理会了,现在,别的不说,单说国王陛下和首相大人之间,就很尴尬了——国王陛下看到《南德意志报》的报道,接到法国的照会,一定懵逼,接着就会派人去质问《南德意志报》,《南德意志报》当然不肯背无中生有、凭空杜撰的锅,一张嘴就将首相大人卖了,也说不定。

事实上,就算《南德意志报》威武不能屈,守口如瓶,国王陛下想来想去,最终也会想到首相大人身上——国王陛下是首相大人的知己,一定想的到,全普鲁士拢在一起,扒拉来、扒拉去,除了俾斯麦,哪儿有第二个人敢介么干啊?当然,国王陛下应该不会拿首么相大人怎么样,可是,君臣之间的这份尴尬,也是够瞧的了。

尴尬还是小事,真正严重的是,中、普对法作战的计划、节奏被打乱了。

中国必须独承法国之重,压力遽然变大。

普鲁士蓄势已足,却无法发力,也别提有多别扭了——普鲁士不能首先对法国宣战,法国不宣战,普鲁士就没有进行战争动员的理由。

这也罢了,关键是,逼法国两线作战的企图没有实现,中、普对法作战的胜算,同时减少了。

看辅政王的神色,倒是十分的从容、平静,李福思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点儿,脸上的尴尬,也多少淡了一点儿。

什么道歉、追责,李福思说道,敝国当然不会答应他,不过,对于‘埃姆斯密电’,总要有一个说法——顿了一顿,说道,若说‘绝无此事’,那就是《南德意志报》造谣,如此一来,先不说政府是否应该向《南德意志报》追责,关键是——如此一来,普鲁士就示弱了!就与我们挑起普法战争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再顿一顿,我们的计划,本就是要让法国人相信,确实有‘埃姆斯密电’之存在嘛!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本来,照俾斯麦首相的想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一个含糊其辞的‘默认’,可是,这样做,需要国王陛下的配合,而可以想见的是,国王陛下是一定不肯配合的。

关卓凡心想,这个威廉一世,真的是最大的一个普奸啊!哼哼。

所以,关卓凡开口了,贵国政府,对是份照会,如何回应,尚无定论?呃……是的。

不回应,关卓凡微微一笑,也算一种‘回应’了。

这……‘回应’如果足够有力,关卓凡说道,‘回应’可也;‘回应’如果不够有力,那么,倒还不如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对法国的照会,捏一个拖字诀?对蜂拥而至的记者,总是无可奉告?这……殿下睿见。

李福思心想,如此做法,倒是既无示弱之嫌,也免了国王陛下不肯配合默认的苦恼呢。

只是,这个沉默,能够保持多久呢?埃姆斯密电事件不同西班牙王位继承风波,后者,柏林方面还可以将责任往施瓦本方面去推,可前者,无论如何,普鲁士不能说不干俺的事儿啊。

《南德意志报》虽然顶了一个南德意志的名字,却是百分百的普鲁士的报纸,社址就在柏林——《南德意志报》出了事儿,不干你普鲁士的事儿,干谁的事儿呀?其实,关卓凡说道,只要法国一对南德意志诸邦正式提出领土要求,舆论的关注点,自然就会转移了——顿一顿,法国并不希望过多纠缠于‘埃姆斯密电’一事,不然,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黑森和巴伐利亚提出领土要求?李福思目光一跳。

对啊!辅政王说的极是,法国并不希望过多纠缠于埃姆斯密电一事——不然,他们也下不来台啊!或者说,他们才是真正下不来台的那一边儿!殿下睿见!当然,关卓凡说道,拿破仑三世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转移视线,他是真心想要南德意志的这块地盘的——而且,他以为,有了‘埃姆斯密电事件’,普鲁士理亏在先,法国伸这个手,理直气壮,正当其时。

第二六三章 伸手到西班牙的釜底,抽掉法兰西的薪关卓凡笑了一笑,说道:拿破仑三世此举,就转移国内舆论压力、避免两线作战而言,确实是聪明的——比咱们想象的要聪明。

顿一顿,不过,皇帝陛下大嘴一张,就要吃下一半的下黑森和整个的普法尔茨,一定把南德诸邦吓坏了——黑森、巴伐利亚固然瞠目结舌,巴登、符登堡也会有唇亡齿寒之感,特别是巴登,同法国就隔着一条莱茵河,拿中国的话说,简直是‘鸡犬之声相闻’,一定会想,黑森、普法尔茨之后,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再一顿,可怜南德四邦,还一直将法兰西皇帝陛下当做自己的保护人呢!万没想到,‘保护人’竟然是这样一副狰狞的嘴脸?北德意志联邦成立后,南德意志只剩下了黑森、巴伐利亚、巴登、符登堡四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施瓦本,即西班牙王位风波关键人物利奥波德王子他们家的那个邦,不过,施瓦本是霍亨索伦家族的发祥地,是百分百普鲁士的附庸,身在南德,心在北德,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没有人将其看做南德意志一脉。

李福思轻轻一拍大腿,殿下睿见!七星期战争之后,北德意志联邦成立,南德四邦,一直苦苦纠结,加入还是不加入?在上位者自然更想保持独立,中下层则更乐意同北德合而为一,赞成、反对两派,基本上势均力敌——顿一顿,七星期战争,普胜奥败,南德四邦不能再指望奥地利的支持,乃转而向法国寻求保护,而法国也决不能容许南德为北德所并,出现一个统一的德意志帝国,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再一顿,现在,南德四邦蓦然惊觉,自己所求之‘保护’,竟是送羊入虎口?——哈哈哈!这个反差,可未免太大了些!幻灭之下,就是四邦之上位者,也该掉过头来,北望柏林,投入北德意志联邦之怀抱了吧?李福思讲的兴高采烈,简直有些口沫横飞了,之前的尴尬,一扫而空。

拿破仑三世没有钻埃姆斯密电的套儿,普鲁士虽然失望,不过,政府高层——包括俾斯麦在内——私下底有这样一个看法:此计不售,法国向普鲁士提出道歉、追责、裂土等一系列苛刻要求,针对的是普鲁士,然而,中国的压力却更大一些——普、法之间,只是外交纠纷,中国却要在战场上独承法兰西之重。

此一变故,对普鲁士来说,其实利害参半,而且,也许利还大过了害。

拿破仑三世向黑森、巴伐利亚提出领土要求,必激起南德四邦的强烈反感,惊恐交集之下,南德必转向北德,德意志的统一进程,因此加快些也说不定呢。

这一层,中、普两国首相大人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

是的,关卓凡微笑说道,南德四邦换保护人喽!顿一顿,不过,我想知道,当法**队越过边境,开入黑森和普法尔茨的时候,贵国会出兵履行‘保护人’的责任吗?李福森一怔。

他虽然脾性火爆,但感觉和反应都很敏锐——不然也不能做外交官,更做不到驻大国的公使——立时听了出来,辅政王殿下的语气中,颇含讥讽之意。

紧接着反应过来了:自己方才的兴高采烈,很不适合。

法国人没有入彀,你那么高兴干什么?就算普鲁士因此赚了点儿便宜,你也得先替盟友想一想——在军事上,中国正独自承受法国的重压呢!呃……尴尬之色,立即回到了李福思的脸上。

而且,辅政王殿下的这个问题——李福思舔了一下厚嘴唇,嗫嚅了一下,呃,其实,也不能就说普鲁士是南德四邦的‘保护人’……顿了一顿,如果法**队越过边境,开入黑森和普法尔茨,这个,这个,呃……呃,真正尴尬了。

因为,李福思也不晓得,普鲁士该不该、会不会出兵?法军即便开入黑森、普法尔茨,按照普鲁士处理西班牙王位风波的逻辑,那也只是法国和黑森、巴伐利亚之间的事情,不干普鲁士的事情——您想啊,连普鲁士王室霍亨索伦家族的发祥地施瓦本,都不干普鲁士的事情,黑森、巴伐利亚,俩南德意志邦国,又怎么会干普鲁士的事情呢?法国和黑森、巴伐利亚之间的纠纷,普鲁士若只是出面调解,还说的过去,若是出兵保护,请问,这个逻辑,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呢?介么快就打倒昨日之我了?好尴尬呀。

更加重要的是,普鲁士对法国的战略——或者说,俾斯麦对法国的战略——是一以贯之的,即一定要**、逼迫法兰西首先对普鲁士宣战,而不能倒转了过来,由普鲁士首先对法兰西宣战。

法军开入黑森、普法尔茨,目标不是普鲁士,更不是对普鲁士宣战,普鲁士出兵保护黑森、巴伐利亚,这不成了……普鲁士先去打法兰西了吗?这可不行啊!别的不说,拿什么名义做军事动员,就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

还有,按照俾斯麦的计划,普、法之间,不打则已,打,就必须是一场倾国以赴的全面战争——不然,不足以彻底打垮法国,完全消除普鲁士一统德意志之障碍;更不足以令德意志从今以后,彻底压倒法兰西,执掌欧陆之牛耳。

一定要避免那种不汤不水的局部冲突——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还向法国暴露了普鲁士的真实实力,引起法国的警觉。

譬如,法国一旦发现,自己的拿破仑炮的射程,居然只有普鲁士的克虏伯炮的一半,会如何反应呢?等到普、法发生全面战争的时候,在军事上,普鲁士还能对法兰西保持现有的近乎代差的优势吗?法军进入黑森、普法尔茨,普鲁士出兵保护黑、巴,就属于这种不汤不水的局部冲突了。

更加、更加重要的是,这种冲突,对法国来说,谈不上什么两线作战,产生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压力;而等到普、法两国就南德意志莱茵河左岸的这一小块地盘纠缠明白了,就算法军最终退出了黑森、普法尔茨,分割南德领土的图谋没有达成,亚洲那边儿的仗,大约也打完了。

于是,法国成功避免了两线作战。

中国独承法国之重的代价,就是普鲁士得接着独承法国之重了。

这样算下来,到底是谁赚了谁的便宜?李福思的背上,不由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想清楚了:目下,普鲁士战略利益的重心,不是南德意志,而是法国的两线作战,是中国这个迫使法国两线作战的盟友——说一千、道一万,必须先将法国彻底打垮了,才谈得上别的!法国既败,南德意志什么的,不就是囊中之物了吗?黑森也好,巴伐利亚也好,反正一直搁在那儿,还能自个儿长脚跑掉了不成?现在同法国就莱茵河左岸那一小块地方纠缠在一起,太不智了!李福思透了口气,辅政王殿下的训谕,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咱们的步子,可不能叫拿破仑三世给打乱了!这个……可不能跟着他的调子起舞!微微一顿,什么道歉、追责、裂土,皆置之不理!咱们得争分夺秒,照着咱们既定的路子走下去!这个,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一定要叫拿破仑三世喊出‘宣战’二字!关卓凡双掌轻轻一拍,这就对了!那,请殿下示下,再施一计……这个,计将安出呢?关卓凡心想,娘的,你以为我是诸葛亮?眨一眨眼睛,就能来条山人自有妙计?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过,一定要贵、我双方,配合无间,方能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