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俟江户法乱发生,大浦庆立即就对其前因后果做出了精准的分析、判断,由西本愿寺而萨摩藩,条分缕析,剖析入理,并极有针对性的提出了可行性极高的解决方案——哎,没有她的切中肯綮,领导又怎能探骊得珠?这份PPT,做的是真特么牛掰!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啊!唉,老子的公使加领事,拢在一起,还及不上一个女人!——一半都及不上!哼!关卓凡晓得,大浦庆危机管理如此出色,绝不是开了外挂,事情一出来,天眼一开,就啥都看见了、通透了,而是功夫在诗外——平日里功课做的足啊!二次长州征伐之后,她一定如俺一般,料定萨摩藩不安于室,总有一天要跳了出来,对幕府乃至她的关王爷发难,因此,早早儿的就在萨摩藩身上下功夫、做功课了——反正,她有特别管道嘛!事实上,对萨摩藩的警惕,驻日公使、领事一样是有的,可是,对于萨摩藩的情报工作,徐四霖、赵慕云就无法同大浦庆相提并论了。
不同于长州藩的八面漏风,萨摩藩素以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著名,德川幕府全盛之时,中央政府犹不能轻易伸手进萨摩藩,幕末衰弱,更加不必提了。
二次长州征伐之后,萨摩藩对外防范更严,莫说中国驻日公使馆、领事馆了,就是新选组——全日本皆为之股栗的角色,都进不去萨摩藩。
萨摩藩和幕府是有默契的——若在萨摩藩发现了新选组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立即捉住杀掉。
对此,幕府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然而,大浦庆的人,却可以自如出入萨摩藩。
原因有二:一来,萨摩藩重商,同日本第一豪商之间,不能不有许多密切的商业往来;尤其是,日本国内水运市场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操于大浦庆一人之手,萨摩藩仰仗大浦庆的事情,也着实不少。
二来,自然就是大浦庆的特别管道在发挥作用喽。
事实上,不止于萨摩藩,伴随着庆记的庞大商业网络,大浦庆的情报网,是铺遍了整个日本的,与之相比,中国驻日公使馆、领事馆自行建立的情报网络,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还有,情报的收集是一回事儿,在纷繁的情报之中,找到有价值的信息,做出正确的判断,则是另一回事儿,很明显,大浦庆是两手抓、两手硬,不然,她得不出本愿寺西东之间有隙可乘,萨摩藩上下之间也非铁板一块的结论。
关卓凡再一次感慨:这个女人,真正不得了!突然就想到,自己的女人里头,很有几个,是有大本事的嘛!御姐不必说了,大浦庆也不必说了,就是晴晴、婉妃,如果放到外头去,或者从政,或者经商,一定也会有一番相当不坏的成就的……打住!御姐、大浦庆、晴晴几个,当然是你的女人,可是,婉妃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女人啦?脸皮不要介么厚!关卓凡的脸上,不自禁的略略有点儿发烧:我这个念头,还真是有点儿奇怪……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收摄心神,继续往下看——电文极长,下头还有呢。
大浦庆说,除了岛津久光有上述隐忧之外,萨摩藩内,不少中高级武士出身的官员,也对大久保利通颇有不满,原因呢,就是大久保利通搞的那个诸贤令。
诸贤令是二次长州征伐之后发布的,彻底打破了入仕的身份限制,即便不是武士,哪怕贩夫走卒,只要有才干,也可入职政府,并不设上限。
虽然,迄于今日,贩夫走卒之中,尚未出现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一类人物,不过,上进的大门是打开了,下级官员之中,已经有了不少出身贩夫走卒的,整个萨摩藩,民气昂扬。
然而,中高级武士们却深感侮辱:贩夫走卒也可入仕?也可与我等比肩?我呸!诸贤令是以此危难之时,用人之际、务求上下一心,野无遗贤的名义发布的,可是,对于危难之时的说法,不少人是不认同的:你他娘的不去招惹幕府,幕府会来招惹你?什么危难不危难的,不都是大久保利通那班人自个儿折腾出来的?然后,拿危难说事儿,拿藩厅的职位买好儿,藉机扩大自个儿的势力!其心可诛!还有人对大久保利通招降纳叛、大量容留维新志士,也表示不满,原因呢,同不满诸贤令是类似的:养这班人,是要花钱的——这也罢了,关键是,其中的一部分人还进入了藩厅,做起了萨摩藩的官儿。
官位这个东东,永远是僧多粥少的,外藩的人霸了位子,本藩的人的屁股下头,可就空了。
如是,怎不叫某些人牢骚满满,甚至怨气冲天?大浦庆说,如果许以重金,萨摩藩内,一定有人愿意出头替大久保利通添麻烦,甚至,就有人效仿博浪一椎的,也不稀奇!添麻烦?日本人的这个说法,还真是——嘿嘿,呵呵。
不过,博浪一椎?对啊!原时空,这个大久保利通,就是死于博浪一椎的!本时空,请大久保君走上同样的一条黄泉路,不也是……嗯,很合理、很合适的一个事情吗?萨摩藩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那是对外,如果祸起于萧墙之内,可就防不胜防了!还有,萨摩藩目下的情形,很有一点儿当初长州藩俗论党、正义派之争的味道嘛!俗论党算保守派,由中高级武士组成,首领为长州藩八大世家之首的椋梨氏当主椋梨藤太;正义派算开化派,由中低级武士组成,首领为高杉晋作、山县有朋,双方争的不可开交,终于大打出手,杀的人头滚滚,连椋梨藤太也送了命,最后,正义派完胜,取得藩政大权,开始尊王倒幕。
但俗论党并未死绝,徐四霖看出便宜,着重在俗论党余绪中发展自己的线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椋梨藤太的小儿子,叫椋梨一辉的。
父亲和两个兄长都死于高杉晋作、山县有朋等正义派之手,椋梨一辉对正义派固然怀有刻骨的仇恨,也根本不想为藩主陪葬——不管是不是迫不得已,俗论党、正义派之争,毛利敬亲到底还是倒向了正义派嘛!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椋梨一辉下手复仇了——他将长州藩和倒幕公卿裹挟明治天皇北狩路线的情报,卖给了徐四霖。
第三二零章 轩王爷的通天彻地之能关卓凡的脑洞,急速的旋转起来:不过,自个儿挤不出来,盟友那儿,未必也挤不出来吧?盟友?不是说美国人已经刀兵入库,马放南山什么的了吗——这个盟友,不是美国。
不是美国?难道是普鲁士?想哪儿去啦?普鲁士正不错眼的盯着法兰西,时刻准备着拿出全副身家来赌国运呢,哪儿有精力东顾啊?再者说了,普鲁士只是陆军强大,他那点儿海军,哼哼,摆在自个儿家门口,都不大够瞧的,万里迢迢的跑到东亚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更加难有什么作为了,这个事儿,哪儿能指望普鲁士人?那——中国还有什么正经的盟友?而且,海军方面,还得有足够的能力?总不成是——英国人吧?BINGO!啊?英国人?呃……好像,英国人和萨摩藩的关系,也很不坏吧?萨摩藩的海军,不就是请的英国的教习吗?找英国人帮忙,那不是,呃——请他自个儿左手打右手吗?非也,非也!第一,谈不上一个打字。
我只是请英国人帮忙护卫运兵船,不是请英国人去打萨摩藩,只要没有人攻击我的运兵船,英国人就由始至终,一炮也不必开。
想来,有英国人在,萨摩藩也不会来打我的运兵船、更不会去打护卫舰吧?既如此——我也不打,你也不打,他也不打——则何打之有呢?第二,对于英国人来说,中国和萨摩藩,不是左手和右手的关系——请看一看地图,哪儿有大小差距如斯之大的左右手呢?世事无两全,孰轻孰重,总要有个取舍。
如果一定要在中国和萨摩藩之间二择其一,您说,这道单选题,英国人到底何取何舍呢?再者说了,即便取中国,也不意味着舍萨摩——我是说,即便英国人在中、萨之争中支持中国,他在萨摩藩的利益,也未必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呃,这个……好吧,这个暂且按下不表,先往下看,先往下看!——反正,俺找的到相当的海军力量相辅就是了!好吧,先往下看。
胁之以威说过了,说诱之以利。
大浦庆说,以小女子之见,对于萨摩藩和岛津氏来说,最大的诱惑,依旧是二次长州征伐之前王爷的那条奇思妙计——萨摩封建。
大久保利通当然是坚决反对萨摩封建的,可是,萨摩藩内,对萨摩封建动心者,也不在少数。
首先,岛津久光本人,对自立为王,是颇有些心荡神摇的。
其次,他的两个最亲信的心腹家臣,一个小松带刀,一个大隈重信——家老小松带刀首鼠两端,没对萨摩封建明确表过态,不过,据大隈重信说,小松家老本性谨慎平和,对于这种天翻地覆的大改变,有本能的畏缩,他的踌躇,只是因为拿不出大主意来,而不是真的反对萨摩封建。
对于萨摩封建,小松带刀的立场,大致可算是中立——不能指望他主动出力推动萨摩封建,可也绝不会从中作梗。
大隈重信则是萨摩封建的坚定支持者。
大浦庆说,大隈重信并不讳言,他支持萨摩封建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这件事情,大久保利通和藩主唱反调,而小松带刀毫无主意,如果萨摩封建成事了,他大隈重信就可越过小松带刀和大久保利通,做萨摩王国的宰相了。
关卓凡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嗯,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嘛。
还有,日本人喝多了之后,在美女面前,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不由就想起了二次长州征伐明治天皇北狩路线的另一个情报来源——本电报作者大浦庆,以及她的小情人伊东祐亨。
伊东祐亨酒后失言,将白石正一郎领导庄屋同盟谋刺关卓凡的消息,说给了大浦庆听,大浦庆立即易装潜行马关,向关卓凡告密,不仅救了关贝子一命,还引发了彻底摧毁长州藩经济支柱的长州灭商事件。
大浦庆的马关之行极其秘密,回到长崎之后,没有任何人把她和长州灭商事件联系起来,包括伊东祐亨。
大浦庆既勾搭上了关贝子,一俟回到长崎,便将松方正义和大隈重信赶出了府邸,伊东祐亨却以为这是大浦庆对他的专情之举,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大为感动,又一次跑到长崎,对着大浦庆吐露心扉,包括他即将去为之抛洒热血的回天伟业。
萩城,若狭湾,天皇,虾夷地……伊东祐亨滔滔不绝。
说过了,伊东祐亨沉沉睡去,大浦庆则再次易装,连夜来到马关。
若狭湾之变,伊东祐亨为首的龟山商社残余核心成员,统统葬身鱼腹。
大浦庆算是亲手将情人送入死地了。
这女人,美则美矣,大本事则大本事矣,不过——她是要吃人的!关卓凡怔怔的发了一小会儿的呆,然后,用力摇了摇头,好像要将脑海中一些隐约的不安的念头甩开似的。
他微微透了口气,继续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