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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城府

2025-04-03 08:01:10

荃公,何以有话吐不得呢?在充作行营的安徽会馆之中,李鸿章最信任的幕僚周馥,饶有兴味地问道。

刚才李鸿章一送走关卓凡,原来满面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半靠在椅子上,只说了这一句,便闭目沉吟不语。

嗯……李鸿章用手摩挲着剃得簇青的脑门,半晌才道:玉山,你觉得这个关逸轩,怎么样?比那帮旗下大爷强得太多了!关卓凡给周馥留下的印象极好,有不吐不快的感觉,人年轻能干,亦没有城府,对咱们淮军也热心得很,算得上是慷慨相助了。

嘿嘿,李鸿章不置可否的一笑,问道你倒说说看,他的好,有那几样?荃公眼下的这个行营,是关逸轩备好的,上海北线的防区,是他让出来的,三百顶帐篷、三千石军粮……对了,还有青浦城,也划给了咱们淮军。

话是不错,不过你再想想,如果过几天,任命我为巡抚的上谕到了,那么这些东西,我自己能不能要得到呢?李鸿章睁开了眼睛,悠悠地说,关逸轩总不能说,让淮军住在船上不要下来。

这……多半也是要得到的。

周馥似乎有些明白了。

年轻能干不假,城府不深则未必,相助是不假,慷慨则未必。

李鸿章摇摇头,笑着说道,说白了,他是拿我自己的东西,送给了我,偏偏我又不能不承他这个人情!周馥心想,李鸿章这话虽然持论过苛,却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然则……怎么说‘有话吐不得’呢?玉山,你想想,现在咱们淮军,最缺的是什么?自然是钱。

周馥毫不犹豫地答道。

现在无论哪里的军队,没有不缺钱的。

正是。

李鸿章叹了口气,现在的厘卡,都在他的上海厘捐总局名下。

所谓‘有土斯有财’,既然北线已经归了淮军来守,照道理说,这部分厘税也该归淮军来收,可是他一见面,就一道又一道的大礼送上来,叫我如何去开这个口?变成空有土,却没有财。

原来李鸿章想的是这个。

周馥想了想,说道:关逸轩那个,是叫做‘上海厘捐总局’。

说起来,嘉定、南翔、宝山这几个地方,不属松江府,更不属上海县,是太仓州的辖下,我们来收,也说得过去。

税卡不曾移交过来,怎么收?我们开一个‘江苏厘捐总局’,另设新卡就是了。

周馥也是满腹经纶,又长于实务的人才,此刻替李鸿章出主意,说道:税卡要有兵来支撑,轩军一撤,我们自然可以把税源赶到新卡去,把他们的税卡变作一个空壳。

李鸿章不做声,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淮军初到上海,还没有尺寸之功,倒先跟立了大功的轩军抢起钱来了,旁的人会怎么看?更何况那样一来,就等于跟关逸轩破了脸。

也不能说是破脸,周馥争辩道,他是江苏藩司,虽说是有爵号在身,到底还是荃公的属官。

玉山,你的性子还是急了一点。

李鸿章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我在老师的幕中替他帮办军务,几年下来,最佩服的是哪两个人?周馥愕然——知道是知道的,不过正在谈钱,怎么忽然转到人身上去了?一个自然是我老师,另一个是已经过世的胡林翼,胡文忠公。

李鸿章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们两位,凡是有报功的折子,都决不肯自己单独具衔。

胡文忠是每每拉上官文来领衔,我老师则干脆是让塔齐布来领衔,宁愿把功劳分给他们一些。

你说,这是为什么?官文是湖广总督,最是富贵无用的一个人,天天只知道置酒高会,抱姨太太。

而塔齐布阵亡之前,更只是曾国藩手下的一名提督。

胡林翼和曾国藩非要把他们推出来的缘故,周馥也是知道的。

他们是旗人。

不错,他们是旗人。

李鸿章加重了语气,现在天下十八行省的巡抚,八个总督,几乎全在汉人的手里,硕果仅存的旗人,只有一个官文。

说起来,官文自己没什么本事,是因人成事,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又只有这个关逸轩。

李鸿章的品评,令周馥默默点头,在心里回味着。

他是内廷侍卫,去年辛酉政变的那一段秘辛,外间无从深知,但他立了大功是确然无疑的,听说帘眷极隆。

现在又是独撑上海五个月,因此在朝廷来说,轩军是要比亲儿子还要亲的。

一旦破了脸……李鸿章摇摇头,说实话,无论如何是扳他不倒的,最多是个不胜不负的局面。

既然扳不倒,又何苦替自己惹上一个劲敌?不如学我老师和胡文忠的做法,拿他当官文、塔齐布来看待!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周馥自然心悦诚服。

不过淮军的军费,又该从哪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