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从道怔了一怔,大久保君的意思,关逸轩因为要保住庆记和呃……阿庆夫人,所以,就要保住幕府——顿一顿,所以,只要‘南向’的压力稍松,便会不计后果的……‘东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可是,西乡从道皱着眉头,你不是说了嘛,日本的新政府,‘对于辅政王的个人利益,譬如‘庆记’,更加会留意保护——’如何取信?大久保利通微微摇头,莫说关逸轩了,就是阿庆夫人——顿一顿,中间人转述,阿庆夫人听了我的这个表态,礼貌的笑了一笑,然后俯一俯身,神态固然温顺恭谨,可是,不加臧否,不置一词。
就是说,她也不相信咱们的承诺?不能简单的说‘不相信’,大久保利通说道,不过,信不到十足十,是肯定的。
顿一顿,还有——也许是更加重要的:‘倒幕’之后,即便新政府对‘庆记’不做任何干涉,俾其一如其旧,可是,彼时,藩国间樊篱尽撤,人员、货物、资金,在全日本范围内自由流转……话没说完,西乡从道轻轻啊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到时候,‘庆记’从幕府那儿取得的‘特许’,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因为,到时候,日本的每一个商人,都有了同样的‘特许’了!对了!大久保利通说道,到时候,‘庆记’又如何像现在这样,维持全日本范围内的垄断地位?——现在,全日本,可就‘庆记’一家,有这个‘特许’啊!他娘的!西乡从道咒骂了一声,这个结,可真是解不开了!顿一顿,如此说来,于关逸轩,欲保‘庆记’,必保幕府!——保幕府就是保‘庆记’!不错!可是,西乡从道犹豫了一下,大久保君也说了,关逸轩是‘一世之杰’——既为‘一世之杰’,至不至于……呃,如此的……以私废公呢?唉!大久保利通叹了口气,再大的英雄豪杰,也是有私心的啊!顿一顿,再者说了,对关逸轩来说,公私之间,哪里分得了那么清楚?——‘庆记’分给他的利润,未必都装进了他个人的腰包啊!这……倒也是。
还有,大久保利通说道,我是不懂女人的,对于我来说,女人的价值,除了生孩子,就是养孩子,可是,我承认,对许多男人来说,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回事的——顿一顿,我也没有同阿庆夫人直接打过什么交道——对关逸轩来说,阿庆夫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是否……无论如何亦不可割舍、不容有失,这一层,我无从判断啊!西乡从道舔了一下嘴唇,心想:这个……娘的,我也无从判断啊!大久保利通看了西乡从道一眼,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西乡君的样子,更加动摇我的信心——每一次提到阿庆夫人,西乡君都是一副心神荡漾的样子啊!大久保的话,西乡从道猝不及防,不由就闹了个大红脸——这对于他的面皮的厚度来说,是很难得的。
他定了定神,装作没有听到大久保的调侃,说道,可是,太险了呀!——我是说,关逸轩若真要在‘南向’的同时‘东向’,冒的险太大了!这一层,他会不明白?你觉得,大久保利通慢吞吞的说道,对关逸轩来说,‘南向’的同时‘东向’,较之远渡重洋、出兵美国、对阵邦联,哪个更‘险’一些?这……西乡从道滞了一滞,还真不好说……还有,大久保利通面色凝重,较之将一个女人推上九五之尊的大位呢?——哪个更‘险’一些?这……还有,放着一个二品的总兵不做,只带了几百人,身入危城,去做一个七品的县令,独对洪杨的数万大军?西乡从道明白大久保的意思了,大久保君是说——大久保利通一字一顿,我从没有见过——现实中也好,考诸于史也好——如关逸轩般酷嗜行险之人!顿一顿,而且,他之行险,专挑险绝、僻绝之路走!——其险、其僻到了你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条路在的地步!再一顿,可是,每一次,居然都给他走通了!西乡从道习惯性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还不止以上这些——顿一顿,大久保利通说道,还有,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回来的时候,穆宗驾崩了!两宫撤帘了!洪绪皇帝践祚了!——太诡异了!再一顿,这期间,不晓得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永不为外人所知之事?说到这儿,透一口长气,一句话——险绝!僻绝!一向胆大包天的西乡从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大久保君,你说的,怪渗人的……照我看来,大久保利通说道,这些险绝、僻绝的路都走通了,总有些侥天之幸在的,关逸轩如果总是如此行事,总有失足跌下悬崖的一天——顿一顿,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目下,他既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种行事的方式,你如何确保,他不会铤而走险,‘南向’的同时‘东向’呢?这……西乡从道滞了滞,咬了咬牙,说不定,这一回,他就没那么幸运了——就要跌下悬崖了!即便如此,大久保利通说道,便宜的,也只是法国一家啊!顿一顿,也许……还有幕府。
就是说,中国、萨摩两败俱伤,法国渔翁得利——这不必说了;而在萨摩为中国所阻的情况下,幕府亦说不定能够保的住。
也就是说,中国可能为同时南向、东向付出惨重代价,但是,只要中国东向,萨摩就讨不了好去。
娘的,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这么回事儿!郁闷啊!那……西乡从道闷闷的问道,咱们该何去何从呢?大久保利通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道,让我再好好儿想一想——或者,看看形势发展,再说吧!如此说来,大村的缓兵之计,不还是得逞了?西乡从道很不甘心的盯了那份电报一眼,想起个事儿来,说道:大久保君,大村最后那两段话,你又怎么看呢?大村最后那两段话,大致是这么说的:目下的幕府,确实是暮气沉沉,也确有改革的必要,事实上,俺们也一直在通过不同的渠道,督促幕府,加快改革的步伐。
可是,加快固然应该,但像长州藩和萨摩藩的那种快法儿,行之长、萨一隅、一藩则可,行之日本全国,就太快了!——快到日本无法承受!日本大小两百多个藩国,彼此的差异很大,有的差异,用天悬地隔来形容,亦不为过,这就像一支行进中的队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身强力壮的,有体弱多病的,突然间,要求所有人都按照身体最强壮的两个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来——请老兄想一想,会发生什么?如是,以俺之见,这支队伍——日本,必然四分五裂、分崩离析!老兄亟亟之新日本,并不会出现;幕府倒台之后,出现的,只会是新战国!则战乱连年,伊于胡底?愚以为,日本的改革,须在承受范围之内,循序渐进,万万不敢贪快啊!若有人一定要揠苗助长,为了日本的根本利益,只好——芝兰当道,不得不锄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四十九章 披肝沥胆,斩头洒血,一往无前,何计其余?芝兰当道,不得不锄云云,当然是严重的威胁,不过,重点不在这里。
西乡君,大久保利通轻轻一声冷笑,你以为,这些话,是大村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只不过是在‘秉承上意’?西乡从道不假思索,自然是在‘秉承上意’!——这是关逸轩的意思!不然,大村自己……不然的话,他之前在长州藩做的那些事情,改这个,改那个,又该怎么说呢?——可从来没听大村说过‘只能行之于长州一隅’啊!顿一顿,哼!不能这么快就‘打倒昨日之我’吧?对了!大久保利通说道,这都是关逸轩的意思!大村就算心里不以为然,也只好……‘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顿一顿,那么,我请你想一想,关逸轩一个中国人,对日本的‘根本利益’,如此上心,所为何来?——对日本的‘根本利益’,他一个中国人,倒比我们日本人自个儿,更加尽心竭力?说的通吗?西乡从道想了一想,确实说不通!顿一顿,嗯,所以,这些话,不过是换一个方式,来吓唬咱们,叫咱们打消‘倒幕’的念头罢了!正是如此!可是,西乡从道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大久保君,你确定,呃,幕府倒台之后,日本真的不会变成……呃,这那个,‘新战国’吗?大久保利通看了西乡从道一眼,西乡君还是不放心啊!西乡从道脸上微微一红,没说什么——这就等于默认了。
西乡君不放心,我是可以理解的,大久保利通说道,这些话,乍看上去,确实颇有道理——顿一顿,可是,相较于不放心,西乡君更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啊!西乡从道嗫嚅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啥来。
幕府倒台之后,大久保利通说道,一定会有‘保幕’的藩国不承认新政府的权威,起兵叛乱,这是不消说的,可是,这就意味着日本变成了‘新战国’吗?顿一顿,目下,长州藩已经是不在了的;西乡君,我问你,在战场上,日本还有哪一个藩国的军队,能够同你西乡君带领的萨摩军争雄呢?西乡从道雄心大起,没有!在日本,萨摩军是无敌的!这一层,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再问你,大久保利通说道,对阵‘保幕’藩国中之最强悍者——譬如会津藩,你需要多久才能够取胜呢?需要‘战乱连年’吗?不需要!西乡从道大声说道,即便是会津藩——我保证,三个月之内,一定可以把松平容保彻底打垮!松平容保,会津藩藩主。
既如此,大久保利通说道,又何来什么‘伊于胡底’呢?对!将来的事情,哪个也不能说死了,大久保利通说道,若说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方可以动手做事,那就什么事情也不必做了!顿一顿,我辈行事,但知大义之所在,便披肝沥胆,斩头洒血,一往无前,何计其余?西乡从道热血沸腾,高声说道:是!原该如此!大久保君以大义相责,我受教了!只不过,大久保利通轻轻叹了口气,大事若成,有两个条件,不可或缺——第一,以天皇陛下为号召;第二,不能有强有力的外来干涉。
西乡从道一呆:啊?呃,第一,天皇陛下目下不在国内,更不在咱们自己手上——天皇陛下正正在对头手上啊!第二,方才讲了这么一大篇儿,不就是无法确定有没有强有力的外来干涉吗?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西乡从道不由大为丧气,嘟囔着说道,大久保君,你这不是废……你这不是揉搓人嘛!大久保利通微微一笑,事在人为!正要说了下去,敲门声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声音急促,门外人喊,大久保君!大久保君!大久保利通和西乡从道都怔了一怔,西乡从道说了声,是大山岩!然后转头看向大久保,意思是,要开门吗?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
西乡从道一打开房门,来人便挟风带雨的迈了进来,险些和他撞了个满怀。
来人连忙止步,歉然说道,大久保君,不好意思……啊,原来是吉之助啊!你也在啊!吉之助是西乡从道的本名,也即小名;能够当面以小名称呼,则来者和西乡从道的关系,一定是非常亲密的了。
是的,这位叫大山岩的,是西乡从道的堂兄。
咦,有点儿奇怪啊:一个姓大山,一个姓西乡,咋堂起来的涅?是这样子滴:大山岩的父亲大山八纲昌,生父为萨摩藩士西乡隆充——就是说,本姓西乡;大山八纲昌娶另一位萨摩藩士大山纲毅之女为妻,而大山纲毅无子,为继承大山的家产,大山八纲昌便由西乡易姓大山——就是说,做了岳父的继子。
在血缘上,西乡隆充是西乡从道和大山岩的共同的祖父。
大山岩仅比西乡从道大半岁,兄弟俩一般年轻,不过,如西乡从道已挂上了海军兴隆用挂的头衔,大山岩的头衔则是炮兵兴隆用挂——不但是萨摩藩炮兵的负责人,而且,协助大久保利通管理整个陆军。
就是说,这一对堂兄弟,分管萨摩藩的海、陆军,正经是大久保利通在军务上的左右手了。
还有,西乡从道之出任海军兴隆用挂,得力于大久保利通的超擢,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战绩的支持;而大山岩,虽然年轻,但于炮兵一道,却已是萨摩藩的绝对权威,他做炮兵兴隆用挂,没有人不服气的。
大山八纲昌本就是炮术专家,大山岩家学渊源,后又拜幕臣江川英龙为师,学习西洋火炮的射击技术,更是青出于蓝。
萨英战争中,击中英军旗舰、重伤英舰长的,就是大山岩主持的炮位。
战后,鹿儿岛一役立下头功的大山岩,被提升为炮兵队长;大久保利通全面主持藩政,进一步将之擢为炮兵兴隆用挂。
另外,大山岩还是一个出色的火炮工程师,他设计的一百二十毫米臼炮和四斤(日制)山炮,轻便灵活而火力凶猛,成为萨摩藩陆军的主力火炮,这两种火炮,军中以其本名弥之助昵称为弥助炮。
略略啰嗦两句:原时空,大山岩后来成为日军最早的元帅,日俄战争的陆路部分,就是他打赢的;另外,萨英战争鹿儿岛一役,替大山岩搬运炮弹的两个助手,一个叫做山本权兵卫,后来号称日本海军之父;还有一个,叫做东乡平八郎,后来则号称日本海军军神——日俄战争的海路部分,就是这个东乡平八郎打赢的。
大山岩虽然牛掰,但是性格温和,甚至有点儿迟钝,且白面无须,洵洵儒雅,同相貌粗豪、意气飞扬的西乡从道,虽是同一个爷爷,可是,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而西乡从道对这个只大他半岁的堂兄,也没有任何尊重的态度——打小儿,西乡从道就欺负大山岩欺负惯了的。
没等大山岩解下蓑衣,西乡从道便猛一拍大山岩的肩膀,啪一下,水珠四溅:弥之助!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是不是你那个叫秋子的小娘儿们钻到这个屋子来了?可是,我没见着啊?大山岩微微涨红了脸,吉之助!……嗐,没空儿和你瞎开玩笑!说罢,解下蓑衣,挂好了,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了过来:大久保君,这是小松家老刚刚送给我的,说是……呃,关逸轩写给主公的亲笔信!*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