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一种嘲讽的口吻了:尔父子必以为天朝目下正在对法用兵,若行二次长州征伐故事,必左支而右绌,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海左颠覆而徒呼荷荷吧?尔父子亦必以为,中法之战,法必胜而中必败,则此役过后,天朝新败之余,亦必无力东顾,彼时,若尔父子之逆谋已经得遂,天朝就只好接受既成事实吧?至于何以认定中必败,除了法强中弱这一老生常谈之外,自然就是将我正常撤防沱灢、升龙,当成了一败再败,甚至大势已去了吧?日本对中国来说,在大海之东,因此曰海左。
接下来:噫!世上竟真有如尔父子之无目者也!之前,升龙一役、沱灢一役,法军一败涂地,无一人片板逸出;而法军之得沱灢、升龙,却未费一弹——两相对比,就算是瞽叟,也该看出其中另有玄机了!所谓利令智昏,尔父子之谓也!或云:之前,升龙一役、沱灢一役,或中在暗、法在明;或以中之众凌法之寡,皆胜之不武;然而,北宁一役,中、法皆摆出堂堂之阵,兵力上头,法军更有优势,结果呢?法全力以搏而不能越吾金汤一步!对了,北宁一役的详情,尔父子之故人田君,将去信尔之部曲大久保某,届时,尔父子可以索来一观,想一想,中法之争,最后的胜者,到底会是哪个?再想一想,我到底有没有气力行二次长州征伐故事?会不会只能坐视海左颠覆?只能徒呼荷荷?咸丰之季,中国积弱,但在应对英法的同时,并没有放松对洪杨的用兵;英法事了,不旋踵间,洪杨之乱,即告敉平——那种时候,天朝都没左支右绌,现在的国力,倍于彼时,我倒左支右绌了?哼!欧洲将有大事,真正左支右绌的,是你们倚为靠山的法兰西!尔父子打的算盘,不过渔翁得利——这是把中、法当成蚌、鹤了!请尔父子好好儿的看看地图,再揽鉴自照:第一,中、法是个蚌、鹤的样子吗?第二,以萨摩弹丸之细,面对中、法,尔父子做的成渔翁吗?!不自量力!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本来我是懒得多费口舌的,不过,观尔父子虽希冀非望,潜行逆志,但也实在是因群小所误,可恨复可笑,可笑复可怜,因此,为免尔等身死族灭了还是个糊涂鬼,本王就受累,说多两句——叫你们死也死的明白些!尔父子一定以为,倒幕之后,顺理成章,岛津氏取代德川氏,建立岛津幕府吧?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吧!去问一问尔父子那几位倒幕最力的部曲,如大久保某、西乡某,他们是这样打算的吗?所谓大政奉还,是奉还给天皇,可不是奉还给岛津氏!不然的话,幕藩体制不变,倒幕所为何来呢?志士们念兹在兹的统一之新日本,又在哪里呢?何为统一?一言以蔽之,不过改封建为郡县罢了!统一之后,日本只有郡县,再无藩国——包括萨摩藩!就是说——大政奉还之后,就该奉还版籍了!则,既无藩国,何来藩主?或问:藩主哪里去鸟?曰:若束手听命,大约还有一个寓公可做;不然的话,只有桎梏上身、白刃加颈了!说的明白些:倒幕之后,紧跟着,就要倒你们这些藩主了!不然的话,依旧藩国林立,日本如何统一呢?尔父子大约以为,萨摩既倡首义,奉还版籍之后,我们爷儿俩就该入直中枢,执掌国政,以为懋赏?嘿嘿,拿一个前藩主来执掌国政,不怕他随时复辟吗?另外,扪心自问,这个新日本,你们爷儿俩,掌得住吗?更重要的是——如是,置大久保某等人于何地呢?人家辛辛苦苦的倒幕,就是为了回家抱孩子吗?所以,统一之新日本之出将入相者,只能是倒幕志士啊!尔父子如若不信,可咨之于大久保某,看看萨摩藩的第一重臣,对于以上种种,如何譬讲?尔父子或问:我为大久保某等之主君,而忠义乃武士之最本分——嘿!大久保某等,自下定决心倒幕,就不再以尔父子为主君了!其效忠的对象,已经改变了!尔父子或问:是天皇吗?是,不过,那只是名义上的——而实际上,说的好听些,大久保某等效忠的,是新日本;说的不好听些,他们效忠的,其实是他们自己个儿!事实上,这个事儿,根本不必俟倒幕之后方得证明——目下,萨摩藩的大权,其实经已旁落了!最重要的藩政,譬如,倒幕还是不倒幕,真正说了算的,已经不是尔父子了,而是大久保某、西乡某了!尔父子虽愚妄,但亦非木石,对此,难道竟一无所感?大久保某、西乡某的出身,可都是忠义为最本分的武士哦!本王再受累,再提一提尔等的殷鉴长州——想那长州毛利氏,对于倒幕,兴趣其实也不是很大——事实上,若认真究竟,毛利氏倒幕的兴趣,较之尔岛津氏,更小些也说不定;毕竟,毛利氏不比岛津氏同德川氏之关系紧密,从未涉足中枢,因此,也就从未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
可是,毛利敬亲受了一班臣下的裹挟,身不由己,走上了倒幕的不归路,终于身死藩灭,祖宗留下的数百年基业,一朝尽没。
不止如此,还牵累了先天皇以及一大班皇族——即便起毛利敬亲于若狭湾底,挫骨扬灰,又能赎其罪于万一吗?倒幕失败,尔父子重蹈毛利氏覆辙,万劫不复;倒幕成功,大久保某一班以勤王为己任的藩士将幕府和自己的主公一齐踢开,由藩臣直晋国家重臣,将整个新日本捏在手里,意气风发,笑逐颜开,喜乐何如!尔父子呢?人前胁肩敛手,人后向隅而泣!或以倒幕为革命,事实上,尔父子革的是自个儿的命!事实上,岛津氏,德川氏,才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幕、藩原为一体,倒幕即倒藩!尔父子于倒幕志士,本该不同戴天才对啊!尔父子目下之作为,已经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根本是在养中山狼了!不晓得,之前,尔父子想过这些道理没有?现在,读了此信,该想明白的,是不是都想明白了?不过,尔父子想的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日本两百多个藩国,两百多个藩主,明白人总是比糊涂人多,过几天,天皇陛下将会下诏,将这些道理,向全日本纶音广布,你们不是要大政奉还吗?且先恭聆圣训吧!之后,尔父子若依旧冥顽不灵,我就再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了!——本王的四十米大刀经已出鞘,且俾其痛饮鲜血吧!言尽于此!*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