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谓线列作战,是说对阵双方,皆排成艏艉相衔的一线纵队,彼此平行,对向行驶,错身而过之时,开炮对轰。
这种打法,没有任何辗转腾挪的余地,其实就是排队枪毙的海战版,胜负之最关键,在于承受打击的能力和意志,其次为火力之强弱,再次才轮到炮术之优劣。
炮术之优劣本就不对胜负产生最关键影响,若对阵双方的距离拉近至我方预定范围之内,则炮术孰优孰劣——除非相差太大——对胜负的影响,更加是可以忽略了,剩下的,就是比哪一方承受打击的能力、意志以及火力配置更强一些了。
承受打击的能力、意志——意志这样东西,不能脱离于能力而独立存在,而承受打击的能力——如前所述,相较于我方冠军、龙骧、豹变三舰的铁甲被覆,法方四舰,皆可谓裸船,则承受打击之能力一项,双方之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也。
至于火力配置——仅仅冠军一舰,便超过窝尔达、维拉、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四舰之总和了!同为排队枪毙,海战版不同于陆战版之处在于,两舰队错身而过,双方的军舰,只在侧舷相对之际,方始开炮对轰,不论各有多少舰只,其中一方的每一只军舰,都将同另一方的每一只军舰一一交火——每一次交火,都是一对一的,基本上不会发生几打一或错位攻击的情形。
因此,理论上来说,对阵双方即便实力悬殊,甚至,其中一方只有一只军舰,也是可以进行线列作战的。
当然了,你若只有一只军舰,而对方军舰数量众多,人家大约是不会有同你进行线列作战的兴趣的。
无论如何,可以看出,所谓线列作战,本质上是一个多批次一对一作战的组合体,所以,决定胜负的最主要因素,并不是舰只的总数,而是单舰的吨位、火力、防护——我方虽以三舰对四舰,但在吨位、火力、防护上,每一只军舰,皆对法方有明显的、乃至压倒性的优势。
综上所述,我方乐见线列作战。
法方呢?法方应该是纠结的。
首先,让我们复习一下北京—东京舰队司令官萨冈将军的怨念——法兰西的‘以陆领海’,多年痼疾,迄于今日,简直叫病入膏肓了!海军在陆军跟前,已经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了!人家说啥就是啥,就算提的要求不合理,甚至荒唐,也不晓得该如何拒绝了!海军的主要作战任务,变成了单方面、单方向配合陆军的行动,其作用,基本上被限制在牵制、掩护、偷袭的范围内——他娘的,简直成了‘陆军中的海军’了!没有独立性,就没有能动性,没有能动性,哪来的专业性?我们的海军,素质愈来愈低,质量愈来愈差!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海军,已经不大会打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决战了!以上详见本书第十二卷《干戈戚扬》第二百七十七章《左手一个海呀,右手一个陆,前边还有一个日不落》。
萨冈将军嘴上说的漂亮,笔下也很来得——关于法海军的建设,他曾发表过多篇专业或半专业的文章;然而,究竟该如何打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决战,萨冈将军的纸上谈兵,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不脱风帆时代的最主要的海战模式——线列作战。
没法子,作为法兰西帝国海军的一员,萨冈虽然怨念满满,但亦不能摆脱已经不大会打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决战的负面影响,现虽已进入了蒸汽、风帆混合时代,可是,设计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决战的战术之时,他还是只能向风帆时代的正、负案例汲取灵感——正面的,如法海军大败英、荷联合舰队的比奇角海战;负面的,如法、西联合舰队大败于英海军的特拉法尔加海战。
因此,本来,北京—东京舰队也是乐见同中国人进行线列作战的。
可是,这个线列作战的对象,并不包括冠军号——冠军号太大了,萨冈设想的对冠军号的作战模式,是所谓群鲨战术,亦即本书前文提到的那个法海军内部的共识:冠军号的吨位、身量虽距,但一定笨拙不堪,转动不灵,体量再大,亦不过笨鲸一只而已;而北京—东京舰队诸舰,吨位虽远远不及,可是,操控娴熟,进退自如,较之笨鲸,每一只都是恶鲨,你一口,我一口,左一口,右一口,多咬几口,也就将这只笨鲸撕的粉碎了。
不过,对于群鲨战术,萨冈其实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具体如何实施,并未仔细想过,包括如何才能叫冠军号落单,让众法舰从从容容的你一口,我一口,左一口,右一口?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海战之四十四:荣誉呀!羽毛呀!这是一道很勉强的命令,彼时,窝尔达号舰桥上诸人,包括最持之以镇定的舰队正、副司令官,面对眼下之局面,也无法完全掩盖自己的震惊和忧虑。
马赛号、风怒号、野猫号、鲁汀号,都已不见了!第一分舰队已折损了整整一半的舰只了!可是,严格说起来,第一分舰队尚未同敌舰队交一炮呢!之前,鲁汀号向冠军号开了一炮,冠军号没有还手。
驭风号向纠缠在一起风怒号、野猫号开了一炮,风怒、野猫二舰也没有还手——没法子还手啊。
至于冠军号对马赛号的暴击,纯属于单向狂虐,由始至终,马赛号都未能还手。
哦,马赛号确实开过一炮,不过,那是在下沉过程中的仰天长叹,算不得还手。
所以,第一分舰队确实在未同敌舰队交一炮的情况下,便折损其半了!鲁汀号如何不见的,窝尔达号没看见;风怒号、野猫号撞成一团的时候,窝尔达号已经转过了一百八十度,风怒号、野猫号沉没的情形,窝尔达号倒是看见了的。
不过,压根儿就没想到是被一只遥远的敌舰一炮双响——虽然驭风号的那一炮,窝尔达号也是听见了的。
窝尔达号诸君,还以为风怒号、野猫号相撞,或者舰体破裂,锅炉舱进水,引发爆炸;或者弹药仓内的弹药相互碰击,引发殉爆——就是说,直到现在,窝尔达号还以为,风怒号、野猫号之沉没,是一起重大海上交通事故。
只有马赛号——自掉头至沉没,种种情形,由头至尾,窝尔达号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实况直播,实在震撼。
冠军号!其身躯之庞大、操控之灵活、火力之凶猛——其武备中还有一种见所未见的……速射武器?——无一不给观者以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哎,眼前之所见,同原先之想象,是太不一样了!不只一个人——包括新晋的舰队副司令官孤拔上校——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以群鲨战术对付此舰……行得通吗?还有,冠军号等三舰虽一度被马赛号的冲击搅乱了队形,可是,她们不但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恢复了队形,还向右做了变线,汹汹而来之际,队形依旧严整——这,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啊!!还有,较远处的那四只军舰,由纵队变横队,迅捷、有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啊!这些,都跟想象中的中国海军大不一样啊!还有,线列作战?呃,我方诸舰之武备——譬如窝尔达号,拢共六门火炮,舰艏一门,舰艉一门,左、右舷各两门,如果进行线列作战,能够投入战斗的,只有右舷的两门一百四十毫米炮。
而对方——不说别个,就说这个冠军号吧!数一数其火炮甲板左舷的炮窗,足足有……十六、七个呀!就是说,不计主甲板,单计火炮甲板,冠军号能够投入战斗的火炮,就达十六、七门之多!二对十六、七——虽不晓得这些火炮的口径,可是,单从数量上来说,我方就已经吃了亏了!且是……大亏。
当然,论及炮术,中国人是无法同我法兰西帝国海军相提并论的!在这样近的距离上进行线列作战,我方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只要命中其要害,一、两炮就可以叫这个大块头丧失行动能力,退出战斗;甚至,运气好些的话,就在此役中击沉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个距离,对于我方,是不是……也有些危险啊?在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态下,虽然不止一人在心里对萨冈将军的线列作战的命令有些嘀咕,但是,无人出声反对,包括孤拔。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海战之四十五:敌酋授首第一枚炮弹是冠军号射出来的。
这倒不是冠军号迫不急待,先下手为强,而是两只军舰的火炮的布置的差异决定的。
冠军号火炮甲板列炮众多,左、右舷各列炮十七门,每一侧,由舰艏向舰艉,依次为两门一百一十磅炮、十一门六十八磅炮、两门一百一十磅炮、两门六十八磅炮——左、右舷完全对称。
其中,第一门、即距舰艏最近的一门,距艏尖的距离,大约占全舰总长度五分之一。
反观窝尔达号,左、右舷各列炮两门——亦为左、右舷对称,其中,前侧舷炮的位置,几在整个侧舷的正中央。
因此,在线列作战中,一定是窝尔达号较冠军号更早进入对方舷炮的射界的。
这其实也是窝尔达号一类的军舰不宜同冠军号进行线列作战的原因之一,可是,这一层,没有一个法国人想到过。
总之,冠军号火炮甲板右舷首炮首先发难——一声巨响,一枚一百一十磅实心弹,准确的击中了窝尔达号的舰艏炮,将重达数吨的一百六十毫米火炮整个儿的掀翻在甲板上。
之所以要替准确二字打个引号,是因为这一炮其实是射高了。
首炮瞄准的,本是窝尔达号舰艏炮下方的水线,结果仰角略大,击中了最无辜的舰艏炮——如前所述,正常情况下,舰艏炮是不参加线列作战的嘛。
第二枚炮弹还是冠军号射出来的——还是一枚一百一十磅实心弹。
同为一百一十磅炮,次炮较之首炮,炮口压低了一点点——于是,炮弹击中了窝尔达号的舰体。
弹着点在舷墙下一米左右,右舷入、左舷出,将窝尔达号射了个对穿。
不过,还是没有击中水线呀。
而且,这个位置为厨房以及军官舱室——厨房不是要害位置;目下,军官舱室里也没有人,因此,窝尔达号虽然被射了个透心凉,却不但未伤筋动骨,也未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这就是实心弹不及开花弹之处了。
实心弹穿透力虽强,但若非击中水线或者其他要害部位,真正给敌舰造成的毁坏,其实并不算太大。
可是,开花弹的成本高啊,一枚开花弹,顶好几枚实心弹呢。
窝尔达号终于还击了。
前右舷炮炮口冒出一团白烟,一枚一百四十毫米口径的开花弹,贴着浪花,击中了冠军号前桅下方的水线。
一炮中的,确实准的很!然而,令窝尔达号大失所望的是,弹着点处,虽似乎出现了某种破损,但程度甚微,这一炮,明显未能穿透冠军号的舷壳。
这个中的,什么用处也没有!事实上,这个中的,并非一点用处也没有——战后细查冠军号伤情,我方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的。
冠军号的装甲,分内、外两层,外甲,即铁甲,为厚达四点五英寸(一百一十四毫米)的锻铁板——本来,如此厚度的铁板,并不是一百四十毫米口径的炮弹可以击穿的。
可是,这些长十二英尺(三百六十六厘米)、宽三英尺(九十一厘米)的锻铁板,彼此并非焊接在一起——而是以雌雄榫接合。
窝尔达号的这一炮,刚刚好击中了连接两块锻铁板的一个雌雄榫;兼之这是一枚开花弹,冲击和爆炸的力量叠加,使雌雄榫破裂松脱,其连接的两块铁板半垂下来,露出了内甲——木甲。
此时,若另有一枚炮弹,刚刚好击中了这个破损的部位,是可能击穿冠军号的舷壳的!当然,这个刚刚好的概率很低,不过,也足以叫人冒一身冷汗出来了!而窝尔达号这一炮使用了开花弹,也略出我方之意料。
这一炮,是窝尔达号前右舷炮的首发,而首发兼差测试、调整弹道,一般说来,不会使用昂贵的开花弹。
大约是窝尔达号认为,距离如此之近,以其炮术,并无测试、调整弹道之必要——必然一炮中的的;因此,首发便使用了虽然更贵但威力更大的开花弹。
如是,倒是我方有点儿胶柱鼓瑟了。
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在线列作战中,每一个回合,所有的侧舷炮,都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从这一层说来,也确实没有什么测试、调整弹道的必要。
此次中弹,只叫冠军号庞大的身躯微微的晃了一晃,随即,冠军号的第三炮开放了。
一枚六十八磅的开花弹,掠过窝尔达号的右舷墙,击中烟囱之后,反弹起来,在烟囱和舵房之间爆炸了。
同第一枚炮弹不同,这枚炮弹并未射高,只是略略偏了一点儿——它的目标,既不是烟囱,也不是舵房,而是紧挨着烟囱的、同舵房相连的舰桥。
这枚炮弹未对烟囱造成什么损害;另外,爆炸虽然掀开了舵房的房顶——一层厚橡木板,却没怎么波及其中的人和设备。
真正被爆炸波及的,是它的原本的目标——舰桥。
本来,这枚炮弹已经偏离了目标——可是,架不住又被烟囱反弹回来了呀!舰桥上最靠近舵房的几个人,血肉横飞。
一个信号官的左臂被弹片扯掉了,另一个传令兵的肚子裂开了,肠子掉了出来,航海长的右腿,齐膝而断。
然而,最惨的那一位,还是舰队司令官萨冈将军——一枚弹片自后脑切入,生生的劈开了他的头颅。
脑浆迸溅,身旁的孤拔上校,满头满脸,都是上司兼学长的红红白白。
萨冈——这位法国政军二界皆寄予厚望、本人亦雄心勃勃锐意革新的法兰西帝国第一大舰队司令官,就此殒命。
此时,他麾下的法兰西帝国第一大舰队,尚未汇齐——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还在自西贡至杭州湾外海的海路上。
萨冈的遮蔽,令孤拔幸免于难,待他抹了一把脸,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突然之间,整个人就清醒过来了,略一思衬,便以舰队副司令官和旗舰舰长的身份,大吼着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放弃‘线列作战’!左舵!同敌舰队脱离接触!撤离战场!命令都是正确的,只可惜,发布的时间,略略的晚了一点儿。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海战之四十六:抗命甫一交火,窝尔达号在舰体未受严重损害的情形下,即要脱离接触,甚至进而撤离战场,大出冠军号之意料。
目下,冠军号之于窝尔达号,距离虽近,但较之射声号之于巴斯瓦尔号以及之前的冠军号之于马赛号,情形是大不一样的。
射声号之于巴斯瓦尔号、冠军号之于马赛号——一方为承受撞击,近乎停机;一方为避免相撞,大幅减速,因此,被加特林机关枪暴击的巴斯瓦尔号和马赛号,若要同施暴者脱离接触,必有一个由低速转高速的过程。
对于这个时代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战舰来说,这个过程,甚是缓慢。
近乎停机、准备承受撞击的巴斯瓦尔号,直到烈焰熊熊,都无法做出适合的反应;马赛号则属于为避免相撞、大幅减速的一方,因为原航速略快,由低速转高速的过程略短,所以境况稍好,勉强摆脱了加特林机关枪的残虐。
而处于线列作战状态的冠军号和窝尔达号,却都保持着相当的航速。
而且,因为是相向而行,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二舰就会错身而过。
这就是在线列作战中,一个回合之内,对轰的两只军舰,每一门侧舷炮,都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的缘故。
窝尔达号既无需一个从低速转高速的过程,又是同冠军号对向行驶,一旦左舵,便可以迅速脱离同冠军号的接触。
另外,窝尔达号和冠军号的距离虽近,到底没有近到巴斯瓦尔号之于射声号、马赛号之于冠军号的程度。
窝尔达号突兀的左转叫冠军号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几门六十八磅炮接连开火,可是,目标既已偏离原航线,仓促之下,这几发炮弹,或者未能击中窝尔达号的要害,或者落空,只有一枚开花弹擦到了窝尔达号后右舷炮下方的水线。
这枚开花弹倒是十分灵敏,即时爆炸,可是,因为角度的关系,爆炸产生的大部分能量,都未能直接作用于舰体,只将窝尔达号的舷壳,撕开了一个半米长的口子,进水是一定进水的,但口子太小,只要堵漏、防损得力,十有**,窝尔达号是不会沉没的。
反倒是窝尔达号的后右舷炮,虽在急速左转之中,依旧准确的击中了冠军号中央烟囱下方的水线,不过,一来因为该位置装甲厚重,二来因为在转向之中,窝尔达号这一炮的角度也不好,因此,未能给冠军号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眼瞅着窝尔达号即将兔脱,咋办?冠军号还不能右转追击——那样一来,必定会和窝尔达号后头的维拉号撞个满怀。
而且,多半是维拉号的舰艏,撞击冠军号的左舷。
那样就亏大发了。
因此,没法子,冠军号只能维持着原航线,眼睁睁看着窝尔达号逸去。
堵截窝尔达号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左二支队身上了!不过,维持着原航线的,居然不止冠军号和她的左一支队——孤拔的放弃‘线列作战’、左舵、同敌舰队脱离接触、撤离战场的命令,不是只给窝尔达号的,左转的同时,窝尔达号打出了旗号,将上述命令一一展示给其后的维拉号等舰。
可是——维拉号没有左转!维拉号既没有左转,后头的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自然也就没有左转。
怎么回事儿?!看不清旗舰的旗号?不可能啊!此时,双方刚刚开始交火,拢在一起,不过只射出了十余枚炮弹,海面上,还算不得硝烟弥漫,能见度还是很好的,维拉号不可能看不清旗舰的旗号啊!窝尔达号上,孤拔暴怒:布鲁斯这个老小子!——他到底想干些什么?!维拉号舰长名叫布鲁斯,在北京—东京舰队——包括还在西贡至杭州湾外海的海路上晃悠的第二批次——中、高级军官中,年纪最大——在西贡的时候,刚过完六十五岁生日;资格最老——十五岁即加入海军,足足五十年的军龄。
这样子的一位老将,眼见就要退役了,军衔还是中校,职务还是三等巡洋舰舰长,不尴不尬,不上不下,则其为人,要么脾气太好,任人搓扁揉圆;要么脾气太坏,人人敬鬼神而远之。
是滴,您猜对了,布老先生是后一种人。
布鲁斯天生一副孤拐脾气,是那种任谁都看不上眼、不怼人心里头便不舒坦的典型,而且,布老先生怼人是不分对象的——上级、同级、下级,一律一视同仁。
在北京—东京舰队中,布鲁斯是萨冈最为头痛的一个下属——这位老先生最喜自作主张,而碍于其资历和年纪,作为晚辈,萨冈又不好对之太过疾言厉色。
譬如,之前大掉头的时候,维拉号不肯紧跟旗舰动作,而是等到窝尔达号转过了九十度之后,方才跟上——布鲁斯的想法是:若紧跟旗舰,那么,掉这个头,就得转上二百七十度,不但过于麻烦,且可能贻误战机,维拉号的正确做法,是暂时放慢航速,待窝尔达号转过九十度、艏北艉南之时候再跟上,这样,维拉号及其后的战舰,就都只需转一百八十度就可以了。
维拉号既放慢了航速,其后的战舰,自然也都得放慢航速,包括风怒号。
这是风怒号被鲁汀号赶上并撞做一团的重要原因。
呶,这就是典型的自作主张了。
不过,维拉号是次虽自作主张,大方向上,到底还是跟随旗舰行动的;现在可好了,居然不肯跟随旗舰行动?!这就不是自作主张了,而是抗命了!是的,孤拔上校,您说对了,俺老布就是准备抗命了。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海战之四十七:求死布鲁斯老眼而不昏花,旗舰的放弃‘线列作战’、左舵、同敌舰队脱离接触、撤离战场的旗号,都是看清楚了的,然而,他并不准备照办。
苏窦山大海战既是布鲁斯五十年军旅生涯遭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海战,同时,十有**,也是他的最后一战——赴西贡之前,上头的意思就已经很明确了:此役结束,回到法国,就要请布中校光荣退役。
布鲁斯英勇善战,但吃亏在脾气太差,多年来,不但官路坎坷,也没有办过什么真正的要差,打过什么真正可以骄示于人的大仗;百年之后,棺材里头,没有真正可以光宗耀祖的战绩陪葬,以他的脾性,清夜扪心,有时候,真是觉得死不瞑目。
苏窦山大海战,是他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机会!这场海战,不但是布鲁斯五十年军旅生涯遭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海战,同时,也是法兰西帝国海军自特拉法尔加海战大败后遭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海战,若能在这样的战役中破敌建功,必然垂名于青史,则生平夙愿,一旦尽偿,快乐何如之?就算为之殒身丧命,乃至葬身茫茫波涛,又何惜之?布鲁斯原打算以此役为自己五十年军旅生涯画上一个光荣的句点的,若一炮不发就退出战场,非但破敌建功无从谈起,光荣的句点更变成了浓重的污点,如是,即便逃得性命,但从此以后,人前抬不起头,人后椎心泣血,不论还能苟延残喘多少年,都是活死人一个!那可真正叫做——死不瞑目了!另外,即便从战术的角度出发,布鲁斯亦认为,旗舰发布的放弃‘线列作战’、脱离接触、撤离战场等命令,是错误的。
以布鲁斯的认知,海战最忌两点:第一,战前未制定详细计划,战端一开,各舰无所措手足。
第二,虽然制定了相应的计划,但开战之后,犹犹豫豫,三心二意,执行不坚决,甚至朝令夕改。
一来,海战不比陆战,命令只能依靠旗语下达,而战场之上,硝烟弥漫,对于旗舰的命令,很容易发生漏判甚至误判。
二来,军舰这样子的大家伙,任谁也是做不到如心使臂的,开战之后,强行变阵,极易自乱阵脚;若敌我各舰,已经形成彼此交错的局面,强行变阵,更会引发巨大的混乱,直至不可收拾。
特拉法尔加海战的全军覆没,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两种因素的叠加所致。
利萨海战,意大利输给奥地利,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也得归罪于意大利舰队司令佩尔萨诺海军上将一次毫无道理的变阵——开战之后,佩尔萨诺将他的军旗从意大利号移到了处于战斗队形之外的铅锤号上。
这次莫名其妙的变阵引发了巨大的混乱,结果,队列前三只军舰与后面的军舰之间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空隙,奥地利舰队司令官特格特霍夫海军上将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率领他的由铁甲舰组成的先锋编队穿过这个空隙,将意大利舰队一截两段。
对于北京—东京舰队来说,苏窦山大海战是遭遇战,战前未制定详细计划已是事实,没法子的事儿了;但在窝尔达、维拉、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四舰成功掉头之后、同敌舰队正式接触之前,好歹有了一个线列作战的计划出来——既如此,你他娘的就不要再改了!不然,这个仗,还咋打?窝尔达号的舰桥似乎遭到了袭击,但是,即便舰队司令官挂掉了,也不是放弃战斗、落荒而逃的理由啊!海军、海战,那都是有规矩的:对于一支舰队来说,司令官挂掉了副司令官上,副司令官挂掉了旗舰舰长上——对于一只军舰来说,舰长挂掉了副舰长或大副上,副舰长或大副挂掉了航海长上——你妹的,慌个锤子啊!而且,海战中,舰队司令官挂掉了,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海战之四十八:老疯子!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的军舰的性能,远过露梁海战时代;本时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军舰的性能,又远过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而且,是质的飞跃——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舰船取代了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的纯风帆动力舰船。
然而,数百年间,军舰的性能虽已脱胎换骨,但是,有一点却未发生任何实质性变化——对指挥官的防护。
数百年间,指挥官一直站在主甲板上指挥战斗,周围没有任何屏蔽,甚至,舰船的性能愈先进,指挥官负担的风险愈高。
露梁海战时代,军舰是没有舰桥这样物事的,舰桥的出现,是为了指挥官登高望远,明察敌情,但如此一来,指挥官所处位置之高度,便超过了舷墙,则唯一可能对指挥官进行一定屏蔽的舷墙,也发挥不出任何防护作用了,一舰之长、乃至一舰队之长,完完全全曝露于敌舰火力之中了。
另一方面,舰炮的威力,同步于军舰的性能,持续增长——本时代的舰炮的杀伤力,已远非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可比,较之露梁海战时代,更加是天渊有别了。
对于指挥官来说,防护非但没有增加,反倒还减弱了;而来自敌舰的威胁,却在大幅增加,这就是为什么本时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舰队指挥官的风险系数,正正处在整个海战史的峰值上了。
萨冈的阵亡,并非法国人运气不好、中国人运气好——这真的不是一个小概率的事情。
这也是我方何以制定出若我方出战者为铁甲舰,则在保持良好射界的前提下,要尽可能缩短敌、我舰队之间的距离的作战原则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于军舰主甲板的上层建筑来说,舰桥为敌首选之攻击目标;但是,对于整只军舰来说,敌首选之攻击目标,当然不是主甲板,而是水线,缩短敌、我舰队之间的距离,水线被弹的概率既提高了,上层建筑之最要害——舰桥、舵房——被弹的概率,自然就相应的降低了。
反正,我的水线——你虽打得中,但打不穿嘛!苏窦山大海战是本时空一场极具划时代意义的海战——其意义,不仅仅限于相关各方势力、国运之消长,还对世界海军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苏窦山大海战之后,各海军强国纷纷求变,舰船设计、战略战术,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其中,人们明确的意识到了:以目下之舰船结构,舰桥、舵房,这两样主甲板上最紧要的物事,在敌舰炮的打击下,将是何等之脆弱?于是,在给舵房披上装甲的同时,装甲司令塔也出现了。
不久之后,二者合而为一。
舰桥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架空通道,不再承担指挥所这一历史任务了。
**窝尔达号。
孤拔怒吼:告诉布鲁斯——立即执行命令!否则——严办!在航海长的亲自督导下,在最短的时间内,信号兵们挂出了一系列内容复杂的旗语:目下情况不宜进行‘线列作战’!跟随旗舰航行!立即执行命令!这些旗语中,目下情况不宜进行‘线列作战’还算是晓之以理——只不过,进一步的解释,就不是旗语办得到的了。
跟随旗舰航行,口吻已经非常严厉——窝尔达号既是旗舰,又是维拉号的前舰,维拉号跟随窝尔达号行动,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正常情况下,并不需要挂这样的旗号。
而立即执行命令,则是海军旗语中最严厉的措辞,只有在遇到抗命甚至造反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至于严办——遗憾的很,海军旗语中并没有这样子的字眼。
然而,维拉号置若罔闻,继续保持直线前进,没有任何改变航向的意思。
维拉、冠军二舰迅速接近。
看来,布鲁斯这个混蛋,抗命是抗定了!这个老疯子!孤拔暴跳如雷,却是无可奈何。
怎么办?布鲁斯不听号令,自行其是,影响的,不仅是维拉号一舰,而是整个第一分舰队!后舰跟前舰,是纵队行进的最基本的规则,维拉号抗命,势必将后头的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都给带跑偏了!对于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二舰来说,前舰——一只左转,一只直行,叫他们何所措手足?奥尔良号还好说些,同窝尔达号只隔了一个维拉号,若看清楚了旗舰的旗号,还可以自行做出正确的判断;但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位于队伍最末,距离较远,若看不清旗舰的旗号,只好手足无措了!即便他们都看清楚了旗舰的旗号,遵命左转,第一分舰队的整个队形,也已经被彻底打乱了!这可是兵家大忌!若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未跟随旗舰左转;或者虽然左转,但动作太慢,则生机一纵即逝,第一分舰队的全军覆没,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线列作战,是一对一交手,只半个回合,孤拔便清清楚楚了:若论单打独斗,第一分舰队四舰,任谁都和这个冠军号差的太远!若坚持线列作战,中国人单靠冠军号一舰,就可以从从容容的将维拉、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三舰一一击破!无一舰可以侥幸的!何况,冠军号后头,还另跟着两只军舰——非但吨位远在维拉号等三舰之上,而且,似乎,也是被覆重甲的?退一万步,即便我方某舰侥幸未折在冠军号手上,又如何?接下来,还要继续对阵两个吨位、防护、火力都远胜自己的对手!如是,还有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侥幸吗?这个仗,决不能照线列作战的路子打下去!只有先脱离接触,再做道理!孤拔突然有些后悔了:若我的命令中只有脱离接触而无撤离战场,或许,布鲁斯这个老混蛋就不会下定决心抗命了?若四舰一齐行动,成功撤离战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中国人虽然已在我南下通道布防拦截,但在数量上,敌、我彼此相当——四对四;总吨位方面,大约也不相上下,海面广阔,我就不相信,中国人拦得住我!现在可好了,只剩下窝尔达号一舰了,如何可能冲过中国人的防线?怎么办?!*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海战之四十九:熔铁!此时,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已经出现了手足无措的迹象了——他们一先一后的放慢了航速,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同前头的维拉号之间,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空档。
而维拉号和冠军号,则愈来愈近,即将接战!孤拔疯狂的转着念头:以窝尔达号一舰之力,冲破四只中**舰的防线,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不过,也许,窝尔达号可以另辟蹊径,根本就不必南下?嗯,窝尔达号大可一直东向,从络花山和李西山之间的水域,离开杭州湾外海群岛海域——撤离战场!冠军号等三舰忙于同维拉号等三舰进行线列作战,当然腾不出手追击窝尔达号;而南边列阵的四只中**舰,目前的位置偏西,就算回过神儿来,对窝尔达的东向做出了准确的判断,但是,她们目下距窝尔达距离较远,十有**,是追不及窝尔达号的。
而且,络花山和李西山之间的水域,有许多小岛,不宜大吨位舰船航行,像冠军号这种超大型的舰船,根本进都进不去的,窝尔达号既占得先机,又有机动灵活的优势,成功撤离战场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接下来呢?汇合第二分舰队,时机合适之时,再掉过头来,找回这个场子?可是——第二分舰队,你们还好吗?孤拔急速回想了一遍,一颗心往下直沉:唉!只怕大大的不好呀!不用说,中国人一定是先袭击了第二分舰队,才北上追击第一分舰队的——正是听到了黄龙山海域方向传来的炮声,第一分舰队才掉头的;以第一分舰队的遭遇,可以合理推想,中伏的第二分舰队,猝不及防,一定也是损失惨重的。
而追击第一分舰队的中**舰的数量,只占中国主力舰队的一半,这说明,另一半一定是留在了黄龙山海域,对第二分舰队的残部进行打击。
黄龙山海域方向,持续有炮声传来,为此判断提供了注脚。
炮声分为两种。
第一种——那种密集的、小口径速射武器的声音,刺耳而刺心,苏窦山这边,马赛号的遭遇已历历在目,黄龙山那边,不晓得那只军舰倒了马赛号一样的霉?第二种——普通火炮的声音,则颇为稀疏,而且,多为七英寸以上的大口径火炮——亦即中**舰火炮的声音。
这说明,第二分舰队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说不定,目下,第二分舰队已经……全军覆没了!如是,我同哪个汇合呢?还有,即便窝尔达号成功撤离战场,就一定可以摆脱中国人的追击吗?若窝尔达号是野猫号、鲁汀号一类的小型舰船,无足轻重,中国人或许不为己甚,可是,窝尔达号是北京—东京舰队——法兰西帝国第一大舰队的旗舰啊!这样的一只猎物——且负了伤的,中国人怎么可能放过呢?一定是重兵出动,穷追不舍!窝尔达号不但有伤在身,而且,更要命的是,存煤已经不多了——所余存煤,已不到一天的用量了!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原先打算的满好:入驻苏窦山北部海湾之后,从容休整、续煤。
谁想的到,打了这样一场遭遇战呢?在中国人的追击下,窝尔达号是不可能找到续煤的机会的。
一天之内,窝尔达号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何况,窝尔达号的伤情,虽不十分严重,可是,到底会对航行产生一定的影响。
一句话——迟早给中国人追上不可!还有,退一万步,即便窝尔达号成功摆脱了追击,可是——整支舰队都不见了,就你一个跑了出来,算怎么回事儿呢?你若是普通一舰也就罢了,可是,你是旗舰啊!回到法国之后,就算不上军事法庭,人前人后,还抬得起头吗?孤拔上校的内心,还在疯狂的挣扎着,炮声经已响起,维拉号、冠军号正式接战了!如布鲁斯中校之愿,这是一次标准的、完整的、有头有尾的线列作战。
维拉号的两门右舷炮,都击中了冠军号,命中率百分之百。
前右舷炮击中了冠军号前桅下方的水线,弹着点距之前窝尔达号给冠军号造成的那个破损点还不到两米。
这是一枚实心弹,炮弹反弹入海,除了在弹着点略略内凹之外,冠军号一无所损。
好吧,这一次,算是俺们中国人运气好——或者说,法国人的运气,虽然已经相当不坏了,但距真正的好还差了那么一星半点儿。
若堪堪击中了破损点,因为那儿的铁甲已经脱落,露出了木甲,维拉号的这一炮,是有可能穿透冠军号的船壳的。
后右舷炮则未击中水线,弹着点明显偏高,落在了一门六十八磅炮的炮窗的边缘上;不过,准头虽不及前右舷炮,却反倒给冠军号造成了伤亡——这是一枚开花弹,一块弹片斜斜的飞进了炮窗,因为角度的关系,炮窗后的六十八磅炮以及它的炮手都没事儿,旁边的那门六十八磅炮的炮手却倒霉了——一个炮手被削去了半边脑袋,另一个炮手的左肩被豁开了一个深半尺、宽寸半的可怕的大口子。
至于如此近的距离上,以维拉号炮手之炮术,何以弹着点偏高了这样一大截,稍候再做交代。
好,说完维拉号的战绩,再来看看冠军号的。
冠军号的命中率,远不及维拉号,只有百分之七十多一点点。
可是,冠军号的火炮甲板上,一共有十七门右舷炮——就是说,一共有十二枚炮弹,击中了维拉号。
其中,至少有一半的炮弹,对维拉号造成了致命的破坏。
我们就来说一说这六枚炮弹。
第一枚,是由艏而艉数过来——简称正数——第二门一百一十磅炮射出的,这是一枚开花弹,弹着点虽然距水线还有一点距离,不过也很接近了;巨大的爆炸将维拉号的船壳撕开了一个三、四米宽的大口子,海面浪高较大或舰只速度较快的话,海水可以直接扑进裂口。
第二枚,是上述一百一十磅炮右手边的六十八磅炮——亦即正数第一门六十八磅炮——射出的,这既不是一枚实心弹,也不是一枚开花弹,而是一枚冠军号的独门杀器——熔铁弹。
而且,无巧不巧,这枚熔铁弹,正正从上一枚开花弹撕开的那个大口子钻进了维拉号的舰体。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六十章 大海战之五十:燃烧吧,我的敌人!所谓熔铁弹,是一种空心铁弹,内注熔铁——所谓熔铁,如其名,即为高温熔化之铁水。
很明显,这种炮弹,不可能预制,只能够即造、即用——一出厨房,就得上桌。
熔铁弹只能由六十八磅炮发射,我方多型军舰都装备了六十八磅炮,但熔铁弹却只能由冠军号上的六十八磅炮发射——只有冠军号锅炉舱的特种锅炉,才有制造熔铁的能力,余者,即便射声号,都没有这种能力。
熔铁弹有何功用呢?——莫急,您马上即晓得了。
炮弹钻入维拉号舰体,炸裂开来,炽红的熔铁如烟花般四散飞迸,维拉号内里的绝大部分物件,皆为木制,超过一千五百度的熔铁碰到哪儿,哪儿便轰的一下,爆燃起来。
是的,所谓熔铁弹,其实就是这个时代的燃烧弹。
战场上,吹的本来就是东南风,而维拉号正在向前——即向南行驶,风力更疾,海风从一百一十磅开花弹制造的裂口处灌进来,风助火势,数十条火舌,争先恐后的由艏部向舯部猛蹿。
熔铁弹薄壳大馅,穿透力其实是很弱的,如果直接击中船壳,即便维拉号并无装甲被覆,十有**,也是打不穿的;事实上,熔铁弹的主要攻击对象,为主甲板——桅杆、绳索、风帆等都是易燃物。
这枚熔铁弹,瞄准的,其实是维拉号的上层建筑——可是,唉,不好意思,谁叫俺们炮术尚浅,仰角小了,弹道低了,一个不小心,竟钻进了您的肚子里呢?第三枚,还是一枚熔铁弹,由正数第三门六十八磅炮发射,这一炮的准头,就好的很了,正正击中了维拉号的前桅,铁水飞溅,挂在前桅上的风帆、绳索、绳梯,都被点燃了。
位处前桅之后的舰桥也被波及,一小团熔铁刚刚好砸在布鲁斯中校左手边的航海长的脸上,他立即发出了一声瘆人的惨叫——整张脸都烧焦了。
在风力的作用下,甲板上的火势,仿佛于甲板下,亦不可避免的由艏而艉的蔓延开来,很快,挂在中桅上的风帆、绳索、绳梯,也烧起来了。
第四枚,是一枚实心弹,由正数第六门六十八磅炮发射,弹着点在水线以上一点五米左右。
这枚炮弹虽然击穿了维拉号的船壳,不过,因为未直接击中水线,钻进舰体内部之后,也没有击中轮机舱、锅炉舱、弹药舱等要害部位,本来,对维拉号的伤害是不太大的;可是,它虽未击中弹药仓,却距弹药仓甚近,其良好的穿透力,等于为正向舰舯扑来的火头清障了。
而熔铁引发的燃烧,迥异于普通黑火药,维拉号的损管人员,虽竭尽全力,却依旧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于是,甲板下的火头,终于烧到了弹药舱。
殉爆开始了。
不过,不晓得咋回事儿——或许是之前维拉号相关人员的手脚足够的快,已将大多数弹药搬到了甲板上;弹药舱内,剩余弹药的摆放,较为疏松,因此,维拉号的殉爆,始终未发生那种大规模的连锁反应——那种几十、上百枚弹药同时爆炸的场面,一直没有出现,而是一枚接着一枚爆炸,前后两次爆炸之间,多少都有一个间歇。
于是,每隔一、两秒或两、三秒,维拉号的舰体内,就传出一声闷响,维拉号的身躯,就猛然的震颤一下。
维拉号的后右舷炮,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击中了冠军号的炮窗边缘——在这种情形下,再出色的炮手,也不可能有什么准头可言,只要能够击中敌舰——不管哪个部位,都可算是奇迹了。
十数次爆炸之后,维拉号的舰体内部,已是一团稀烂。
在这个过程中,冠军号又有两枚炮弹——一枚六十八磅开花弹、一枚一百一十磅实心弹——命中了维拉号的要害。
前者为正数第十门六十八磅炮射出,击中了维拉号后右舷炮下方的水线,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那里是轮机舱的位置;后者由倒数第二门一百一十磅炮射出,弹着点几乎和前者一样,于是,理所当然的沿着前者开辟的道路,钻进了轮机舱。
不过,在此之前,维拉号的轮机舱,已经被殉爆炸的一塌糊涂了,因此,有这两枚炮弹不多,没这两枚炮弹不少——这两枚炮弹,虽然也击中了要害,可是,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喽。
舰体内部结构被彻底破坏了的维拉号,再也支持不住了,轰轰然中,整个甲板开始了粉碎性的坍塌。
前甲板首先坍陷,已烧成了一支大大的火炬的前桅,在倾倒的过程中断成了几截,燃烧的风帆,飞舞着飘落在数十米外的海面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海战之五十一:白旗飘摇孤拔想到了可以另辟蹊径,一直东向,从李西山和络花山之间的水域撤离战场,但奥尔良号和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的舰长,可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们的脑海中,撤离战场之唯一途径,依旧是南向取道黄李水道。
加上此时窝尔达号还没有显露出一直东向的迹象,因此,不论是出于哪种考量:或跟随旗舰行动,或南向取道黄李水道,奥尔良号和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左转之航向,自然而然的,就不是正东,而是东偏南。
左一支队右转的航向,却是接近正东的,如此一来,其直插奥、特二舰横队中间空档的动作,就对横队左边、即北边的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形成了巨大的威逼。
冠军号距奥、特二舰横队尚有一小段距离,但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已不得不调整航向——由东偏南转向正东。
如此一来,奥、特二舰的距离,便拉的更开了,左一支队虽然还未真正插进其空档,却已在事实上将这个小小的横队一分为二了。
或者说,这个小小的横队,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
接下来,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只好各自为战、自求多福了。
冠军号向龙骧号、豹变号打出变阵的旗号——旗舰对阵左方敌舰,余者以半包围战术对阵右方敌舰。
左方敌舰即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右方敌舰即奥尔良号,就是说,我来对付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龙骧、豹变,你们俩,去打奥尔良号。
接着,冠军号小幅度左转,将自己的航线进一步压向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
龙骧号开始加速,豹变号则向右调整航线。
所谓半包围战术,是说,龙骧号侧击,豹变号衔尾,从左、后两个方向对奥尔良号形成夹击;因此,龙骧号要加速赶上奥尔良号,与其形成并行的态势,豹变号向右调整航线,则是为了去咬奥尔良号的尾巴。
对了,这个半包围战术,右二支队也是用过的——策电号、驭雷号夹击查理号,迫使其不得不举手投降,用的,就是半包围战术。
成功实施半包围战术的一个最基本的必要条件,是负责侧击的那只军舰,速度必须足够的快——必须赶的上敌舰。
同策电级穹甲巡洋舰一样,龙骧级装甲巡洋舰之问世,也是出自关亲王的大火力、重防护、高机动的奇葩要求,其速度,虽较策电级穹甲巡洋舰略逊半筹,但也属彼时世上最快的军舰之一,既距奥尔良号甚近,短时间之内,追上去并驾齐驱,并不如何为难。
而此刻,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二舰,依旧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状态——只晓得要撤离战场,可是,往哪儿走?往南走,走的通吗?那边厢,四只中**舰正严阵以待;这边厢——奥尔良号也罢了,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咋办?航向已被那个大块头逼得愈来愈往东偏了!大约连旗舰也不晓得如何是好吧?——窝尔达号的航速,已经明显的降下来了。
因此,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都未将航速提到最高,此消彼长,不论龙骧号、豹变号,还是冠军号,都距目标愈来愈近了。
就在这时,窝尔达号开始左转。
咦,孤拔上校,您要做什么?真要从李西山和络花山之间的海域撤离战场吗?哎,窝尔达号走的成,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可走不成呀!——它们眼见就要被中国人咬住了呀!一见窝尔达号转向,左二支队立即动作,驭风号、伏波号、弄涛号纷纷动作,拍马赶来。
不过,在此之前,驭风号等四舰虽未停机,却大致是一个静止的状态,前头说过不止一次了,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战舰由低速转高速,需要一个过程,驭风号虽为世上最快战舰,亦不能例外,而左二支队距窝尔达号甚远,在窝尔达号进入李西山和络花山之间的海域之前,十有**,是追它不及的!窝尔达号进入李西山和络花山之间的海域之后,就更不好办了!然而,窝尔达号转过三十五度——对正了李西山和络花山之间海域——之后,并未停止转向。
六十度、九十度、一百二十度、一百五十度……咦!原来,窝尔达号并非要撤离战场,而是要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掉头!这——果然,窝尔达号转过一百八十度后,摆正船头,开足马力,向即将纠缠在一起的冠军号、奥尔良号等五舰直驶而来。
这是要——加入战团?呃……很有勇气啊!也……很叫人意外啊!驭风号立即左转,希望可以半途上截住窝尔达号;伏波号、弄涛号则暂时保持着原航线——这是为了断窝尔达号的后路。
更意外的事情出来了。
高速接近冠军号等五舰的窝尔达号,打出了……白旗!嗯?没有看错吗?没有看错,真的是白旗!这是什么操作?!白旗之外,窝尔达还打出了停止战斗、跟随旗舰行动的旗号——这是给奥尔良号和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看的。
冠军号这边儿也好,驭风号那边儿也好,都懵了。
到底啥意思啊?不会是来……诈降的吧?中国人懵了,法国人也懵了,奥尔良号上、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上,人人大眼瞪小眼。
呃,似乎,也不大像诈降的样子——望远镜中看得清楚,窝尔达号舰艏炮的炮口,已经楔进了木塞。
与此同时,驭风号也打出旗号,通知冠军号等三舰:窝尔达号的左舷炮、舰艉炮,炮口都楔进了木塞。
目下,驭风号大致位于窝尔达号左侧,看得清其左舷炮的情形;伏波号、弄涛号则位于窝尔达号左后方,看得清其舰艉炮的情形。
至于窝尔达号右舷炮的情形,目下,暂时没有人看得见。
无论如何,这个……确实不大像诈降啊!*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海战之五十二:我们胜利了打出白旗之前,孤拔同窝尔达号的大副,有过一番激烈的争论。
对于孤副司令的决定,窝尔达号的航海长、炮术长等中、高级军官,都予以了默认,唯有在甲板上的大副,闻讯惊怒交集,厉声喝止住正欲升起白旗的信号官,疾步奔上舰桥,大吼:投降?不!上校,我反对!喘一口气,胜负未分……没想到布鲁斯之外,又出来一个打横的?什么‘胜负未分’?孤拔不由大怒,少校,你的眼睛瞎……受伤了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吗?抑或是根本就还没有睡醒?大副的个头,比孤拔矮了半头,他拧着脖子,高高的扬着头,上校,‘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二舰尚未与敌接战,谈何胜负……孤拔更怒,尚未与敌接战?‘窝尔达号’呢?‘维拉号’呢?微微一顿,之前的‘马赛号’、‘风怒号’、‘野猫号’、‘鲁汀号’呢?大副舔了一下嘴唇,我的意思是,战斗尚未结束,不到最后一刻……到了‘最后一刻’就晚了!孤拔怒喝,而‘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只要‘与敌接战’,就等于‘最后一刻’了!顿一顿,‘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对阵那个‘冠军号’,虽是一对一,可是,若论吨位,就不是一对一而是一对七、甚至一对八了!至于‘奥尔良号’,论数量,一对二,论吨位,至少是一对五吧!再一顿,你认为,奥、特二舰,有任何侥幸之可能吗?——少校,请参照‘马赛号’、‘维拉号’以及‘窝尔达号’的遭遇!大副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若‘窝尔达号’掉头参战,就是三对三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你这个话,不是指责俺怯阵甚至贪生怕死吗?对!三对三!孤拔铁青着脸,可是,吨位呢?火力呢?——少校,你今年贵庚?还是一个刚刚进入海军学校的学生吗?顿一顿,还有——吨位、火力之外,还有装甲!你难道看不出这三只中**舰都被覆铁甲?对,就是你平日口口声声‘唯一的用处,就是叫军舰更笨重一些,跑的更慢一些’的铁甲!——遗憾的是,少校,我们的炮弹,怎么打也打不穿它!大副的脸涨红了,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还有,孤拔抬手南指,你看不见那边的四只中**舰吗?——你以为它们待在那里是做什么的?看风景吗?若‘窝尔达号’掉头参战,你以为它们会做什么?——继续留在原地看风景吗?顿一顿,三对三?到时候,就是三对七了!大副的声音低了下去,上校,我们还有第二分舰队……少校,我们已经没有第二分舰队了!什么?你自己爬到桅盘上去看一看!——看看能够看到些什么?什……么?另有五只中**舰,正由黄龙山方向驶来!孤拔大声说道,打头的,就是那个‘射声号’!请问,少校,这说明了什么?五只中**舰?大副满脸愕然,呃……第二分舰队呢?没有了!——我们未发现任何一只第二分舰队的舰只的踪影!大副的脸开始变白了。
事实上,右队主力的出现,才是孤拔下定投降决心的最主要的原因。
根据‘窝尔达号’、‘维拉号’的前车之鉴,孤拔打着手势,可以肯定,‘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同敌人的战斗一旦开始,就必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直到它们沉没!而且,整个过程,花不了多少时间!顿一顿,就是说,他们恐怕连投降的机会都不会有!再一顿,少校,难道,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算到了‘最后一刻’吗?!难道,只有将数百名法兰西帝国海军将士的生命,以这样的方式,毫无意义的葬送掉,才算‘胜负已分’吗?!大副说不出话来了。
‘窝尔达号’若取道李西山和络花山之间的海域,孤拔的声音低沉下来,或许能够成功撤离战场——略略一顿,声音又激昂起来了,可是,‘窝尔达号’是旗舰,她决不能抛下自己的队友,独自逃生!呃……所以,孤拔慷慨激昂的挥舞着手臂,在目下的情形下,投降,才是真正对全舰队负责的做法!才是真正的……荣誉的、绅士的做法!我,孤拔,‘北京—东京’舰队副司令、‘窝尔达号’舰长,愿意一力承当,担负起这个责任!大副终于彻底闭嘴了。
白旗终于升了起来。
至于窝尔达号向冠军号等五舰高速驶近,纯粹是因为怕距离太远,冠军号等看不清窝尔达号的旗号,战斗若一旦开始,即如孤拔说的,不死不休——说到底,窝尔达号的快马加鞭,是为了挽救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二舰将士的生命,用意是好的。
只是劈波斩浪之中白旗招摇,在第三者看来,自然透着一股子唯恐后人的味道,窝尔达号这个举动,将一直受到时人和后人不断的冷嘲热讽——投降还介么积极?这一层,可就是孤拔当初之所料未及之事了。
随着窝尔达号的驶近,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也打出了白旗,同时,放慢了航速。
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上,也是有人不甘心的,毕竟,一炮未发就举手投降,心里障碍太大;不过,不甘心归不甘心,目下的强弱对比,还是看的明白的,若是维拉号,对于停止战斗、跟随旗舰行动,必定是抗命不从的,可是,并非所有的法国舰长,都像布老先生那样倔强呀。
我方也终于确认了法方的投降是真降,不是诈降,于是,打出了停机、下锚、封闭炮门等旗号。
窝尔达等三舰一一照办。
胜局已定!苏窦山海域这边,北京—东京舰队第一分舰队八只军舰,包括旗舰在内,或沉或降,无一逸出。
而右队的出现,也意味着黄龙山海域的战斗,经已结束——对北京—东京舰队第二分舰队残阵的打击,经已完成。
虽然,待第二分舰队到了,才晓得黄龙山海域战场具体的情形,不过,此时此刻,确实经已可以确定了——我们胜利了!而且,是大胜!史无前例的大胜!不过,胜局虽定,战斗却未结束,当务之急,不是受降,更不是报捷、庆功。
还有一个后勤分舰队要收拾呢。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海战之五十三:最后一击右队主力终于到了。
于是,苏窦山东侧海面上,形成了冠军号、龙骧号、豹变号等三舰在内圈,驭风号、伏波号、弄涛号、福星号等四舰居中,射声号、虎贲号、策电号、驭雷号、脍鲸号等五舰在外圈的阵势。
十二只中**舰纵横排列,气势恢宏,蔚为大观。
还有,除了一只炮舰福星号,其余十一只军舰,即便吨位最小的伏波级标准巡洋舰——包括伏波号、弄涛号,也比法军三舰中吨位最大的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要大。
原先对投降不情不愿的——包括窝尔达号的大副在内,都觉得,孤副司令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右队指挥官、射声号管带小爱德华乘坐蒸汽小艇,登上冠军号,向丁汝昌、乔百伦汇报了黄龙山海域的战况,彼此祝贺之后,连狄克多、大爱德华在内,几位高级将领凑在一起,开了一个碰头会,做出如下分析和决定:云雀号、阿黛尔号既已南遁,应该会和其后的北京—东京舰队后勤分舰队打上照面;不过,云雀、阿黛尔二舰只晓得黄龙山海域的战况,不晓得苏窦山海域的战况,即,她们并不晓得,目下,北京—东京舰队第一、第二分舰队已尽数覆没。
右队既没有对云雀、阿黛尔二舰进行追击,那么,在确定暂无追兵的情况下,北京—东京舰队后勤分舰队——也包括云雀号、阿黛尔号,对于下一步的动作,必定是犹豫不决的——南遁?抑或暂时停了下来,待北边的战况明晰之后,再定进止?毕竟,如果第一分舰队无恙,后勤分舰队却带着运煤船、弹药船、粮食船等辎重船跑掉了,这以后的仗,可就没法子打了——尤其是煤和弹药这两样东西,不比食、水,没法子因粮于敌啊。
如是,战后,后勤分舰队的指挥官,非上军事法庭不可。
若北京—东京舰队后勤分舰队逡巡不南,彼于我,等于引颈待戮;即便彼已得到主力尽没的消息,南下跑路,但除了两只护卫舰外,队伍中皆为辎重船,行动缓慢——尤以运煤船为甚。
因此,不论哪种情形,这个后勤分舰队,眼下距苏窦山这儿,一定没有多远,我方立即组织追击,定可在向晚之前,追上并歼灭之!至于云雀号、阿黛尔号,因为不是后勤分舰队的护卫舰,不必受辎重船的拖累,可以撒丫子狂奔,追起来,要麻烦些——不过,如果一定要追,迟早也是追的上的,只是不会是今天之内的事情了。
云雀号、阿黛尔号只是两只小吨位炮舰,即便给她们跑掉了,也不会给日后对阵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苏窦山大海战经已实锤了:在这种大规模海战中,吨位、火力、装甲,决定一切,若将云雀号、阿黛尔号之类的小吨位舰只直接投入战场,除了给大吨位敌舰送人头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苏窦山大海战结束之后,全舰队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休整——包括维修战舰,治疗伤员,补充弹药、煤水,以及总结战略、战术上的得失,以应对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在这种情形下,云雀号、阿黛尔号既无足轻重,那么,分出一支兵力,花较长的时间去追击它们,影响全舰队的休整,就划不来了。
还有,在另一个层面上,其实也有放掉少数不那么重要的敌人的必要——这种敌人的作用,在于回到己方阵营之后,传播失败、恐怖的消息、情绪。
所以,全力追歼北京—东京后勤分舰队!至于云雀号、阿黛尔号,嗯,由得他们去吧。
战斗中,我方冠军号、射声号、驭雷号三舰负有轻伤,其中,冠军号前桅下方的水线出现破损,两块铁甲半垂下来,露出了木甲,船壳虽未穿透,但冠军号是国之重器,在进行仔细检查和维修之前,就不必叫她去办不大紧要的差使了;而射声号虽也属国之重器,不过,她的伤,只是被打掉了一门加特林机关枪,舰体本身无恙,因此,会议决定,还是由射声号带右队追击。
不过,右队中的驭雷号,轮机舱部位中弹,虽有穹甲保护,轮机舱无恙,但船壳已经洞穿,引起了少量进水,虽无大碍,但毕竟,同冠军号一样,出问题的是舰体,既是不大紧要的差使,也就不必带伤硬上了。
于是,驭雷号退出右队,由左队的豹变号补上。
另外,考虑到右队的超海号、扬武号正在看守投降的查理号,又将左队的弄涛号编进了右队。
于是,这支追兵,除了射声号之外,还包括两只装甲巡洋舰——虎贲号、豹变号,一只穹甲巡洋舰——策电号,两只标准巡洋舰——脍鲸号、弄涛号。
而担负北京—东京舰队后勤分舰队的护卫任务的,只是一只机帆快舰地平线号和一只炮舰月光号。
就算再加上云雀号、阿黛尔号,我敌实力之对比,也是碾压性的了。
**果如我方之所料,云雀、阿黛尔二舰和后勤分舰队打上照面之后,惊魂略定,接着,同地平线、月光二舰一起犯起了犹豫。
不过,我方始料未及的是,在后勤分舰队指挥官兼地平线号舰长马蒂斯中校的强烈要求下,云雀、阿黛尔二舰不得不硬着头皮,绕了一个小圈子,悄悄返回黄龙山海域,侦查敌情。
但蒸汽舰船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十数海里外即可见,云雀、阿黛尔二舰虽绕了圈子自东而西而非自南而北接近黄龙山海域,可也实在做不到什么悄悄,远远的就被在外围警戒的扬武号发现了。
扬武号立即打出旗号,通知超海号;超海号则打出旗号,警告查理号安分守己,莫要胡乱动作,否则就只好拿你来打靶了。
云雀、阿黛尔两个还在幻想:中国人拿来看守查理号的,只有两只军舰,要不要冒个险,想个法子,引开这两只军舰,叫查理号趁机脱困?如是,就变成了以三对二,接下来……嘿嘿!俺们不但立一奇功,就此扭转战局,也说不定啊……云雀、阿黛尔二舰并不晓得,之前,驭雷号击中查理号轮机舱的那一炮,将查理号的那台卧式复合式蒸汽机毁到了一个不可修复的程度,就是说,即便她们成功的将超海号、扬武号引开了,查理号也是动不了的。
就在这时,追兵出现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当惊世界殊夕阳铄金,云蒸霞蔚,冠军号汽笛长鸣,射声号以下,依次鸣笛呼应,海天回响,这支新生、新胜的舰队,踏上了凯旋的归途。
凌晨一点钟左右,舰队进入吴淞口——昨天凌晨一点正,舰队准时出港,时间刚刚好过了二十四小时。
舰队计划出港的时间,只有高级军官以及来码头替舰队壮行的那几位自己人晓得,就连港口方面,也只是提前一个小时,方获通知;兼之深更半夜,因此,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天亮之后,上海的绅民士女才发现舰队经已不见了。
同泊驻吴淞口的外**舰的反应,自然要快许多,不过,还是慢了一拍——本来,这个时代,对于大规模的海战,第三国都有观战的惯例,可是,因为事先没得到通知,谁也没做好夜半出海的准备,发现中国舰队正在离港,再手忙脚乱的请示这个、通知那个——包括本国驻沪领事馆,经已是赶不及的了。
如果晓得去哪里观战还好说,问题上,谁也不晓得中国舰队往哪里去呀?只好大眼瞪小眼,罢了。
回港,可就不同了!昨天凌晨迄今,各国驻沪外交及海军人员,都一直张开了耳朵、睁大了眼睛,因此,接引中国舰队入港的引水船一出动,便引起了各**舰的注意,很快,中国舰队入港的消息传开来了。
中国舰队现身,大伙儿的眼睛睁的更大了——出去的时候,一共十四只军舰——俺们记得很清楚,再也错不了的;这一回来,咋就变成了——呃,不计无蒸汽动力的运煤船和两只形制特异、由大船拖带的小艇——拢共是——二十……二十八只?整整翻了一倍?!咋回事儿?嗯,这支中国舰队自威海卫抵埠上海之时,一共是十六只军舰,其中有四只福星级炮舰;其主力于昨天凌晨一点出港之前——大约是前天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吧,两只福星级炮舰先行出港——可是,即便算上这两只炮舰,也远远不足二十八只之数啊!再细看,这一大堆舰只中,炮舰拢共……嗯,三只,不过,福星级炮舰只有两只,另一只,体量略小于福星级,外形也有明显的差异,就是说,两只先行出港的福星级炮舰,尚未回港。
那么,这多出来的十四只舰只——其中,六只是作战舰只——其中一只,显然已失去了动力,由别的舰只拖行;其余八只,都是……呃,辎重船?这十四只舰船,除了一只拖带运煤船的蒸汽拖轮外,其余十三只,都悬挂着中国海军的红浪血睛蓝鲨军旗。
可是——舰船上的人员——高鼻深目,没有一个中国人呀!当然,众所周知,有许多洋员——绝大多数为英国人——在中国海军中服役,可是,多出来的这十四只舰船上头的洋员,身上穿的,既不是中国海军的军装,也不是英国海军的军装——而是——法国海军的军装!还有,这十四只舰只,不论是作战舰只还是辎重舰只,但凡船上装备有火炮的,炮口之内,都楔入了木塞。
这——难道?!——是了,是了,你们看,这十四只舰船——呃,算十三只吧,未悬挂中国海军红浪血睛蓝鲨军旗的那只蒸汽拖轮不晓得啥来历?——的涂装,迥异于中国海军舰船的维多利亚涂装,它们全部是——法国海军的涂装!就是说,他们都是——法国船!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中国海军的俘虏!所有的观者都瞠目结舌了。
眼前的景象意味着——第一,中、法的舰队决战经已结束。
第二,法国舰队经已全军覆没或接近全军覆没——不然,不可能有介么多舰船被人家俘虏了呀!第三,中国舰队的损失,顶多、顶多,就是两只福星级炮舰——除了两只福星级炮舰未现身之外,很明显,维多利亚涂装的十四只中**舰,没有一只是身负重伤的。
这一战,中国海军非但战胜了法国海军,而且,是压倒性的胜利!其交换比——哎,也未免太惊人些了吧!几乎所有的观者,都觉得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
在此之前,就算最亲近中国、对中国最看好的人,也不敢想象这样子的结果啊!没过多久,各国驻沪领事——一个没拉下——先后赶到了吴淞口码头。
他们都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然后,披衣而起,急急赶来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太叫人难以置信了!不亲睹,何以向公使馆和外交部报告?!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还有各国驻沪的新闻记者。
于是,更多的人瞠目结舌,更多的人的三观被摔碎了。
不止一位领事,委婉求见丁提督,不过,都被中国人以军务繁忙为由婉拒了——包括英国、美国、普鲁士的驻沪领事。
英国领事白德文想走走后门:介个,丁提督没空儿,乔总教习有没有空儿呢?回答是一样的:军务繁忙。
事实上,这个军务繁忙,并不完全是托词,丁汝昌、乔百伦等,目下确实很忙。
忙什么呢?忙着写报告。
报捷的奏章、给参临办的第一份报告,在苏窦山到吴淞口的路上,就已经写好了,一进港,便第一时间发了出去——这是不能够拖延的,现在可是电报时代,你的动作稍慢,各国领事馆和新闻记者,说不定就跑到前头了。
现在写的,是给参临办的第二份报告。
限于时间,第一份报告不可能写的太详细;这第二份报告,便是拾遗补缺,并对某些重要问题,细细述之。
其中包括制作军舰的受损图——包括平视图、俯视图,纵剖图——都是线描图。
军舰中弹受损的情形,要在图中及配文中详细描述,裂口的尺寸,必须精确到厘米。
制作这个受损图,是辅政王亲自特别交代的,丁、乔等人,自不敢有一丁点儿的马虎。
当然,图是无法以电报向北京发送的,只能以快马或快船急递了。
天色微曙,平日此时还很安静的码头,已经非常热闹了,除了一直没有离去的各国领事和新闻记者外,得到消息的上海本地官员、士绅和普通民众也来了。
终于,六点整的时候,舰队的新闻官发布了一则简短的消息,大致如下:苏窦山—黄龙山海域战事,于昨日下午五点钟前后结束。
法方‘凯旋号’、‘梭尼号’、‘巴斯瓦尔号’、‘军刀号’、‘鲁汀号’、‘野猫号’、‘风怒号’、‘马赛号’、‘维拉号’沉没。
‘成功号’搁浅。
‘查理号’、‘窝尔达号’、‘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地平线号’、‘月光号’以及‘菲勒斯号’等七只辎重船,向我军投降。
‘云雀号’、‘阿黛尔号’脱离战场,我军‘振威号’、‘福胜号’正在追击之中。
我军诸舰,未有沉没、搁浅、重伤等情形。
对落水的法国官兵,我军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救援和医治。
整个世界,震动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变!七点一刻,英国驻沪领事馆向北京的公使馆和伦敦的外交部分别发出了关于苏窦山大海战的第一份电报;下午两点半,再向北京和伦敦发出了同主题的第二份电报。
这个做法,约略仿佛于丁提督、乔总教习——第一份电报抢时间,但只能说个大概齐;第二份电报,拾遗补缺之外,对相关问题做更深入、更详尽的论述。
在体制上,英国驻沪领事馆为驻华公使馆之下属,不过,遇到紧急重大事项,有权直接向外交部报告;特别是中、法舰队相关情形,驻沪领事馆一切亲睹,即便从时效性上来说,相关报告,也不必由北京转致伦敦。
本章部分内容,节选自第二份电报之报告给伦敦外交部的那一份,行文上,抬头为外交大臣古丹雷,落款为驻沪领事白德文。
前电草草,未能向您述及我个人对于这场海战的结果的感受——爵士,我相信您拆阅前电之后,一定深受震动;不过,我也相信,无论如何,同为‘震动’,您的‘震动’,不同于我的‘震动’。
毕竟,您没有像我那样,亲眼目睹,整整十三只法兰西帝国海军的舰船,本应悬挂三色旗的位置上,‘红浪血睛蓝鲨’旗高高飘扬。
您也没有看见这十三只舰船上的官兵们的神情——我无法准确形容他们的神情,他们愤怒、恐惧、沮丧、茫然……但是,仅仅依靠这些词汇,并不足以状其形容。
如果一定要我形容,我只能说——这些士兵的神情告诉我,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之一切、身处之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甚至,有的人——可怜的人!——可能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弄明白!这支庞大的中、法‘联合’舰队一泊定,大批中**人和夫役就登上了十三只投降的法国舰船,他们的任务,是彻底解除法国人的武装——收缴所有的步枪、手枪、刀、剑,并将所有的弹药——甲板上的、弹药舱里的——装箱打包,吊运到码头上。
我亲眼看见,一名法国海军陆战队的军官,拒绝交出他的大号海军用左轮手枪——因为争执的声音很大,我在码头上,都能够隐约听到他在说,‘没有配枪,我将无法执行巡查的任务’——我的法语不算太好,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幸好,一名级别更高的法**官及时赶到,劝说——或者命令——他交出了武器,不然的话,他会被中国人逮捕,并可能被当场处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您大约想不到——交出配枪之后,这名军官突然放声大哭,夜色里,哭声异常凄厉,虽然,没有持续多久——被那位级别更高的军官喝止住了,不过,已足够叫我起了一身的寒栗了!事实上,这位可怜的法国海军陆战队军官固然搞不清楚状况;我,白德文,大英帝国驻沪领事,惭愧的很,一样搞不明白,眼前之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中国人是我们的学生,我们本应为自己的学生、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骄傲,可是——我们只教了他们三年啊!法国人投入苏窦山海战的作战舰只,拢共十八只——如果算上那两只形状特异的小艇,就是二十只了;而中国人投入苏窦山海战的作战舰只,拢共十六只——双方舰船的数量,基本上,旗鼓相当,法国人还略占优势。
结果呢?法国人几乎全军覆没——只走掉了两只吨位最小的炮舰;中国人呢?几乎一无所损——甚至没有一只重伤的!这是何等惊人的交换比?而且,还不晓得法国人走掉的那两只炮舰最终能不能逃掉呢!我不能不再说一遍——我们只教了他们三年!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个魔术!我们参与了该魔术的台前幕后,是该魔术的制造者和表演者之一,拿中国人的话来说,算是‘与有荣焉’;可是,话说回来了,我们是否真正清楚,这个魔术,到底是如何变出来的?!我们算是真正的魔术师吗?事实上,虽然有超过一千一百名现役皇家海军军人在中国海军各部门服役,可是,他们之中——包括乔百伦、海曼奇、柯烈福、狄克多、马威达以及爱德华兄弟——并没有任何一人,通过任何渠道,对中、法舰队决战之结局,做过任何接近苏窦山大海战之事实之预测——如果有,一定会被嘲笑为‘白日做梦’。
也许,真正的魔术师,只有一位。
您一定明白我在说谁——是的,就是关辅政王殿下。
自接掌中央政权始,他就似乎变成了一个魔术师——或许,还要更早一些?自他进入中央政府始?抑或,再早一些?自他主政江苏和上海始?——总之,他的魔术,愈变愈多,愈变愈大,愈变愈不可思议!终于,变出了一个苏窦山大海战!八年前,英、法军人携手进入北京城之时,法兰西何能想到,不过短短八年,胜负的天平,便已彻底翻转?第一百六十六章 红旗报捷辰初一刻,亦即七点一刻——正正好是上海的白德文向北京的阿礼国和伦敦的古丹雷发送第一份关于苏窦山大海战的电报的时候——来自关大营的红旗报捷,进了紫禁城。
红旗报捷不是一个形容词——两名戎装马靴、短氅飞扬的轩军近卫兵,一手控辔,一手持一支红旗——三角形旗面,长二尺,宽一尺;一边疾驰,一边高声呼喊,大捷!大捷!红旗报捷的花样,是乾隆朝弄出来的,乾隆朝的大征伐多——十全武功嘛,军队出征,打了胜仗,派专差手持红旗,急驰进京报捷,谓之红旗报捷——不过,并非定例。
事实上,六百里加紧——平洪杨的时候,更弄出了八百里加紧的花样——是可以跑死马的,几千里的路,要骑手一手控辔、一手持旗,还要不断高喊大捷,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因此,慢慢儿的,所谓红旗报捷,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形容词了——顶多在捷报的封皮上,贴一条红签或一根红色的羽毛,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红旗报捷的景象,久已不现于四九城了,只有耄耋之年的耆老,才有关于红旗报捷的模糊记忆——轩军自己,也是第一次玩儿这个花样。
现下,报捷的专差,不仅手持红旗,而且,身上的戎装为军礼服——领口、袖口、对襟、帽檐、斗篷,都镶了金色的滚边,胸前还挂着一条金灿灿的穗带,极其醒目。
关大营所在的朝阳门内大街,距紫禁城不过五里之遥,快马疾驰,不过一盏茶的光景,但就是这短短一盏茶的光景,这两骑、两旗,已叫整个四九城轰动起来了。
红旗报捷由东华门入紫禁城,进门之时,只勒缰,不下马,守门官兵检查证件之后,信使再次催马,直到景运门外,方跳下马来,进了景运门,一路小跑,直奔军机处。
**海战不比陆战,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尤其是现已进入蒸汽时代了,效率更高,只要交上手了,战况再怎么激烈、胶着,五、六个小时下来,也足够分出胜负了,因此,关卓凡预计,最早今天早上六、七点钟前后,就会有战报拍送过来,除非——嗯,除非,第一,未在预定时间、地点同法国人打上照面;第二,全军覆没,无一舰逸回,因此,也就无法向北京传送失败的消息。
照关卓凡的本心,是很想在关大营坐等海战的消息的,可是,他是辅政王,是军机领班,是首相,国家大政,纷繁多端,他的职责,可不止于军事——再者说了,如果不先到军机处来打个转儿,直接就去了关大营,则任谁都能看的出来,辅政王内心,其实是异常紧张的,如是,何以示天下以镇定呢?所以,关卓凡还是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到军机处来入直了。
穿越八年,经历无数惊涛骇浪,登顶于现今之位置,关卓凡养气的功夫,已经练很好了,算是参差可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了吧!可是——一般的章京、苏拉也就罢了,但他最重要的几位下属——文祥等几位大军机,还是能够隐约感觉到辅政王的异样。
进了军机处,关卓凡的神态,显得异常轻松,彼此招呼过之后,他指着许庚身的鬓角,先开了个华发早生、光彩照人的小玩笑,许庚身则笑着回道,王爷说的是!——拙荆也对我说了:‘老爷这个白头发,虽然多了几根,可是,模样儿却更俊俏些了呢!’众人哈哈大笑。
笑声歇落,关卓凡又转向文祥,夫人的心疾之症,好了些没有?什么时候,叫梅森大夫,过府上做个复诊?文祥的夫人有心悸之症,这些年来,多方延医请药,总无效用,为此,夫妻俩不得不分房而睡——文祥睡得晚、起得早,紧急公务过来了,夜半披衣而起,亦是寻常之事,但文夫人睡的本来就浅,若入睡之后,为人惊醒,更会心头狂跳,盗汗不住,严重的时候,甚至几近虚脱。
中医既无效,文祥就想着试试西医,但文夫人虽温柔贤淑,某些方面,却守旧的很——无论如何,也不肯看洋医生;文祥自个儿是办洋务的,夫人却连洋医生也不肯看,说出去,也算笑话一桩,为此,颇生苦恼。
这也罢了,关键是,夫人的身子骨儿,日渐衰弱,文祥夫妻情笃,忧虑日甚。
关卓凡晓得了,便埋怨文祥何不早说?并拍胸脯,此事包在我的身上!他先跟三位皇太后打了个招呼,然后,以懿旨的名义,对文夫人赐医赏药——只是,赐的是洋医生,赏的是洋药。
文夫人当然不敢抗旨;而且,三位皇太后联袂下旨,赐医赏药,这个面子,何其之大?哪位大臣的家眷有过?真正叫光彩照人了!因此,感激涕零之余,对于洋医生,非但不再抗拒,反而心悦诚服。
不晓得是梅森大夫果然妙手成春,还是慈恩的心理作用的加成太大,服用洋药之后,当天夜里,文夫人便睡得很踏实了;接下来的几天,也是神清气爽,心悸之症状,竟是大大的减轻了。
感激涕零的,除了文夫人,当然还有文大人。
文祥早早的就上了谢恩折子,也当面谢过了辅政王的恩典;此时见关卓凡问起,先深深一揖,然后说道,谢王爷的眷注!内子的犬马疾,已好了许多了!梅森大夫果然国手,妙手回春!顿一顿,至于复诊——要看梅森大夫几时得空儿?不论梅森大夫何时拨冗——即我不在,寒舍上下,也一样敬谨恭候的!好,关卓凡微笑点头,这我就放心了!顿一顿,我叫他们安排——不过,还是要挑你在的时候过去,该交代的,向你当面交代,这样子放心些。
是——谢王爷!目下,辅政王最关心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文、曹、许、郭四位,无一不心知肚明——事实上,这也是他们目下最关心的一件事情;可是,辅政王到了之后,却有点儿言不及义,对着下属,又是开玩笑,又是嘘寒问暖的,这——哎,偷偷的腹诽一句,辅政王介么做,有那么点儿刻意啦。
这反过来说明,辅政王对那件事情,其实是非常紧张的。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就在此时,军机直庐外,脚步声响起,关卓凡不由微微向右偏过头去——他此时面北,脚步声是从景运门方向——即东边儿传过来的。
脚步声十分急促,且一听就晓得是出自轩军的马靴;而此地为天街,如无紧要事项,任何人——包括驻防紫禁城的轩军,都不会随意奔跑。
十有**——战报到了!虽然关卓凡立即将头转了回来,但是,他这个小小的失态的动作,并未逃过几位大军机的眼睛。
这种关心则乱,在辅政王身上,是极罕见的。
嘿嘿,且不说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至少,这个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嘛——就有点儿谈不上喽。
说话间,门外报名声响起——果然是参临办来人。
接着,帘子掀开,两名信使一前一后进来,立定之后,齐齐举手敬礼,然后,齐齐高声说道:报告!苏窦山大捷!五位大军机,五双眼睛,同时灼然生辉!关卓凡浓眉一跳,扯的鼻翼都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憋在喉管里的那口气,轻轻吁一声,吐了出来。
先进来的那个信使,解开皮护书,取出两个大封套,双手递了过来——一个是奏折,一个是舰队给参临办的报告。
这两份东西,说的虽然是同一件事儿,但奏折和报告的性质迥异,修辞、详略,都有很大的不同,而后者是轩军的内部文件,不宜公诸于几位大军机,于是,关卓凡先拆开了奏折。
奏折分黄、白折,白折送辅政王,黄折送内奏事处——本来,黄折是给皇帝看的,不过,皇帝现在颐和园养胎,不看折,这个黄折,送到内奏事处之后,暂时就只有存档的价值了。
关卓凡拆开的这份,是白折。
信使随即退出军机处——他们两个,还要去一趟乾清宫,将黄折交内奏事处归档。
拆开封套、取出奏折之时,关卓凡的手,甚至有一点点发抖,看到一半的时候,才恢复了正常;不过,他眼中的光芒,却是闪烁不止,愈来愈是明亮。
上天!毕竟佑我中华!上天!毕竟待关逸轩不薄!看过了,略一踌躇,那个样子,好像有些没看够似的——于是,再看一遍。
终于,抬起头来,长长舒一口气。
嘿,早生华发算什么光彩照人?辅政王此刻之面容,才叫光彩照人呢!与之相较,就是三位皇太后联袂赐医赏药的恩典,也显得没那么亮堂喽!都看看吧——关卓凡尽力保持着矜持的微笑,将折子递给文祥,这一仗,打的不坏。
文祥是最平和持重的一个人,可是,看这份折子,他也前所未见的失态了——看折的过程中,不止一次,发出了低低的惊咦声;同时,细微的身体语言,亦表明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微微摇摇头,用力眨眨眼,然后,定睛再看。
看过了,脸色已是涨红了。
目光,更是亮的异样!甚至,呃,那是……泪光吗?这样的神情,在文博川,可从未有人见过啊!曹、许、郭三位还没有看,文祥暂时还不宜表达任何意见,他透了口气,将折子默默的递给了曹毓瑛。
有关、文二人在前头打底儿,曹毓瑛的心理准备做的比较充足,可是,依旧不免于失态——刚开始看折的时候,曹毓瑛是双手捧折的;看着、看着,两只手的拇指,便拢到了折面上,捏紧了折子;合上折子后,右手既腾了出来,便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并下意识的晃了一晃。
同文祥一样,曹毓瑛的脸,也涨红了。
不过,关、文、曹看折的时候,到底还是默无一言的;而到了许庚身这儿,终于没有忍住。
看到一半,许庚身脱口而出:好!——声音还轻;再看,好!——声音提高了;最后,好!——声音高亢,而且,双手捧着折子,重重的抖了一下,那个样子,几乎就要击节了!他的脸,也是红的。
郭嵩焘也没有忍住。
许庚身看折,拢共说了三个好字,郭嵩焘则加码,拢共说了八个字——看过了最后一个字,还未合上折子,郭嵩焘便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当浮大白!当浮大白!曹毓瑛立即接口,筠翁之言,深惬吾心!转向关卓凡,目光灼灼,王爷,此刻不可无酒啊!郭嵩焘的当浮大白,其实只是表达心境的形容词,并非真要喝酒——这一层,曹毓瑛不会不晓得,然而,竟要当真?关卓凡微微一怔,随即拊掌大笑,好!不等辅政王进一步交代,曹毓瑛即站起身来,掀帘出门,左右看一看,对着一个苏拉招一招手,老阎,过来!老阎赶紧趋步上前,曹大人,有什么吩咐?军机处的小厨房里,有没有酒?老阎一愕,啥意思啊?回大人的话,酒应该是有的,不过——请大人的示,拿来做什么用啊?做什么用?曹毓瑛笑道,酒,当然是拿来喝的了!啊?呃……是晌午的时候……用吗?军机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有人在的——军机大臣不在,也有值班的军机章京在,因此,军机处的小厨房,得二十四小时在线。
小厨房的出品,大体还算丰富;不过,原则上,只在比较特殊的情形下,才会供应酒精饮品——寒冬夜半,滴水成冰,有时候,值班的章京需要喝点儿酒,暖暖身子。
除此之外,军机处偶尔会有会餐的情形。
或因为上午会议的时间太长,或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到了午饭的时候,各有本职的大军机——包括军机领班在内——一个也没有下值;而军机领班——当然是某王爷了——也乐意与民同乐,这种情形下,就会有会餐之举——除了几位大军机,在值的军机章京也会加入。
既会餐,就会多少喝点儿酒——不过,只系浅酌,绝不滥饮,每个人一、两杯,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会餐的情形是很少的——毕竟,每一位大军机都是大忙人,军机处的事务一了,就得赶去处理本职该管的事务。
就有会餐,也仅限于午饭。
老阎以为今儿要会餐,才会问,是不是晌午的时候用?然而——不是!现在就用!啊?现在还不到辰正——喝酒?您仿佛在逗我笑?不过,曹大人虽然满面红光,但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若咱们的小厨房没有酒,就去跟御膳房打个饥荒——快着点儿!是,是!老阎刚迈出一步,想起了什么,驻足回头,再请大人的示下——呃,要备些下酒的果碟、小菜吗?不必!一壶酒,五个杯子,足矣!空腹喝酒?是!是!老阎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想,这是咋的了?——军机大臣喝‘辰酒’,传出去,可就成了大新闻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保佑了他!也保佑了我!这还真成了大新闻——不到一个时辰,军机直庐那儿,辅政王和几位大军机,喝着酒呐,便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当然,更大的新闻,也是真正的大新闻——苏窦山大捷——也同时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文华殿。
一个年轻俏丽的宫女,急匆匆的进了文华门。
文华殿既在外朝,又是本朝举行经筵之地,殿后又有皇家图书馆文渊阁,放在以前,女子出现在文华殿,基本上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对于这个小宫女,文华殿的人,没有一个表示诧异,更没人查问、拦阻,看见了她,反都含笑颔首,以示招呼。
小宫女一一陪笑点头,脚下却丝毫不停,绕过正殿文华殿,转过后殿主敬殿,加快了步伐,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过了文渊阁前方池上的石桥。
阁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砗磲顶子的官员,一边儿满脸堆出笑来,一边儿却将手打横里一伸:哟!是银锁啊!咋这么快就回来了?贵太妃可是交代过的,不到一个时辰,不许你再进文渊阁呢!银锁先瞪了他一眼,随即陪出笑脸来,乌老爷,我有极要紧的事情给我们主子回,你别难为我!这个乌老爷,名叫乌赫,是内务府负责管理文渊阁的主事,之前在本书也是出过场的(详见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四十八章《天下第一书》),他拦银锁,本就是开玩笑,听她这样说,笑着侧过身来,将手一让。
银锁嫣然一笑,谢乌老爷!喘一口气,收摄心神,抬腿迈过门槛,进了文渊阁。
她先对居中的宝座福了一福,然后左转,直趋西尽间——那儿是楼梯间——一口气爬上了三楼。
文渊阁面阔六间,整个三楼,除了小小的西尽间为楼梯间外,其余五大间,完全打通,书橱林立,但皆不靠墙;同时,前后皆开窗——既十分敞亮,亦十分之通风透气。
五大间的中央,即明间的位置,有一架大大的四方形的书橱,两侧摆书,前后封板,分设御榻——封板即相当于御榻的靠背。
两个御榻,一朝南,一向北。
早、午、晚,乃至春、夏、秋、冬,光线照射角度都不同,有时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设置两个不同朝向的御榻,可以确保,坐在御榻上看书,不论啥时候,都有充足的光线可用。
既为御榻,自然只有皇帝才坐得,不过,这两个御榻,较为特别,皇帝颁过特旨,她本人之外,两位帝师——一位辅政王,一位婉贵妃——也是可以用的。
目下,朝南的御榻上,一位丽人正安坐把卷——正是婉贵妃。
银锁已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里是文渊阁,不能大呼小叫,可是,说出话来,在旁人听来,依旧像是在大呼小叫:主子,主子!可出了大新闻了!婉贵妃放下书,抬起头来,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偌大一个外朝,不够你逛的?非得回来吵的我脑仁儿疼,才如你小姑奶奶的意?银锁嘟起了嘴巴,主子,您这是假大方呢!外朝虽然大,可我能到处瞎逛吗?也就在文华殿边儿上晃悠晃悠吧!您真当我不懂规矩啊?微微一顿,哎,不说这个了——主子,是真出了大新闻了!那个,哎,军机直庐那边儿——哎,辅政王和几个大军机,正喝着酒呢!婉贵妃一怔,喝酒?这个时辰?是呀!听说,是为了那个啥……银锁的话,刚开了个头儿,婉贵妃已是心念电转:……咱们打了大胜仗?银锁一滞,随即瞠目结舌,主子!您竟是神仙!您咋晓得的?果然!婉贵妃目光一跳,还能为了什么?——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于此时、于彼处,浮一大白?说话间,她的心跳,已莫名的快了起来——于此时、于彼处,浮一大白——这得多大的胜仗?你快说——她合上书,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透着急切,咱们打了什么胜仗?银锁得意了,主子,您不说我吵的您脑仁儿疼啦?见婉贵妃秀眉微竖,银锁赶紧收篷转舵,是……呃,苏窦山!苏窦山大捷!第一百六十九章 男师傅,女师傅银锁在旁边儿偏着头,不错眼的觑着婉贵妃的神情举止,见主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双手合十也变成了两手交握,乃试探着问道,主子,这个‘苏窦山大捷’,应该是个……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胜仗吧?婉贵妃听她一口气说了四个很大,不由微微一笑,随即正容说道:军事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不过,确实是一个极了不起的胜仗!嗯,我想也是!银锁说道,之前,那个‘北宁大捷’,主子您也高兴,可是,到底比不上今儿个的高兴呀!北宁大捷也了不起,婉贵妃点点头,只不过,海上不比陆上——海上,到底要更难些。
顿一顿,你想啊,以前,陆上,咱们就算打不过人家,可是,无论如何,多少还能走上几个回合,实在撑不住了,才不得不认输;可是,海上,那是半个回合也走不下来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同人家对阵的资格!再一顿,这一回,非但以少胜多,打的法国人几乎全军覆没,自个儿呢,还几乎一无所损!这……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主子,银锁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您觉得像做梦,我觉得,更像是变戏法儿!好大、好大、好大的一个戏法儿!反正,咱们那位王爷,两只手一翻,啥戏法儿都变的出来!对呀!婉贵妃在心里说,真的像变魔术!他,真的就像一个魔术师!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主子,您说,银锁继续说道,这场仗,咱们同法国人……嗯,照您的说法儿,已经走了好几个回合吧?前头有‘北宁大捷’,现在,又有了‘苏窦山大捷’,那么,这场仗,咱们是不是……就算打赢了?我是说,法国人会认输吗?这场仗,还要一路打下去吗?当然了!婉贵妃说道,海上,法国人还有好些船没过来;陆上,越南那边儿,他们也没怎么伤筋动骨,哪儿就那么快认输了?顿一顿,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不过,我想,这场仗虽然还要一路打下去,可是,最难的一个坎儿,咱们已经迈过去了!啊!那就好!银锁以手抚胸,老天爷保佑!回到景仁宫,可得给观世音菩萨多装几炷香呢!观世音菩萨管这个事儿吗?婉贵妃的目光转向窗外,初夏的阳光中,枝繁叶茂,绿荫匝地,主敬殿的黄琉璃瓦,熠熠生辉。
过了片刻,她轻声说道,银锁,我的心,到现在还在怦怦的跳呢!主仆一时无语。
远处的鞭炮声,愈加的热闹了。
还是银锁打破了沉默,主子,轩军打了这样大的一个胜仗,您是不是……该去给王爷道个喜啊?婉贵妃微微一笑,怎么道?——人都见不着呢。
银锁踌躇了一下,是啊!皇上搬去了颐和园,战事也愈来愈紧,咱们这位王爷,军机处一下值,就去‘关大营’,‘关大营’一出来,就回朝内北小街——莫说不在乾清宫过夜,基本上,边儿都不沾了!——乾清宫也算他的家,可是,这个家,就只剩个名儿了!顿一顿,想见他一面,还真不大容易呢!总不能,直接打上军机处的门儿?——‘哟,王爷,我给您道喜来了!’婉贵妃轻轻一笑,可不是?银锁皱着眉头,在颐和园那儿撞运气,也不靠谱儿!——等撞上了,说不定就是十天半月后的事儿了!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下一个什么‘大捷’都该出来了!所谓在颐和园那儿撞运气,是说,辅政王再怎么忙,也不能不常去看顾怀孕的皇帝,而婉贵妃因为要去颐和园给皇帝上课,因此,她和关卓凡两个,在紫禁城见不着面,在颐和园那儿,反倒见过两次。
只是,每一次,关卓凡都是来去匆匆,同自己的皇帝老婆都说不上几句话,同婉贵妃,更加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主子,打皇上搬去了颐和园,银锁看着婉贵妃,慢吞吞的说道,王爷是不是……就没正经给皇上上过课?婉贵妃微微一怔,是吧?他每一次去颐和园,呆的时间应该都不算长,应该……没有给皇上上课的时间。
皇上是有两位师傅的,银锁说道,现如今,啥功课都压您一人身上了,这不等于只剩一位师傅了?说到这儿,哼了一声,咱们这位王爷,做‘师傅’,可是不大称职啊!你别在那儿腹诽!婉贵妃笑嗔,他忙啊!他有多少军国大事要办?目下,咱们同法国人的仗,正打到紧要关头,一时半会儿的,顾不到皇上的功课,也情有可原吧!微微一顿,再者说了,皇上现在安胎,功课不重,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银锁嘻嘻一笑,主子,我不是‘腹诽’,我是‘明诽’——您瞧,我想到啥就说啥,可不是只摆放在自己肚子里的!——不过,您放心,我只在您跟前‘诽’,出去了,我的嘴巴,比谁都严实!你个小蹄子,到底想说什么呀?我是说,银锁说道,没时间给皇上上课,咱暂且不怪王爷,不过,‘在其位、谋其政’,皇上的功课,他再忙,也不能撒手不管啊!顿一顿,课,可以您一个人上,可是,教些什么,总得两位师傅在一起商量着办吧?这个,不能也都扔给您一个人吧?婉贵妃心中一动,两位师傅在一起商量着办,这不就有了见面的理由和机会了吗?而且,光明正大!哟,原来,兜了这样一个圈子,小妮子在这儿等着呢!婉贵妃心动了!而且,她也确实有就皇帝的功课同关卓凡进行交流的必要。
婉贵妃有一个感觉,关卓凡对皇帝本人,当然是上心的,可是,对于皇帝的教育,其实并不算真正上心,但皇帝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是皇帝,而既为皇帝,则不论有无实权,其三观何如,对他,绝不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
皇帝的三观,还未完全成熟,还在一个塑造期,作为师傅之一,婉贵妃是很乐意按照另一位师傅的希望和要求,来塑造皇帝的三观的,不过,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你的希望和要求是什么呀?一个人三观之成形,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两位师傅就此进行的交流,必须是细致的、不间断的——这不是仅靠大而化之的默喻就可以办到的呀!目下,婉贵妃已开始有无以为继的感觉了——她能够教给皇帝的东西很多,问题是,教哪些?不教哪些?中国的典籍太多了,现实中的任何观点,都能在典籍中找到对应——我们必须先确定下来:对于皇帝来说,现实中的观点,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我们要扬哪些?抑哪些?因此,就不为别的,只为了皇帝的功课,她也有尽快同关卓凡见面并详叙的必要。
婉贵妃的心动和踌躇,都在银锁的眼里,主子,我看,您给王爷写封信好了——也不用兜圈子,开门见山就好!——怎么,难道皇上的功课,真不干他的事儿不成?顿一顿,至于忙不忙的,你就不必替他操心了!他是变戏法儿……变大戏法儿的人!一个、半个时辰的辰光都变不出来?说着,银锁格格的娇笑起来。
婉贵妃也笑,随即沉吟说道,可是,信写了,怎么送给他呢?军机处、乾清宫,好像,都不大对……主子,这个事儿交给我!银锁一拍胸脯,咱不用宫里头的人过手——我直接去找轩军的人,叫他们去送!*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七十章 扫榻以待婉贵妃偏过头,斜乜了银锁一眼,哟,看不大出来,咱们家银锁的面子,还真是不小呢!她的话,带着一点儿讥嘲,但银锁照单全收,顺杆儿就爬,得意洋洋的,那是,脸不大,面子不小!事实上,银锁不是在吹牛,这个小姑凉,在驻防紫禁城的轩军中,真的拥有很高的人气。
银锁的性格,属于天生自来熟一路,加上外形靓丽,若她有心拉关系、套交情,则几乎没有人会不对她留有良好的印象,而紫禁城虽大,她拉关系、套交情之首选对象,不是妃嫔、宫女、太监,也不是内务府大小官员,而是驻防的轩军官兵。
别的不说,每一个在咸和左门站过岗的轩军士兵,最后都和银锁成了朋友——婉贵妃住景仁宫,出景仁门右转,迎面即咸和左门,出咸和左门,即入东一长街。
妃嫔劳军一事上,银锁尤其起劲儿,上跳下窜,奔前忙后,可说是整个后宫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个,而几乎每一个同她打过交道的轩军官兵,都记住了这个娇俏活泼、爱说爱笑、迥异于其他循规蹈矩的宫女的小姑娘。
银锁还有一个重大的加分项——在驻防紫禁城的轩军内部,流传着一个说法,这个小姑娘的未婚夫,是某师某团的一个排长,目下,正在越南前线。
因此,在轩军官兵眼中,银锁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好吧,婉贵妃微笑说道,既如此,我就沾一回银大小姐的光了——银锁福了一福,主子可别这么说——奴婢怎么当得起?语气却还是得意洋洋的。
直起身来,文渊阁这儿,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要不,这个信,您现在就写?王爷许还在军机处,您现在写,说不定,赶得及在他出宫前就送到他手里呢!婉贵妃摇了摇头,再急也急不到这个份儿上——顿一顿,再者说了,他出宫,自然是去‘关大营’,刚刚打了大胜仗,奖励有功,抚恤伤亡,说不定,还要布置‘乘胜追击’什么的,多少大事要办?这个时候,咱们抢在里头,插一杠子,太不识眉眼高低了!哦……也是……信,婉贵妃说道,要等他出宫之后再送;还有,文渊阁也不是适合写这个信的地方——这个信,当然还是回景仁宫写。
呃……是!对了——婉贵妃沉吟了一下,回到内廷,你先不必跟我回景仁宫——你先去一趟景阳宫,跟玫贵妃说一声,如果不打搅的话,今儿个的午膳,我和她一块儿传。
银锁微微一怔,但这一回,她并不多问,只清清爽爽的应一声,是!婉贵妃将书放回书架,转过身来,走罢!**传午膳之前,银锁便将信送了出去——送给轩军之何人、何人又将如何转致辅政王之座前,婉贵妃并未过问。
将近申正,也就是快到下午四点钟的时候,银锁来报,乾清宫的黄公公来了!黄公公是乾清宫总管黄玉敬,婉贵妃不由微觉奇怪,什么事情?传旨吗?他没说,就说请见。
那就不是传旨了。
那就——有点儿奇怪了。
黄玉敬的衔级,是正四品的宫殿监督领侍,在太监里头,这就是顶衔了,一般的传话、办事,不必劳他的驾,只有传旨——还得是比较重要的旨意,才会由宫殿监督领侍出面,可是,若口含天宪,则一进景仁门,就要表明来意,他既没说,那就不是来传旨了。
请他进来吧!黄玉敬进了门,满脸堆笑的请下安去,待他站起身来,婉贵妃说道,银锁,替黄公公看座。
黄玉敬是宫里资历最老、衔级最高的太监,不论哪一个主位,对他都是很客气的。
银锁刚刚应了声是,黄玉敬便连连摆手:贵太妃太客气了!奴才这副草料,如何当得起呢?可折杀奴才了!就两句话,说过了,奴才就得回去了,可不敢多打搅!银锁还是搬了一个小马扎过来——太监衔级再高,也是奴才,不可以和妃嫔平起平坐,就算赐坐,也只能坐在马扎一类的物事上。
黄玉敬并不坐下,只垂手说道,是这样子的——辅政王说,本来,他很应该登门向贵太妃请教的,可是,嘿嘿,到底不是那么……方便,这个,只好屈贵太妃的凤驾,移玉乾清宫,辅政王……扫榻以待。
婉贵妃两只妙目,光芒一闪。
王爷……回宫了?是,王爷一出‘关大营’,就回宫了——刚到的乾清宫。
好意外啊!第一,没想到那封信如此之快就到了他的手上;第二,更加没想到——他竟如此之快就做出了回应!而且,是以行动回应!今天,他应该很忙才对啊!怎么能够抽得出时间——婉贵妃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还有,黄玉敬那几句话,应该不少都是他的原话——移玉、扫榻以待这些词儿,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太监,应该是说不出来的。
还有,扫榻以待?听着,怎么,好像,别有——婉贵妃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
这就是典型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扫榻以待,一个很普通的对客人表示欢迎的词儿嘛!幸好,黄玉敬说话的时候,照规矩垂着眼,应该没有发现贵太妃的失态。
婉贵妃定定神儿,用尽量从容的语气说道,好,请公公先给王爷回一声,说我随后就到。
是!那,奴才就告辞了?银锁,送一送黄公公——还有,拿……二十两银子,赏给黄公公!哎哟!贵太妃赏的太多了!黄玉敬一张老脸,笑的皱成了一团,再一次请下安去,奴才谢贵太妃的赏!银锁陪着黄玉敬出去之后,婉贵妃强自压抑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脸上也重新的热了起来。
她移过一面菱花镜,镜中人红云淡染,光彩照人,连自己都隐有美艳不可方物之感。
要大妆吗?她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第一,没有时间了——他的时间,极其宝贵,能够抽出时间,第一时间,同自己见面,极其难得,自己这儿,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咦,这句话里头,好多个时间啊。
第二,我晓得他的——他其实根本不喜欢女人大妆的!简单修饰一下就好了——其实,就不修饰,镜子里的这个模样儿,也是可以见得人的吧?她不等银锁回来,自己动起手来,描眉画黛。
银锁回来了,一进门,便嚷嚷开了,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主子,王爷对您,可真是……话没说完,婉贵妃回过头,瞪了她一眼,银锁自知不妥,赶紧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滞一滞,还是忍不住,不过——不过什么?主子!银锁用埋怨的语气说道,您怎么那么大方?一给就是二十两?黄玉敬又不是过来传‘恩旨’的,就算他是乾清宫总管,十两银子的赏,也足足够够的了!给都给了,你还啰嗦个什么劲儿啊?不能不啰嗦!主子,咱们可是‘皇考妃嫔’,除了分例和逢年过节的那丁点儿,再没地方生发了的!您这样子大方,过不了多久,景仁宫就得闹亏空!到时候咋办?向老爷伸手?哼,这个手,您伸的出去吗?所谓老爷,是指婉贵妃自己的父亲,即做过左都御史的奎照。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跳事实上,对于这二十两银子,婉贵妃也多少有点儿肉痛——不是她小气,而是手头确实不宽裕。
银锁说的不错,她是皇考妃嫔,既已无雨露承恩,那么,除了分例,以及逢年过节以皇太后恩赏的名义发放的过节费,确实再没地方生发了;而做了这个师傅后,她的开支,却增大了。
这是因为,做了师傅之后,婉贵妃走出后宫的机会,较其余皇考妃嫔,多了许多——譬如说,她要常去颐和园以及文渊阁、昭仁殿、摛藻堂这一类的皇家图书馆,这意味着,她给太监、宫女——主要是太监——打赏的机会,也要比其余的皇考妃嫔多了许多。
事实上,书中交代过,因为关卓凡和轩军的关系,皇考妃嫔们的待遇,比以前丰厚了许多,不过,这些内廷供奉,都是实物,不是现银,而给下人们的赏赐,却一定得是现银。
因此,流动资金一项,景仁宫的入项没有增加,出项却增加了,长将以往,确如银锁说的,非闹亏空不可。
妃嫔闹亏空,不是啥新鲜事儿,位份较高又不得宠的,尤其容易出这样的事儿,真闹了亏空,一般情形下,只有向娘家伸手;若娘家是小户人家,气力不够,帮不上什么忙的话,这位妃嫔的日子,就会过的很狼狈。
婉贵妃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是做过大官儿的,正经的簪缨诗礼之家,当然不是小户人家,不过,她入宫以来,还从来没有向娘家伸过手,现做了帝师,春风得意,连带着整个索绰罗氏都光彩了,反倒要向娘家伸手,不晓得这个口,咋开?这个手,咋伸?还有,这个二十两银子的事儿——我不好只给十两啊!人家过来报了偌大一个喜信儿,不好只照常例打赏啊!婉贵妃并未发觉自己的这个念头的不对劲儿,黄玉敬过来报的,是辅政王扫榻以待,并不是苏窦山大捷——呃,这个,可以算做偌大一个喜信儿吗?就你在那儿危言耸听!她用很轻松的口吻说道,哪儿就到了那个份儿上?您别不当回事儿!银锁有点儿急了,等揭不开锅就晚了!微微一顿,您去看看芸喜的那张小脸儿——看看她脸上的神气,好看不好看?芸喜是景仁宫负责管账的宫女,同银锁并为婉贵妃的心腹。
好啦,好啦!婉贵妃有点儿不耐烦了,愈发说出好听的来了!顿一顿,口吻中带出了一点儿求恕的意味,以后,我会留意的——打赏的时候,照常例给就是了。
银锁犹自嘟嘟囔囔,我看,还是芸喜说的对,做了‘师傅’,怎么也不给一份‘饭食银子’?‘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忒小气了!微微一顿,我这是‘明诽’!婉贵妃又好气,又好笑,两个小财迷!——别再啰嗦了,赶紧过来帮我梳妆!**婉贵妃带着银锁,出咸和左门,过东一长街,由龙光门入后三宫。
龙光门夹在北边儿的昭仁殿和南边儿的端凝殿之间,同后三宫南、北两头儿的热闹都隔开了;同时,昭仁殿、端凝殿两处,本身也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因此,在后三宫开向东一长街的诸门之中,龙光门算是比较清静的一个。
然而,婉贵妃一进门,便是眼前一亮。
乾清宫东侧的阶陛下,一人满面春风,负手而立,却不是关辅政王又是哪个呀?这相当于走出正房、站在院子里恭候客人了——甚至,因为龙光门并非由乾清宫独享的院门,所以,关辅政王的这个动作,亦可以理解为走出自家的院子,站在院门口候客了。
除了礼数的周全甚至逾格出乎意料之外,更叫婉贵妃眼前一亮的,还有关辅政王的打扮——穿的是便装,不是戎装,不过,这个便装,不是长袍马褂,而是西装革履。
这可是前所未见的!婉贵妃极快速的转过了一个念头:他早上入宫的时候,穿的自然是军装,不是眼前的便装,不然,宫里头早就当做大新闻传开了——对辅政王穿洋装,宫女、太监们一定比对军机直庐那儿,辅政王和几位大军机,喝着酒呐更感兴趣。
就是说,他是下午回到乾清宫之后,才换上的便装,也就是说,这个前所未见的便装,是——专为她换上的。
看着迎上来的关辅政王,婉贵妃的心跳,加快了。
她强自抑制,尽量叫自己的脸上浮现出最自然的笑容,走近了,站定了,从容敛衽为礼:王爷,大喜啊!关卓凡满面笑容,长揖到地,同喜!同喜!只这一揖,婉贵妃就晓得——袍褂也好,西装也好——他为什么要换便装?自己替他贺喜的这一福,较之平日见礼,蹲深了许多,此时,他若是穿着军装,只能够还以军礼,则这个味道,就有些对不上了。
婉贵妃直起身来,真真正正是‘同喜’!不独王爷,亦不独我,但凡中国人,就是‘同喜’!——这是我四万万华夏赤子之喜啊!这个话,有水平啊!哦,对了,四万万华夏赤子,是对法宣战诏书以及辅政王祭阎丽亨的那篇惊世雄文里的话。
‘四万万华夏赤子之喜’——婉贵妃金口!关卓凡目光灼灼,我海军上下,皆蒙荣宠!说罢,侧过身,将手一让,婉贵妃请!王爷请!拾阶进殿,经明殿,入西暖阁,分宾主落座。
乾清宫西暖阁一楼的南室中,可供待客之地,共有三处:一是南窗下的炕榻;一是地当间儿的一长两短的梳化椅;还有一处,是摆在大餐台西侧的红木椅子——这不是餐椅,是主人餐后品茗之所。
关卓凡请婉贵妃入座的,是梳化椅——婉贵妃坐长椅居中,他坐短椅打侧相陪,茶水点心,摆在椅前的长几上。
婉贵妃不是第一次做客乾清宫,却是第一次坐这个梳化椅,之前,她和皇帝师弟两个,都是照着宫里头的女人们的习惯,坐南窗下的炕榻。
婉贵妃必须花相当的气力,才能够叫自己的语气、动作显得自然、从容——座位的变化带来的异样感在其次,关键是,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同文宗之外的男子对坐。
而且,是这、个、男、子。
王爷,你是不晓得,婉贵妃说道,今儿上午,听到苏窦山大捷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好快——就是现在,一想起这个事儿,心跳还是会加快呢!说着,微笑着摇了摇头,同时,抬起右手,轻轻的在自己的心口按了一按,接着,轻轻的透了口气。
这几个动作,幅度不大,却别有意味,关卓凡看在眼里,心跳不由也莫名的加快了。
事实上,现在,某人的心跳确实还是会加快,不过,已经不是因为苏窦山大捷的缘故喽。
这大半天下来,婉贵妃继续说道,王爷听到的恭维、贺喜,应该无如其数了,不过,我还是要说——真正是了不起!她一对剪水双瞳明亮异常,既打的如此漂亮——敌几全军覆没,我几一无所损!而且,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我是孤陋寡闻,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古往今来,有那一场海战,可以同苏窦山大捷比肩呢!婉贵妃金赏,关卓凡微笑说道,我先替海军将士们谢过了!顿一顿,不过,这场仗,是不是‘以弱胜强’,得两说;至于‘以少胜多’,那就一定不是了——事实上,这场仗,是不折不扣的‘以多胜少’。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心话,大冒险婉贵妃颇为诧异,沉吟了一下,说道,军事上的事情,我是不懂的;还有,嗯,也不晓得,这些事情,我一个女人家,该不该多嘴发问……请说!关卓凡做了个手势,何分男女?——‘这些事情’,如婉贵妃之言,四万万华夏赤子之事也!是这样,婉贵妃嫣然一笑,我听到的数目是——嗯,这一仗,法国人出动了二十七条船,咱们呢,只有十六条船——顿一顿,结果呢,咱们打沉了他们十条船,捉住了他们十五条船,只给他们跑掉了两条船——还只不过是最小的两条;咱们自个儿呢,一条船也没有沉,甚至,连一条重伤的也没有——再一顿,这,不算‘以少胜多’吗?嗯,或者,我听到的这个数目,有什么偏差?数目都对,关卓凡说道,并无偏差,不过——顿一顿,法国人这二十七条船里头,有七条是辎重船——运煤、运粮、运弹药的;这七条船,虽然也装备了大炮,但火力远不能跟正经的战舰相提并论;另外,跑的也慢,所以,由头至尾,都没有加入过战团——再一顿,还有,跑掉的那两条,其实并不是最小的,有两条船,叫做‘杆雷艇’的,要更小一些,本来,这两条‘杆雷艇’,倒可算是法国人的杀手锏,可是,战事爆发之时,它们还拖系在另两条大船的后头,直到战事结束,也未来得及解缆生火。
哦,原来如此……所以,关卓凡笑一笑,正经对阵的,法国人那边儿,十八条船,咱们这边儿呢,十六条船,你看,十六对十八,其实,算不得‘以少胜多’吧?那——婉贵妃妙目流波,照这个数目,顶多叫做‘旗鼓相当’,王爷何以说‘以多胜少’呢?——法国人到底比咱们多了两条船啊?船只的数目,算是‘旗鼓相当’,关卓凡说道,可是,若论‘吨位’,咱们可就比法国人多的多了!王爷是说——婉贵妃说道,咱们的船,比法国人的大?关卓凡倒没有想到,她晓得吨位是什么,点了点头,是!大!大许多!顿一顿,法国人最大的一条船,一千三百几十吨的样子;咱们最大的一条船,‘冠军号’,九千一百吨——一条顶他的七条!再一顿,居其次,‘射声号’,四千五百吨!再往下,‘龙骧级’装甲巡洋舰,两千九百吨,三条!‘策电级’穹甲巡洋舰,两千四百吨,三条!‘伏波级’标准巡洋舰,一千四百五十吨,四条!婉贵妃的秀眉,不由微微扬了起来——还真是意外啊!就是说,咱们的‘吨位’排第十二的那条船,比法国人最大的那条船,还要大?对!关卓凡说道,论数目,十六对十八;论总吨位,却是三万八千三百吨对一万三千一百吨!——几乎是三对一了!顿一顿,这不就是不折不扣的‘以多胜少’吗?婉贵妃怔了片刻,轻轻透一口长气,以前,一提起西洋的兵船,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字眼儿,就是个‘大’——顿一顿,万没想到,现在,竟倒转过来了!咱们的船,不但比他们的大,而且,还大这么多!再一顿,这,真正像……做梦一般啊!说话之间,秋水漫波,在关卓凡脸上一绕,再一绕,虽然,紧接着便回转了去,可是,其中那份近乎崇拜的热烈,已经灼的关卓凡心里发烫了!他努力保持着矜持的微笑,一时之间,倒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还是婉贵妃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有些好奇,法国人是没有更大的船呢?还是……没有派了过来呢?这个话,很问到了点儿上。
有!只是没有派了过来!关卓凡说道,法国人最大的船,比‘射声号’还要略大些——不过,较之‘冠军号’,还是差了一大截子。
顿一顿,其实,苏窦山海战中,法国人最大的船,叫做‘三等巡洋舰’,而既为‘三等’,上头,就还有‘二等巡洋舰’、‘一等巡洋舰’;另有十条法国兵船正从越南往咱们这儿赶,其中,就有三条‘二等巡洋舰’——大小同‘龙骧级’、‘策电级’差不多吧!再一顿,至于他的‘一等巡洋舰’,则全部都留在了欧洲,没有一条派到亚洲来的。
苏窦山一役,法国人只派了‘三等巡洋舰’过来,这……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因为看不起咱们啊!关卓凡笑道,法国人是觉得,单单‘三等巡洋舰’,就足敷所需了——足够打的中国人落花流水了!顿一顿,他有十八条船呢——比咱们还多两条!而且,后头不是还有十条船吗?其中还有三条‘二等巡洋舰’!这个,足尺加二!嗯,大约,在法国人的眼里,不止‘加二’——‘加八’、‘加九’、‘加十’都有了!可谓不折不扣的‘双保险’了吧?我明白了——骄兵必败!对!若替法国人找一找败因,摆在第一位的,就是一个‘骄’字!在泰西,法国人不是坐第二把交椅的吗?婉贵妃说道,却只看到十八、十六这一对数字了,这个见识,岂不是,同我一个女人家——抿嘴儿一笑,打住。
他们哪儿比的上婉贵妃!关卓凡笑道,婉贵妃是不晓得咱们的船比法国人的大,可是,法国人自个儿是晓得的呀!但他们还是认为,没关系!——哼哼,中国人的那两条船,大是大,不过,大而无当,不堪一击!顿一顿,所以说,论见识,他们真比不上婉贵妃!婉贵妃掩嘴葫芦,王爷可真会取笑人!我取笑的是法国人,何敢取笑婉贵妃?——这实在是我的真心话。
真心话三个字,叫婉贵妃的心跳,又快起来了。
她定了定神,轻轻的摇了摇头:想到辛酉年的往事,真正是感慨万千!——也不过就八年的光景,已是乾坤旋转,恍若隔世了!说着,轻轻一声冷笑,我想,此役之前,法国人大约还活在梦里头——大约还以为,目下,还是辛酉年呢!顿一顿,咬一咬细白的牙齿,眼底隐隐有火苗跳动,殊不知,时已移!势已易!婉、关两个,都是亲身经历过辛酉年大变的人——一个颠沛流离,一个出生入死。
对!关卓凡郑重的点了点头就是婉贵妃这个话——时已移!势已易!那,请问王爷,经此一役,法国人会不会就此……醒过神儿来了?应该醒过神儿来了!关卓凡点了点头,法国人虽然骄狂,但并不颟顸。
婉贵妃欲言又止,那……婉贵妃是不是想问,既然‘醒过神儿来了’,那,法国人会不会将他的‘一等巡洋舰’、‘二等巡洋舰’统统派了过来,找回这个场子?……是。
不会。
哦?一来,关卓凡说道,‘一等巡洋舰’一类的大船,并不适合远洋航行——一是费用昂贵,一是维护困难,若半途中出了状况,远较吨位较小的船只麻烦,说不定,修都没地儿修去!顿一顿,事实上,连‘二等巡洋舰’,法国人都是第一次派到亚洲来。
哦!……二来——也是更关键的,关卓凡目光灼灼,目下,欧洲那头儿,法国和普鲁士已经大打出手了!而且,双方都是倾国以赴!因此,对于法国人来说,最大、最好的船,都要留在欧洲看家,哪儿能往亚洲派呢?——不把亚洲的船往回调,就算好了!啊!……婉贵妃的心跳倏然加快了,声音也有一点儿打颤,如此说来,同法国人的这场仗,咱们……赢定了?这场仗,打到目下,关卓凡缓缓说道,‘赢定了’三个字,我还不敢说,但是,承婉贵妃的吉言——微微一顿,九成的把握,有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孰强孰弱?有了?!婉贵妃浑身一震,不由就拿手按在自己起伏的心口,臻首微垂,是一副强自抑制激动的模样,过了五、六秒钟,方移开手,抬起头。
目光澄澈,清亮无比。
她款款的站起身来,微微一蹲,既如此——我要替王爷贺喜!关卓凡赶紧起身,长揖还礼。
婉贵妃此一贺,虽略早了些,不过,我受了!——既受此一贺,就要请婉贵妃放心,卓凡断不敢、不会负君子之冀望!我是君子?婉贵妃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内心深处,突然就涌起了一股极强烈的投身入怀的冲动,她的左脚下意识的微微一抬,几乎就不能自持了,然而,严格的礼法,还是紧紧的约束住了她的动作。
她站稳了,极轻、极轻的透一口气,再微微俯一俯身。
重新落座之后,婉贵妃已大致恢复了正常,她拢一拢自己的鬓角,说道:我记得,王爷还说过,‘这场仗,是不是‘以弱胜强’,得两说’——请教王爷,‘以多胜少’同‘以强胜弱’,有什么不同吗?略略一顿,‘总吨位’,咱们是三万八千三百吨,法国人是一万三千一百吨——几乎是三对一了,这,还不算‘强’吗?又问到点儿上了!这个女人,真的是很敏锐!而且,三万八千三百吨、一万三千一百吨,说的一点儿也不差——这个记心,也真正是清爽的很了!关卓凡自觉被搔到了痒处,大拇指一翘,问得好!顿一顿,当然算‘强’!而且,我军之强于法军者,其实尚不止于这‘三万八千三百吨’——哦?‘冠军号’、‘射声号’以及‘龙骧级’三舰,关卓凡说道,都是被覆铁甲的——差不多由艏至艉,裹的严严实实;‘策电级’三舰,最要害地方——轮机舱,即蒸汽机所在之处,也是覆以铁甲的——顿一顿,法国人的船不够大,船上的炮就不够大,对于我军舰只的铁甲,就几乎无可如何——打中了也没有用,因为——打不穿!啊!……反观法军,关卓凡兴致勃勃的说道,十八条船,都是木壳子,没有一条是有装甲的,咱们的炮,只要打中了,就打的穿它!顿一顿,你说,这个仗,法国人该怎么打呢?原来还有这一层!婉贵妃惊叹道,真正是没有想到!抿嘴一笑,至于‘法国人该怎么打这个仗’——我可不晓得;我估计,法国人大约也不晓得,只好……‘无可如何’了!关卓凡双手轻轻一拍,着啊!那,请教王爷,法国人是根本就没有这个‘铁甲船’呢?还是……同那个‘一等巡洋舰’一般——这一回,没有派到中国来?是没有派过来——法国人是有铁甲舰的,关卓凡说道,不过,个中情形,同看不起咱们、以为‘三等巡洋舰’就足够用了,倒不大一样。
顿一顿,法国人看不起咱们,同时,也看不大起铁甲舰。
婉贵妃有些意外,哦?事实上,关卓凡说道,世上第一只正经的铁甲舰,就是法国人造出来的,名曰‘光荣号’,可是,防弹的效果,差强人意;同时,铁甲甚重,舰只跑起来,辛苦了许多,因此,对于铁甲舰是否真能派的上大用场,法国海军内部,是很有争议的,也因此,法国人三心二意,并未大治铁甲舰。
婉贵妃极聪明的,略一沉吟,咱们的船,是英国人造的——如此说来,咱们的铁甲船——嗯,铁甲舰——之铁甲,同法国人的,是不是……不大一样?关卓凡再次翘起了大拇指,婉贵妃睿见!顿一顿,‘光荣号’的装甲,只是将铁板直接钉在舷侧,活计糙的很,铁板也不够厚,因此,防弹效果不算好,而咱们的船——再一顿,第一,‘冠军号’、‘射声号’,都是铁壳船——‘光荣号’的船壳,是木头做的;第二,咱们的装甲,拢共有三层:先敷两层木甲,木甲之外,再敷铁甲,而铁甲——铁板和铁板之间,彼此皆以雌雄榫相扣,十分牢固。
我哪儿来的‘睿见’?婉贵妃笑道,我已经听不明白了!顿一顿,不过,虽然不大明白,可是,哎,真的是很厉害的样子呢!怪不得,法国人拿咱们的船‘无可如何’呢!第一百七十四章 婉贵妃号婉贵妃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关卓凡淡淡一笑,之前——大约今儿卯正的时候吧,上海那边儿,咱们的舰队对外发布了一份关于苏窦山海战的战报,说是‘我军诸舰,未有沉没、搁浅、重伤等情形’——顿一顿,这个话,略略说早了一点儿,也略略说大了一点儿——可要改一改喽!婉贵妃沉吟了一下,象山,我倒是晓得在哪里——距苏窦山,应该很有一段距离了吧?咱们之前的战报,是关于苏窦山一役的,‘福星号’之受损,到底不在苏窦山,所以,是份战报……似乎,也没有说错?也不是说他们说错了,关卓凡说道,不过,对‘云雀号’、‘阿黛尔号’的追击,为苏窦山一役之余波,为苏窦山一役组成之一,不能截然分割——我已经电令丁汝昌等,重新发布一份战报。
顿一顿,一是一,二是二,若为了虚好看,在文字上头玩儿花样,骗不骗的了人且不去说他——先把自个儿给骗了!到时候,法国人不‘骄’了,咱们‘骄’起来了!婉贵妃心头一震,在座位上欠一欠身,王爷高屋建瓴,风光霁月!我方才的说法,真正是妇人之见了!哪里,哪里!关卓凡连连摆手,婉贵妃做如是说,不也是为了我好吗?他没说为了咱们好、为了海军好,而是说为了我好,且脱口而出,极其自然,婉贵妃的心,不由大大一跳。
她拢了拢鬓角,忍了忍,到底女人天性,还是忍不住要歪一歪楼:法国人逃走的两条船,叫做……‘云雀号’、‘阿黛尔号’?是,关卓凡说道,重伤停机、为我所俘的那条,是‘阿黛尔号’。
云雀,小小的一只鸟儿;婉贵妃笑一笑,‘阿黛尔’,更加……嗯,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兵舰这样子的大杀器,居然起这样的名字,法国人还真是……她本来想说的是,怪不得法国人打不过咱们呢!一转念:孰胜孰负,同起什么名字,大约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这句话说了出来,自己只怕便坐实了妇人之见,于是,及时打住。
‘阿黛尔’确实是个女人的名字,关卓凡点了点头,不过,以女人的名字命名兵舰,在泰西,司空见惯——顿一顿,男人打仗,斩头沥血,说到底,为的是‘保家卫国’四字,‘国’且不去说他,这个‘家’,父母妻子,兄弟姊妹,一半、甚至一多半是女人,所以,说男人打仗,为的是女人,亦无不可,也因此,兵舰以女人命名,其实天经地义。
啊……是。
婉贵妃眼中,光芒闪烁,这个男人啊,真正是——说不定,关卓凡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哪一天,咱们哪一条兵舰,会叫做‘婉贵妃号’呢!刷一下,红云扑面,婉贵妃的一张俏脸,直红到耳根子了!本来,她不论内心如何激动,神情动作,一直是落落大方、从容不迫的,这一下子,手手脚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放了——如此失仪,在她,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滞了一滞,嗔道,王爷……不带这么笑话人的!话一出口,关卓凡其实就后悔了:玩笑开过头了——就算以女人的名字命名战舰,前头还有皇太后、皇帝,哪儿就轮到什么婉贵妃了?赶紧转移话题。
他轻轻咳了一声,呃,是这样子的,‘阿黛尔号’、‘振威号’、‘福胜号’,都属‘炮舰’一级,都不算大,都没有装甲——顿一顿,‘阿黛尔号’四、五百吨的样子,‘振威号’、‘福胜号’六、七百吨的样子,振、福二舰对‘阿黛尔号’,论数量,是二对一,论吨位,就差不多是三对一了,正正经经的‘以多打少’——再一顿,可是,若论战损,‘振威’、‘福胜’二舰拢在一起,非但较‘阿黛尔号’少不了多少,而且,苏窦山主战场咱们所有的战损拢在一起,都没有这个‘余波’来的多!第一百七十五章 飞呀飞呀,我的骄傲放纵婉贵妃轻轻哦了一声,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一语破题,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一个人,这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丁汝昌之左右,关卓凡点点头,说道,一个‘总教习’乔百伦、一个‘副总教习’狄克多,此二子之作用,可不仅仅止于‘教习’,苏窦山一役,战前的策划、战时的指挥,他们都是全程参与的,是不折不扣的‘军师’——就说是‘副提督’,亦无不可。
顿一顿,事实上,在某些关键的节点上,乔、狄的作用,较之丁汝昌本人,只怕还要大些。
啊……若放在泰西的体制中,关卓凡说道,丁、乔、狄三个,就是舰队的司令官,其下,就是各舰的舰长,即管带——顿一顿,咱们最大的两条船,一条‘冠军号’,管带大爱德华;一条‘射声号’,管带小爱德华——两兄弟,两个英国人!婉贵妃心头微微一震,大、小爱德华的名头,她其实也是隐约听过的,但是,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两兄弟的作用。
单单一个‘大’字,关卓凡继续说道,并不足以说明‘冠军号’、‘射声号’的重要性——咱们来看看具体的战果!顿一顿,咱们打沉了法国人九条船——一边儿说,一边儿屈指——‘凯旋号’、‘梭尼号’、‘巴斯瓦尔号’、‘军刀号’、‘鲁汀号’、‘野猫号’、‘风怒号’、‘马赛号’、‘维拉号’——其中,‘凯旋号’、‘梭尼号’、‘鲁汀号’、‘马赛号’、‘维拉号’等五舰,是‘冠军号’打沉的——‘凯旋号’、‘梭尼号’、‘维拉号’为‘三等巡洋舰’;‘马赛号’为‘机帆快船’,较‘三等巡洋舰’小一些;‘鲁汀号’为‘炮舰’,吨位最小。
‘巴斯瓦尔号’、‘军刀号’二舰,是‘射声号’打沉的——‘巴斯瓦尔号’为‘三等巡洋舰’;‘军刀号’为‘机帆快船’。
只有‘野猫号’、‘风怒号’二舰,是‘驭风号’打沉的——‘驭风号’的管带,叫做陈世石,咱们自己的人。
‘野猫号’,‘炮舰’;‘风怒号’,‘机帆快船’。
还有,法国人搁浅的那条‘成功号’,也是为‘射声号’所迫,才撞上了礁石的。
‘成功号’,‘三等巡洋舰’。
投降的‘查理号’,则是在‘策电号’和‘驭雷号’夹击之下,被打成重伤,再也走不动道儿了——其情形,有些像‘阿黛尔号’——于是,不得不竖起了白旗。
‘策电号’的管带叫做林保泰,‘驱雷号’的管带叫做段三强,咱们自己的人。
‘查理号’,‘机帆快船’。
法舰队其余投降者,则是迫于大势,功劳,暂就不算到某舰、某人的头上了。
婉贵妃记心极好,一路默默记忆,关卓凡说到这里,她已是明明白白了。
王爷说的这十一条法国船——她沉吟了一下,其中为‘冠军’、‘射声’二舰建功者,拢共八条,而且,十一条船里头的‘三等巡洋舰’,都在这八条之中——顿一顿,为咱们自家人建功者,只有三条,而且,吨位都偏小——再一顿,就是说,大部分的战果,都是由‘冠军’、‘射声’二舰取得的——对吧?对!啊……婉贵妃微微颔首,面色也变得郑重了。
咱们是英国人的学生,关卓凡说道,苏窦山大海战,不折不扣,是老师、学生一块儿打的,甚至,可以说是老师手把手带着学生打的——顿一顿,乔百伦、狄克多、大爱德华、小爱德华,只是位置最高的几个——整支舰队,从总教习到炮长,几百个英国人在役!再一顿,船,虽然都是咱们自个儿的船,并没有一条英国船,可是,这支舰队,就说成是‘中英联合舰队’,也不算过分!中英联合舰队?呃,好吧……老师、学生……婉贵妃星眸闪动,那,请教王爷,咱们这个学生,什么时候能够……出师呢?‘出师’,关卓凡说道,若说的是丁汝昌等一班将领,那是早就从英国的海军学校毕业了的;可是,若说的是咱们的海军,则成军迄今,满打满算,不过三年——三年的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不算短,足够他‘出师’了;可是,对于一支海军来说,就太短了!海军不比陆军,花费固然十倍于陆军,技艺之繁难,亦十倍于陆军,并没有‘速成’的可能!而且,咱们要学的,并不止于如何组建一支舰队。
前前后后,英国拢共给咱们派来了一千多名‘顾问’,一半儿在舰队里头,另一半儿,在威海卫、旅顺两个军港以及福州船政里头——只有加上基地、船政,海军方成其为完整的、真正的海军!第一百七十六章 鬼剃头!若将这个问题抛给关卓凡,他自个儿大约也会愣一愣:是啊,为什么?关卓凡对婉贵妃,话里话外,有意无意,确有撩妹的成分在,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准备好了要给地下的文宗皇帝再戴上一顶绿帽子——撩妹嘛,不过是关某人的天性,就算已娶了皇帝,做了辅政王,也还是改不来的。
何况,拿军事的话题去撩妹,似乎也不算正途——撩妹一道,关某人的手段多着呢。
更关键的是,关卓凡在婉贵妃面前侃侃而谈者,并非炫耀武功,正好相反,他一直是在自曝其短。
他的长篇大论,归拢起来,不过一句话——我没你想像的那么牛掰,如果没有英国人,我未必打得赢这一仗;就算打得赢,十有**,也是惨胜。
既然关卓凡本人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够想明白为什么,那么,狮子作为他的最主要的关注者之一,见猎心喜,越俎代庖,就来试着替他解答一下婉贵妃的困惑。
狮子以为,两个原因:一,压力;二,孤独。
先说第一个——压力。
没有人晓得,今日之前,关卓凡的压力,大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我特么居然掉头发了!而且,居然是鬼、剃、头!真正是——鬼晓得我经历了什么!关于对法战争的胜负,陆上的战事,早在三年多前——在关卓凡筹备对法战事之伊始——他就是有把握的;可是,海上的战事,直到今天早上听到红旗报捷的近卫团军士的那句报告!苏窦山大捷!前一瞬,他还是没有把握——一丁点儿把握也没有。
中国从来不是一个海权国家;近代中国的国门被敌人从海上打破,一切的耻辱和痛苦,皆发端于海上;而直到关卓凡穿越的时候,中国虽为五常之一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依旧未取得过任何一场上规模的海战的胜利——更加不要说对海权强国的海战的胜利,并依旧承受着来自海上的强大的压力。
对于海战——尤其是上规模的和对海权强国的——的胜利的渴望和失败的恐惧,已深深的渗入了包括关卓凡在内的大多数中国人的骨髓和血液之内了。
关卓凡做过无数次的兵棋推演,将中、法双方的优劣势一一摆出,从最乐观的到最悲观的,设想了二十几种可能,但是,即便是最乐观的一种,他还是得不出必胜的结论。
因为,无论如何,他绕不过最关键的一点——彼,百年海军强国,坐世界第二把交椅;我,成军不过三年。
而我不但要赢,还要大赢!如果输了呢?前头说过,陆上的战事,还是有足够把握的,那么,海败、陆胜的格局,似乎就仿佛于原时空了,而且,似乎较原时空要好一些——毕竟,原时空的中法战争,陆上的反攻,及谅山而止,未至北宁、山西,而本时空,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反攻升龙虽未必现实,但保住北宁、山西,还是做的到的。
但略一细究,就会发现,虽然多占了一些地方,但这个格局,其实反不如原时空了。
原时空的中法战争,对于中国来说,首要的目的,是自保,而不是夺回彼时事实上已为法国掌控的越南。
事实上,国力虚弱的中国,对于保护越南这个朝三暮四、略强大些就要掉头咬宗主一口的藩属,实在没有多大的热情;在李鸿章等人的眼中,越南更加只是包袱,而非资产,早一天扔掉早一天好,为了保护这个白眼儿狼包袱,冒破国的风险,同世界第二强开战,更加是吃错了药。
战争的结果,虽然失去了越南,但法人不能越国门一步,而且,不割一寸地,不赔一两银,清流们虽然还难免在肚子里逼逼一番,但在主政者的心目中,其实是很满意的——达到了主要的战略目的。
而在本时空,关卓凡为这场战争设定的直接和间接的战略目标,远较原时空为大、为高——直接的战略目标——将法国的政治、军事存在逐出东亚和东南亚。
间接的战略目标——第一,送中国入世界列强之列——哪怕暂时只能做个二流列强,也是好滴呀!第二,彻底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而有了第一、第二,方有第三——接下来的十年中,大刀阔斧,深化改革,将改革推入深水区;同时,抓住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机会,利用后发优势,弯道超车,初步完成工业化,使中国真正成为世界第一流强国。
如果输掉了海战,就不能真正打赢对法战争,什么直接、间接,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皆无从谈起,而且,较之原时空,更会另多出来许多的副作用。
原时空,法国虽然一个法郎的便宜也没有赚着中国的,面子殊不好看,但是,里子还是有的——毕竟,越南稳稳的捏在手里了,部分的战略目的达到了,所以,也算是有台阶下的。
对于战争的结果,一方基本满意,另一方亦不为己甚,因此,中法的和约,是真正的和约——没有哪一方不服气,总想着日后回来找场子;因此,为双方带来了真正的和平——尤其是中国,经此一役,保有了近十年的宝贵的和平,直到甲午战争爆发。
本时空,若输掉了海战,谈和约的时候,顶多只能狐假虎威——狐是中国,虎是普鲁士——要求法国人放弃升龙、沱灢,退出北圻、中圻;不可能要求法国人连南圻也不要了,整个儿退出越南。
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许能够得到一丁点儿,但绝不可能过多。
如是,中国就同七星期战争中的意大利做了难兄难弟了。
这也罢了,关键是,如此一来,中、法两国在越南,就会形成一个对峙的局面——中国须在越南大量驻军,耗费大量资源,则只剩下了北圻、中圻的越南,非但不能成为中、法之间的战略缓冲,反真成了中国一个巨大的包袱了。
而法国人恢复元气之后,为了越南,中、法一定还有一战。
则关卓凡挑起对法战争,非但做不到他的直接、间接和第一、第二、第三,反得罪了一个大头子,背上了一个大包袱,意义何在?所为何来?如果惨胜呢?结果其实同战败差不了太多——在自己的家门口,都只能够惨胜,跑到人家的地头上——越南虽同中国接壤,但对于海战来说,却不折不扣是法国人的地头——如何可能确保必胜?如是,越南的制海权,还是在法国人手里,中、法双方,还是要在升龙—北宁—山西一带对峙;和谈的时候,还是拿不到真正的好条件——还是只好像七星期战争中的意大利那样,吃人家普鲁士的一点残羹剩饭;还是绝不了后患——法国人既输的不服气,恢复元气之后,还是会回来找这个场子。
所以,这个海战,关卓凡是只能胜,不能败;而且,只能大胜。
但是,对于胜利,他又没有任何的把握。
所以,压力山大呀!甚至,关卓凡一度有些后悔——我是不是太心急了一点儿?毕竟,如果本时空的历史照原时空的时间线走,还有两年,普鲁士和法兰西才会大打出手,再给我两年的时间准备,这场海战,取胜的把握,会不会更大一些?我干嘛一定要挑一八六八年同法国人翻脸呢?看到这儿,不少书友可能开始凌乱了:好吧,就算关卓凡压力大——掉头发啥的,可是,这关婉贵妃啥事儿呢?*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万人如海一身藏狮子以为,大约是这样子的一个逻辑线——巨大的压力骤然移除,随之喷薄而出的,就是口沫横飞——或曰之倾诉;其核心内容,大致是:我多了不起!或者:我多不容易!——前者炫耀,后者叫苦。
而某种意义上,此二者,其实也是一码事儿——叫苦,本质上其实也是一种炫耀。
这是人的一种自我释放的需求——压力愈大,需求愈大。
关卓凡虽做的到临大事以镇定,但他的性格,绝非慎独一路,因此,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是有这种自我释放的需求的,而且,因为他的压力远超常人——他要为之负责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荣辱生死,更有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兴衰;他的自我释放的需求,也就尤其之大。
关卓凡的自我释放,当然不能也不必选择炫耀一途——他不做任何炫耀,别人也已经将他当做神来看待了,自己吹自己我多了不起,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起不到自我释放的功用。
那么,很自然的,他的自我释放,就是我多不容易了,即——叫苦。
但他的叫苦,不能太过直白。
他无法将自己之前的忧虑和盘托出——不摆明穿越者的身份,就说不清楚,他的那些忧虑,到底从何而来?这个身份,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对本时空的任何一人明言的。
因此,他选择了从纯军事的角度自曝其短——我本来是介么短的,却办了辣么长的才能够办成的事儿——我不容易吧?呃……我了不起吧?炫耀也好,叫苦也罢,只要是倾诉,就得有一个对象,这个对象,该是谁呢?在这个问题上,狮子以为,大多数的男人,都会和关卓凡达成共识——倾诉的对象,首选者,既非同性朋友,亦非父母兄弟、妻子情人,而是——红颜知己。
何况,到了如今的地位,关卓凡已经没有什么真正意义的同性朋友了——一个都没有。
同时,在本时空中,他也没有什么父母兄弟——他当然不会将他的二哥当成兄弟。
至于妻子情人——在身边儿的,都不能真正交心;能交心的,都不在身边儿。
那么,婉贵妃算关卓凡的红颜知己吗?红颜不必说,知己呢?事实上,关卓凡和婉贵妃的交往并不深,并不敢说自己已经真正的了解了这个女人,但是,以下几点,关卓凡却是可以确定的——第一,婉贵妃极晓得分寸,口风极紧,自己同她说的话,不该外泄的,她绝不会说给第三者听——一句也不会。
第二,她对自己,应该多少是有好感的——应该不是我自作多情吧?嘿嘿。
不过,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她之荣辱,幸与不幸,已经和我绑在了一起,某种意义上,她和我,算是利益共同体甚至命运共同体。
第三,对于婉贵妃的思维方式,关卓凡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的思维、逻辑,某些地方,同自己很相像;或者说,接近于自己那个时空、那个时代的人的思维、逻辑。
也就是说,比较现代。
因此,她能够轻易理解我之所说、之所想。
这,就很有知己的感觉了!第四,婉贵妃的知识结构,也有助于她成为关卓凡的知己。
关卓凡的女人,大多都聪明,包括被视作老实人的慈安——小事情上,慈安的反应,确实要慢一些,但她其实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人;不过,论及知识结构,女人和女人,可就天差地别了。
即便像慈禧这种聪明得之于天的女人,也不能不吃读书少的亏——譬如,对于史有征,慈禧有着一种莫名的的信任,凡关卓凡在她面前引经据典,以为自己的观点的佐证,绝大多数情形下,都会产生很好的效果。
但有两个女人,关卓凡在彼面前,从不引经据典——一个是敦柔,一个是婉贵妃。
原因很简单,她们脑子里的经典,比关卓凡还要多。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头,这两个女人给关卓凡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敦柔给他的是压力,压的他啥话也不敢说,只好藏拙。
婉贵妃则完全相反,关卓凡明明知道,经典一道,婉贵妃远比他渊博,但是,在她的面前,他非但没有任何压力,甚至还很乐意露怯,并向她虚心请教。
书读的多,当然更有助于政治、历史、军事方面的沟通和交流——换一个人,譬如白氏,虽然生死可与君共,但关卓凡若同她交流政治、历史、军事方面的问题,就难了——白氏没读过书,这些东东,是她的盲点。
还有,极难得的是,婉贵妃书读的虽然多,但完全没有任何读死书的毛病,似乎在任何问题上,她都不存在什么执念,沟通、交流之时,随时可转到关卓凡的思路、逻辑上来。
反观敦柔的书,读的就有点儿死了。
关卓凡有一种感觉,如果在政治、历史、军事方面交流而意见不一致的话,自己想说服敦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他们夫妻俩,也从未发生过在政治、历史、军事方面交流而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因为,他俩几乎从未在这一类的问题上,进行过什么交流。
所以——关卓凡怎能不把婉贵妃当成自己的红颜知己呢?在这个时空里,他几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女人了呀!所以,又怎能不抓住机会,自我释放一番呢?这就是他为何如此积极——甚至都有点儿等不及了,一从关大营出来,就赶紧往紫禁城跑。
说来惭愧,他介么积极,还真不是为了皇帝的教育。
事实上,对于苏窦山大海战的复盘,在关大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一遍了,在婉贵妃这儿,其实是又重复了一遍——当然,没有在关大营的时候那么详尽;但是,同施罗德和田永敏一起复盘,和对着婉贵妃倾诉,能是一码事儿吗?哼。
最后,说一、两句关卓凡的孤独。
何以解孤独?——同压力移除而自我释放一样,也是需要倾诉的。
孤独的人的倾诉对象,更加要首选红颜知己了。
而关卓凡的孤独,既来源于高处不胜寒,更来源于他的穿越者的身份,以及他从事的事业——无古人,无来者,不能回头,难知成败。
他是这个世界、这个时空的另类——唯一的另类;他高居于世人之上,为亿万众仰目,但他的真实的身份和真正的理想,是真正的万人如海一身藏。
狮子可以想象他的那种刻骨蚀心的孤独感,但是,他到底孤独到了一个什么份儿上,狮子却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真正体会。
只能希望,路还长,关三,请走好了。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爷,您真是太贴心了……婉贵妃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已近酉正,即快到下午六点钟了;她是差不多申正、即下午四点钟到的乾清宫,也即是说,她在乾清宫,同关卓凡整整对坐了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昼长夜短,天色还亮着,但宫里传膳传的早,这个时候,是早就过了正常饭点儿了,不过,乾清宫一直没有传晚膳。
不比小户人家,到了饭点儿,要留客人吃饭,皇考妃嫔同辅政王对坐也就罢了,但绝没有对食的道理,因此,婉贵妃和关卓凡两位师傅,为了皇帝的功课,一直是在枵腹从公。
当然,饿肚子是不至于的,正经对食不合礼法,小点心、小果碟还是可以敞开供应滴。
不过,这一个时辰之内,除了喝了点儿茶水,婉贵妃没有用过任何点心、果品——她一直被一种火热的情绪包裹着,由头至尾,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
回到景仁宫之后,她依旧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依旧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反倒是御膳房的人很巴结,主动过来询问:请贵太妃的示下,啥时候传膳涅?御膳房的人前脚走,乾清宫的人后脚到,不过,这一次,来人不是黄玉敬,而是他的一个徒弟,叫王花花的一个太监。
王花花满脸堆着笑,王爷说,他那儿有一份儿‘资料’,贵太妃给皇上备课,大约能派上些用场,如果方便的话,就叫银锁过去取一下。
婉贵妃微微一怔:既如此,这个资料,在乾清宫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交了给我?或者,为什么不叫这个太监送了过来?不过也没想那么多,她晓得,关卓凡今儿晚上还要见英吉利、普鲁士两家的公使,时间极其宝贵;还有,这个资料,既然没派人送过来,而是叫人过去取,还指了银锁的名,那就多半有什么话要当面交代,于是,赶紧就叫银锁跟着王花花去了。
过了一刻钟多点儿,银锁回来了,两只胳膊紧紧的拢着一个极大的封套,一张小脸飞了金一般,亮堂的几乎能够照出人影来了。
婉贵妃是最晓得这个心腹侍女的脾性的,一眼看过去,就晓得她怀里抱的,绝不仅仅是什么备课的资料。
会是什么呢?银锁虽然眉飞色舞,但是,当着第三者的面儿,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到传过了晚膳,主仆独处之际,方才将那个大封套抱了过来,满脸放着光:主子,您猜,这里头,是些什么物事?婉贵妃斜乜了她一眼,用嘲笑的口吻说道,能叫你这个小财迷这么兴头的,我想,里头大约装了一个金疙瘩?银锁格格娇笑,主子,我晓得您取笑我,不过,这里头的物事,比金疙瘩还好!说着,将大封套中的物事,一件件的取了出来,一一的摆到紫檀圆桌上。
原来是——信封?一共十七个信封,其中十四个极厚,两个略薄些,只有一个是瘪瘪的——不晓得里头都装了些什么资料?银锁取过一个厚信封,一边儿盯着婉贵妃的眼睛,一边儿将里头的物事慢慢儿的抽了出来,抽到一半儿的时候,向婉贵妃面前一送,主子,您看!婉贵妃微微睁大了眼睛——是银票——一大叠新崭崭的银票。
这——银锁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一大堆信封上方划了一个圈儿——主子,这里头,五两的银票,拢共四百张,一个信封五十张,装了八个信封;十两的银票,拢共两百张,一个信封五十张,装了四个信封;二十两的银票,拢共一百张,五十张一个信封,装了两个信封;五十两的银票,拢共二十张,装了一个信封;一百两的银票,拢共也是二十张,装了一个信封;最后这个信封——说着,放下手里的厚信封,拿起那个最薄的信封,将里头的物事抽出一半儿,双手往前一递,这里头,是张一千两的!缩回手,放下信封,再次拿手指在圆桌上方划了一个圈儿,拢共、拢共——一万两银子!婉贵妃怔住了,这——啥意思啊?这是王爷亲手交给我的,银锁微微压低了声音,没有第二个人看见!顿一顿,王爷说,您做‘师傅’之后,见天儿的去颐和园给皇上上课之外,也要常去文渊阁、昭仁殿、摛藻堂一类储放典籍的地方走动,同以前比,给下人们的打赏,一定多了许多,照您的分例,未必够使的——再一顿,王爷说,本来呢,做‘师傅’,是应该有一份儿‘饭食银子’的,可是,麻烦在他自个儿也是‘师傅’——他不好自个儿给自个儿发钱啊!因此,连带着您也跟着受了委屈,他抱歉的很,想来想去,也就只好用这个法子了!婉贵妃的心跳,再次开始加快了!怔怔片刻,叹口气,原来如此……顿一顿,可是,这也太多了些呀……还不止呢!银锁说道,王爷说了,这是三个月的,待立秋了,再拿一万两过来!啊?婉贵妃轻声一笑,唉!哪儿用得着那许多?主子,银锁的眼睛里放着光,王爷对您,那可真是没的说!六部堂官的‘饭食银子’——嘿,从一品的大官儿,一个月,也不过一千多两吧?顿一顿,这一来,咱们景仁宫,可成了大财主喽!三个月一万两,六部的尚书们固然比不得,若同她自个儿的月例比,那就更加是天壤有别了——贵妃虽然位尊,但月例不过五十两,一万两银子——相当于她十六年另八个月的收入了。
当然了,妃嫔的月例,同六部堂官的饭食银子,也不大好比,饭食银子是尚书们的工资的大头儿,月例呢,只好算妃嫔们的零花钱,毕竟,她们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是归皇帝办差的。
不过,无论如何,银锁说的没错儿,这一来,咱们景仁宫,可成了大财主喽!婉贵妃心潮彭拜,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银钱的数目尚在其次,她是大家子出身,眼界开阔,不是没见过钱的;也晓得万把银子,对于关卓凡来说,并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份儿心意可感!换一个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入不敷出吧?特别是,他居然还想到了要将一万两银子打散来给她!给太监打赏,一般的规矩是五两银子上下;若太监的位份较高,或是过来传恩旨的,一般就是十两上下;若特别假以辞色,如婉贵妃之对黄玉敬,那就再翻一倍——不过,这个情形,是很少的。
若超过了以上的数目,就不是正常的打赏,而是有心收买,另有所图了。
他不但特地将一万银子打散了,而且,数目愈小,张数愈多——这真是贴心到家了!同样是一万两银子,可若一扔过来就是张一万两的票子,自己还真不晓得拿它咋办好?——得另外想法子叫人到宫外头去找银号打散,不但麻烦,还容易走漏风声,变成宫里头的一桩大新闻。
另外,他没有当面将钱交给自己,也免去了彼此的尴尬。
这份心思,真是周到的不能再周到了!不晓得这份资料,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嗯,必是早就准备好了——至少,不是今儿个的事儿;今儿个,苏窦山大捷传来,多少军国大事要赶着办?他不可能有空儿去忙乎这样的事情——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给自己罢了。
唉,这个男人啊!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乱芳心婉贵妃轻轻的叹了口气,到底太多了些!……就眼下这一万两,已经太多了些!立秋那一万两,无论如何要辞掉!一万两……足够咱们使上三、五年的了!银锁立马就急了,什么三、五年?主子,您口气可真大!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哟!婉贵妃被她逗笑了,原来,咱们这儿,有位‘小当家的’?顿一顿,那,就请您这位‘小当家的’说说,这个‘柴米’,到底有多贵呢?这……银锁滞了一滞,一时之间,却说不上啥来——宫里头各种传取,都是实物,基本上不跟银钱打交道的,柴米什么行情,其实她也不晓得。
说不上来了吧?顿一顿,婉贵妃说道,这一段时日,景仁宫多出来的开支,主要是我在外头给人家的打赏,不过,这个打赏,也就是初初这段时日多些——没有理由,同一个太监,每一次打照面,都得给他打赏吧?顿一顿,我来来去去的,就是颐和园、文渊阁、昭仁殿、摛藻堂几个地方,暂时也不会去其他的什么地方了,所以呢,往后呢,这个打赏的次数,慢慢儿的就会少一些,这个开支,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大了。
银锁嘟囔着,银子嘛,总是愈多愈好,哪儿有人嫌钱扎手的?这个钱,又不是咱们偷来、骗来的……婉贵妃正色说道,钱,可不是愈多愈好!——总要适得其所!我是说,这个钱,若派不上用场,就不叫钱了!顿一顿,咱们并没有更多使费的地方,几万银子搁在咱们这儿,纯粹就是浪费;但如果搁在他那儿——造枪买炮,能多办多少事情?银锁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主子,您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儿——咱们是‘暂时’没有更多使费的地方——以后呢?以后?是呀!以后,您总要出宫别居的呀!出宫别居四字一入耳,婉贵妃一颗芳心,立时就搅乱了!银锁见婉贵妃不说话,以为自己这个理由,已经打动了她,于是趁热打铁:出宫别居,得买宅子、置家什——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个钱,我看,官里未必肯出,十有**,得自个儿向自个儿的娘家伸手;您如果有几万银子的积蓄,就不必向老爷伸这个手了——多自在!多爽气!说着,哼了一声,现在,甭说‘几万银子’了,就是‘几千’,您有吗?——哦,这一万银子不算!婉贵妃还是不说话。
主子,您可别忘了,银锁蹙起眉头,努力做出严重的神情,这个宫里头,除了承乾宫那位,就数咱们穷了!顿一顿,冷笑一声,说是‘嫔’,其实日子过得还不如翊坤宫、储秀宫、咸福宫的那几位‘贵人’呢!银锁这个话,是在翻旧账。
嫔也好,贵人也好,说的都是文宗手上的事儿——彼时,婉贵妃还是婉嫔。
翊坤宫,由璷贵人、禧贵人合居;储秀宫,由吉贵人、庆贵人合居——这四位,即是俗称四春娘娘的;咸福宫,由容贵人、璹贵人合居。
当然,彼时的贵人,历经同治、洪绪两朝,现都已升了两级的官儿,做了妃了。
至于承乾宫那位,指的是祺贵妃。
伊人当年艳冠六宫,却冷若冰霜,拒文宗于千里之外,承乾宫形同冷宫,因此,在银锁口中,祺嫔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同样不得宠的婉嫔。
婉贵妃轻声一笑,开口了,我说小当家的,您今年贵庚啊?说的好像自己啥都亲眼见过似的?主子,银锁盯着婉贵妃的眼睛,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吗?顿一顿,自个儿没有积蓄,又不想向娘家伸手,咋办?——就只好变卖头面首饰了!也不晓得,您的那些头面首饰,拢在一块儿,够不够买一套像样的宅子的?就够,之后呢?之后的日子,又该咋过呢?再一顿,当然啦,王爷一定会帮您,可是,那是‘帮’,而现在的这个银子,一万也好,几万也好,是您的‘饭食银子’,是您做‘师傅’自个儿挣的——能一样吗?婉贵妃心里说:天底下,做哪家的师傅,能够挣这许多的银子?她不想就这个话头谈下去了,沉吟了一下,说道:关于咱们的使费……你没有在外边儿抱怨过什么吧?银锁一怔,随即嗔道,主子,瞧您把我想的!——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不懂事儿吗?顿一顿,不但我自个儿,芸喜那儿,我也是敢打包票的!——您晓得的,芸喜那张小嘴儿,比我的还紧些呢!再一顿,这个事儿,我和她,就私下底聊过几句,我俩再没有说过给第三个人听了!前文说过,芸喜是替婉贵妃管账的宫女。
婉贵妃又沉吟不语了。
第一百八十章 祸福生死,誓与君共中法开衅以来,银锁虽居深宫,却也听了许多兵凶战危的话,内心深处,本就藏着一个不可对人明言的可怕念头,她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婉贵妃神情的变化又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倏的,那个念头跳入脑海,刷一下,一张俏脸就变得惨白了,声音也打着颤:怎么?他……他……阵亡了?婉贵妃倒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连忙摇着手说道,不!不!只是受了伤!啊!……银锁两只手一齐按在自己的胸脯上,谢天谢地!不过……婉贵妃踌躇了一下,他的伤,不算轻。
说着,拿手在自己的左肩胛下略略比划了一下,他这里被子弹打中了,骨头碎了,没法子,只好……将整条胳膊截掉了。
银锁浑身一震,雪白的脸庞上,隐隐涌起了一股红潮。
这件事情,婉贵妃继续说道,关乎你的终身,所以,要先看看你是怎么想的……她的话还没说完,银锁就大声说道,算轻也好、算重也好,都不算什么!只要人没死,就好了!微微一顿,就算他两只手、两只脚都没了,还有一张嘴!——我还能喂他吃饭!就算他的命根子也没了——也没有关系!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到时候了,我先送走了他,自己再跟他过去——用不着儿女替我们送终!命根子云云,对于一个黄花闺女来说,本是很羞耻的话,但银锁张口就说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涩滞;而送终二字出口之后,她原本惨白的面庞,已是涨的通红——却不是因为羞涩。
婉贵妃万想不到,银锁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整个人都震动了!她滞了一滞,忍住自己的鼻酸眼热,舒一口气,伸出手去,来,银锁!银锁走上一步,婉贵妃拉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我倒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情深义重的一个人!比起你来,我要道一声‘惭愧’了!主子……你听我说——婉贵妃一只手拉着激动的小姑娘,另一只手伸到她的鬓角,替她轻轻的拢了拢头发,你既如此情重,上天——不,不是上天,是——是命数——微微一顿,命数,就绝不会亏待你!也绝不会亏待他!上天、命数,有什么不同吗?婉贵妃替银锁拢头发的手,缓缓下滑,他是没了一只胳膊,不过,身上别的地方,都好好儿的,包括——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拿手指在她娇嫩的面庞上轻轻一点,笑一笑:你的……‘命根子’。
银锁的脸,愈加的红了,这一回,是因为羞涩了;同时,黑水晶般的瞳仁中,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光芒。
丢了一条胳膊,婉贵妃继续说道,听起来,挺吓人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他丢的是左手,不是右手,也不是腿脚——一切起居动作,都不受什么大影响的!顿一顿,再者说了,他是军人,少了条胳膊,也没有人能笑话他——相反,看见了,都要肃然起敬!银锁大出意外,怎么?他一整条胳膊都没了,还能……当兵吗?当然能了!婉贵妃说道,非但还能当兵——还升了官儿呢!这一仗一过,他就升了‘连级干部’——你同轩军打的交道多,该晓得,这是个什么官儿吧?啊!晓得!……银锁点着头,满脸的惊喜。
还不止呢!婉贵妃说道,辅政王说了,待他伤愈归队,就送到天津的‘陆军军事学校’去学习,学两年,毕业之后,就进‘参谋部’做‘参谋’——顿一顿,这个‘参谋’是做什么的,你也该晓得的吧?这比连级干部更出人意料,也更叫人惊喜!银锁拼命点头,晓得!晓得!辅政王还说,婉贵妃说道,到时候,轩军的‘参谋部’,很可能就已经移到北京来了——顿一顿,微微的笑着,到时候,他和你,就同在北京城了——他,入伍已过三年;你,也到了十八岁了,对吧?入伍已过三年又如何?十八岁又如何?——嘿,一个可以谈恋爱了,另一个,可以放出宫去,嫁为人妻了!银锁只觉得,这一切,好的忒不真实了!她怔怔片刻,突然轻轻一用力,扯脱了婉贵妃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晓得的,银锁流着眼泪,这一切,都是主子在王爷前头替他说了话、求了情——我替他、也替我自己——叩谢主子的大恩大德!第一百八十一章 为辅政王颂,为辅政王祷主子,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看你,婉贵妃柔声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中意一个人,就是中意,不藏着,不掖着,而且,还会主动——顿一顿,笑一笑,我呢,也是小三十岁的人了,多多少少,也算见过些世面了,可是,莫说宫里头,就是宫外头——里里外外都算上,我也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子的女孩子——银锁有些忸怩了,低下头,跐着脚尖儿,主子,您这是在笑话我呢!不!不是笑话,是真的羡慕你——说到这儿,满腹锦绣的婉贵妃,似乎不晓得该如何措辞了,滞了一滞,叹一口气,说道,换成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你的胆气,只好——打住。
主子,银锁说道,我的胆子,哪儿有您说的那么大?也就是在您跟前,我才敢胡说八道——换一个主子,我哪儿敢?顿一顿,您这样好的主子——这样子大度、肯包容下人的——才真正是天底下独一份儿!……呃,独一无二的呢!独一无二?婉贵妃淡淡一笑,独一无二又如何?呃……还有,婉贵妃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大度,也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肯包容的……主子……不说我了!婉贵妃拿另一只手,在银锁的手背上轻轻一拍,含着笑,还是说回你——顿一顿,你看,你并不止于‘喜欢就是喜欢、中意就是中意’——你最终能够嫁给自己喜欢、自己中意的人!再一顿,怎么说呢?嗯,终究是——自己的命数,自己做了主了!主子,这是您和王爷替我……和他做的主呀!我自个儿,哪儿……成啊?婉贵妃一笑,不接银锁的话头,自己说自己的,而且,夫婿又上进,又争气,又出息,小两口快快活活、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顿一顿,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叫人羡慕的吗?银锁满脸的喜悦和羞涩,对着婉贵妃,福了一福,这都是主子——呃,还有王爷——的大恩大德呀!直起身子,脸上的光彩,愈加灿烂了:嗯,其实,要说独一无二,咱们王爷,更加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哎,您和他,都是这个……独一无二,若能够在一块儿……话没说完,晓得不对——说过头儿了!想改口,一来不晓得咋改,二来也赶不及了,只好生生打住,不由就满脸通红了——这一回,这个红,是憋出来的。
婉贵妃目光一跳,却没有生气,只平静的说道,孟学好的事儿,你倒是真应该好好儿的谢谢辅政王——顿一顿,不过,我和你,是比不得的——轻轻叹一口气,我不敢有、也没有资格有别的什么想头,目下,唯一的想头,就是能够早一天离开紫禁城这个活棺材——说到这儿,细白的贝齿咬一咬嫣红的樱唇,用一种决绝的语气说道:现在,我总算是一只脚迈出了紫禁城的门儿——既迈了出去,这只脚,就绝不能再缩了回来!——绝不能再缩回到这个活棺材里头来!婉贵妃出宫别居的心思,银锁是很清楚的,不过,以活棺材来形状紫禁城,却是第一次出于婉贵妃之口——至少,银锁是第一次听婉贵妃做如是说。
不由就心头震动了!主子,您一定可以出宫别居的——有王爷在啊!婉贵妃不说话,站起身来,走到南窗下——可以感觉的到,伊人正在努力抑制着自己激越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转过身来,银锁,你晓不晓得,他打赢了苏窦山大海战,我为什么那么高兴?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主子,您当然高兴了——我也高兴啊!——咱们不都盼着王爷打胜仗吗?婉贵妃的脸上,已经看不见笑容了,你有没有想过,这场海战,咱们若打输了,会怎么样?啊?呃,没想过啊……怎么可能打输呢?怎么不可能?兵凶战危,天底下哪儿有必胜的仗?何况,对手还是法兰西——还是海战!呃,也是,您说过的——银锁努力回想着婉贵妃之前说过的话,一边儿想,一边儿说:您说,‘以前,陆上,咱们就算打不过人家,无论如何,多少还能走上几个回合,实在撑不住了,才不得不认输;海上,那是半个回合也走不下来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同人家对阵的资格’——说到这儿,用困惑不安的语气,重复婉贵妃的问题,那,这场海战,咱们若打输了,会怎样呢?这场海战若打不赢,婉贵妃一字一顿,整个仗——对法兰西的整个仗,就打不赢了!啊?啊!……你想一想,若咱们打不赢对法兰西,又会怎么样?这……银锁隐约晓得婉贵妃的意思了,她本是极聪明的人,略一深思,背上便不禁起了一层寒栗,额头上也不禁见汗了!你晓不晓得,婉贵妃轻声说道,有多少人,像饿狼一般,伏在暗处,就等着他犯错、等着他打败仗?银锁的眼睛,一下子惊恐的睁大了。
只要他一犯错、一打了败仗——婉贵妃微微的咬着牙,这帮子饿狼,就会四面八方的扑上来,将他撕的粉碎!银锁失声道,不能吧?!哪个敢?!还有……轩军在呢!所以——他们才盼着他打败仗啊!银锁张了张嘴,只觉口干舌涩,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即便有轩军在,婉贵妃说道,那班人,也未见得就真正死心了!——不然,他怎么会遇刺?轩军又怎么会入城、入宫?第一百八十二章 殿下,俺来给您送老婆啦银锁离开乾清宫之后,关卓凡即出宫回府,待他到了朝内北小街,一下车,门房就上来禀报:英国驻华公使阿礼国爵士已在花厅中候着了——已等了两刻钟了。
阿礼国非常准时,迟到的是关卓凡。
关卓凡随即吩咐,请阿爵士书房相见。
这一个晚上,关卓凡先后见了两位客人:英国人在先,普鲁士人在后——阿礼国前脚走,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后脚到。
先说阿礼国吧。
阿爵士的来意,除了恭贺苏窦山大捷之外,主要是为了露易丝公主的婚事。
上一回,阿礼国将自己的天才计划向关卓凡挑明之后,后者虽临大事以镇定,却也难免瞠目结舌,沉默良久,终于给出了这样的答复:若对法战事失败,一切皆无从谈起;只有战局到了胜负已辨的地步,讨论这样的事情,方有意义,目下,绝非发动此事之良机,不然,徒令相关人等为难,爵士厚意虽可感,但是,操之过切,适得其反,这个……务请慎重,务请慎重。
关卓凡虽然在打太极,但阿礼国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对于这门婚事,关亲王殿下并没有一张口便婉转回绝。
事实上,阿礼国也未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他操作此事,本就打着一个两头逼的主意——一头逼维多利亚女王,一头逼关卓凡;甚至,您二位本人乐意不乐意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是为了英、中两国的国家利益!长远利益!至于露易丝公主的意愿,根本就不在阿礼国的考虑之列——在阿礼国眼中,露易丝公主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仅仅是实现大英帝国利益的一件工具罢了。
一大堆花样恭贺之后,阿礼国说道,现在,中国既已获得了苏窦山大海战的胜利——且是压倒性的胜利!则越南战场的战事,虽还在胶着之中,但中法战争之大局,鄙人深信——胜负已辨!既如此,殿下,这门婚事,嘿嘿,咱们就可以正式发动了吧?未等关卓凡出声,阿礼国又补充说道,露易丝公主之改宗,牵扯复杂的宗教仪轨,必须先容于西敏寺,这不是一日之功的事情,所以,必须尽早着手,以免仓促。
改宗?俺的中国宗还不晓得在哪儿呢?您就改宗?关卓凡的别立中国宗,阿礼国的露易丝公主的改宗,详见本书第十二卷《干戈戚扬》第三百四十三章《自养,自治,自传》至第三百四十六章《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沉吟片刻,关卓凡说道,中国宗之立,得等到战后——至少,要等到战局进一步明朗之后,才好正式着手;且这是整个中国天主教的改宗,其牵扯,远较一人一姓之改宗繁杂,更不是一日之功可办的,眼下,我的全副精力,都在战事上头,这个,暂时实在是无力旁顾啊!爵士,您看,总得先有了中国宗,露易丝公主才谈的上改宗,不然,往哪儿改呢?阿礼国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殿下,我说的是先容——先在西敏寺那儿打好招呼,该扯的皮,先把它扯完了,待中国宗一立,露易丝公主立马就可以改宗了——不耽误事儿啊!关卓凡只好说,我这边儿也需要先容——同时娶三位正妻,非但本朝从未有过先例,就是整个中国历史都算上,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先例?这个,体制上,须先容之处,实在太多、太多了,什么时候能够办妥,我并无绝对的把握啊!毕竟,我的两位妻子的身份,都非常、非常之特殊,操作此事,必须特别、特别之谨慎,对此,爵士一定是理解的!我的意思是,兹事体大,还是要等到我有足够把握了,才好正式发动啊!以我之见,此事须中、英两方同时着手,孰先孰后,彼此都难免尴尬,而现在,我的精力,不能不先摆在战事上头——法人的海军,还有第二批次,实力未容小觑;陆军——爵士方才也说了,越南的战事,还在胶着之中啊。
一个不小心,胜负已辨变成胜负不辨,才耽误事儿呢!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中法相争,阿礼国自然是希望中胜、法败的,照理说,苏窦山海战的结果,符合他的希望,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拆阅驻沪领事白德文的急电后,阿礼国心中所感,却只能够以不辨滋味来形容——震惊压倒了一切。
这场仗,实在是——太、意、外、了!首先,阿礼国并没有想到中方竟会主动邀击。
虽然,他不至像法国人那样,以为中国主力舰队只有在漕运断绝、舆论鼎沸、万般无奈的情形下,才会出港接战,但是,北京—东京舰队远涉重洋,为客军,利速战;中国舰队既在自家沿海作战,又是较弱的一方,刚开始的时候,总要避敌锋芒什么的吧?孰料——嘿!给中国海军做顾问的英国人,名义上虽已退出英国皇家海军现役,但那仅仅是个名义——这班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英国现役军人,同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有着密切的、制度化的联系,因此,对于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来说,中国海军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过,中、英双方有一个默契——或曰君子协定:不论英国顾问明里、暗里向英国政府爆多少中国海军的料,但在战前,有一个事儿是绝不能向任何人——包括您们的女王陛下政府——透露的,这,就是作战计划——不论是战略层面的还是战术层面的。
因为在爆料的过程中,谁也不敢保证,消息会否走漏——消息一旦走漏,这个仗,就没法儿打了。
英国顾问们严格遵守了这一君子协定。
因此,直到中国舰队离开威海卫基地,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也不晓得,中国人打算如何应对汹汹而来的北京—东京舰队?至于苏窦山三字,阿礼国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英国政府——包括驻华公使馆,对于中国舰队的整体印象的几个关键词,依旧是:勤奋、聪明、进步神速,以及,依旧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孰能想到,这样的一支依旧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的舰队,竟然将世界第二海军强国的第一大舰队一举覆灭了呢?!同时,其自身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特么——阿礼国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状自己的心情了!本来,俺大约是整个女王陛下政府中,最看好中国的一个人,可是,这个结果,还是突破了俺的想象极限!而且,不是突破了一点点,简直就是——破顶而出,扶摇直上,一直飞到九霄之外去鸟!阿礼国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仗,如果换成了俺们英国人来打——俺的意思是,将中国人换成英国人,将会如何呢?当然了,中国舰队中有许多英籍的非现役军人——俺的意思是,将舰队中的中国人全部换成英国人;船,也都换成英籍的船——哎,说的明白点儿,就是换成一支纯粹的英国舰队来打!如是,能够取得相同的战果吗?如果战场是在大西洋,那么,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可是,如果战场是在中国沿海,对阵双方——英国舰队、法国舰队同样远离本土,则虽然还是有取胜的把握,可是,取得这种压倒性的胜利的把握——不能不说——木有啊!除非——嗯,除非将左近的舰队——譬如东印度舰队、太平洋舰队神马的调了过来,对北京—东京舰队形成军力优势;不然的话,单单依靠中国舰队——难呐!前文说过,英国皇家海军十大舰队,布武全球,其中中国舰队以中国和日本为主要防区;而十大舰队之中,中国舰队的实力,敬陪末座。
也即是说,若换一种换法儿——不是将中国人换成英国人,而是将法国人换成英国人,即,中、法对阵变成中、英对阵;同时,英方不做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即只依靠中国舰队对阵中国舰队,只怕——也未必是中国人的对手啊!当然了,这个仗——或曰这个账——似乎也不好介么算,若是中、英对阵,中国海军中的英国顾问,当然就要统统的撤了出来,没有老师的帮忙,单靠学生自个儿,实力一定是大打折扣的。
可是,无论如何,白德文说的不错——这个世道,真他娘的要变了!中国的崛起,已经不是可能,而是现实了!可是,从可能变成现实,其花费的时间,未免太短了些吧?!其奔跑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吧?!而俺阿礼国,还是这个变化的推手之一——中国之变化,别的不说,单说海军——同俺大英帝国大有关系吧?而这个大有关系,又同俺这个驻华公使,大有关系吧?嘿嘿,我该不该说,与有荣焉呢?是否与有荣焉,阿礼国难辨滋味,他更清楚的感觉是——隐隐的恐惧。
变化太快了!事情会不会有些……失控了?俺的意思是说,照这样下去,英国还能够对中国施加积极的、正面的影响吗?所谓积极的、正面的——符合大英帝国利益者也;反之,就是消极的、负面的。
中国人有一句话咋说的?嗯,对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甚至……反噬师傅?!这!……不过,变化归变化,崛起归崛起,中国到底羽翼未封,立足未稳,依旧还有很多东西要学——那么,俺们要不要改弦更张,请中国变的慢一些,甚至,到此为止,不要再变下去了呢?即是说——打断中国的崛起的进程?经过反复思量,最终,阿礼国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首先,逆势而为的难度,远过于顺势而为,而中国的势,不但在往上走,而且,是以加速度往上走,英国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成功的摁住这个势。
其次,若现在改弦更张,则之前的一切投入,就统统打了水漂。
这也罢了,关键是——谁同英国一道在中亚对俄国开衅、以彻底消除来自北方的对印度的威胁呢?南非金矿又如何?还有——苏伊士运河!还是白德文说的对,我们一定要想清楚:我们在中国的最根本的利益是什么?印度、南非金矿、苏伊士运河,都关系大英帝国之国本!都是大英帝国的最根本的利益!同时,都和中国密切相关。
还有,市场。
毕竟,变之后的中国,其市场容量,较之变之前,要大,大的多。
盘算来、盘算去,还是顺势而为,大英帝国获得的利益更大吧!当然,要小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要设法杜绝徒弟反噬师傅的可能性。
为此,必须紧紧的将中、英两国绑在一起!这条绑绳,除了共同的利益之外,就是约为婚姻兄弟之国了——所以,露易丝公主的婚事要抓紧了!而且,不容相关人等拒绝!英国那边暂且不说,中国这边,若关某人拒绝了这门婚事,便说明——对师傅,徒弟是有二心的。
如是,有些事情,怕真是要改弦更张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请收下我的膝盖!英国驻华公使对关亲王的敬畏,也同样出现在普鲁士驻华公使的身上。
且因为阿礼国、李福思二人形貌、性格上的差异,这个敬畏,在后者,尤为明显。
阿礼国身材瘦小,形容干枯,言语举止,洵洵儒雅,兼之身为前辈,到底较为矜持,他的敬畏,痕迹不著,必须仔细留意,才能有所察觉;李福思高大魁梧,形容狰狞,意气豪迈,怒目金刚一旦点头哈腰,这个反差,就特别的明显了。
阿礼国还没有走,李福思就到了——李福思也是准时的,不过,因为之前关卓凡迟到,同阿礼国的会谈,不能不顺延了大半个小时。
当然,李福思一直在花厅等候,英国人和普鲁士人,并没有打上照面。
阿礼国辞去后,关卓凡即命人请李公使入见,并颇假辞色,走出书房,站在檐下阶沿上等候。
李福思远远的看见关卓凡,立即加快了脚步,他人高腿长,快走等于旁人的小跑,陪同的仆人,必须急趋,才能不被他拉下。
走到院子中央,距离台阶还有十来步的路,李福思突然就站定了,摘下帽子,虚捂在胸前,对着台阶上的关卓凡,深深一躬。
旁边的仆人,一下子收不住脚,往前又冲了两步,方才站住,好生尴尬。
李福思的这一躬,几乎有九十度——上身差不多同地面平行了。
公使见首相,当然是要致礼的,不过,通常的情形下,脱帽——摘下帽子,垂于身体一侧即可,并不需要虚捂在胸前辣么夸张;鞠躬——顶多弯个三十度的腰吧,意思也就算到了。
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在李福思,是第一次——至少,对着关卓凡,是第一次。
还有,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行礼,也是第一次。
还没完呢。
一直起身子,李福思便小跑着上了台阶——真的是小跑;而李公使一小跑,陪同的仆人就得正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
关卓凡满面笑容,伸出手来,李福思却不第一时间接应,又鞠了一个几近九十度的大躬后,才忙不迭的将两只手伸了手去。
伸到半途,发觉自己的右手还抓着帽子,李公使的反应极有趣,并不将帽子戴回,而是往左胁下一塞,夹住了,重新伸出手去,两只手一起握住了关卓凡的右手。
因为左胁下夹着帽子,因此左胳膊伸不直,但李福思又一定要两只手一起接应关亲王的右手,于是,他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不但大幅前倾、而且微微左斜的古怪姿势,看上去,既别扭,又可笑。
英、普公使的敬畏,非但形容于外,颇异其趣,内里也是不尽相同的——阿礼国的畏,主要源于前文提到的隐隐的恐惧;李福思的畏,却是尽由敬而来,是真正的衷心钦服。
普鲁士不是什么海洋强国,其海军,远远比不得陆军,相对于法国海军来说,普鲁士的海军,还相当的孱弱,若见到类似于北京—东京舰队一类的舰队,普鲁士人只能够绕着走。
普法开战,法国海军首先要做的,就是穿过英吉利海峡,北上封锁普鲁士北方港口,对此,普鲁士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的。
反正——也是幸好——普法之争的战场,在陆地,战火首先在两国的边境点燃,并不关海面上的什么事儿。
现在,这支普鲁士人见到了只能够绕着走的法兰西第一大舰队,居然被中国人一举覆灭了!而且,中国舰队的损失,几乎是可以忽略的!这,这,这——请收下我的膝盖吧!另外,对于苏窦山大海战的结果,英国人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但普鲁士人却只有一个喜字。
原因很简单:东线——亚洲战场——的胜利,对于西线——欧洲战场——的战事,是极有力的支持。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普中一体,休戚与共普、法的这一仗,关乎两国的国运,双方都是倾国以赴,都是亲征——皇帝和国王亲自披挂上阵,担任总司令。
先说普鲁士。
国王陛下之下,李福思说道,设三个军团——第一军团,由斯坦因美兹上将担任司令,辖第一军、第七军、第八军,以及骑兵第一师、第三师。
第二军团,由卡尔亲王殿下担任司令,辖近卫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第九军、第十军、第十二军,以及骑兵第五师、第六师。
第三军团,由腓特烈王储殿下担任司令,辖第五军、第六军、第十一军,以及骑兵第二师、第四师;除此之外,还辖有两个巴伐利亚军——巴伐利亚第一军、第二军,以及一个维滕堡师,一个巴登师。
李福思声音响亮而语速平缓,同时,顿挫分明——这是为了方便辅政王殿下记忆;虽然晓得辅政王殿下记忆力惊人,可是,一次过扔出来介么多的番号,要一字不差的记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一个巴登师出口之后,打住——一来,是给辅政王殿下留一点儿时间消化;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想听一听,辅政王殿下对这个俺们的这个编排,有什么评价?对于辅政王殿下的睿见,李福思当然是感兴趣的,不过,他还不是最感兴趣的那个——普鲁士亲贵高官之中,对关亲王的意见最感兴趣的,是卡尔亲王——卡尔亲王曾面嘱李福思,对普鲁士的摆兵布阵,一定要请关亲王发表高见,完全不必有什么忌讳。
而听了李福思的话,关卓凡的第一反应则是,他娘的!老子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凑来凑去,也只凑了一个骑兵师出来;你个普鲁士,人口不足老子的十分之一,居然整出来六个骑兵师?当然,这只是内心戏,表面上十分平静,沉吟了一小会儿,点点头,说道:很好!普鲁士及北德意志诸邦之外,南德意志诸邦——巴伐利亚、维滕堡、巴登——亦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可见,全德意志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顿一顿,我对普鲁士赢得此次战争胜利的信心,更加的坚定了!李福思倒没有想到,辅政王殿下的第一个切入点,不是军事,而是政治,连忙说道:承殿下的吉言!顿一顿,德意志的‘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也是给法国人逼的——若没有法国人的那个最后通牒——包括裂土巴伐利亚和黑森—达姆施塔特于法兰西,嘿嘿,德意志诸邦,也未必能如眼下这般,同心协力,抵御外侮!再一顿,这一切,都在殿下的算中啊!——对于殿下的宝贵建议,敝国上下,皆戴大德!言重!言重!政局变幻,李福思说道,殿下洞鉴若火,万里如见!福思五体投地!这军事上,也要请殿下不吝赐教!关卓凡微微一笑,贵国的军事,一切进止,自然皆出于毛奇总参谋长的擘画,我一个——本来想说我一个外人,不方便置喙云云,转念一想,中、普正在同仇敌忾,外人二字一出口,不见外也见外了,及时改口:毛奇总参谋长命世英才,算无遗策,我,怕是没有什么置喙的资格吧!哪里!哪里!李福思双手乱摇,毛奇总参谋长对辅政王殿下,也是佩服的紧的!只是海途万里,还没有机会向辅政王殿下当面请教罢了!这是李福思信口开河,毛奇并没有说过当面向关某人请教之类的话。
不过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顿了一顿,李福思决定实话实说,而卡尔亲王殿下,对辅政王殿下,更加是一见如故!他曾经面嘱鄙人,辅政王殿下是最卓越的军事家,军事上的事情,一定要向辅政王殿下多多请教!再顿一顿,普中一体,休戚与共,请殿下千万不要见外!休戚与共是真的,不过,普中一体?——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吗?好吧,不管咋说,既如此,我就不见外了。
既如此,关卓凡说道,我就不揣冒昧了——李福思立即双手抚膝,身子前倾,做出凝神倾听的姿态。
骑兵,关卓凡沉吟着说道,每一个军团两个师,分派的很均匀——顿一顿,步兵——第一军团,三个军;第二军团,算上近卫军,就是七个军了;第三军团,算上南德意志的兵力,就是五个军又两个师——差不多六个军了。
再一顿,如此说来,卡尔亲王的第二军团,为第一主力;腓特烈王储的第三军团,次之;斯坦因美兹上将的第一军团,再次之——是吧?呃……是!王储殿下和卡尔亲王殿下,关卓凡说道,虽然年轻,但勋名早著,‘七星期战争’之时,便已居军团司令之职了;况且,国家有亲亲之义,对法之战,由他们两兄弟出任军团司令,再合适不过了。
顿一顿,至于斯坦因美兹上将——他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七星期战争’的时候,任第五军军长,三天之中,三战三捷,用兵之凌厉果决,虽古之名将,亦不能过——说到这儿,打住。
所谓听话听音,李福思形貌粗犷而心思细腻,关亲王提及卡尔亲王和腓特烈王储之时,有年轻和亲亲之义之说,而王储既为王储,亲亲什么的,就是天经地义,亲亲既没有问题,年轻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何况勋名早著?则辅政王殿下若有什么言外之意,就只能是针对卡尔亲王的;但他不方便将卡尔亲王单独拿出来说事儿,就拉上了腓特烈王储。
可是,卡尔亲王的军事才能,是为普鲁士军政两界所公认的——辅政王殿下自己,亦不止一次当着李福思的面儿对卡尔亲王表示钦佩;而卡尔亲王的勋名之著,更早于他的王储表弟。
再者说了,要说年轻,辅政王殿下更年轻;要说亲亲——他还是皇夫呢!所以,在卡尔亲王,年轻、亲亲之义,有什么问题吗?最后,辅政王不是也给出了再合适不过的评价吗?那,他到底什么意思呢?或者,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我多心了?可是,他评价斯坦因美兹上将,什么虽古之名将,亦不能过,貌似很高,却没有给出再合适不过一类的结论,便打住了,这——正在转着念头,关卓凡重新开口,哦,对了,‘七星期战争’,贵**队,也是编为三个军团——第一军团由卡尔亲王殿下任司令,第二军团由王储殿下任司令,第三军团——即易北河军团,由毕典菲尔特上将任司令,是吧?呃……是!那,关卓凡说道,这一次,毕典菲尔特上将是否参与对法之战的指挥?如是,身居何职?李福思心中一动,这……参与的!毕典菲尔特上将任——第一军军长。
哦……那就是在斯坦因美兹上将麾下了。
呃……是的!‘七星期战争’之时,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斯坦因美兹上将是军长,毕典菲尔特上将是军团司令;现在,斯坦因美兹上将是军团司令,毕典菲尔特上将是军长,一升、一降,倒过来了。
什么意思?李福思脑子中急速转着念头,张一张嘴,却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还有,关卓凡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毕典菲尔特上将、斯坦因美兹上将,年纪虽然相当,都是一七九六年生人,今年都是七十一岁,不过,毕典菲尔特上将的资历,到底较斯坦因美兹上将更深厚些——顿一顿,毕老是八年前——一八六零年晋的上将,斯老是四年前——一八六四年晋的上将,对吧?李福思不由暗吃一惊——连这个都晓得?这个功课,做的可真是足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而弥辣李福思先应了一句:是的!殿下博闻强记,令人钦佩!然后,微微压低了声音——虽然晓得此地说话,绝无外泄之虞,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敏感,还是不自禁的加了小心:殿下是否认为,对毕典菲尔特上将、斯坦因美兹上将的……这个安排,呃……不甚妥当?顿一顿,字斟句酌着说道,不过,毕典菲尔特上将其人,平和谦逊,心胸开阔,倒不至于……呃,因此就对‘上头’有什么……不满的。
当然!关卓凡微笑说道,毕典菲尔特上将出身世家,非但是优秀的军事家,同时,也是出色的外交家和政治家,最顾全大局的一个人——而且,左迁也好、右迁也罢,皆宦途寻常事,怎么可能有什么不满?李福思心里嘀咕:这个底细,摸的是一清二楚啊!——这个功课,做的确实是很足了!毕典菲尔特出身贵族,数百年来,其家族向普鲁士军队输送了多位著名将领,是最典型的容克贵族,此关卓凡出身世家之谓。
至于外交家——领兵作战之外,毕典菲尔特还多次充任外交特使。
克里米亚战争之时,他衔命使俄,劝说尼古拉一世从多瑙河各公国撤军;又两赴维也纳,劝阻奥地利参战。
普奥战争后,他再次出使俄国,向亚历山大二世解释普鲁士的德意志政策。
毕典菲尔特甚至还做过首相——那是一八五七年的事儿,时间虽然不长,但关卓凡的政治家的高帽,毕某也勉强可以戴上了。
不过,关卓凡只提毕典菲尔特,不提斯坦因美兹,言外之意,李福思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即便毕典菲尔特之左迁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斯坦因美兹之右迁,却一定是不甚妥当的。
事实上,在普鲁士政府内部,对斯坦因美兹的出任第一军团司令,也是颇有争议的。
对法之战,为普鲁士立国以来规模最大、最关乎国运盛衰的一战,而斯坦因美兹虽然资历深厚,战功卓著,但在此之前,到底没有过膺方面之任的经验,由他出任军团司令,介个,合适吗?但毛奇力排众议,一力主张斯某出任第一军团司令——在普鲁士,政治上,没人拗的过俾斯麦,军事上,也没人拗的过毛奇,于是,斯坦因美兹便顶着质疑,走马上任了。
辅政王殿下也是这个原因才觉得不甚妥当的吗?对!对!李福思先回应了关卓凡对毕典菲尔特的评价,顿一顿,说道,斯坦因美兹上将和毕典菲尔特上将之一升一降,主要是……呃,毛奇总参谋长的意思!照鄙人看,毛奇总参谋长似乎是这样考虑问题的——毕典菲尔特上将的脾性,颇类于王储殿下,都属平和中庸一路——毛奇总参谋长大约是担心,若两位军团司令的……风格,都偏保守,那么,我军整体的兵锋,是否就……不够锐利了?——毕竟,拢共不过三位军团司令嘛!李福思的话,说的委婉,但他不便说出口的另一半儿,关卓凡是清清楚楚的:这不仅仅是风格的问题,更是政治取态的问题——毕典菲尔特非但性格颇类腓特烈王储,对法国的政治取态上,也是接近的——都不大想对法大打出手,或曰,都属于信心不足一派。
军事上,作战计划的制定,上上下下,都要听毛奇的,但人事方面,毛某再强势,也不能将王储换了下来,那么,就只有动毕典菲尔特了。
另一方面,斯坦因美兹不但在普奥战争中的表现极其出色,更是个天生好战的,战端一开,恨不得一天之内便兵临巴黎城下——用此老做军团司令,这个兵锋,当然是要多锐利就有多锐利了。
我非常理解毛奇总参谋长的……权衡,关卓凡说道,只不过,我另有一个杞人之忧,不晓得,当讲不当讲?当讲!当讲!李福思一边儿做相让的手势,一边儿连连点头哈腰,鄙人洗耳恭恭聆殿下训谕!这个姿态,略有点儿过了,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斯坦因美兹上将用兵,凌厉果决,最喜强攻,这个‘兵锋’,自然是足够‘锐利’的——顿一顿,同时,他的性格——嗯,我并不如何了解斯老之为人,只是从其用兵的风格反推,大约是……刚强骄傲一路?刚强是个中性词,骄傲,就不算什么赞美的话了,李福思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个‘反推’,还真是准呐!点点头,是!殿下睿见!斯老的脾性,确如殿下所言!而且……老而弥辣!顿一顿,不过,斯坦因美兹上将用兵虽然凶猛,倒没有听说过有苛待部下的事情……这我相信,关卓凡也点点头,我说的不是这个——顿一顿,我是说——在服从、合作方面,斯老又如何呢?李福思微微一怔。
服从、合作啥的,斯坦因美兹的口碑,可就不大好了。
斯坦因美兹性格刚强,能力出众,超迈同侪,若同上级发生分歧,一定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事实也一次又一次证明,他的看法,较之上级,更加正确。
久而久之,不论哪个做斯某的上级,心里头都不由打鼓——既拗不过他,也不大有底气拗——万一,事实又一次证明,错的是上级涅?服从谈不上,合作就更不必说了——上级都不在我的话下,同级的,在我眼中,自然个个都是庸才,合作个屁啊?这其实也是毛奇力主以斯坦因美兹出任军团司令的原因之一——独当方面,无牵无绊,更能尽展所长。
服从……李福思迟疑着说道,呃,军团由总参谋部直接指挥,斯坦因美兹上将虽然刚强骄傲,但绝不至于不接受总参谋部的指挥——他不服气谁,也不能不服气毛奇总参谋长啊!何况,毛奇总参谋长对他,还有知遇之恩!顿一顿,至于合作……呃,斯坦因美兹上将出任第一军团司令,独当方面,似乎……不大会产生什么合作上的问题吧?未必吧?关卓凡淡淡的说道,还有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呢?三个军团之间,难道没有合作的必要吗?这……李福思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也是有的……国王陛下为贵军总司令,关卓凡说道,不过,毋庸讳言,拿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国王陛下是‘坐纛儿’的,并不负责具体的指挥,真正的总司令,其实是毛奇总参谋长,只是毛奇总参谋长这位‘总司令’,并不亲临前线,有时候,前线是需要一个‘前敌总指挥’的——微微一顿,什么时候呢?——就是军团和军团必须协调行动之时,亦即军团和军团‘合作’之时。
呃……是!这个‘合作’,关卓凡说道,可能是三个军团同时动作,不过,更大的可能,只是其中两个军团彼此配合——毕竟,同时协调三个军团的行动,战线太长,人数太多,就有铁路和电报,也过于困难了。
是!两个军团也好,三个军军团也好,关卓凡说道,军团司令的级别,彼此都是对等的,如果‘合作’,谁来做这个‘前敌总指挥’呢?这——李福思踌躇了一下,不是王储殿下,便是卡尔亲王了。
关卓凡:斯坦因美兹上将有做‘前敌总指挥’的可能吗?李福思目光微微一跳,不可能!……关卓凡点点头,确实不可能——一来,斯坦因美兹上将初任方面,怎么也越不过卡尔亲王和王储殿下去;二来,三个军团之中,第一军团的兵力,远逊第二、第三兵团——这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李福思明白关卓凡的杞忧了,殿下的意思是,若有‘合作’的情形,斯坦因美兹上将可能不服从另一位军团司令——即‘前敌总指挥’之调度?不错!*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瞠目结舌不错二字,声量不大,语气平静,但斩钉截铁,话一出口,关卓凡自己就先有点儿后悔了——中、普虽为盟国,可是,无论普方如何客气,双方总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对于盟友的内部人事,即便有所异议,措辞上,也应该再委婉些,自己做如是说,似乎——也太不见外了?可是,若太委婉了,又怕引不起普方足够的重视。
对于关卓凡来说,对法之战,西线、东线,原本是一盘棋,即便东线赢了,可若西线有所差池,这盘棋,依旧算不得下赢了,他的大目标,依旧不能完全实现;而普法之战的爆发,毕竟较原时空早了两年,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一切必会照着原时空的剧本走而不脱轨,因此,普方的不妥当处,他不能不指了出来,以期尽量减少脱轨的可能性。
毕竟,俺才是穿越者呀。
关卓凡犹觉自己的语气过硬了些,李福思作为听者,就更不必说了,普鲁士驻华公使心头一震,滞了一滞,再舔了一下嘴唇,却还是不晓得如何回话才好?普鲁士内部对斯坦因美兹的质疑,主要集中在资历上——斯某没有过膺方面之任的经验;对于斯某人的能力,却是很少有人质疑的——七星期战争,三天之内,三战三捷,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至于性格——军人嘛,尤其是普鲁士军人,刚强骄傲,难道算什么缺点吗?而斯坦因美兹虽然在服从、合作方面口碑不佳,不过,似乎也没有过公然抗命的记录,辅政王殿下以其刚强骄傲就断定其必然不接受充任前线总指挥的另一个军团司令的调度,会不会……太武断了些?这个,拿中国人的话说,这不是……诛心嘛!还有,辅政王对于斯坦因美兹的评价,我到底要不要转告国内?尤其是……卡尔亲王?前头说过,前线总指挥只可能由卡尔亲王和腓特烈王储两兄弟充任,也就是说,若第一、第二军团共同行动,必然以第二军团司令卡尔亲王为正、第一军团司令斯坦因美兹为副。
目下,这个共同行动连影儿都还没有呢,我就对可能为正的那位说,可能为副的那位,一定不服从您的调度——介个,合适吗?这个不成了……挑拨离间了吗?至少也是……自寻烦恼啊!关卓凡见李福思一直不说话,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晓得他在想些什么,不禁心中暗叹一口气,说道:贵国的三个军团,都已完成了集结,是吧?这是关卓凡主动转移话题——关于斯坦因美兹右迁的不甚妥当,已经谈的太多、太深、太过了,虽然他还有更多的斯某可能不服调度的证据,但是,已不能再谈下去了。
啊?李福思一怔,定一定神,啊,是的!具体如何部署,可以见告吗?当然!李福思一边儿说,一边儿打开护书,殿下,请允许我向您展示普、法两国的地图——对着地图,我可以将普、法两军的部署,说的更加明白些。
哦,居然还带了地图过来?这个通报的诚意,真的是很足了。
不过,俺这儿,其实也是有普、法两国的地图滴。
李福思在圆桌上展开地图,一边儿指点,一边儿说道,这儿——自萨尔布吕肯至斯特拉斯堡一带,依次为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第三军团。
萨尔布吕肯、斯特拉斯堡皆为普法边境地区城市,前者在普鲁士境内,越境即进入法国的洛林地区;后者在法国境内,属阿尔萨斯地区,同南德意志的巴登,隔莱茵河相望。
地理方位上,萨尔布吕肯、斯特拉斯堡是一个西北—东南的关系。
关卓凡凝眸片刻,点一点头,好!高明之至!高明?高明在哪里?听辅政王殿下您的口气,毛奇总参谋长的算盘,您经已了然于胸了?——就介么一小会儿?倒不能不请教一番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次献上我的膝盖!李公使的表情,关亲王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不过,他只做啥也没瞅见,继续平静的说道:面对如此局面,我若是毛奇总参谋长,当如何进止呢?设问之后,不急自答,先宕开一笔:普军经已完成了所有的部署——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十五个军又两个师以及六个骑兵师的部署,效率之高,令人惊叹!而法军那边儿——具体的情形我虽不清楚,但想来,目下,法国人还来不及完成所有的部署——顿一顿,这一来,法国的铁路,不及普鲁士之多,部队集结的速度,就要比普鲁士慢一拍;二来,不比普军军制的完善、严密,法军平时并无军、师一级编制,临战方始编组——这就又慢了一拍了!说到这儿,微微一笑,请教贵使,情形是否如此呢?啊?李福思一怔,随即醒过神儿来,连声说道,是!是!确如殿下之所言!顿一顿,迄今为止,法国人只完成了……呃,殿下所说的‘斯特拉斯堡集团’的部署,至于‘梅斯集团’的部署,大约只完成了一半——或许还不到。
再一顿,事实上,‘斯特拉斯堡集团’的部署,也只完成了一半多一点儿——不过,剩下的那一半,应该不会继续往斯特拉斯堡方向部署了,所以,这个‘斯特拉斯堡集团’的部署,姑且就算他已经完成了吧!哦?怎么说呢?就是殿下指出的铁路运力的问题了——顿一顿,李福思继续说道,斯特拉斯堡铁路的实际运力,较其理论运力,差距很大——满打满算,亦不过十五万左右罢了!而且,如殿下之言——他还不能够满负荷运作!可是,咱们看得明白的事情,法国人自个儿,却是糊里糊涂——兵运到一半儿,才发觉大大的不对劲儿!只好改弦更张——不是小改、而是大改——大到连主攻方向都改过了!根据情报,法国人原本的主攻方向,确是殿下说的——出斯特拉斯堡,强渡莱茵河,攻入巴登境内;然而,当法国人发现无法在斯特拉斯堡集结足够多的兵力的时候,就不得不把主攻方向由‘南线’改为‘北线’了——出梅斯,由萨尔布吕肯攻入普鲁士境内。
关卓凡转向地图,沉吟片刻,然后,法军就可以一路北上,直取法兰克福,将北德意志和南德意志隔了开来,使普鲁士无法得到南德诸邦的支援,并迫使南德诸邦举手投降?——至少,保持‘中立’?殿下睿见!嗯,算盘打得倒是满响的嘛!李福思嘿嘿一笑,谁说不是呢!顿一顿,非但主攻方向改了,斯特拉斯堡这边儿,十有**,也不会执行原定的作战计划了——迄今为止,‘斯特拉斯堡集团’并未做任何强渡莱茵河的准备。
那么,关卓凡点了点头,这个‘斯特拉斯堡集团’,大约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了——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斯特拉斯堡,然后,虚虚的划了上去:沿国境线——亦是沿莱茵河左岸——一路北上,直抵‘突出部’的顶点,出维桑堡,攻入普鲁士境内!睿见!睿见!李福思大声说道,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敝国的总参谋部——毛奇总参谋长以下,也是如此判断的!好!关卓凡点点头,既如此,咱们回到‘如何进止’上来——顿一顿,普军已完成部署,法军却还在手忙脚乱,照理,普军发动进攻,正其时矣!何以按兵不动呢?我想,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政治上的。
普、法两国,虽已彼此宣战,不过,到底要等到法国先动了手,普鲁士才好‘奋起反击’,不然的话,岂不成了普鲁士侵略法兰西了么?如是,在国际上,有些话,可就不大好说了。
第二个,是军事上的,也是更加紧要的——法军的部署,为孚日山脉所隔;若普鲁士主动进攻,一入法境,便会遇到同样的问题——既必须向梅斯和斯特拉斯堡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而孚日山脉横亘其中,则普军的三个军团,势必彼此不能相顾——本来,普军有着明显的兵力上的优势,如此一来,这个优势,可就大大的打了折扣了!因此,最好的‘进止’,就是勒兵观望,确定法军的进攻方向后,在其正面,将三个军团做相对集中的部署,待法军一入境,即集中兵力,迎头痛击!法军分兵数路——至少两路,彼此不能相顾,普军的总兵力,本就倍于法军,又以集中对分兵,真正是——以逸待劳,以多打少!焉有不胜之理?另外,对普之战,法军一门心思,只是进攻,我想,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万一兵败,又该怎么办呢?因此,我估计,其在法、普边境地区所设之阵地,皆只适合进攻,并不适合防守,野战一败,就是个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怎么守也是守不住的!只能够往西、往国内、往纵深退却了!李福思呆了半响,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深深一躬,殿下万里如见!福思……拜服!拜服!一点儿都不夸张——真正是万里如见!首先,关亲王对于法军的种种判断,较之事实——也就是普鲁士自己的研判,几乎一模一样,丝毫不爽。
可是,这些东东,普鲁士是在搜集了海量情报、反复研判之后,方才得出结论的——哎,就算中国人在法国有自己的眼线,可是,对法国本土的情报工作,无论如何,不可能同普鲁士相比并论吧?事实上,法军的调动、部署,混乱异常,变来变去——这并非为了迷惑敌人,而是计划仓促,组织不力,破绽百出,不能不三天两头的调整;这个调整,局外人看去,便是一头雾水了——您们到底想干些啥涅?事实上,非但局外人,就是局内人,也常常搞不清楚,上头到底想干些啥涅?辅政王殿下非但万里如见,更在一片混沌之中,抽丝剥茧,提纲挈领,切中肯綮——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其次,是普鲁士的部署——这就更加神奇了!——难道,辅政王殿下由头至尾的参加了普鲁士总参谋部的军事会议不成?*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好局面,皆拜殿下之赐!李福思甚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总参谋部里头,不会掺有中国人的沙子吧?当然,这种可能性是极低滴。
唉!没啥好说的!辅政王殿下就是万里如见!就是——天纵英明!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关亲王、俾首相一类的天才,供我等凡人——高山仰止!五体投地!李福思还站着,关卓凡伸手让一让,贵使谬奖,也太客气了些——请坐吧。
又说了一遍请坐,李福思方才坐了下来,屁股只占了一多半儿的椅面,双手抚膝,上身挺直而微微前倾,那份毕恭毕敬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小学生一般,神情姿态,同庞大魁梧的身材,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不瞒殿下说,李福思透一口气,嘿嘿一笑,法国人这一‘改弦更张’——将主攻方向由斯特拉斯堡方向改为梅斯方向,‘斯特拉斯堡集团’更由东进改为北上,敝国的总参谋部,可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呢!顿一顿,拿毛奇总参谋长的话说,巴登是‘德意志柔软的下腹部’,如果‘斯特拉斯堡集团’不顾一切,执行原定的作战计划——强渡莱茵河,攻入巴境,这个仗,就很有些头疼了!再一顿,别的不说,至少,第三军团的部署,就得往下边儿、也即往南边儿挪!——得部署在斯特拉斯堡的正面啊!如是,第三军团和第一、第二军团,就被‘突出部’隔开了!这个兵力,就不够集中了!不错!关卓凡点点头,所谓‘探骊得珠’,这个‘珠’,就是‘集中’二字——此为一切一切之关键!是!如何‘集中’呢?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其实,就是军团和军团之间的配合、协作了。
李福思心中一跳:这个话,不又绕回来了吗?不过,此刻,他对关卓凡的以斯坦因美兹出任第一军团司令为不甚妥当,较之初初之踌躇疑惑,已大大不同了。
关亲王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他的万里如见——再说一遍:拜服!拜服!而他既能对法、普的部署万里如见,对于斯坦因美兹之优劣长短,自然也是……万里如见的喽?另外,他不避嫌疑,臧否斯坦因美兹,其初衷,必是百分百为了普鲁士好,不可能有任何挑拨离间的用意在——这一层,是完全不必怀疑的。
那么——斯坦因美兹确实不适合出任方面?李福思的神情,清楚显示他已经收到了关卓凡的言外之意,该强调的既已强调过了,关于斯坦因美兹的话头,可以就此打住了。
‘斯特拉斯堡集团’、‘梅斯集团’云云,关卓凡说道,不过是我大而化之的杜撰,法国人自己,大约不会是这个叫法儿——请问,法军具体的布置,是怎么样的呢?啊?啊,回殿下,是这样子的——‘斯特拉斯堡集团’是最早完成部署的,拢共三个军——第一军、第五军、第七军,再加上一个骑兵第二师,由麦克马洪元帅统领。
不过,不晓得为了什么,这个‘斯特拉斯堡集团’,一直没有安上‘军团’的名目,麦克马洪元帅的头上,始终没有戴上‘军团司令’的帽子,始终有点儿……嘿嘿,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目下,有正经名目的,只有‘梅斯集团’——法国人名之曰‘莱茵军团’,由法皇亲领,下辖近卫军和第六军,以及骑兵第一师。
当然,莱茵军团’的编制,并不止于两个军和一个骑兵师——目下在梅斯完成集结的,暂时这么多,更多的兵力,还在后头。
‘莱茵军团’?关卓凡微微一笑,这个名字好啊!——这是要在莱茵地区大展拳脚的意思喽?他语带讥讽,李福思会意,嘿嘿一笑,是啊!关卓凡沉吟了一下,法皇亲领?是!李福思说道,而且,是真正的‘亲领’——不比敝国国王陛下,只是‘坐纛儿’的哟。
嗯!关卓凡再次微笑,拿破仑三世自以为军事天才,而对普之战,是他即位以来法兰西打的最大的一场仗,不亲自下场活动活动筋骨,非但心痒难耐,将来,青史之上,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也未免稍显单薄了些呀!这当然又是讥讽,李福思再次嘿嘿一笑,是啊!顿一顿,梅斯的后头,还有三个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目下,这三个军,暂时集中在沙隆一带,由巴赞元帅管领。
沙隆?是的,殿下请看,在这里——李福思一边儿说,一边儿在地图上将沙隆的位置指了出来——位于梅斯正西方向。
沙隆——关卓凡说道,本就是法军在国内的最重要的兵营吧?是的——李福思点头,说是‘大本营’,亦不为过!沙隆位于梅斯的正西,关卓凡沉吟说道,巴黎呢,又位于沙隆的正西——顿一顿,嗯,梅斯、沙隆、巴黎——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呢。
李福思明白他的意思,殿下睿见!——克巴黎,必先克沙隆!仗还没正经开打,你们普鲁士人就在想着克巴黎了?嘿嘿,其志果然不小啊!关卓凡心里说道:克巴黎,并非一定要先克沙隆,只不过,目下说这个些话还早,俺就暂且按下不表吧。
沙隆的三个军,李福思继续说道,正在往梅斯方向调动,但是否都会往调往梅斯,目下还不好说——照目前的情形看,或许,留下一、两个军,布置在南锡—沙隆一带,作为战略预备队,也说不定。
南锡在梅斯的正南方,也即沙隆的东南方。
我想,关卓凡说道,法国人当然想将三个军都调到边境前线的——事实上,即便这三个军都调到了前线,法军的总兵力,也不过八个军——普鲁士可是有十五个军还不止呢!差不多是法军的一倍呢!呃……是!不过,关卓凡说道,一个是运力的问题,另一个,是地形的问题——法德边境法国一带,因为有一条孚日山脉的关系,部队的展开,不能不受到一定的制约。
这……是!通盘看去,关卓凡说道,目下,法军愈早动手,对咱们愈好——法国人愈早动手,兵力愈薄,各方面的准备,愈粗疏仓促;愈晚动手,兵力愈厚,各方面的准备,也会更加完备些——殿下睿见!还有,关卓凡说道,法国人愈晚动手——斯特拉斯堡那边儿,麦克马洪元帅那三个军,北上至‘突出部’的顶点后,有可能绕过孚日山脉,同‘梅斯集团’——哦,应该是叫‘莱茵军团’——会师的!李福思一怔,随即悚然失声,啊!还真是有这种可能!亏得殿下提醒!敝国的总部参谋部,似乎……还没怎么想到这一层呢!所以,关卓凡说道,咱们得想个法子,逼法国人早些动手才好……他还在装模作样的沉吟,李福思已是展颜笑道,殿下,这个‘法子’,咱们其实已经有了!——就是苏窦山大捷啊!顿一顿,经此一大败,法国人不早些动手也得早些动手了!不然的话——嘿嘿,不赶紧打个胜仗,法国国内的舆论鼎沸,能够把拿破仑三世的宝座顶翻了!再一顿,托殿下的福!——大好局面,皆拜殿下之赐!说罢,再次站起身来——这一次,不是简单的鞠躬,而是学中国人的样子,双手合拢,一揖到地。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九十章 亲爱的皇后,您神助攻啊!贵使太客气了!关卓凡说道,中、普两国,休戚与共,本为一体,何分彼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对!对!你好,我好……大家好!待李福思重新落座,关卓凡笑一笑,不过,若是为了法国人的‘早些动手’,拿破仑三世亲自下场,对于咱们,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呢!这——何以言之?请殿下垂谕!法皇陛下的军事才能,关卓凡说道,咱们暂时不做评价——只怕,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吧?他到底不是他叔叔——嘿嘿!李福思会心,嘿嘿!嘿嘿!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关卓凡说道,若是臣下统军,还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可能——军力未曾集结完毕,准备的功夫未曾做足,不论‘上头’如何严旨催迫,就是不肯进军。
顿一顿,可是,目下是拿破仑三世自己统军,就没有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可能了!苏窦山一役的结果一传到巴黎——哦,应该说是‘一传到梅斯’——法皇陛下现已到了梅斯了,他大约就会拼了老命,向法普边境——向萨尔布吕肯进军!对!对!李福思拊掌大笑,哪里需要别人逼他?他自己就会把自己逼得人仰马翻的!不错!顿一顿,关卓凡说道,拿破仑三世统兵在外,那么,家里头——回殿下,李福思说道,目下,法国中央政府,乃由欧仁妮皇后摄政。
关卓凡轻轻哦了一声,略一沉吟,说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次,应该是这位欧仁妮皇后……第三次摄政了吧?殿下渊博!李福思说道,确实是欧仁妮皇后第三次摄政!顿一顿,第一次,是一八五九年的意法奥战争——法、意联手对奥地利开战,那一次,拿破仑三世也是‘亲领’,他去了意大利,家里头,就交给了皇后。
再一顿,第二次,是一八六五年,拿破仑三世巡狩阿尔及利亚,家里头——欧仁妮皇后第二次摄政。
以贵使之见,关卓凡说道,这位皇后的为人处事,如何呢?这个嘛……勉强过得去吧!李福思说道,摄政的时候,倒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擅做威福的情事,也肯听大臣们的意见——顿一顿,笑一笑,不过,到底只是一个女人,谨小慎微之外,也没有什么太特出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真正了不起的见识!顶多算是……嗯,不过不失吧!话一出口,自觉不妥,什么叫做到底只是一个女人?什么叫做并没有什么真正了不起的见识?中国的皇帝陛下,也是女人呀!而且,正是眼前这位皇夫辅政王的老婆呀!不由就尴尬了,呃,殿下,我的意思,并不是……皇夫辅政王笑着摆了摆手,以示毫不介怀。
放下手,眼睛微微发亮,既然法国国内,目下是皇后摄政,对于咱们来说,这又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哦?普、法两军于普、法边境之首战,关卓凡说道,普鲁士可操必胜,这一点,我有坚定的信心;不过,法兰西二十几万大军,到底不可能一战而尽没之——顿一顿,因此,真正的决胜,大约是进入法国境内之后的事情了——这……是!请问贵使,关卓凡说道,法军退入境内之后,普军当如何进止呢?这还用问?这……立即乘胜追击啊!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乘胜追击’是一定的,不过,‘立即’,恐怕是做不到的。
李福思愕然,啊?这样大规模的仗,关卓凡说道,几百年来,普鲁士也是第一次打——顿一顿,首战之后,纵然伤亡有限,不过,休整、总结,一定是要的;而且,深入敌国境内作战,同边境作战,颇有不同,别的不说,后勤方面,必须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才能进行下一阶段的作战,因此,很难做到‘立即乘胜追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去拿回来!为此,,关卓凡微笑说道,我建议贵国,还要多做些舆论方面的工作——对!对!不必关卓凡多说,李福思便已心领神会,一个是在巴黎的间谍,要大力散布法军‘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之种种,火上浇油!一个是敝国的新闻界,要以最轻蔑乃至侮辱性的言辞,报道法军‘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之种种!顿一顿,这其中,还可以加入许多生动有趣的细节,描摹法国人的屁滚尿流——这上头,记者们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嘛!再一顿,这些报道,转天就会传到巴黎——法国人看了,哪里受得了?哈哈!嗯,看来,普鲁士人造法国的谣,早就是熟练工人喽。
很好!关卓凡点点头,如此一来,拿破仑三世就算有心‘以空间换时间’,也动弹不得了!顿一顿,一个是,法国这几年八面漏风,革命的威胁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畏敌如虎、不战而逃’只是一条导火索;一个是,拿破仑三世是个最好面子的人,连老婆都要求他‘坚持战斗’,他又怎么张的开‘撤退’的嘴?——总不成,还不如一个女人有勇气?对!李福思大笑,殿下,您的话,给了我灵感!——我想到该如何报道法军的‘畏敌如虎、不战而逃’了!微微一顿,一幅漫画——拿破仑三世穿着女人的衣服,妆成女人的模样,抱头鼠窜!地上,损手折脚的法军士兵横七竖八,哀嚎不已;揉成一团的法军军旗,扔的到处都是!——如何?哈哈!我靠,还真是狠呐!关卓凡笑一笑,说道,梅斯只是个集结地,并没有非常完善的防御设施,后勤补给方面,更是有限,十几万惊恐疲惫、乱成一团的士兵,被围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时间稍长,莫说打了,饿都饿晕了!对!对!对!李福思一边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儿转着念头:辅政王殿下晓得梅斯并没有非常完善的防御设施,还不算太稀奇,可是,后勤补给方面,更是有限也晓得,是咋回事儿呢?法军主力被困于梅斯——皇帝陛下亦可能在其中,关卓凡说道,其余法军——主要是麦克马洪的‘斯特拉斯堡集团’,必要赶来救援,这,对于普军来说,又是一个好机会了——围点打援!对!对!对!李福思心痒难搔:我滴个神哎!辅政王啥都想到了,真真正正,天纵英明啊!麦克马洪其人,关卓凡说道,名气虽大,不过,谋有余,断不足,新败之余,无论如何,不敢跟普军硬碰硬的,只要在‘梅斯集团’——哦,‘莱茵军团’——和他的‘斯特拉斯堡集团’之间,摆上一支兵,他就得去绕圈子了——微微一顿,绕来绕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绕进普军的包围圈里头了!对!对!对!这个……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啊!还有,对麦克马洪的谋有余,断不足,也真是的评啊!辅政王的功课,做的是真真的足啊!李福思搓着手,一个魁梧庞大的身躯都跟着摇晃起来了——兴奋的有些不晓得说什么好了!过了片刻,有些没话找话的,‘事成’之后,咱们可得好好儿的‘谢谢’欧仁妮皇后呢!哈哈哈!话出了口,觉得可能给关卓凡造成某种误会,乃补充说道:呃,我是说,到时候,签过了和约,拿破仑三世自然就得退位——做不成法国皇帝了!老公做不成皇帝,老婆自然也就做不成皇后了!——他们夫妻俩,说不定,还要流放国外,到时候,属于欧仁妮个人的财产,可以允许她带走——不为己甚嘛!顿一顿,不过,不属于她个人所有的,一件也不许带走!这句话,似乎另有含义,关卓凡目视相询。
殿下,李福思往前挪了挪身子,微微压低了声音,您晓不晓得,这位欧仁妮皇后,其实同贵国,也有某种……‘交集’呢?嘿嘿!哦?法国人打‘夏宫’抢去的……呃,法国人非法占有的、出自‘夏宫’的珍宝,都在欧仁妮皇后那儿存着呢!关卓凡的目光,霍的一跳。
夏宫,圆明园。
李福思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法军将大部分的……呃,所谓的‘战利品’,都献给了皇帝、皇后!而为了存放这些珍宝,五年前,即一八六三的时候,欧仁妮皇后下令整修枫丹白露宫底层对过的池塘、英国花园以及喷泉庭院的四个大厅,整修完成后,整套建筑备有……嗯,一个前厅、一个会客厅、一个大客厅以及一个中国厅。
‘夏宫’的珍宝,就摆在这些个大厅里——主要是中国厅!敝国驻法大使,曾经进过中国厅,回来之后,他是这样描述的——天花板上,装饰着珍贵的西藏唐卡;大厅的正面,摆放着镶嵌珠宝的宝座、屏风、宫扇;左侧,两个大多宝阁柜依墙而立,里头,陈列着用珊瑚、田黄石、白玉等雕刻的各式摆件,古旧的青铜器,精美的瓷器,以及……呃,中国皇帝夏天戴的皇冠!大厅的另一侧,伫立着几个彼此独立的展柜,里面是大型的器物:一件硕大的景泰蓝瓶,上有双龙图案;一架木托碧玉插屏;一座高达两米的铜佛塔,通体鎏金,一共九层,每一层,都镶嵌着耀目的绿宝石。
据他说,嘿嘿,彼处收藏的‘夏宫’珍宝,包括名画、首饰、宝石、瓷器、香炉、编钟以及各种金银器,拢在一起,怕不有……三万多件?关卓凡眼中隐有光芒,脸上,却是木无表情。
殿下请放心!李福思拍着胸脯,攻克巴黎之后,这些珍宝,全部都要运回中国!一件也不能少!——这件事情,包在敝国身上了!关卓凡终于开口了,贵使厚意可感,我先谢过了——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关卓凡淡淡的说道,我自己的东西,还是我自己去拿回来好些——李福思一怔:啊?若必得贵国协助,再来奉烦。
李福思这才发觉,自己是兴奋过头,有些得意忘形了!方才的话,尤其是什么包在敝国身上,词气颇不对头,不由暗暗叫声惭愧,赶紧说道,是!是!敝国若能有效力的地方,请殿下尽管吩咐!关卓凡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福思很见机,小心翼翼的转移了话题:请教殿下,接下来,‘东线’这边儿,有什么……计划吗?*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已立于不败之地‘东线’?关卓凡沉吟了一下,先说海面上的事儿吧——顿一顿,苏窦山一役过后,敝国的舰队,也是需要略作休整的;同时,也要看一看,‘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到底如何进止?然后,敝国的舰队,才好确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即是说,还是要后发制人。
这……会不会略保守了些?事实上,嫌略保守了些的,并不止李福思一个——挟大胜之威,舰队上下,士气高昂到爆棚,丁汝昌以下诸将,包括乔百伦、狄克多等英国顾问在内,都是倾向于略作休整之后,即南下接敌——并不必等看清楚了‘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如何进止后,方才确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但是,被关卓凡否决掉了。
殿下,李福思迟疑了一下,说道,福思愚钝,还请开释。
贵使客气,关卓凡说道,有何垂询,尽请明言。
苏窦山一役,李福思说道,我军损失极微,对阵‘北京—东京’舰队之‘第二批次’,非但吨位、防护上占据绝对优势,数量上的优势,也很明显——总之,较之对阵其‘第一批次’,优势更大了!——此其一。
顿一顿,其二,愈快动作,不是愈具战术上的突然性吗?再一顿,其三,我军刚刚取得了极其辉煌的胜利,士气的高昂,可以想见!这个,嗯,中国古代著名的军事家——说到这儿,尴尬了——想不起这位中国古代著名的军事家姓甚名谁了?呃,算了,知名不具!呃,这个,他说过,士气这样东西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吧?嘿嘿!一口一个我军,嗯,还真是不见外呢!曹刿斯言,关卓凡点点头,确为至理——哦,对,这位中国古代著名的军事家,名叫曹刿。
不过,关卓凡继续说道,我就是要叫这个士气,‘衰’一点,‘竭’一点。
李福思愕然,啊?这可不懂了!辅政王殿下是在开玩笑吗?不是。
贵使说的不错,关卓凡敛去笑容,目下,敝国舰队的士气,确实高昂!高昂到了什么程度呢?——嗯,高昂到了骄傲的程度了!啊?呃……不过,关卓凡平静的说道,其实也是难免的——顿一顿,苏窦山一役之前,整支舰队,乃至整支海军,上上下下——也包括我本人在内——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一个想的到,竟然能够一战而尽没世界第二强海军之第一大舰队?再一顿,反差如此之大,于是,就有人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竟看不上法国人了!以为世界第二强海军不在他的话下了!这……苏窦山一役,关卓凡说道,事先做过无数次推演,大大小小,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可谓殚精竭虑!而且,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少,全凑齐了!如是,方有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捷!顿一顿,若是打了一个胜仗,便以法国人为不堪一击,便不做万全之备,只凭着一股骄气,迫不及待,匆匆南下,吾恐胜败之机,倏忽翻转;大好局面,一旦葬送!这!……所以,关卓凡说道,我宁肯以放弃‘战术上的突然性’为代价,也要……先立于不败之地!呃,是……另有些话,当着李福思的面儿,关卓凡还不好说的太明白。
普、法既已开战,则法国再不可能增兵东线,就海军来说,目下,中国占着军力、士气、地理的全面优势,只要自己不犯错,这场战争——至少海战这一部分,就是稳赢的——赢早一点、赢晚一点的区别罢了。
所以,目下一切一切之关键,不是乘胜追击、抓住战机啥的,而是——不、犯、错。
即关卓凡立于不败之地之谓。
再者说了,关卓凡说道,目下,其实已经不存在什么‘战术上的突然性’了。
啊?这又怎么说呢?请殿下指教!所谓‘战术上的突然性’,关卓凡说道,是说‘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浮海茫茫,音讯不便,不晓得其‘第一批次’经已覆没——至少,不晓得‘第一批次’覆没之详情,因此,猝然接敌,手足无措——顿一顿,可是,‘第一批次’到底逃掉了一只‘云雀号’,咱们不能指望着这只‘云雀’寻不到‘第二批次’——若双方汇合,那么,‘第一批次’经已覆没以及覆没之详情——至少‘详情’之半——‘第二批次’是能够第一时间了解的。
顿一顿,如是,就不存在什么‘战术的突然性’了。
哦……说的也是……顿一顿,李福思先嘿嘿的尬笑两声,然后说道:可是——哎,我有些想头,也不晓得,有没有道理?第一百九十三章 高明之至!高明之至!‘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中,关卓凡微微一笑,包括‘德思丹号’在内的三条二等巡洋舰——嗯,另外两条,一曰‘阿米林号’,一曰‘黎塞留主教号’——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狡黠了,此三舰,吨位不算小,但是,舰况都不如何理想——都是服役多年的老家伙,本就周身病痛,长途跋涉之后,一口气儿喘不上来,趴了窝,也没什么稀奇!呃……法海军此级别之军舰,关卓凡继续说道,舰况较好的、较为新锐的,都留在了欧洲,一来嘛,是要看家,二来嘛,也以为并无必要将较好、较新的舰只派到亚洲来——三个老家伙,就足以将中国人吊起来打喽!李福思嘿嘿一笑,骄兵必败!骄兵必败!嘴上附合辅政王,心里却颇为疑惑:状况不佳的舰船,半途趴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德思丹号就算已十分老旧了,但西贡至香港的海途,并不算太远,何以这样根本算不得远洋的一段路,都撑不下来?还有,法国人在西贡多年经营,当地已经具有相当的船舶维修能力了,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到达西贡之后,并未马上北上,而是先做了一段时日的修整——德思丹号就有什么问题,也该修复了啊!如果问题过于严重,以西贡的船舶维修能力,无法修复,那,就不应该将之放洋啊?北京—东京舰队军力极厚——至少,在其第二批次北上之前,不论敌我,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不至于捉襟见肘到逼着一个老家伙抱病上阵啊?念头转来转去,突然就想到辅政王殿下的古怪的笑容了,再想一想香港的特殊地位,李福思恍然了:这一定是英国人和中国人勾起手来,搞了法国人的鬼!不过,这个恍然,不好形诸于色:中、法交兵,第三国应该保持中立,英国人怎么可以帮着中国人,给法国人使绊子呢?当然了,考虑到中国舰队里头的那几百个英籍的不在现役的顾问,这个中立——嘿嘿!嗯……他斟酌着说道,这就是殿下为什么宁肯叫舰队的士气‘衰’一点、‘竭’一点——咱们不能重蹈法国人的覆辙呀!关卓凡含笑,是呀!不过,无论如何,李福思嘿嘿一笑,‘德思丹号’趴了窝,对咱们,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毕竟,在整支‘北京—东京’舰队中——‘第一批次’、‘第二批次’都算上——‘德思丹号’是吨位最大的舰只之一嘛!顿一顿,这说明,不论上帝还是佛祖,都在保佑我军!——嗯,此役,我军必胜!必胜!李公使善颂善祷,不过,上帝和佛祖二位,都不是关亲王感兴趣的,他只笑一笑,没说什么。
再请教殿下,李福思说道,陆上呢?——越南那边儿,又如何?‘远东第一军’北宁一役铩羽,关卓凡说道,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去打山西了——顿一顿,初初主攻的方向,是山西的北门和东门,攻了几轮,毫无进展,只好暂时停了下来;现在,似乎是打算去攻南门了——哦?在山西,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中**队和越南军队,是有分工的——中**队负责山西的东、北、西三个方向的防务,而南门的防务,归越南人负责——顿一顿,越南人的战斗力,贵使是晓得的;所以,法国人若真的去打南门,我想,是可以将山西攻了下来的——啊?李福思愕然:这个话古怪!越南人不济,任谁都晓得的,可是——调整部署就是了呀!既然已经判定,法国人将把主攻方向由东门、北门改为南门,那么,将南门的越南军队撤了下来,换上中**队就是了呀?至少,由中**队、越南军队联合防守南门呀?何以说什么是可以将山西攻了下来的这种怪话?总不成,山西守军的兵力,已捉襟见肘到没有任何调整的余地了?不至于吧!突然,李福思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就轻轻啊了一声,随即往前俯了俯身子,压低了声音: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呃,施弃沱灢、弃升龙之故技,这个……诱敌深入?故技重施不算什么褒义词,不过,你小子的脑袋瓜,倒是转的很快呀!关卓凡没有直接回答李福思的问题,略一沉吟,说道,在越南,我军暂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海军力量,法军的‘联合舰队’,虽然不伦不类,却也不宜直接与抗,因此,欲重挫‘远东第一军’,就必须将战场设定在‘联合舰队’舰炮所不及之处——顿一顿,笑一笑,山西傍河,‘联合舰队’可直抵城下,不符合这样的要求。
啊!李福思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真明白了?法国人若‘攻’下了山西,关卓凡说道,宣光——北圻西路最紧要之中心城市——便正当其北了。
顿一顿,狡黠的笑容回到了脸上,更‘紧要’的是,宣光为越南‘北圻经略使’黄炳炎驻节之地,宣光的守军,全部都是越南人,没有一个中国人。
李福思微微一怔,随即眼睛大大一亮,我明白了——法国人既在山西尝到了同越南人‘单独’对阵的甜头,怎么可能抵御住宣光这个更大的诱惑?顿一顿,他们一定会调整原先的战略——原先是想着由东路进入中国的——改东为西,攻下宣光,由西路进入中国!不错!关卓凡说道,如是,法国人就真正深入了北圻——顿一顿,宣光虽然也是‘傍河’,可是,所傍者,只是红河的一条支流——明江,而且,其同红河的交汇处,已经接近红河的上游了——再一顿,这条明江,较之红河的主干道,河道狭窄的多,水流也湍急的多——打住。
对!对!李福思努力回想着越南的地理,即是说,吨位较大的舰只,是无法进入明江的!顿一顿,如是,法国人的‘联合舰队’,就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再一顿,舒一口气,殿下纵横捭阖——高明之至!高明之至!事实上,关亲王高明的地方,并不止于此,不过,对着普鲁士人,暂时就先说介么多吧!*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整个人都不好了!让我们将目光投回关亲王千小心、万小心的大海,看一看,他确定立于不败之地之后,万里波涛之中,还会不会有什么奇迹上演?首先,让我们锁定那只苏窦山大海战中唯一逸出的法**舰——云雀号。
云雀号南遁的航线,就是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包括云雀号在内——北上的航线,这条航线,紧贴海岸,来时方便耀武扬威,去时却显得比较危险了,不过,云雀号又不能往外海绕——那样更加危险。
云雀号的燃煤,已经所剩不多了,若脱离险境之前——或同第二批次汇合、或达到中立国下辖之香港,才算脱离险境——燃煤告罄,那就呼天不应、告地不灵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沿来路回窜。
这条航线上,最危险的一段,自然是闽江的出海口。
很叫萨冈将军和孤拔上校纠结过一番的那支小小的船政分舰队,时不时的,会由马尾出闽江,到海面上来打个转儿;目下,更可能已经领受了拦截南遁法舰的命令,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蹲守在闽江出海口,若不幸撞上了——唉,人家再小小,也是一支舰队啊!自个儿孤零零的一只云雀,下场何如,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啊!愈接近闽江口海域,愈是心惊胆战,海面上任何一个方向出现烟迹,都会在全舰上下引起骚动,可谓风声鹤唳了;当瞭望手报告马祖岛东,发现多支烟迹,应为一大型蒸汽船队时,云雀号舰长差点儿背过气去:他娘的!真撞到中国人的罗网中来了?!多支?!‘多支’是多少支?!五、六支……六、七支……还不止……烟迹的数目,还在持续增加中……云雀号舰长一转念——咦,中国人的那只小小的舰队,似乎没有介么多船呐?那就是说,这支大型蒸汽船队,也可能是——本舰队之第二批次?!接下来的时间,真正叫度秒如年了!终于,看清楚了,来者悬挂的是——红蓝白三色旗!哈利路亚!哈利路亚!赞美上主!赞美上主!除了没有如第一批次那般进珠江口武装巡游一番,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的航线,完全拷贝第一批次,就这样,云雀号和第二批次,在闽江口海域顺利汇合了。
听了云雀号舰长对黄龙山海域战况的报告,带队第二批次的纪尧姆少将,整个人都方掉了:怎、么、可、能?!纪尧姆今年六十五岁——与临阵抗命的维拉号舰长布鲁斯中校同岁;而且,同布鲁斯一样,亦是打过了这一仗,回到法国,就要光荣退役的;不过,若论出身、脾性,纪某、布某,便天壤有别了。
纪尧姆富家子出身,脾性方面,典型的好好先生一枚,为人处事,圆通不过,不论谁跟他打交道——上级也好、下级也罢,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事实上,论资历,纪尧姆并不比布鲁斯更厚,论功劳,亦不比布鲁斯更多,论经验,其实还不如布鲁斯——纪尧姆坐办公室的时间,比上舰的时间,还要多些;可是,临近退役了,一个少将,一个中校,这个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也只好说——嗯,性格决定命运了。
不过,布鲁斯加入北京—东京舰队,是奉调;纪尧姆呢,却是主动请缨。
只是,纪尧姆的主动请缨,并非渴望出没波涛,血里火里,决死强敌,其本质,同远东第一军第一师五十一团团长厄德一样,都以为,法、中之战,法兰西之胜利,是理所当然的——手到擒来,探囊取物耳;亚洲之行,不过一次大型武装巡游,是低风险乃至零风险刷功勋的天赐良机。
纪尧姆官至少将,但从未打过啥正经海战,虽不至于像布鲁斯那般刻骨铭心,死不瞑目,不过,到底意有不足,若在光荣退役之前,参与领导一场取得辉煌胜利的海战,自己的军旅生涯,何其完满?退役之后,悠游林下,含饴弄孙,回首前尘,这个……大慰生平啊!纪尧姆得遂所愿,并不必像厄德那样,出之以金钱物质的贿赂——纪将军的层次,可比布中校高的多了。
同交趾支那总督拉格朗迪埃尔一样,纪尧姆同海军及殖民地部长黎峨将军也有很好的私交,而且,为拉格朗迪埃尔所不及的是,纪、黎两家,还是几代的世交,纪尧姆既找上了黎峨,这个忙,黎峨就不好不帮;再者说了,以六十五岁的高龄,主动请缨,逆战于万里之外,别的不说,单是这份气概,就足堪嘉美,为后辈型范啊!但黎峨也颇觉为难。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光荣的复仇纪尧姆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无论如何,云雀号亲历的,只是第二分舰队的战事——或许,第一分舰队的际遇,要好过第二分舰队呢?或许,第一分舰队的主力,已破围而出,亦如云雀号一般,正在寻找第二批次,以求汇合呢?这场海战到底打成什么样子,第一分舰队是否如俺之愿破围而出,得赶紧搞搞清楚啊!在获得明确讯息之前,纪尧姆断然不敢再往前走了,那么,相关讯息,只好求助于岸上——这儿是闽江口,溯江而上,就是福州,那儿有法兰西的领事馆,他们一定晓得究竟的吧?喂,赶紧想法子同福州领事馆取得联系!第二批次在找福州领事馆,福州领事馆也在找第二批次。
苏窦山大海战第一批次全军尽墨的消息传来,福州领事馆上下,顾不得收拾碎成一地的三观——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将相关消息传达给第二批次。
福州领事馆的南边儿,还有个广州领事馆,可是,苏窦山大海战相关消息传到广州领事馆的时候,第二批次早就过了珠江口了,因此,及时迅达就成了福州领事馆一家的责任了。
若他们未及时拦住第二批次,叫纪尧姆将军一路傻乎乎的晃到了杭州湾外海,重蹈进苏窦山那个大陷阱,那麻烦可就大了!——说不定,又被中国人连锅端了!还好,福州领事馆的人盯得紧,第二批次同云雀号汇合后不到两个小时,领事馆就同第二批次搭上了线。
听了领事馆来人的通报,纪尧姆将军再次眼前一黑:竟然是——整个第一批次,除云雀号外,连辎重舰在内,全、军、尽、墨?!靠!第二分舰队好歹还逃出来一个云雀号,第一分舰队——由牛逼哄哄的萨冈将军亲领,却一个也没有逃出来?!比俺想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坏啊!坏的不能再坏了啊!咋回事儿?!何以至此?!好吧,事已至此,揣摩究竟,已非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我该咋办涅?何去何从涅?若论纪尧姆的本心,最好立即调转船头,返回西贡,可是——不成啊!算上云雀号,自己手上,拢共十条作战舰只——若算上暂时滞留香港的德思丹号,就是十一条了;中国方面,投入苏窦山一役的,拢共十四条作战舰只,而追击云雀号和阿黛尔号的两只炮舰,其中一条,似乎受了重伤,那么,短时间内,中国人能够重新投入战斗的,就是十三条——数量上,自己虽居劣势,但差距并不明显,并非不能一战。
何况,自己手上,还有第一批次所无的二等巡洋舰?不发一炮,掉头就走,说不过去啊!这也罢了,关键是,如是,整个中国海域的制海权,固然拱手相让,就是越南海域的制海权,也是敌我共险了!如是,等于承认,这场战争中,海上的争夺,法兰西输给了中国了!如是,回到巴黎,别说光荣退役了,一不小心,还得上军事法庭!我滴个娘唉……原先以为,我的苦日子,已经熬到头儿了,没想到,才刚刚开始!说明一下,纪尧姆将军的账,没算对——中国海军投入苏窦山战役的舰只,拢共是十六只,只不过,追击云雀号和阿黛尔号的振威号和福胜号,负责外围侦查,没有直接在苏窦山、黄龙山海域同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对阵罢了。
而纪尧姆将军所谓的苦日子,是指由法国到越南的万里海途——倒不是说风波劳苦,而是这一路,各种状况,层出不穷,抵埠越南的日期,一延再延,纪尧姆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能够将这十条军舰带到中国?原因呢,主要是第二批次的大多数舰只,舰龄都不算短,舰况都不如何理想,尤以三条二等巡洋舰黎塞留主教号、德思丹号、阿米林号为甚,此三子吨位既大,维护起来就更加的麻烦,偏偏不晓得撞了什么邪,这一路上,几乎每一个港口,维护、补给乃至泊位,都会出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幺蛾子,纪尧姆一度觉得,自己要犯心脏病了!这种情况,一直挨到印度的本地治里——法国自个儿的殖民地,才算告一段落。
原以为,本地治里之后,海途平坦,孰料到了香港,又出了幺蛾子——这一回,德思丹号彻底的趴了窝。
当然,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第二批次拢在一起,军力雄厚,少一个德思丹、多一个德思丹,倒不至于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而且,德思丹的问题,并不是特别严重,短时间内,还是能够修好的——修好了之后,再北上同大队汇合就是了。
可是,再不敢出幺蛾子啦!孰料——唉!巴黎方面,纪尧姆将军的语气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绝望,有什么指示吗?第一百九十六章 撩一撩,撩一撩打基隆——嗯,第二批次是有这个能力的。
打基隆需要登陆作战,前文交代过,配属北京—东京舰队的海军陆战队,随第一批次行动的,只有一小部分,其余大部,由第二批次携来,所以,第二批次的舰只数目,虽不及第一批次,但陆战力量,远远强于第一批次,可以遂行规模适度的登陆作战。
基隆只是个小地方,并没有中国国防军——轩军的主力驻扎,打基隆,登陆作战的规模,可谓适度。
至于海战力量——没听说基隆部署有任何现代化的战舰,当初,凯旋、梭尼,区区二舰,即可在基隆打横走,出入若无人之境,并制造基隆事件,中国人虽然跳脚,却也只能徒呼荷荷——更不必说第二批次这般庞大的舰队了。
基隆之唯一可虑者,是她的岸防炮。
据凯旋、梭尼亲睹,基隆的炮台,布局严整,火炮数量甚多,口径甚钜,未可轻侮,汪达尔中校制造基隆事件,也得避其锋芒,找软柿子——基隆地方驻军的纯风帆动力战舰——来捏。
总之,打基隆,风险有,把握也有。
不过——基隆的最大的价值,在于她的煤矿,而短时间内,第二批次并不缺煤,只有在法、中两军长期对峙于中国沿海的情况下,占领基隆,才有意义,可是,照目下的情形看,萨冈将军原先拟定的战略,十有**,无法执行,战略层面,何去何从,谁也不晓得,又谈何长期对峙呢?说不定,仗打到一半儿,巴黎的电报追过来了——回西贡!或者——换个地儿打!那,这个仗,不就是白打了吗?还有,也是更重要的,登陆战不比单纯的海战,基隆再小,也是一座城市,不是一支舰队,未必旦夕可下,若一时半会儿的,战况胶着,而中国主力舰队赶到,由后掩击,如之奈何?那俺们不是被人家爆了菊吗?未真正取得制海权的情形下,便遂行登陆作战,实为兵家大忌啊!还有一点,纪尧姆将军不好说出口来:他是海军将领,打单纯的海战,就算纸上谈兵,也多少是有些心得的;可是,若说到登陆战,就没有什么把握了,而登陆之后,说不定还有仗要打——那就是纯粹的陆战了,就更加一点儿谱儿也没有了。
所以,基隆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还是打马尾吧!打马尾,消灭了那支小小的船政舰队,并对船厂做彻底的破坏之后,便算大功告成,便可撤出马江了,并不需要对马尾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占领,相较于打基隆来说,作战任务单纯许多,是俺可以胜任滴。
更重要的是,马尾既在左近,而战斗又基本都是海战——哦,马江不是海,应该说水战才更准确些——打马尾,由头至尾,花不了多少时间,等中国主力舰队醒过神儿来,俺们已经完成了光荣的复仇,从容撤出了马江了,既不会被包饺子,也不会被**,安全的多啦!纪将军既明确表示了自己的倾向性,大伙儿听着,也觉得颇有道理,原主张打基隆的一派,亦不为己甚,于是,作战会议很快便做出了共识:进攻马尾!消灭船政舰队!摧毁福州造船厂!以为我法兰西光荣健儿复仇!唯一持保留意见的,是云雀号舰长,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萨冈将军似亦曾有进攻马尾之意,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该计划,这其中,多半有些什么滞碍——呃,我的意思是,进攻马尾一事,还是慎重些才好……但没人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目下,萨冈将军的招牌可不灵光了——不过一战,萨某人便几乎将整个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都葬送掉了,自个儿亦殒身丧命——俺们还怎么可能还以萨某之是为是、以萨某之非为非呢?不过,水文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槛儿——第二批次手上,并没有马江的水文资料。
有人说,福州领事馆应该有马江的水文资料吧?问一问那个叫朱尔的小伙子?——打马尾,本来也要先跟福州领事馆通个气儿的。
听到纪尧姆说打算进攻马尾,朱尔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要去打马尾?——‘第一批次’在有向导、有内应的情形下,都没敢去打马尾!啊……啊?还有,朱尔说道,马江的水文资料是有——可是,不在领事馆这儿!都在‘第一批次’——在萨冈将军那儿!领事馆这儿,并没有备份!在萨冈将军那儿?那不就等于——没有吗?事实上,非但水文资料在萨冈将军那儿,朱尔所说的向导——那个福州海关的引水员、名叫米罗的意大利人,萨冈将军也带在了身边。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吾有妙计破强敌不过,撩一撩其实并非闽江防的本意,由头至尾,闽江防御敌之基本策略,都不是主动出击,而是关门打番狗,瓮中捉洋鳖——都是要诱法国人溯江深入的。
可惜的是,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在闽江口逡巡一番之后,终究还是过门不入,置关亲王的偌大心血于无用武之地——唉!而这个第二批次,瞅上去,更加是一副惊弓之鸟、一夕数惊的模样——更加难以指望着它入我之彀了!那,难道就任由其龟缩在马祖岛,隔着一小片海面,大伙儿彼此大眼瞪小眼么?苏窦山大捷光芒四射,闽江防由上到下,每一个人的心里头,都被照的火辣辣的,可是,闽江防之强,只在岸防,说到正经的海上力量,只有一支船政舰队可以商调——船政舰队属于福州船政,防务上,闽江防和福州船政虽为一体,但在编制上,彼此独立,因此,真要用到船政舰队,只能商调。
而这支船政舰队,本质上,只是福州海军学堂的一支训练舰队——拢共五条船,一条三等巡洋舰、一条机帆快船,都是英国海军的旧船,退役之后,半卖半送给中国,改装成训练舰;另外三条,都是福州船政的自产——皆为炮舰一级。
拿这样的一支舰队去挑战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当然是鸡蛋碰石头,心里头再热、再痒,也不至于看不清这一点。
因此——主动出击,似乎并不现实啊!哼,似乎而已——吾有破敌之妙计!咦?何人口出大言?哦?不是闽江防的?甚至,不是中国人?——而且,还不是军人?口出大言者大号乔纳森,英国人,现为福州造船厂二级主管工程师。
不久前,福州船厂接到了一份紧急而机密的任务——根据有限的资料,对一种暂名杆雷艇的神秘小艇,做尽可能的全面、深入的技术分析,找出其薄弱点,以为我舰队应对其可能之攻击之参考。
有限的资料大致如下:杆雷艇体量很小,长二十六、七米左右,宽三米半上下,吃水不足一米——大约八、九十厘米的样子,排水量,三十吨左右;不过,配备的动力,异常强劲,一台三胀式往复蒸汽机,单轴、单桨推进,航速——没有人亲眼见过,据说——高达十八节。
杆雷艇造型奇特——采用全封闭设计,在高速航行和战斗时,船员无须到甲板上,就能完成一切必要操作。
驾驶舱外,有一层铁壳,保护乘员以及舱内的各种装置——这层装甲,虽不能挡住炮弹,但抵挡普通步枪子弹的射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杆雷艇的主要武器,不是枪炮,而是水雷——只不过,这个所谓的水雷,由始至终,不碰水。
艇艏,可自艇体内升出一根长铁杆——大约十米左右的样子,杆头装备一个填装了十三公斤棉火药的水雷——此即杆雷了;驾驶舱兼指挥舱内,有一套齿轮、杠杆装置,可用人力调整雷杆伸出的长度和角度。
普通的水雷,必须撞击才能触发,杆雷不必——据说,杆雷采用电发,电线一头连接在驾驶舱内的蓄电池上,一头连接到杆雷尾部的引信内,只要在驾驶舱里按下电闸,就可依靠电流引爆。
好了,资料就这么多,而且一堆的据说,来,找出它的薄弱点吧。
这个任务,派给了乔纳森。
换一个人,对这份差使,可能会比较头疼,可是,乔纳森却非常感兴趣,不过,他的兴趣的重点,并不是什么薄弱点,而是——这个杆雷艇,看起来,挺好用的样子——杆雷艇目标小,速度快,两军对垒之时,海面上硝烟弥漫,波浪起伏,杆雷艇很可以在大舰的掩护下,快速接近敌舰,如果未能提早发现,给它钻进了舰炮的射击死角,就可以给敌舰造成很大的威胁。
步枪倒是没有射击死角,可是,杆雷艇有装甲,普通的步枪,拿它无可如何。
就算敌舰发现的早,但杆雷艇目标小,速度快,大炮打蚊子,敌舰的舰炮,未必就一定能够命中——威胁还是很大。
既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思路——为什么只想着去找它的薄弱点,而不自己也来造一只杆雷艇呢?啊?呃,小乔啊,你的……仿制的想法……呃,是好的!不过,咱们时间紧、任务重,这个‘杆雷艇’的构造,看起来,还是蛮复杂的,怕是赶不及……您放心!乔纳森对着毕夏普——福州船厂的总办——猛拍胸脯,我有把握!——我是说,至少,我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弄出一个简易版的‘杆雷艇’来!赶得及在这场战争中派上用场的!顿一顿,而且,也不会影响寻找‘薄弱点’的任务!——在‘仿制’的过程中,不是更加容易找出其存在的‘薄弱点’吗?简易版?不过,你说在‘仿制’的过程中,更加容易找出其存在的薄弱点,倒是……有些道理呢。
所谓总办,就是总经理,毕夏普这位福州造船厂的总办,来中国之前,是英国哈兰德和沃尔夫造船厂的副总工程师。
而哈兰德和沃尔夫造船厂——就是原时空出品泰坦尼克号的那一家啦。
时任福建船政大臣的张之洞,对乔纳森的仿制杆雷艇的想法,倒是很感兴趣,一力支持,因此,这个寻找薄弱点的任务,一开始就跑偏了,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仿制杆雷艇的项目。
寻找薄弱点的任务,倒也没有扔下,这上头,乔纳森的研究成果是——攻击之后,杆雷艇的杆头,可能会卡在敌舰的舰体上,仓促之间,容易拔不出来。
不过,法军的两只杆雷艇,还未来得及投入战斗,便为我军所俘虏,杆雷艇是否真的存在这个薄弱点,无从证实了。
而且,即便杆雷艇真的存在这个薄弱点,对于应对其攻击,也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卡也好,不卡也好,都已经是攻击之后的事儿啦!很明显的,乔纳森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仿制上头。
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和云雀号汇合于闽江口的消息传到马尾的时候,乔纳森的简易版杆雷艇刚刚下水,拢共两只——起爆方式不同——都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正经的海试。
然而,他眼睛发亮、心头发热——加官进爵、光宗耀祖的机会来鸟!*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热如火各位,加官进爵四字,对于乔纳森先生来说,可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哦!呃……何谓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乔纳森出身普通工人家庭,从一个小学徒做起,凭着聪明刻苦,做到了哈兰德和沃尔夫这种大造船厂的工程师,改变了自己的阶级属性,在一般人眼中,乔某人的经历,可谓励志了,亦可谓之人生赢家了。
然而,没有人晓得,对于乔纳森来说,这其实不算什么——乔先生的抱负,何止于一个区区工程师?乔先生的终极人生理想是——将先生二字换成爵士——乔纳森先生变身乔纳森爵士!由平民进阶贵族,这才真正叫改变自己的阶级属性呢!在英国,平民封爵,三种路径,第一,自然是军功——这一点,世界各国皆然的;第二,从政,做大官;第三,在本业上做出革命性的贡献。
乔纳森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脑瓜子,虽然挺好用的,但说到要在本业上做出‘革命性的贡献’,可能性几乎为零,因此,这个第三,不必考虑。
那么,从政,做大官呢?算了吧!——自己工人家庭出身,小学徒做上来的,连政坛的门儿往哪边儿开都弄不明白,政府里头,更是一丝儿人脉也没有,还从政,做大官?这个第二,也不必多想。
就剩下第一——军功一途了。
可是,自己不是军人啊!那——投笔从戎?乔纳森打小就是个贼大胆,打仗他是不怕的,可是,自己已是三十而立的年纪了,现在投笔从戎,会不会太晚了些?再者说了,就算投笔从戎,也一定会被安排去做技术工作——同军功还是扯不上直接的关系。
不肯做技术工作,就只能从一个普通水兵干起,猴年马月,才能够攒够封爵的功勋值啊?再再者说了,即便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乐意从普通水兵干起,可是,也得有攒功勋值的机会才行——举目当世,还有哪个不开眼,敢挑战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可不打仗,又哪儿来的功勋值可攒呢?正在抓耳挠腮,领导将他叫了过去,和颜悦色的说道:小乔啊,我就要到中国去工作啦,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儿去呀?报酬很好哦——比在哈兰德和沃尔夫干,高出一大截哦!啊?毕夏普滔滔不绝,不过,他的话说到一半儿,乔纳森的关注点,就不在报酬上头了——虽然毕夏普和自己不是军人——顾问团中,还有相当数量的同毕夏普和自己性质相类的工程师——但本质上,这个顾问团执行的,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军事任务,即,协助中国建立一支现代化的海军——而毕夏普做总办的那个福州造船厂,本质上,也是一间军工厂——还有,没人敢挑战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但敢挑战中国海军的,可就多了去了——即是说,这支新生的海军,一定不乏实战的机会——既如此——我若跟了毕总过中国去,是否也……不乏机会呢?这个机会,是指立军功的机会。
当然,乔先生过中国去,也还是做工程师,不是上阵杀敌,不过,不管咋说,手头上的活计,由造游轮变成了造军舰——虽然,俺说不好怎样才能够将造军舰和立军功扯上直接的关系,不过,俺总觉得——一定是有机会的!性格上,英国人乔纳森同向法国人卖情报的意大利人米罗一样,都是相信富贵险中求一路的,在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反复推敲过之后,第二天一早,毕夏普一到办公室,乔纳森便敲门而入:毕总,俺愿意追随您到天涯海角!呃……原话不是介么说的,不过,大致就是介个意思啦!就这样,乔纳森来到了中国,在福州造船厂做了名二级主管工程师。
现在,这个机会——俺多年来魂牵梦绕的机会!——终于出现了!怎不叫俺——眼睛发亮、心头发热?乔纳森找到毕夏普:法国人就在闽江口,我晓得闽江防的人,上上下下,虽有主动出击之意,却颇苦军力之不足——毕总,您替我跟江总兵——江团长说一声,就说——吾有破敌之良策也!主持闽江防的轩军将领,恰好也姓江——大号一个山字。
在轩军序列中,江山官居第二海防团团长,下辖川石、熨斗、金牌、长门、铜链、铁锁以及马尾等七个炮台群;在朝廷经制中,江团长的衔头则是署建宁镇总兵,因此,乔纳森既称呼他江总兵,也称呼他江团长。
海防团为轩军新组建的海岸炮兵部队之最大战术单位,不过,名为团,暂时还只是个副团级单位,因此,江团长其实是一位副团长。
毕夏普愕然:良策?什么良策?乔纳森:就是刚刚仿制成功的两条杆雷艇啊!啊?呃……小乔啊,这两条杆雷艇,刚刚下水,还未做任何正经的海试,现在就投入实战,为时过早啊……毕总,您不觉得,实战就是最好的海试吗?啊?毕总连连摇头: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技术,是一件非常严谨的事情!没有一个环节可以替代另一个环节之说!缺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造成严重的、难以预计的后果!毕夏普的话并没有说错,但乔纳森心热如火,没心思再同他啰嗦了,一转身,直接跑去找福州船政大臣张之洞——福州船政大臣驻节马尾,船政衙门距离船厂,不过几十步的路,近的很。
本来,以乔纳森的级别,并没有直接同张大臣打交道的资格,不过,因为仿制杆雷艇是张之洞一力支持的项目,而乔纳森递片子的时候,还很聪明的附了一个禀帖,因此,两件东西递进去没多久,里头就传出话来,有请乔先生!进了签押房,还没来得及鞠躬行礼,便见有惊喜——江团长也在座!*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秘密武器乔纳森鞠躬致礼,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道,给张大人和江……总镇请安!江山站起,举手还礼;张之洞则只略一颔首,将手让一让,说了声,坐吧!待乔纳森在下首坐下,张之洞就手掂了掂他的那份禀帖,沉吟说道,立项迄今,拢共也没几天的功夫,‘杆雷艇’居然就已下水了?倒是没有想到!——你的手脚,还真是麻利啊!乔纳森陪着笑,这是张大人顶关心的项目,我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张之洞咧嘴一笑,转向江山,点点头,意思是:下面的话,你来问吧!江山的身子往前倾一倾,目光灼灼,语气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和急切,据乔先生禀帖上所言,这两条艇,似乎还没有海试——顿一顿,可是,法国人正盘踞闽江口外,若出闽江口海试,难免为其窥测,甚至——为其所乘!若只在马江上海试,这个江、海的水文,又毕竟不完全一样——江团长请放心!乔纳森摆了摆手,这两条艇,结构不算复杂,对于她们的性能,我有足够的信心——不需要海试,就可以投入战斗的!哦?不过,据现有的资料,法国人那两只杆雷艇的结构,可是挺复杂的呀!江山看向张之洞,香帅,这个……‘眼见为实’?船政大臣的位份,比拟总督、巡抚,办的差,也算是军务,因此,也可算是大帅,而张之洞号香涛,因此,江山尊称其为香帅。
对!对!乔纳森晓得江山的意思,抢在里头,学着中国官场的套话说道,两位大人何时拨冗?请赏下日子来,我好预备伺候!什么日子不日子的?张之洞站起身来,抓过大帽子,往头上一扣,就现在吧!——走,瞅瞅去!江山和乔纳森也赶紧站了起来。
仿制杆雷艇是一个秘密项目,知晓其事的,除了乔纳森和他的项目组,船厂里头,只有一个毕夏普;船政衙门里头,只有一个张之洞;闽江防里头,只有一个江山,因此,张之洞不喊随从,江山亦不带卫兵,三人一出船政衙门,即直奔船厂而来。
张之洞身材瘦小,但脚步极健,江山和乔纳森都是身高腿长,却也得一路紧趋,才跟得上他。
另外,张之洞穿的是便服,不是袍褂,他的大帽子,也只是普通的凉帽,上头既无顶戴,更无花翎,旁人看过去,一个精瘦如猴的中年人,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身上的长衫,非但皱巴巴的,而且,过于宽大,晃里晃荡,颇为可笑;后头,跟着一个戎装毕挺的轩军、一个西装毕挺的洋人——那个轩军,明显还是个不小的官儿。
不知底细的,都不由好奇——咦,介是个啥路数啊?说明一下,张之洞今年三十一岁,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中年人,可是,张香帅精气神儿虽旺,面相却老,粗粗看去,就是一副四十不惑的样子啦。
到了船厂,毕夏普听说张大臣和江总兵来了,才晓得乔纳森绕过自己,直接找上了船政衙门,不由就有些不高兴了,不过,他秉性温和,而人来都来了,张大臣又是上级,他身兼地主和下属,不能不下场作陪。
待到眼见为实,张之洞和江山都不由愕然了——眼前这两条,就是杆雷艇?张之洞和江山——尤其是江山——对于杆雷艇的想象,都是满脑子的形制奇特——前后上下、浑然一体,也即——全封闭、流线型。
可是,眼前这两条杆雷艇——根本就是由普通的蒸汽小艇改装而来嘛!形制上,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在艇艏加装了一块弧形的铸铁挡板;挡板之后,是一套齿轮、杠杆组成的机械装置,其中,一根长杆由挡板中央的凹槽伸出艇艏。
说过了形制,再说排水量——杆雷艇再小,也该有二、三十吨的样子;这两条艇,才多大点儿啊?晓得您是简易版,可是,这也未免太简易了吧?两位大人脸色有异,乔纳森都看在眼里,不过,这并不出他的意料,因此,权当啥也没有看见,从从容容的,首先,请允许我为两位大人演示‘杆雷’的操作——长杆的顶端,装上一个填装了十三公斤棉火药的水雷——当然,安全起见,引信啥的,暂时拔除——此即杆雷;然后,顺时针转动把手,长杆缓缓伸出,直至八、九米长的样子,方才停住;接着,逆时针转动把手,长杆又缓缓的收了回来。
压下或抬起另一个把手,长杆还可调整俯仰的角度。
嗯,这套滑杆装置,瞅上去,倒还是挺顺溜的。
两位大人颜色稍霁,乔纳森也看在眼里,他微透一口气,继续介绍:这两条艇,‘杆雷’触发的方式,是不同的——这一条,是机械触发,拉一下这条牵索,即可触发;那一条,是电触发,合上闸刀,即可触发。
顿一顿,机械触发较为可靠,电触发较为灵敏——这个,各有千秋。
机械触发也罢了,电触发是有相当的技术难度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搞出两套触发装置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位大人的颜色愈和。
不过——沉吟片刻,江山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乔先生,那,这两条艇的……发动机?这两条‘杆雷艇’,乔纳森说道,皆由标准蒸汽舢板改造而来,发动机……还是原来的发动机。
啊?江山大失所望,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那还有什么用?法国人的杆雷艇,航速高达十七节,这是杆雷艇之为杆雷艇的最关键一节——杆雷艇只有在同敌舰直接接触的情况下,才能够发挥威力,而若想成功接近敌舰——发难之后,还得逃离敌舰——在此过程中,欲不被炮火击中,所恃者,无他,惟一个快字而已。
普通蒸汽小艇——即所谓标准蒸汽舢板,哪里能够达到这样的速度?*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百章 龙潭虎穴闯一闯江山固然满脸的失望,张之洞也皱起了眉头,乔纳森晓得他二位想什么,说道:给两位大人回话——根据情报,法国人的‘杆雷艇’,用一台三胀式往复发动机,单轴、单桨推进——这个发动机,是专为‘杆雷艇’特别研制的,以福州造船厂的技术能力,研制这样的发动机,暂时还不现实;何况,时间还比较的……仓促!嘿嘿!毕夏普虽然不满乔纳森越过自己,直接去攀船政衙门的高枝儿,但此时此地,却也不能不为他说话,是的,这样的发动机,全世界范围内,并没有第二台——哦,应该说‘并没有第三台’——法国人拢共制造了两条实验艇——‘特一号’、‘特二号’。
顿一顿,这个发动机的技术难度在于——功率要大,同时,体积却要小!不然,以‘杆雷艇’的吨位,就装不下了;而‘杆雷艇’的吨位,已不能更大了——不然,就无法达到十七节的超高航速了。
再一顿,这样的研制任务,即便交给英国本土的大型造船厂,也至少需要……嗯,也是非一年之功不能办吧!毕总办所言甚是!乔纳森接口说道,还有,这两条艇,没有加装更多的铸铁挡板——没有做成‘全封闭’的样式,也是因为速度的关系!标准蒸汽舢板的速度,本就不算快,如果加装更多的铸铁挡板,速度就更慢了!我和张大人——江山先点了点头,再看一眼张之洞,顿一顿,继续说道,都充分理解造船厂的难处;事实上,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把差使办到这个份儿上——经已是难能可贵了!乔纳森微微俯身,谢两位大人的体谅!只不过,江山说道,若‘杆雷艇’的速度提不起来,两军对阵之时,恐怕……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啊!我的兵,并不怕死,可是,单单不怕死,并不管用——以标准蒸汽舢板的速度,基本上,没有接近敌舰的可能啊!顿一顿,如是,岂非浪费了……毕总办、乔主工的一番心血?乔纳森的头衔为二级主管工程师,简曰之主工。
江山的话,貌似客气,其实并不客气——若真的派不上什么用场,那这个项目,就是失败的,则你们浪费的,可不仅仅是你们自己的心血!乔纳森却很从容,是的,江总镇说的很对,‘两军对阵之时’,这两条艇,确实派不上上什么用场……话没说完,江山、张之洞的脸色,都变了!不过,不是话还没说完嘛——不过,乔纳森继续说道,若在夜幕掩护之下,将这两条艇用于偷袭敌舰泊地,我想,一定可以出奇制胜,取得惊人的战果!夜幕掩护之下、偷袭敌舰泊地?江山、张之洞的目光,都是微微一跳,两人对视一眼,江山回过头来,目光灼灼,但颜色已和,做了个手势,请道其详!乔纳森也做了个手势——指一指天空,两位大人请看——今天是阴天,接下来的两三天,大约也会是阴天——甚至,下雨都是可能的!这样的天气,夜晚之时,星月无光,江面上也好,海面上也好,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天——能见度差之外,浪高也比较的大。
这两条艇,是体量最小的蒸汽船,在浓重的夜色的掩护下,偷偷接近敌舰,是做的到的!——一来,敌舰难睹其形,二来,海面上的风声以及浪涛起伏的声音,足以掩盖标准蒸汽舢板发动机的噪音!如果下雨——只要不是狂风暴雨,浪高大到出不了海程度——就更妙了!敌舰就更加难以觅其踪了!而且,在技术上,我还对这两条艇的发动机,做了一定的‘消音’的处理。
‘消音’?江山大感兴趣,怎么做的?用石棉将发动机包裹起来——乔纳森一边儿比划着,一边儿说道,石棉可以隔音,而且,也耐热——甚至耐火。
‘石……棉’?是的,这是一种……呃,新型材料。
耐火——即是说,烧不烂的?是的!江总镇、张大臣都不由轻轻的惊叹了一声,哦!彼时,石棉矿虽已进入工业开采阶段,但石棉制品尚未大规模商用,确实还算是新型材料。
事实上,限于技术条件,乔纳森的消音装置,非常简陋,消音的效果,差强人意,不过,他有信心,即便没有所谓的消音装置,法国人也轻易发现不了他的杆雷艇,因此,石棉不石棉,隔音不隔音,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拿新型材料来忽悠一下两位大人——啊,不,俺的意思是——替两位大人增加一点信心啊!事实上,毕夏普插口说道,我们的手头上,并非没有体量更接近法国人的‘杆雷艇’的蒸汽船——普通小火轮的排水量,即在二、三十吨上下;乔主工之所以选择体量最小的标准蒸汽舢板进行改装,也是因为——小火轮的体量较大,噪音较大,则‘夜袭敌营’之时,‘形’也好,‘音’也罢,都更容易曝露。
江总镇、张大臣同时点头,嗯!退一万步,乔纳森狡黠的一笑,即便我们的‘杆雷艇’真被法国人发现了——他们也未必认得出来!我是说,我们可以将‘杆雷艇’涂成法国舰船的涂装;艇上的人,也穿上法军的军装——微微一顿,舰队夜泊之时,按照条例,本就要派出蒸汽小艇在四周巡逻的——法国人十有**会认为,这是他们自己的船呢!咦,这一招狠啊!两位大人请想一想,乔纳森用热切的语气说道,即便偷袭失败,我们的损失,也是很有限的——左不过损失两条标准蒸汽舢板罢了!可是,若偷袭成功——甚至,若能重创一条二等巡洋舰,那——说着,攥起拳头,用力一挥,嘿!顿一顿,即便两条‘杆雷艇’都回不来了,那也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呀!不过损失两条标准蒸汽舢板罢了,乔纳森说的轻描淡写,只是,这并不是普通的两条标准蒸汽舢板,这两条蒸汽舢板上,已有相当的技术和资金的沉淀——这是两条宝贵的实验艇。
但是,乔纳森说的也对,若偷袭成功,尤其是若能重创一条二等巡洋舰,那么,即便两条杆雷艇都回不来了,这个交换比,也是高的令人心跳,确实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情!反正,工程师还在,技术资料还在,再造两条这样的艇,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而且,也多花不了多少的钱。
研制要花钱,不过,目下,山寨杆雷艇已经算研制成功了,其吨位小,结构也不如何复杂,单论制造成本,并不算高。
当然,艇回不来了,也就意味着,艇上的人回来不了——成功实施偷袭之后,必定形、音俱露,速度既不够快,成功逃脱的概率,可就有限的很了。
这是桩风险极高、近乎自杀性的差使。
江山快速的将此事通前彻后的盘算了一遍,下定了决心,好!我这就回去安排——回头就将执行此次任务的人员派到船厂来,学习如何操作‘杆雷艇’!很简单的,乔纳森似笑非笑的说道,执行是次任务,‘闽江防’的人,只需会操作普通蒸汽舢板就可以了;至于‘杆雷’,由我和我的助手来操作——微微一顿,两条艇——我和他一人负责一条艇。
什么?!江山、张之洞、毕夏普三个,齐齐愕然。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百零一章 谁都别跟俺抢!滞了一滞,江山转头看了一眼毕夏普,见毕总办也是满脸错愕的样子,便晓得,这个毛遂自荐,只是乔纳森一个人的首尾。
乔主工,江山回过头来,笑一笑,你是在……说笑吗?此何等样事?乔纳森却是一脸的郑重,我岂敢在两位大人面前出之以戏谑?既为两位大人——江山便看向张之洞,以目相询。
对于乔纳森的毛遂自荐,江山当然是以为荒唐的,不过,荒唐二字,或类似的意思,直接也好,委婉也罢,还是出于张香帅之口,比较合适些——乔纳森是造船厂的,造船厂是船政衙门的。
另外,虽然闽江防、船政衙门在编制上彼此独立,是否夜袭敌营以及派何人夜袭敌营,决定权在江山、不在张之洞,但在马江的防务上,闽江防、船政衙门连为一体,凡事都是商量着办——不然,江山今天也不必到船政衙门来了,因此,至少在形式上,他要对张之洞保持相当的尊重,不能一个人把什么话都说完了。
何况,在朝廷经制上,张之洞的位份,到底比江山要高。
请缨前敌,张之洞慢吞吞的说道,志气可嘉!不过,你到底不在戎行——顿一顿,摇摇头,不合适啊!江山还怕乔纳森听不明白不在戎行的意思,接口说道,张大人说的极是——乔主工,你到底不是军人,不适合执行作战任务啊!可我是工程师——乔纳森朗声说道,‘仿制杆雷艇’项目的主管工程师!一边儿说,一边儿打着手势,以加强语气,对这两条‘仿制杆雷艇’的结构、性能、操作,我——嗯,可以这样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完整、透彻的掌握这两条‘仿制杆雷艇’的结构、性能、操作的人!顿一顿,‘仿制杆雷艇’尚未进行海试——虽然,我有足够的信心,不经海试,‘仿制杆雷艇’就可以投入战斗,可是,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若操作者不是我本人以及我的助手的话,‘仿制杆雷艇’是否可以取得预期的战果?再一顿,毋庸讳言,不论我们有多么坚强的信心,未经海试的舰艇,其成熟度,到底不比已完成了海试的舰艇——不能排除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仿制杆雷艇’出各种问题的可能——这些问题,只有我才有能力解决!江山目光微微一跳,沉吟了一下,看向毕夏普,毕总办,你看?——对于乔纳森的请缨前敌,毕夏普实在意外,他心中暗骂乔纳森作妖,替自己出难题,踌躇片刻,说道,未经海试的舰艇,其成熟度,确实不如已完成了海试的舰艇——这一点,乔主工并没有说错;而单纯从排除可能发生的故障的角度,也确实没有比乔主工更合适的人选了——乔纳森大喜,正要开口,毕夏普已继续说道,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赞同由乔主工来执行这个……呃,‘夜袭敌舰泊地’的任务!微微一顿,毕竟,这是一个战斗任务——纯粹的战斗任务,应由何人执行,应该由……呃,军事主官做出。
乔纳森将到了嘴边儿的谢字咽了回去,心里头悻悻的——这个老毕!就不能少说两句?——只说前半段就好了!后半段,就不能放在肚子里吗?你说什么战斗任务、军事主官——还特地在战斗任务前加个了纯粹!——那,江山这个军事主官,还能叫我这个非军事人员去执行战斗任务吗?果然,江山摇了摇头,乔主工厚意可感,不过,没有请一位非军事人员去执行战斗任务的道理——顿一顿,还是照我说的——回头我就将执行此次任务的人员派到船厂来,学习如何操作‘杆雷艇’吧!靠,老子说了这么一大篇儿,还是没有唬住你?江总镇!乔纳森有些急了,我不同意这个方案!江山浓眉一挑:你只不过是一个工程师——轮得到你同意不同意吗?第二百零二章 加官进爵发大财!但是,在道理上——在乔纳森说的流程上,他的话,无懈可击。
造船厂、闽江防,彼此独立,江山当然没有权力逼乔纳森缩短流程;而虽然毕夏普为乔纳森之顶头上司、张之洞又为毕夏普之顶头上司,可是,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两个,也没有权力逼迫下属缩短流程。
目下的情形,当然不算什么万不得已——虽然,法国舰队盘踞闽江口,但闽江防专守防卫,并没有主动出击的责任,而关门打番狗,瓮中捉洋鳖,是用不着出动仿制杆雷艇滴。
何况,毕夏普也没有任何意愿逼乔纳森缩短流程——没有毕总办的签字,仿制杆雷艇根本就出不了造船厂。
想通了这一层,江山便放缓了语气,乔主工,对你的勇气,我表示钦佩!可是,这项任务,风险极高!说的不好听些,不管任务完成与否,这个‘敌营’,进虽进的去,出却未必出的来!顿一顿,这一层,你想过没有?感谢江总镇的提醒!乔纳森微微颔首,不过,我想,作为‘仿制杆雷艇’项目的主管工程师,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层’了!顿一顿,这项任务的风险,一定是高的,不过,到底能高到什么程度,我另有一个看法,这就是——对‘仿制杆雷艇’的结构、性能愈熟悉,相关操作愈熟练,风险就愈低;反之,风险就愈高。
再一顿,而是否可以成功完成是次任务,道理亦仿佛——对‘仿制杆雷艇’的结构、性能愈熟悉,相关操作愈熟练,完成任务的概率就愈高;反之,概率就愈低。
嘿,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啊!你方才说,江山缓缓说道,两条‘仿制杆雷艇’,你和你的助手,一人一条——那么,这个风险,你的助手,也了解吗?当然!乔纳森用一种略嫌夸张的语调说道,我的助手——看向毕夏普,黄升铨——一个非常聪明、非常勇敢的小伙子!毕总办,小黄——您是了解他的,是吧?呃……是。
乔纳森转回头,事实上,对于执行这样的任务,黄先生比我还要兴奋呢!顿一顿,而且,黄先生是闽籍人士,这个……人地两宜!再一顿,江总镇如谓不然,我可以将他叫了过来,请江总镇当面问询。
江山一笑,摆了摆手,这就不必了。
顿一顿,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乔主工,是次任务,若由你和黄工执行,那么,任务成功完成与否,尚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你们两位的安全——人不能出事,得全须全尾的回来!哦?乔纳森心头大大一跳,眼睛放出光来:你的言下之意,是已经同意由我来执行是次任务了?兵凶战危,江山继续说道,伤亡难免,若是军人,没什么可说的——斩头沥血,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可是,你们两位,是非军事人员,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非军事人员——是两位工程师!在‘上头’的眼里,可都是宝贝疙瘩啊!顿一顿,笑一笑,说句实在话,如果你们两位回不来,即便任务完成了,我也是要背一个大大的处分的——功过是否可以相抵,谁也不晓得;如果你们两位既回不来,而任务也没有完成,我这个‘第二海防团团长’兼‘署建宁镇总兵’,那是一定是不用做的了!乔纳森、毕夏普两个,心头都是微微一震,乔纳森虽然满脑子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热望,却也不由感动,他对着江山,深深一躬,直起身来,说道:我晓得,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决定——江团长,我感谢您的信任!更敬佩您的承担!江山微微一笑,做了个您客气了的手势,然后转向张之洞,香帅,您看呢?张之洞点点头,决定你来做,出了事儿,责任——当然是我们两个人的!江山征求张之洞的意见,只是对他表示尊重,并没有任何请他分担责任的意思,赶紧说道,不敢!这是军事主官的责任,怎么可以累及香帅呢?何言‘累及’?张之洞呵呵一笑,乔主工是造船厂的人,造船厂归船政衙门管理,而‘仿制杆雷艇’,拿乔主工的说法,又是我张某人‘顶关心的项目’——若出了事儿,责任不关我这个船政大臣的事情,那么,有了功劳,是不是也不可以‘累及’我呢?江山一笑,再转向毕夏普,拱一拱手,‘仿制杆雷艇’提前出厂,毕总办高抬贵手,我这里谢过了!事实上,未经海试,便将仿制杆雷艇投入实战,毕夏普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事已至此,形格势禁,他已经没法子再打横了,这个贵手,不高抬也得高抬了——反正,真出了事儿,主要的责任,也是由江山和张之洞两个来负,并不会怎么累及他这个造船厂总办。
不客气!毕夏普微微俯身,以示回礼,不过,我还需要船政衙门和‘闽江防’各出一份公函——联署也可以。
江山和张之洞都明白他的意思——我同意仿制杆雷艇不经海试、提前出厂,是迫于船政衙门和闽江防的压力,可不是我本来的意思啊,这个,咱们可得黑纸白字的把话给说清楚了——真出了事儿,这就是字据啦!江山立即答道,好!随即看向张之洞,张之洞点点头,当然!好罢!江山转向乔纳森,乔先生,咱们再回一趟船政衙门,那儿有马祖岛的地图,我给你说一说,‘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的舰船,都是如何分泊的?乔纳森眼睛一亮,法国舰队泊地的情形,咱们已经摸清楚了?当然!江山说道,咱们在马祖岛上虽没有‘驻防’,但是,不能没有‘驻人’呀!何况,之前,‘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在马祖岛,还很盘恒过几天嘛!好!好!事情已板上钉钉了,乔安森心花怒放!哎,半空中,什么东西金光闪闪的,正向我飞了过来?是骑都尉的衔头?还是云骑尉的衔头?乔爵士,你好啊!哈哈哈!*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百零三章 落日照大旗一经同云雀号汇合,听了云雀号舰长报告了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第二分舰队的遭遇,纪尧姆将军便即下令:全舰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彼时,福州领事馆的书记官朱尔,还没有同第二批次搭上线,纪尧姆还不晓得第一批次第一分舰队的下场,对于苏窦山大海战的最终结局,还抱着一丝侥幸。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尤其之紧张。
彼时,纪尧姆并不晓得,中国舰队大胜之后,经已返回了吴淞口,他在云雀号舰长那儿听到的是,与云雀号同行的阿黛尔号,很可能已没于两只中国炮舰的截击,于是,自然而然的,纪尧姆就想到了——中国舰队之主力,是否紧随于这两只炮舰之后?如是,中国人随时可能蹑踪而至,对第二批次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而据云雀号舰长所言,第一批次之被袭,是百分之百的意料之外——中国人好像是从海面下钻出来似的!我军还未来得及完成最基本的战斗准备,便被迫接敌了!如是,方致几全军覆没之惨败!多么痛的领悟啊!殷鉴就在眼前,岂可再蹈覆辙?于是——备战!首先,备弹!备炮!弹药舱内的炮弹、药包,流水价般吊运到主甲板、火炮甲板上后,一部分被送到炮位上,其余的,或置放于炮位左近的舷墙的卡槽内,或在炮位周边码放,以便战时能够就近补充。
这些弹药——码放在炮位周边的弹药,以及炮位本身——不论大炮小炮,都用沙袋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周边的空间相对宽敞的炮位,沙袋之外,再码一圈煤袋。
这些煤袋,不是临时从煤仓搬上来的,而是平素就在甲板上搁着,既为炮位之屏障,也为煤舱之外延——北京—东京舰队远离基地作战,而煤不比水、粮,无法半途补充,能多带些,就多带些。
非重要岗位的水兵们也都被动员起来,分布在主甲板、火炮甲板各处,彼此间隔一定距离,身边放置部分弹药——他们的责任,是在战斗中及时向弹药用罄的炮位补充弹药。
所有的火炮,都完成了第一发炮弹的装填。
其次——损管!损管!损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云雀号舰长描述的巴斯瓦尔号全身被火的惨状,给纪尧姆将军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特别强调——做好损管!一丝儿马虎也不可以有!各舰的救火队,都将笨重的消防泵抬到最合适的位置,接好长长的胶皮水管,随时准备投入救火。
同时,外部甲板上的排水口,都被封堵起来,以在木制甲板上就地蓄水——既为防火,也为救火。
这个时代的战舰,不论大舰小舰,都大量使用木制构件,遭遇炮火打击,极易发生火情;同时,四散飞迸的碎片,也会增加人员的杀伤,因此,除救生艇等必备品外,非必要的、活动的木质构件,能拆卸的,尽量拆卸。
包括桅杆上的一些非必要的横桁、索具——易燃之外,这两样东西,还各有各的特别的危险。
横桁是巨大的木柱,若掉落甲板,足以将下头的人砸成肉饼。
而索具,远远看去,似乎细细一条,其实粗大坚实,若掉落甲板,一样可以致伤甚至致死,同时,也会成为通路往来的讨厌的羁绊;若落水,就更危险了——有缠住螺旋桨的可能性。
此外,为增加军舰的防护能力,甲板下,部分水密隔舱,厚重的水密门都紧紧的关上了。
损管队的头目们,还督促水兵们准备好充足的毡毯、牵索和木板——用以堵漏。
为了这个损管,纪尧姆传令全军:接敌之时,要尽量同敌舰保持距离,千万不要进入那种可怕的速射武器的有效射程之内!他娘的!这种一种什么鬼武器?有够变态的!中国人啥时候捣鼓出了这样一种大威力的神秘武器?咱们的情报部门——包括自鸣得意的外交官们——统统都是吃白饭的!唉,没法子,一时半会儿的,俺也想不出来如何应对这种速射武器,只好——惹不起、躲得起了!再次,纪尧姆下令:换旗!各舰悬挂的海军旗,原为四米,一一降下,取而代之的,是尺寸更为巨大的海军旗——小吨位舰船用六米旗,大吨位舰船用八米旗。
如前所述,十九世纪的海军,换上这种尺寸巨大的军旗,即意味着——作战。
这,就有点儿过了。
谁也不晓得中国舰队啥时候冒出头来——可能是一个小时之后,也可能是一天之后,两天、三天的,也说不定,而换旗,意味着战斗已迫在眉睫,这个,战备归战备,但是,即便最高等级的战备,也不意味着马上就要开战呀?事实上,初初的时候,纪尧姆并没有想到要换旗——这是旗舰黎塞留主教号舰长莫奴里的主意;包括现在就将非重要岗位的水兵们赶到甲板上,充当备弹员,也是出于莫奴里的提议。
纪尧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从善如流了:好吧,小心没过逾的——有备无患嘛!事实上,对于第一批次第二分舰队的遭遇,莫奴里比纪尧姆还要激动,只不过,激动的性质、内容不大一样——纪尧姆是慌得一逼,莫奴里是恨不得中国舰队下一秒就从海平面上冒了出来,好让他进行光荣的复仇。
等到朱尔同第二批次搭上线了,纪尧姆晓得了苏窦山大海战的最终结局,也晓得了中国舰队已返回了吴淞港,不大可能下一秒就从海平面上冒了出来,三观尽碎之余,却也微松一口气,于是,撤回了对非重要岗位水兵的动员令——不撤回也不行,又不马上开战,各人还有各人的活儿要干呢。
不过,旗子并没有换回去——挂的还是大旗。
不是纪尧姆将军的记心不好,而是始作俑者表示异议——莫奴里说,若当初没换大旗也就罢了,既换了大旗,未经战斗,便换回小旗,将使小伙子们产生危险已经过去了的错觉,降低整支舰队的警觉性,如有不虞,可能措手不及——中国人还是可能随时冒了出来呀!中国人还是可能随时冒了出来?仔细想一想,呃,莫奴里说的,还是有点儿道理的呢。
根据苏窦山大海战的情形推断,中国舰队很可能是半夜出的港,可是,上海领事馆并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点——两国交兵,法舰早就从中国各港口清空了,吴淞口内,早已无法**舰停泊,因此,没有人及时向领事馆告警。
若中国人故技重施,半夜出吴淞口南下,上海领事馆的那群笨蛋,一样可能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就算第一时间发现了,也未必能第一时间通知福州领事馆。
中国舰队出港之当天晚上,深更半夜的跑到电报局打电报,傻子都晓得你在做什么?上海的电报局,可是中国人一手把持的,法国人的密电,十有**,无法及时发出。
还有,福州至马祖是有一段距离的,福州领事馆收到电报,还得折腾一番,才能将相关消息送到第二批次的泊地。
这折腾来、折腾去,搞得不好,中国舰队出港已经两、三天了,我纪尧姆将军才能收到相关的消息。
哼,中国人鼓轮疾驶,两、三天,够他们从吴淞口赶到闽江口了!所以,还是那句话——小心没过逾的!那,就让我们的大旗高高飘扬吧!*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百零四章 神经高度紧张!最高战备状态,并不止于备弹、备炮、损管、换旗一类施之于舰只本身的措施——上述措施之外,对于锚地的选择以及相关的警戒、侦查、布防,纪尧姆也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
纪将军虽然没打过多少实战,不过,论及严谨细心以及熟稔规章制度,还算是一把好手滴。
马祖全岛,拢共有三个港湾可充舰队之锚地,当地人皆以澳名之,一曰马祖澳,位于岛西部;一曰后澳,位于岛北部;一曰铁板澳,位于岛南部。
此时的纪尧姆,对第一批次以及萨冈将军皆已毫无信心,因此,虽然云雀号舰长和朱尔都说第一批次以岛北部的后澳为锚地,但他还是亲自带人将三个澳都踏勘了一遍——马祖澳,泥底,水深五至十四米,因为位处岛西部,所以,宜避东北风。
后澳,泥沙底,水深六至十米,因为位处岛北部,所以,宜避南风。
铁板澳,沙底,水深最佳,即便低潮之时,亦可达七米,因为位处岛南部,所以,宜避北风。
锚地的选择,除了水深这个基本的条件之外,当然是以避风为最重要,目下是春夏之交,风向以南风为主,后澳的水深,虽非最佳,但也足敷使用,更重要的,其为三个澳中,唯一宜避南风者,因此,似乎也只能以其为锚地了。
另外,后澳还有两个好处。
一个是面积,后澳远较马祖澳和铁板澳为大,同时停泊十只军舰,绰绰有余。
一个是形状,后澳是一个向岛内深凹的形状,愈往里,水愈浅,愈往外,水愈深,如此,吨位较小的舰只泊在较靠里的位置,吨位较大的舰只泊在较靠外的位置,其水深有限的缺点,就不会造成什么问题了。
因此,转了一圈,纪尧姆还是选择了后澳作为泊地。
嗯,萨冈的眼光……也不算太差嘛。
于是,两条最大的舰只——皆为二等巡洋舰的黎塞留主教号、阿米林号,分居澳口之东西——黎塞留主教号在西,阿米林号在东,遥遥相对。
其余八舰,黎塞留主教号之右,四只;阿米林号之左,四只,各按吨位大小,依次排列——吨位愈大愈靠外,吨位愈小愈靠里。
基本上,就形成了一个左右相对、雁翅排列的格局。
虽然云雀号舰长和朱尔都说,中国人未在马祖岛上做任何设防,岛上没有任何军事人员,但就像不相信萨冈的选择泊地的眼光一样,纪尧姆还是派出了一个排的海军陆战队,登岛进行彻底的侦搜。
莫奴里自告奋勇带队,毕竟是旗舰舰长,纪尧姆不好驳他的面子,不过,谆谆告诫:不可骚扰岛上的渔民!——俺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别再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更多的麻烦了!纪尧姆看人的眼光不坏——第一批次全军覆没,莫奴里心里憋的难受,真有意拿岛上的中国人出一出气的,可是,纪将军既然把话搁在前头了,莫上校也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了。
从岛上回来,汇报过一切正常之后,莫奴里开始大发议论:这个岛,基本由火成岩、花岗岩构成,地形崎岖,高低起伏;其中,岛岸尤其曲折、多湾、陡直!整个岛,几乎找不到什么真正适合登陆作战的地段!岛上的植被,多为耐旱抗风一类,且非常茂密,便于火力点的隐蔽!水源也比较充足,水质呢,也不坏!一句话——易守难攻!其实,这个马祖岛,真是一个非常适合建立军事据点的地方!如果在这里建立要塞,一来,可扼闽江出海口;二来,控扼南北、东西两个方向的航道!南北方向不必说了——捏住了中国福建沿海北上、南下的航道!东西方向上,大陆至台湾北部的航道,也捏在手里了!如此战略要地,中国人竟视而不见!哼哼,其主事者的眼光,真正叫人不敢恭维!而萨冈将军竟全军覆没在这样的对手手里,也真正是——话没有说完,便见纪尧姆将军已皱起了眉头,莫奴里虽然满脑子的光荣的复仇,但人还是见机的,既见领导脸色不豫,便及时打住了。
第二百零五章 敌袭!敌袭!浓雾之中,海面的能见度骤降,预警的时间大大缩短,若中国舰队悄悄掩至,突然发起攻击,如之奈何?人家总不见得提前鸣笛、放炮、高声通告——俺们来也!阿米林号舰长布尔热却说,将军未免过虑了!大雾天气,其实敌我共险,浓雾之中,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常航行都做不到,何谈悄悄掩至,突然攻击?尤其闽江口一带,岛屿众多,大吨位舰船强行于浓雾中航行,搁浅、撞船,那是分分钟的事情!何况是一大堆的大吨位舰船?碰碰船很好玩儿吗?纪尧姆虽觉得布尔热说的也有道理,可是,随着雾气愈来愈浓,能见度愈来愈差,他的不安全感,愈来愈重——此为纪将军之心理及生理之本能,不是单靠讲道理就能够消除掉滴。
领导的坐卧不安,莫奴里都看在眼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军,不如,咱们扩大预警范围吧?哦?何谓扩大预警范围?您看,所谓马祖岛,并不止一个岛屿,其实可算是一个小小的群岛,或曰列岛,咱们的泊地,是其主岛南竿岛;南竿岛以北,还有北竿岛、高登岛两个较大的岛屿,咱们呢,这样做——将云雀号、冰霜号、蔷薇号三条炮舰撒出去,部署到南竿岛以北的海域:蔷薇号部署在南竿岛和北竿岛之间,冰霜号部署在北竿岛和高登岛之间,云雀号同中国人交过手,对敌情是最熟悉的,部署的位置最北——在高登岛以北。
而中国舰队南下,自然是由北而来,如此部署,咱们的预警范围,不就大大的扩大了吗?嗯……有道理!不过……呃,如此一来,这三条炮舰,一直呆在海面上,不能入港,这个……唉,将军您忘了?大雾天气,海面风浪最小,就不入港,又有什么关系?啊……对!对!若风浪变大,即意味着雾气消散,如是,海面上的能见度恢复正常,也不必扩大预警范围了!正是!好罢!就这样办!就这样,云雀、冰霜、蔷薇三舰,被撒了出去。
万全之备经已万全到至矣尽矣、蔑以加矣的程度了,可是,纪将军还是放不下心、睡不好觉。
一直到凌晨一点,纪尧姆还在黎塞留主教号各处晃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莫奴里终于看不下去了,委婉说道,日巡也好、夜巡也罢,都是我这个舰长的责任,不敢偏劳将军;再者说了,将军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请早些安置了吧!莫奴里上校倒是身强体健,精力充沛,即便连续两、三个晚上不正经安置,也不在话下的。
纪尧姆只好回到自己的舱房安置了,不过,他的所谓安置,只是解下指挥刀和与之相连的束腰武装带,连皮鞋都没有脱,和衣而卧而已。
老年人睡眠本来就浅,加上心里头有事儿,始终也无法真正入睡,不过就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而已。
如此不晓得了多久,突然隐约一声响——纪尧姆年纪虽大,耳目却灵,睡意朦胧之中,也听的出,这是——爆炸的声音!一惊而醒。
他年纪毕竟大了,血压也高,平素还有心律不齐的毛病,猝然惊醒,一颗心怦怦直跳。
不过,这声爆响,距离较远,非在左近,纪尧姆刚刚竖起了耳朵,一口气还没有透出来,猛然又是一声爆响——这一声,不同于方才那一声,直是震耳欲聋,同时,舰体猛的一晃——正坐起身来的纪尧姆,几乎被甩到了床下。
这一回,再也错不了的——这是一次猛烈的爆炸!其位置,就在舰体后部右侧下方!——纪尧姆所在的舱室,本是黎塞留主教号的舰长室,位于舰体后部左侧下方,同爆炸的位置,堪堪左右相对,因此,纪尧姆的感觉,异常清晰!而那儿——爆炸的地方——是水线的位置!纪尧姆脑子里嗡的一声,也炸开了!不好!他失声叫道,中弹了!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可是——怎么可能呢?!如此糟糕的天气,如此等级的战备——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我一直盯着北边儿,或者,中国人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南边儿过来了?如是,就避开了云雀、冰霜、蔷薇三舰的警戒?可是,即便如此——南竿岛以南,岛屿也不少啊!譬如白犬岛——那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群岛,或曰列岛啊!而深夜、浓雾之中——那样庞大的一支舰队?可能吗?中国人是如何办到的?他顾不得心跳、血压啥的了,勉力站起,然而脚一软,差一点儿又坐回了床上。
只好扶住床头案几,微微的闭上眼睛,一边儿调匀呼吸,一边儿暗暗告诫自己,事已至此——镇定!镇定!如此过了五、六秒钟——这五、六秒钟,真正每一秒都是度秒如年!——大透一口气,扯过指挥刀和武装带,一边儿往腰上扣,一边儿疾步出舱。
主甲板上下,已是脚步纷沓,水兵们跑来跑去,呼喝声起此彼伏,纪尧姆刚刚走出舱门,尖利的银笛声已响了起来,其间,伴着值星军官的怒吼——敌袭!敌袭!纪尧姆一只脚刚踏上连接舱室和主甲板的楼梯,又是一声大响,舰体随之微微一震,纪尧姆赶紧扶住壁板——不过,他听得出,这一回,不是中弹,而是黎塞留主教号的右舷炮开放了!哦!小伙子们的反应真快!还真没有白备战呢!随即想到,也亏得莫奴里坚持夜巡,这才可以第一时间指挥反击,不然,这一炮,没那么快打出去呢!上到主甲板,远远的就看见,淡淡的雾气之中,舰桥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挥舞双臂,高声怒吼——正是莫奴里。
纪尧姆向舰桥疾步走去的同时,其余的右舷炮,接二连三的开放了!纪尧姆留意到,几乎所有的右舷炮,都没有怎么左右旋转炮身,而黎塞留主教号的泊位,在后澳西部近澳口之处,舰艏对澳口,舰艉对岛心,即,基本上是一个艏北艉南的状态,如此说来,敌舰现正处于正东方向,也即是说,是从口东进后澳的。
纪尧姆极目东望,可是,浓重的黑暗之中,除了炮口的火光映出硝烟和雾气之外,啥也看不清。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百零六章 对轰!隆隆炮声中,纪尧姆快步登上舰桥,喘息未定,高声问道:上校,敌舰在那儿——那个方向?一边儿说,一边儿手指正东。
对!莫奴里亦指向同一个方向而声音更高,十一点半至十二点方向之间!我亲眼看见的——爆响的同时,火光闪烁!紧接着,‘黎塞留主教号’就中弹了!哦!纪尧姆心想,即是说,我听到的第二声爆响,确是黎塞留主教号中弹的声音,而第一声爆响,就是敌舰发炮的声音了!可是,呃,好像……啥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儿?嗯,第一声爆响……咋有点儿不大像火炮开放的声音呢?当然,彼时,自己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像不像的,也做不得准……‘黎塞留主教号’中弹的部位在哪儿?纪尧姆继续问道,伤的重不重?不算轻!莫奴里说道,后桅正下方的水线破了个洞!尺寸多大还不好说!小伙子们正在堵漏!微微一顿,狞笑一声,不过,‘主教大人’皮实的很!想一炮就打沉我的‘主教大人’?做梦吧!平时,舰上官兵,都以主教大人为黎塞留主教号的昵称。
纪尧姆略略放下了点儿心,他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就着汽灯的光芒,眯着眼,看清楚了——凌晨三点三刻。
他娘的!这正是一天之内,一支舰队最疲倦、警惕性最弱的时候!中国佬还真是会拣时间啊!他合上表盖,正要继续发问,对面遥遥一声闷响,黑暗中,火光闪烁,紧接着,炮弹破空之声,由远而近——敌舰再次发炮了!炮弹几乎是擦着黎塞留主教号中桅桅盘的边缘飞了过去,击中了后头的峭壁,碎石飞迸,落在舰体左侧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浪花。
峭壁上的一株灌木燃烧起来,黑暗之中,有如火炬,十分醒目。
好!纪尧姆心想,没什么不对劲儿的了——对面的这位,就是来袭的敌舰!事实上,还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滴。
纪将军并未去想,敌舰的第一炮同第二炮之间,为什么隔了介许久呢?中国人的手脚,就介么慢吗?惊天动地的炮声中,信号兵奉命奔向舰艉,向黎塞留主教号右侧的三等巡洋舰克洛诺斯号打出灯号:敌舰在你右前方十一点至十一点半方向!同时,黎塞留主教号拉响了汽笛。
黑暗之中,旗语派不上用场,友舰之间的联系,依靠灯号;不过,目下,黑暗之外,还有浓雾,而且,黎塞留主教号的右舷炮全线开放,硝烟弥漫,火光不断,障目的因素太多了,灯号可能为克洛诺斯号忽略,因此,要辅之以汽笛,意思是:喂!我在跟你说话呢!留心听着!很快,克洛诺斯号亦以汽笛和灯号回应——收到!敌舰在我右前方十一点至十一点半方向!紧接着,克洛诺斯号的右舷炮一一怒吼起来——克洛诺斯号也加入战团了!就在这时,敌舰的方向传出一连串爆响,紧接着,黑暗中,一大团火焰升腾而起——这是被击中要害了!——或者弹药库!或者锅炉舱!黎塞留主教号上,欢呼声起此彼伏。
有人还想:他娘的!克洛诺斯号一上场,敌舰就被击中要害了——黑暗之中,也搞不清楚,这一炮,到底是俺们主教大人打出去的?还是克洛诺斯号打出去的?战后叙功,这一炮,到底该归到谁的头上涅?火光大盛,即便在黑暗和浓雾之中,敌舰的轮廓,亦隐约可见——这是一条大舰呢!不比黎塞留主教号小呢!这份功劳,可是不小呢!可是,纪尧姆的心中,那种好像啥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儿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第二百零七章 自相残杀不晓得过了多久,天黑地暗之中,隐约出现了一点光芒,光芒迅速扩大,同时,天旋地转,整个世界打起了转儿。
深渊迎面扑来。
海水冲入口鼻,强烈的刺激使纪尧姆清醒——不,只好说苏醒——过来了。
载沉载浮,他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我咋就到了海里了呢?但他很快清醒过来了——我他娘的就是掉到海里了!——这不是梦!波涛汹涌,纪尧姆服役海军数十年,水性甚佳,却也几乎不能自己。
怎么,起风了吗?那么……雾散了?他的视野,以水面为分界,上下变幻不定,昏暗之中,火光、人影,亦是载沉载浮,变幻不定。
嗯?水里头,咋介么多人啊?他们好像在大喊大叫——都在嚷嚷些啥子呀?纪尧姆努力踩水,眼角余光之中,一个无比庞大的身影,正缓缓倾斜,没入水中。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个铺天盖地般的大家伙,是——黎塞留主教号!脑子里轰的一声——主教大人要沉没了?!而波涛汹涌,非因起风,乃海水为沉没中的黎塞留主教号所激而致!得赶紧往外游!不然的话,极可能被这个大家伙激起的漩涡吸进去!纪尧姆来不及震惊了,奋臂划水,向前游去,长长的指挥刀不断的拍打着大腿——真他娘的碍事儿!他停了下来,摸索着去解自己的武装带。
就在这时,眼前一花,一截粗大的圆木——那是一截断裂的横桁——横在面前,波涛汹涌,往前一举,纪尧姆欲下潜闪避,却已来不及了,刚吸了半口气,便砰一下,撞个正着,眼前一黑,再一次晕了过去。
**尼斯海滩,阳光明媚。
一幢白色别墅的游廊下,纪尧姆仰靠在一张藤躺椅上,极目蔚蓝的大海,轻风拂面,惬意非常。
悠游林下,岁月静好。
嗯,有些口渴了,他向案几上的鸡尾酒杯伸出手去,就在此时,毫无预兆的,如山的海啸拔地而起,将整片海滩连同纪尧姆和他的白色别墅,一起送上了半空。
整个世界都被淹没了。
纪尧姆猛烈的咳嗽着,吐出了一大口海水。
隐隐约约,有人在惊喜的喊叫,将军醒过来了!将军醒过来了!纪尧姆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景象模糊,但是,可以确定——不是尼斯,还是……马祖。
梦中的阳光明媚,也只是……天亮了。
靠。
纪尧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艇里——救生艇?将军!将军!一张脸俯了下来,但面目依旧模糊。
您觉得怎么样?听得到我说话吗?咕嘟一下,纪尧姆将嘴里的一小口残存的海水吐了出去,勉强做了个听的到的手势。
太好了!将军!上帝保佑您!纪尧姆喘了口大气,哑着嗓子说道,扶我……起来。
是!纪尧姆被搀了起来,背靠着艇舷坐着,再咳嗽了好几声,才最终平静下来。
雾气之中,周围的海面上,一片狼藉,无数物件载沉载浮,小艇们——大多数为划艇,也有几条蒸汽舢板——往来穿梭,呼叫不止。
纪尧姆抬起头,雾气虽浓,却还是看的见,不远处,几根桅杆,一截烟囱,伸出水面。
他的心,猛地一紧,那是——主教大人?硝烟还没完全散去,咸腥的空气中,充满了异样的焦糊味儿。
第二百零八章 祸不单行纪尧姆将军的天地,再一次旋转起来。
不过,这一回,不是做梦——乃血压急剧升高所致也。
将军!将军!艾克托尔焦急的喊声,忽远、忽近。
过了好一会儿,纪尧姆才恢复了正常,他喘了口气,做了个我没事的手势,可是,一时之间,还是说不说话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好像啥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儿的感觉——原来如此啊!事实证明,自己对于敌舰何以艏北艉南的疑惑不为无因——所谓敌舰,原来就是阿米林号啊!阿米林号——当然是舰艏朝澳口,舰艉朝岛心,即艏北艉南了!可是——布尔热中校疯了吗?他为什么要对黎塞留主教号开炮?不可能啊!——布尔热中校不可能疯啊!他看上去,比我和莫奴里都要镇定呢!他还劝我不必太过紧张,说什么……嗯,将军未免过虑了、大雾天气,敌我共险,浓雾之中,中国舰队,正常航行都未必做的到,何谈‘悄悄掩至、突然攻击’,云云。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走火?阿米林号上的哪个炮手,过于紧张,不小心拉响了牵索?可是——牵索不比扳机,必成年男子猛力去拉,方能扯动,哪儿那么容易走火?枪支走火寻常事,大炮走火,几乎闻所未闻!唉,个中缘由,只有见到了布尔热,当面询问清楚了……可是,布尔热,他还……在吗?纪尧姆想起了那个景象——黑暗中,敌舰传出一连串爆响,紧接着,一大团火焰升腾而起。
这是被击中要害了——或者弹药库,或者锅炉舱。
因此——莫说布尔热了,就是阿米林号——还在吗?纪尧姆的心抽紧了,血液一阵阵的往头上涌,嘴巴里,好像咬破了一个黄连般苦涩。
他好不容易再一次缓过劲儿来,哑声问道,布尔热中校……呃,我是说,目下,各舰的情况,怎么样啊?艾克托尔的声音里,再一次带出了哭音,很不乐观!将军!很不乐观!顿一顿,‘阿米林号’沉没了,而且,解体了!‘黎塞留主教号’……也沉没了!只不过,情形比‘阿米林号’略好一点——因为没有解体,水又不够深,所以,舰体并未完全没入海中,桅杆、烟囱还在水面上,这个,算是……‘坐底’吧!虽然不算意外,但纪尧姆的眼前,还是一阵阵的发黑。
两条二等巡洋舰——都没了!‘克洛诺斯号’的情形,艾克托尔继续说道,同‘黎塞留主教号’差不多,也算是……呃,‘坐底’了吧!艾克托尔说到这儿,不胜负荷似的,停下来,喘了两口大气,才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卡戎号’——还算好,没有沉没,可是,轮机舱受损严重,基本上……呃,应该已经失去动力了。
克洛诺斯号也坐底了,那么,我看到的几根桅杆、一截烟囱,是黎塞留主教号的?还是克洛诺斯号的?卡戎号——既失去了动力,既只能靠别的舰只拖行了。
真是讽刺啊!卡戎,那可是冥河渡神啊!现在,要靠别人来渡他了!……唉!失去动力,形同失去战斗能力,短时间内,卡戎号是不可能投入战斗的——运气不好的话,所谓短时间,就是整个法中战争期间了。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两条三等巡洋舰,也都没了!哦,都字不够准确,我还有一条三等巡洋舰——墨洛温王朝号。
第二百零九章 神不知,鬼不觉绝望、痛苦、耻辱,同时紧紧的攫住了纪尧姆的心。
麾下十条军舰,四条沉没,三条重伤,一条轻伤,无恙者,只剩两条了。
而且,沉没的四条舰只,其中三条,为舰队之主力,包括吨位最大、火力最强的那两条。
重伤的三条,两条是主力,且其中之一的伤势已重到了残废的程度了。
这样的结果,若发生于真正的海战,是不折不扣的大败、惨败——几乎可算是全军覆没了!若是真正的海战也就罢了——可是,由头至尾,未出现过一个敌兵、一条敌船!由头至尾,一直是在自相残杀!自己何以面对国人?!纪尧姆已起了自尽以谢的念头了。
不过,他还是清醒的,晓得就算自尽,也不能是现在。
最起码、最起码,要先把残军带回西贡。
之后,才谈得上其他的事情。
不然,颟顸无能之外,就算自尽以谢,也还得戴上顶不负责任的帽子,为千夫指,为天下笑。
自己还在心里看不起萨冈——萨冈之全军覆没,好歹是没于正经的海战,自己呢?萨冈之亡,好歹是正经的阵亡——自己呢?唉!正在心潮彭拜,将军!艾克托尔又开口了,还是带着哭声,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纪尧姆透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军心已乱,无论如何,我自己得镇定!万不能就这样垮下去了!不然的话,局面更加没法子收拾了!他涩声说道,我们得尽快把人员转移到未沉没的舰只上去——‘卡戎号’自己走不动,就由别的舰只拖行——顿一顿,哦,对了,‘蔷薇号’伤的也很重——能够自主航行么?这个……抱歉,将军,我不大清楚。
如果‘蔷薇号’也不能自主航行,纪尧姆说道,那就也由其他舰只拖行——顿一顿,总之,我们得尽快撤退——撤回西贡!那……‘黎塞留主教号’、‘克洛诺斯号’……四条已经沉没的舰只……纪尧姆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就留给中国人吧!顿一顿,我们不可能去打捞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拆卸舰上有价值的部件,甚至,连彻底炸毁他们的时间,都可能不够了——再一顿,我们要尽快撤退!——很快,中国人就会了解到马祖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像鲨鱼嗅到了血腥,他们会立即觅踪而至的!不要说他们的主力舰队,就是马尾的那支小小的‘船政舰队’,说不定,都会见猎心喜的!对!对!艾克托尔悚然惊悟,将军,你说的对!我们得赶紧撤离!本来,我们留在马祖,是为了等待巴黎的指示——是战?是走?现在——嘿嘿!不需要——也不能再等这个指示了!唉!**艾克托尔说没有中国人——确实,由头至尾,我们没有见过一个中国人、一条中国船,可是,这只是您们没有见过罢了,并不代表,真就没有中国人哟。
第二百一十章 爆炸!爆炸!特一号艇、特二号艇到了马祖岛,暂泊南岸的铁板澳,同岛上的情报人员接上了头,确认了法军诸舰的泊位之后,由南而东,由东而北,绕了大半个圈儿,终于绕进了北岸的后澳。
特一号艇、特二号艇进后澳,异常顺利,未遇到任何阻滞。
我方虽未在马祖驻防,但马祖的地理水文,早就勘测的一清二楚了,驾艇的水兵,都是老手,相关地理水文,烂熟于心,兼之艇身小、吃水浅而海面平静、澳口宽阔,因此,即便在夜幕之下、浓雾之中,也顺顺当当的进了后澳。
也没有给法国人造成任何的打搅。
仿制杆雷艇的发动机,虽已经过了乔纳森吹嘘的静音处理,但静夜之中,轰鸣之声,依旧令人心惊肉跳;不过,这个心惊肉跳,只是对于仿制杆雷艇上的人来说的,其实并不足以引起法军诸舰的注意。
后澳是一个凹字形的港湾,北为澳口,东、西、南为岸,浪涛排岸,此起彼伏,这个涛声,较之两只小小的标准蒸汽舢板发动机的声音,可是大得多了;而且,东、西两岸陡峭,海水击岸的声音,尤其之响亮。
另外,因为最高战备的关系,澳内七条法舰的锅炉,都是生着火的,以备万一有事,可立即加压,解缆出澳;而十九世纪中叶的舰船,蒸汽管路的嘶嘶作响,实为一巨大噪音源,不习惯这种声音的人,在舰上根本无法安眠;法舰的官兵,当然不会因之而影响睡眠,不过,身处其中,留意到两条蒸汽舢板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可就难了。
何况,根据条例,夜泊之时,法舰队自个儿,也有数条蒸汽舢板,在澳内来回巡航警戒呢。
若法军的巡逻艇同特一号艇、特二号艇恰好撞上了,偷袭的企图,可能败露,为此,按照乔纳森的建议,我方特意将特一号艇、特二号艇漆成了法海军的涂装——不过,没派上用场,后澳面积广大,兼在浓雾之中,对于特一号艇、特二号艇的潜入,法军的诸巡逻艇,皆一无所觉。
我方确定的袭击目标为黎塞留主教号和阿米林号。
这两条二等巡洋舰,既为整支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第二批次都算上——吨位最大、火力最强、价值最高者,同时,也恰恰好,泊在最接近澳口的位置——黎塞留主教号泊口西,阿米林号泊口东,一入后澳,首先打照面的,就是黎、阿二舰——无需深入,最易得手,真正是再合适也不过啦!特一号艇、特二号艇的分工是——乔纳森的特一号艇袭黎塞留主教号,黄升铨的特二号艇袭阿米林号。
两只仿制杆雷艇的动作仿佛——都以怠速接近目标,距离三十米左右的时候,转动把手,在齿轮和杠杆的作用下,杆雷缓缓伸出艇艏,待雷杆伸到最大长度——大约十米左右,再按下或抬起另一个把手,调整俯仰角度。
一切准备完毕,发动机加大马力,仿制杆雷艇向敌舰加速冲去,随着这一冲之势,杆雷插进敌舰舰体,然后,起爆!起爆之前,一切都是顺利的——包括仿制杆雷艇的加速,也没有被法国人察觉——然而,到了起爆这儿,出幺蛾子了。
出状况的是特二号艇。
艇上众人,都缩在弧形挡板后头,黄升铨吸一口气,合上了闸刀——没反应!抬起闸刀,再次合上——还是没反应!黄升铨额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再次抬起闸刀,第三次合上——依旧没有反应!黄升铨抹了一把汗:你奶奶的!一定是线路出故障了!多半是——方才,杆雷艇的加速度大了些,插入敌舰舰体的冲击力,导致杆雷和雷杆之间的电线松脱了?没法子,只好先倒车,将杆雷拔了出来,再说。
孰料,杆雷刚刚拔了出来,猛然一声巨响,爆炸了!这就是纪尧姆在半梦半醒之中听到的第一声异响。
此时的特二号艇正在倒车,杆雷同阿米林号的舰体,已经有了两、三米的距离,而杆雷本质上是一个炸药包,并不靠破片杀伤,因此,凌空爆炸的杆雷,除了将阿米林号的舰体熏黑了一块儿之外,未能对目标造成任何其他破坏。
而彼时特二号艇上众人,经已脱离了弧形挡板的防护,爆炸的气浪猝至,包括黄升铨在内,个个人仰马翻,幸好,如前所述,杆雷不靠破片杀伤,除了一个脑震荡、一个桡骨骨折之外,没有更重的伤势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冥冥天意,报应不爽杆雷起爆的时候,黎塞留主教号舰长莫奴里正在主甲板上巡夜,正东方向遥遥传来异响之后,黎塞留主教号即受重击,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黎塞留主教号受到了来自正东方向的敌舰的炮击,于是,未及查看黎塞留主教号的伤势,便下令右舷诸炮开放反击。
对于莫奴里的这个决定,时人及后人,皆有以为不可解之处甚多者。
疑问主要集中在两点上:第一,炮声,杆雷爆炸的声音,其实是有差异的,莫奴里也算是宿将了,何以遽然认定该异响为炮声而不计其余?第二,异响发生之处,正正是阿米林号之所在,而阿米林号的泊位,莫奴里是清楚的,何以遽然认定炮击来自于敌舰而非阿米林号?主流的解释是这样子的:浓雾影响了声音的传递,即便宿将,仓促之间,也未必能够细辨该异响和正常的炮声的异同;而莫奴里的决定,还可能受到了下属的误导。
据黎塞留主教号的幸存者反应,莫奴里未必如他自己对纪尧姆说的那样,亲眼看见了爆响的同时,火光闪烁——异响发生之时,莫奴里应该正在左舷,而非右舷,因此,不应该看到什么火光闪烁。
黎塞留主教号受到重击之后,莫奴里方才急奔向右舷,右舷的水兵向他汇报情况,惊慌失措之中,一张口就是,上校,我们遭到炮击了!并有爆响的同时,火光闪烁等语。
莫奴里当然晓得阿米林号的泊位何在,可是,因为黑暗和浓雾,黎塞留主教号对敌舰的位置的判断,发生了相当的误差。
黑暗和浓雾之中,不见敌舰之形,只能依靠倏忽而过的爆响和火光来定位敌舰,这当然会产生很大的误差;何况,浓雾之中,非但声音,光线的传递,也是变了形的?总之,黎塞留主教号认为,炮击来自于澳口中偏西的位置——而阿米林号的泊位在口西。
如果黎塞留主教号的反击足够准确的话,未必就打得中阿米林号,可是,如此含糊的定位,要求炮手准确,并不现实,黎塞留主教号射出的第一枚炮弹,就飞的过远了些,而东西方向上,黎塞留主教号、阿米林号几乎处在同一直线上,因此,不出意外的,这枚炮弹,正正击中了阿米林号的舷墙。
阿米林号当然立即懵圈了,但舰长布尔热一向持重,并未第一时间下达反击的命令,可是,来自正西方向的攻击,接二连三——不过一分钟,阿米林号又中一弹!这下子,没法子不反击了——攻击不可能来自友舰!——若是走火,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啊!于是,布尔热下令反击。
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另外,还有人反应,彼时,莫奴里刚刚喝过了酒,而且,喝的不算少。
不同于中国舰队,法国舰队并没有战时禁酒的规定,莫奴里整夜不眠,又素有嗜酒的名声,以杯中物缓解疲惫和紧张,并不算稀奇,但是,如果饮酒过量,他的观察和判断未必不受到酒精的影响。
不过,莫奴里到底喝没喝酒,若喝了,喝多还是喝少,已无从证实——黎塞留主教号沉没之前,莫奴里就已经受了重伤,黎塞留主教号沉没后,他再也没能够浮出水面,连尸体都未能找到。
说一千,道一万,法国海军是次大规模自相攻击事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两个:第一,紧张过度,全舰队从上到下,人人都在想着,那支覆灭了第一批次的中国主力舰队,何时突然出现?因此,一有风吹草动,第一反应就是,敌舰来袭!第二,在世界海军史上,马祖一役,是杆雷艇的第一次实战;而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一批次虽然已经装备了正经的杆雷艇,可是,对于这件最新式的兵器,第二批次却没有任何的概念。
法军……一向有对敌人不保密对自己人保密的优良传统滴。
因此,第二批次千防万防,都未做任何防备小艇袭击的准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正面刚!马尾一役,一举覆没中国的船政水师之后,法军进攻台湾,受挫于淡水之后,向各国发出海峡封锁令,封锁了台湾海峡;为打破法军封锁,支援台湾,同时也有一番再决雌雄、复仇雪耻的意思,朝廷组建了一支南北洋联合舰队。
这支舰队,以南洋舰队为主、北洋舰队为辅,拢共七条军舰,南洋五舰,分别为开济号、南琛号、南瑞号、澄庆号、驭远号;北洋二舰,分别为超勇号、扬威号。
七条军舰,不算太多,不过,经已是中国彼时能拿出来的大部分家底儿了。
开济号、南琛号、南瑞号为南洋舰队排名前三的绝对主力;彼时的北洋舰队尚在襁褓之中,超勇号、扬威号是其能够投入远洋作战的唯二大型舰只,而这两条军舰的管带,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名字——超勇号管带林泰曾,扬威号管带邓世昌。
惩于马尾一役之失,这支南北洋联合舰队分批次汇合于上海之后,并未即刻南下,而是先在上海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对舰只做出必要的改造,譬如,在舵楼外包覆两英寸厚的钢板,以抵御法舰大量装备的哈奇开斯机关炮。
第二,合操。
随超勇号、扬威号来到上海的北洋舰队德籍顾问式百龄发现,南洋舰队的训练,仿佛于全军覆没的船政舰队,基本停留在舰自为战的层面,几乎不晓得什么叫做编队作战,于是,只好临阵磨枪,将七条军舰重新混编,进行基本的阵型、旗语等战术强化训练,即所谓合操。
待到不快也光、正准备出航的时候,朝鲜出事儿了。
主张外结日本,内行改革,联日排清,脱离中国,宣布朝鲜独立,实行君主立宪的开化党,在日本的协助下,发动政变,挟持国王,大肆屠戮清洗亲中的保守派事大党,是为甲申之变。
驻防朝鲜的清军,迅速做出反应,衔头为驻防营总理营务处的袁世凯,不待国内指示,当机立断,带领部队,攻入王宫,击溃了开化党的武装——士官生徒组成的忠义契以及日本公使竹添进一郎率领的两百多名日军,救出国王,干净利落的镇压了这场政变。
开化党得志不过三日,便一败涂地,竹添进一郎仅以身免,狼狈逃亡仁川。
在李鸿章眼里,朝鲜的地位比台湾重要,朝鲜的问题比台湾严重,更何况,朝鲜是他北洋的地头,而对法之战,他本来就是主和的,于是,上奏朝廷,将南北洋联合舰队改派朝鲜,并再派出一两只军舰前往日本进行威慑,所谓东使朝鲜,应援弹压,以敌法船不足,以遏日谋尚足壮声势。
李鸿章的说法,当然不无道理,可是,朝廷也当然不能够放弃援台,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北洋的超勇号、扬威号北返,南洋五舰,继续执行援台任务。
南洋五舰,对于对阵法国舰队,本就没有什么信心,现又抽走了北洋二舰,式百龄也随之北返了,这个仗,还怎么打?因此,虽迫于严旨,南洋五舰不能不按计划去沪南下,但是,一直在浙江沿海一带逡巡,死活不肯进入福建沿海,援台云云,更加无从谈起了。
可是,你不去找人家的麻烦,不代表人家不来找你的麻烦。
孤拔收到南洋五舰南下的情报之后,立即将手头上的舰队一分为二,一支负责继续封锁台湾,亲领另一支,北上寻猎中国舰队。
这个猎物,个头不算小,但并不好找,大海固然茫茫,但并非主要原因——海面虽然广阔,但航线是相对固定的;问题是,如前所述,南洋五舰并未真的南下,只是在浙江沿海兜圈子,中法舰队,就好像蒙着眼睛捉迷藏一般,一度,法国舰队甚至跑到了南洋五舰的北边儿。
但经过多日的寻觅,法、中两国舰队,终于在檀头山海域不期而遇了。
南洋五舰一看见法国舰队,反应也很快——掉头就跑。
这个反应,真正是叫人一言难尽。
北上的这支法国舰队,拢共七条军舰,数量占优之外,吨位也有优势,最大的两条军舰,巴雅号,排水量五千九百一十五吨,凯旋号,排水量四千五百八十五吨,而且,二者皆为铁甲舰。
而开济号,排水量二千二百一十吨,南琛号、南瑞号为同级姊妹舰,排水量皆为二千二百吨。
不过,差距虽然有,但并没有马尾一役中、法舰队的差距那样大,开济号、南琛号、南瑞号都算是彼时的新锐舰船,两千多吨的排水量,也不能算太小,并非没有一战的能力。
双方真正的差距在于技战术——南洋五舰根本不晓得该怎么打正经的海战,如果真的放对,百分之百是要输的,而且,不排除重蹈船政舰队全军覆没的覆辙的可能性。
可问题是,既然援台,就当然做好了同法国舰队正面刚的准备,如果见敌就跑,还援啥子台呢?只好说,咱们制定的这个援台计划,太过一厢情愿了。
而逃跑,也跑出了花样。
开济号、南琛号、南瑞号较为新锐,跑得较快,澄庆号、驭远号较为老旧,跑的较慢,很快,前三后二就拉开了明显的距离。
澄庆号、驭远号一看不妙,这样子跑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给法国人追上,到时候,绝无幸理!于是,临机处断,就近拐进了三门湾内的石浦港。
中国人分兵,法国人也分兵,孤拔自己率巴雅等四舰追击开济号等三舰,凯旋号等三舰留下来封锁三门湾,对付澄庆、驭远二舰。
就在此时,前方海域升起了浓雾,开济、南琛、南瑞三舰很快没入了浓雾之中。
这种情况下,继续追击开济号等三舰已不现实,孤拔重新合兵一处,满足于那两只不能逃脱的战舰了。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要做中国的爵士驭远、澄庆二舰虽貌似已成了法国人嘴边儿的肥肉,但法国人真正要将她们吃了下去,却并不容易。
石浦港没有任何近代化的岸防火力,并不足为驭远、澄庆二舰之恃,问题在于,经过勘测,法国人发现,三门湾经南田岛至石浦港的水道,既狭且浅,不适合巴雅号、凯旋号这两只铁甲巨舰航行。
而那两块肥肉——驭远号、澄庆号,舰况虽然老旧,吨位却并不算小,火力也不算弱。
驭远号两千八百吨——比新锐的开济、南琛、南瑞三舰还要大些,同时,也比巴雅号、凯旋号之外的五条法舰的任何一条都要大;澄庆号小一些,也有一千二百六十八吨。
如果巴雅号、凯旋号不能参战,以五对二,当然还是有取胜的把握,可是,己方会有多大的损失,可就没有把握了。
孤拔盘算来、盘算去,最终计上心来——派出马尾一役中建立首功的杆雷艇,夜袭石浦港!我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参加中法战争的杆雷艇,只有编号为四十五号、四十六号的两条,马尾一役,杆雷艇虽然建功,但皆身负重伤,其中,四十六号的伤势重到了报废的程度,因此,北上的这支法国舰队,并没有杆雷艇相随。
不过,虽然没带杆雷艇,却带了多套杆雷以及相应的电触发装置,而彼时法国人的杆雷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孤拔下令,加装杆雷于蒸汽舢板,改装为杆雷艇。
这个做法,仿佛于乔纳森的仿制杆雷艇,而比仿制杆雷艇更加简陋——挡板啥的,皆付之阙如;当然,杆雷本身,远较乔纳森的山寨货成熟。
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法军便完成了杆雷艇的改装;晚上十一点半,编号为一号、二号的两条改装杆雷艇,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的出动了。
水道狭长,水文复杂,蒸汽舢板的航速又慢,直到次日凌晨三点半,两条改装杆雷艇方才摸进了石浦港。
石浦港只是一个普通的民用小港口,本就没有什么军事上的正经布防,而驭远、澄庆二舰匆匆入港避祸,也来不及做什么周全之备;最关键的是,根本想不到,大半夜的,法国人竟会有踹营之举?因此,一直到二号冲到了驭远号的跟前,驭远、澄庆二舰上的官兵,还一无所觉。
一声巨响,梦中的驭远号在剧痛中苏醒过来,愤怒的咆哮起来——管带金荣判断,大批敌舰来袭!开炮!果然,黑暗之中,火光不断,炮弹接连射来……天色微曙,赶到码头的地方官员们瞠目结舌:澄庆号几乎完全没入水中,仅桅杆和烟囱伸出水面;驭远号舰体歪斜,是一个半沉的状态。
老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经过,大致如下:黑暗之中,驭远号不辨目标,胡乱射击,一枚炮弹击中了澄庆号,澄庆号管带蒋超英理所当然的做出了和金荣相同的判断——敌舰来袭!反击!就这样,驭远、澄庆二舰猛烈对轰,驭远号火力较强,准头较好,终于将澄庆号击沉,而驭远号的半沉,除了澄庆号的反击之外,主要是因为之前挨了法军二号的一枚杆雷所致。
法军仅以伤亡一名士兵的代价,便击沉了中国的两只大吨位军舰,一片欢欣鼓舞;而南洋方面,驭远、澄庆没于自相残杀,荒唐过甚,上奏朝廷的时候,曲笔为:两舰皆为法国杆雷艇所伤,燃起大火,逼近弹药库,因担心爆炸破坏舰上大炮,并殃及岸上无辜,所以,毅然提前自沉,云云。
这当然是扯淡。
因为,二号得手之后,见中国人开始反击,一号便放弃了对澄庆号的攻击,若两舰皆为法国杆雷艇所伤,法国人自个儿,哪里会如此谦虚,说俺只炸了中国人的一条船?原时空石浦一役之场景,重现于本时空之马祖,而胜者、败者之位置,正正颠倒了过来,这,岂非冥冥天意,报应不爽?吾不能诱汝入吾马江之彀,本来是小有遗憾的,现在,不觉得如何遗憾了!哈哈哈!*第二百一十四章 铭感五内啊!门楣生辉啊!这个乔纳森,关卓凡微微一笑,还真是有点儿意思呢。
微微一顿,他有向化之心,这很好,不过,是否归化,同给不给他封爵,爵位是高是低,以及给不给他‘世袭罔替’的恩典,都没有直接的关系——爵以赏功,只关乎他的功劳大小,无关其余。
这番话,风光霁月,施罗德、田永敏都不由点头,是!还有,关卓凡说道,归化本身就是恩典——且是殊恩!只有为中国建立殊勋且大才斑斑者,方有归化中国之资格!怎么可以倒转了过来,充做索酬之交换条件?这一层,乔某全然想差了——想反了!施罗德、田永敏再次齐声说道,是!辅政王的话,田永敏听在耳中,心里尤其舒爽,他就是个归化的,辅政王如是说,等于替他下了建立殊勋、大才斑斑的考语了。
只是,辅政王的语气,对乔某并不如何客气,那,这个封爵——当然,关卓凡说道,乔某来中国的时间,不算太长,有些事情,不大明白——无足深怪!还好。
至于这个封爵嘛——关卓凡略一沉吟,咱们先来掰掰手指头!法国人十条军舰,沉了四条——其中三条,为舰队之主力,包括吨位最大、火力最强的两条;重伤了三条——两条是主力,两条不良于行;轻伤了一条;完好无损的,只有两条——一条机帆快船,一条炮舰,吨位皆较小。
‘北京—东京’舰队的这个‘第二批次’,基本上,算是废掉了!马祖一役,咱们是真真正正,大获全胜!这个战果,大部分来自于法国人的自相残杀,不好都算到某一个人的头上,可是,乔某毕竟是始作俑者!因此,某种意义上,说他以一己之力,覆没了法国人的一整支舰队,也不算过分!咦?这个口风——还有,辅政王说重伤了三条——两条是主力,两条不良于行,乍一听,叫人一愣,但其实并没有算错账。
马祖一役,法军卡戎号、墨洛温王朝号、蔷薇号三舰重伤,其中,卡戎号、墨洛温王朝号为三等巡洋舰,算是舰队主力;同时,卡戎号、蔷薇号损毁严重,不能自主航行,必须由友舰拖行,即所谓不良于行。
还有,关卓凡继续说道,乔某的这份志气——敢想、敢干、敢冒险——也着实可嘉!顿一顿,叹口气,英国人执世界之牛耳,还真不为无因呢!施罗德、田永敏对视一眼,默默颔首。
通扯下来,关卓凡说道,我以为,即便骑都尉,似亦不足彰乔某之功——给他个一等轻车都尉吧!哟!骑都尉之上,为轻车都尉;轻车都尉又分三等,一等为最高一等;再往上,就是五等封了。
因此,就世爵来说,一等轻车都尉经已是相当高的一个爵位了,多少百战宿将,即便已做到了武官的最高一级提督,也未必能巴结的到一等轻车都尉呢!真正是意外了!辅政王这个胸肌……啊,不对,是胸襟,真正是……啧啧啧!天恩浩荡!施罗德用赞叹感慨的语气说道,一等轻车都尉,较之骑都尉,可是足足高了三级呢!乔某所求本奢,所获更奢,喜出望外,自不必说——而且,必定感激涕零,效之以死!这个施罗德,现在说出话来,愈来愈像地道的中国官僚啦。
田永敏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关卓凡看向他,微笑说道,田先生,你怎么看?恩自上出;田永敏慢吞吞的说道,不过——顿一顿,属下愚见,王爷不吝分茅之赏,还另有一层深意——这个一等轻车都尉,一来,酬乔某之功,二来,也是给……别的英国人看的。
关卓凡哈哈一笑,不错!顿一顿,用一种略带狡黠的口气说道,咱们同法国人的这场仗,前前后后,英国人帮了咱们不少的忙,咱们也多少有点儿表示嘛!第二百一十五章 想跑?没门儿!施罗德、田永敏都是一滞,这……第一,关卓凡平静的说道,朝廷的封爵,是赏功,不是交易,堂皇正大,并没有‘私下底打招呼’一说!顿一顿,有些事情,虽可以默喻——譬如,左季高的那个协办大学士,西征之前,高高的‘挂’了起来,谁都晓得,那是专为左某人预备的一个‘赏格’,西征奏凯,他就可以入阁拜相了!再一顿,可是,这层意思,也只好默喻,并没有旨意,也没有人——我指的是朝廷的执事,对左季高说过,‘这个协办,就是你的!’施罗德、田永敏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第二,关卓凡继续说道,这种事情——立功受赏——不好拖的!有一桩史实,施罗德未必晓得,但田先生一定晓得——陈汤、甘延寿击斩郅支单于,彼时,石显、匡衡当政,前者与甘延寿有私怨,后者认为陈、甘矫诏发兵,不加罪,已经够便宜这两个家伙的了,怎么还可以给予爵赏?汉元帝倒是欣赏陈、甘的作为的,可是,宰相的意见,不能不尊重,因此,到底该不该给陈、甘爵赏,又该给个什么样的爵赏,议久不决。
刘向上书,为陈、甘说话,其中有一段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
’田永敏轻轻的哦了一声,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转向施罗德,这是汉朝的事情,距今——一千九百年了!《司马法》——中国最古老的军事著作,其作者——哦,应该说是编纂者,叫做司马穰苴,中国春秋时期的军事家,距今——两千四百年了吧!施罗德点点头,王爷的意思,我大约也明白了!顿一顿,笑一笑,至于这桩典故——迟一些,田先生详细说给我听吧!好!关卓凡亦微微一笑,张勇、姜德、丁汝昌他们——嗯,也包括你们二位——自然要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从容叙功,因为,你们负责的是整场战争;可是,普通的官兵——如孟学好、马进忠之类,立功受赏,就不好拖了,不然,何以激励士气?顿一顿,至于乔纳森——道理也是一样的。
施罗德、田永敏心悦诚服,齐声说道,是!当然,关卓凡说道,你们说的对,封爵的圣旨,要详述乔某的功劳,如此一来,杆雷艇就算不得‘秘密武器’了;不过,即便法国人明知咱们要拿杆雷艇来‘踹营’,他们还是拦不住——不信,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辅政王突然来了句俚语,施罗德、田永敏不由都笑了。
关卓凡做如是说,是有底气的。
原时空,北洋舰队困守刘公岛,几乎将整个航道都用以钢索连结的木框架防材封了起来,可是,还是拦不住日本联合舰队鱼雷艇一而再、再而三的夜袭——事实上,北洋舰队的残阵,主要覆没于日本联合舰队的鱼雷而非大炮。
彼时,经已有了大功率的探照灯,可即便有探照灯之助,防守的一方,还是很难及时发现在夜幕掩护下实施偷袭的鱼雷艇——更何况,探照灯这样东西,现在可还木有发明出来呢。
还有,关卓凡继续说道,日后进攻西贡,当然是水陆并进,其中,我以为,应以陆路为主,水路为辅——顿一顿,海军的作用,主要是封锁港口,切断敌军来自海上的增援,防止港口内的敌军逃逸,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陆军支援——如此而已!我们并不需要自海上强攻西贡——以舰队直接对阵岸防,事倍功半,殊为不智!是!王爷睿见!职等谨遵钧谕!你们放心好了!关卓凡用极肯定的语气说道,‘北京—东京’舰队剩下的这几条船,跑不掉的!除非,他们现在就跑——我是说,往他们的老家跑——只要他们留在越南,就是咱们的盘中之餐!第二百一十六章 来!一起快活啊!关卓凡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目下,‘远东第一军’当然还不晓得,马祖那儿,发生了些什么?还不晓得,他们的‘北京—东京’舰队,继‘第一批次’全军覆没之后,‘第二批次’也废掉了!无足为恃了!这个消息,由‘第二批次’亲口告诉他们也好,由法国福州领事馆电告西贡、西贡再派人送达升龙也好,都是好几天之后的事儿了!顿一顿,而‘远东第一军’收到我舰队南下的消息——如果咱们即刻南下的话——还要再迟个两、三天——再一顿,目下,‘远东第一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守升龙,另一部分——即其主力——在山西;相关消息辗转传到山西,紧急会议之后,回军升龙,与留守部队汇合,一万大几千人连同大炮、马匹什么的,装船,驶经几乎整个红河下游,出红河口——这么些个折腾,法国人手脚再快,也不可能一天半天的就办下来了!说到这儿,拿右手食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你们说的对!若咱们的动作足够的快——今晚就电令上海,明儿个,舰队就去沪南下!‘远东第一军’出红河口的时候——甚至,在此之前,咱们的舰队,就已经赶到了!嘿,还真是有可能,将这个‘远东第一军’,堵个正着呢!片刻之间,辅政王就将事情捋的清清楚楚,施罗德赞叹着说道,王爷擘画明白!职等钦服!顿一顿,这个‘时间账’,法国人也是要算的,算来算去,也会觉得,在失去制海权的情形下,仓促回撤西贡,太过行险了!因此,我们认为,法国人选择第二条路的可能性更大些——即,固守升龙,等待援兵。
再一顿,这个援兵,指的是海军。
嗯……关卓凡沉吟了一下,海军,法国人还是有余力的,就看他们肯不肯拿出来用了。
是的!施罗德说道,‘北京—东京’舰队,在数量上,虽几占法国海军总数之半,可是,在质量上——法国海军吨位最大、火力最强、舰况最好者,都留在了国内,并没有派到亚洲来。
顿一顿,法、普争雄,战场全在陆地,几乎不干海军什么事情,法国人将其海军之精锐留在国内,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纯属浪费!而‘远东第一军’还是一支基本完整的部队,坐视这样的一支部队被敌人围歼,政治上的压力,太大了!再一顿,因此,我们认为,若逼得紧了,不能排除法国向亚洲战场派出第二支……‘北京—东京’舰队的可能性!法国至越南,万里海途,关卓凡说道,一支庞大的舰队,怎么也得走上一、两个月……嗯,咱们有没有把握,在这段时间内——在法国的援兵到来之前,拿下这个‘远东第一军’?回王爷,施罗德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有把握。
关卓凡不说话了。
田永敏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了,王爷,难以速决的原因,大致有三——第一个,攻守异势——进攻的难度,远大于防守;而‘远东第一军’的主帅阿尔诺,又是一位以守长于攻、坚忍不拔而著名的将领。
第二个,法国人是把升龙作为北进的基地来经营的,无一日不自西贡向升龙运送武备、粮秣等物资,法军在升龙的储备,经已颇为丰厚,即便海上运输线完全断裂,支持两、三个月、甚或再久些时间,也是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第三个,升龙是内河港口,我军海上力量的优势,难以充分发挥——譬如,‘冠军号’、‘射声号’吨位太大,都无法上溯至升龙;又譬如,河道远较海面逼仄,没有什么腾挪的空间,咱们‘龙骧级’、‘策电级’的速度优势,也难以充分发挥。
而法国猬集越南的海上力量,虽然是‘残阵’,但仔细算一算,拢在一起,数量竟不算少——‘北京—东京’舰队的‘残阵’之外,还有一支小小的‘西贡—升龙’分舰队,拢在一起,能用的大小舰只,差不多也有十只了;另有相当数量的运输舰和武装商船——‘远东第一军’就是乘坐这批舰船到亚洲来的,法军进攻北宁、山西,主要也是依赖这批舰船提供火力支持。
如果将这批舰船拉到海上,自然不堪我舰队之一击,可是,攻打升龙,水路的战场,毕竟是内河,其情形——就像属下方才说的——不大一样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片鼎沸!越南,北圻,山西。
虽然有春水社的向导和郑功和派来的联络员的接应,远东第一军的混合步兵团,还是花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全部通过了山西南部的水网地带——所有的官兵,包括团长热雷米在内,裤管鞋靴,皆已满是泥水。
靠,这片水网地带,若没有本地人带路,还真是过不来!怪不得中国人视之为天险,放心将山西城南的防务交给了越南人呢!法军神兵天降般现身于山西城南的防御阵地前,意料中的——哦,准确点儿,应该说计划中的——越南守军一触即溃,扔下阵地,一窝蜂的退入了山西城。
可是,越南人这个撤退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吧?与其说一触即溃,不如说未触即溃——基本上,就是空对空的放了几枪,连象征性的战斗都算不上。
热雷米心想:做戏也要做的像一些才好啊,若郑功和的军队中有中国人做监军,会不会觉得,事出蹊跷,很不正常?接下来,法国人的动作,也很不正常——没有任何动作。
本来,这种情形下,正常的操作,应为乘胜追击,衔败兵之尾,逾城而入,一举攻克山西才对,然而,法军夺取了城南防御阵地之后,按兵不动,就此打住了。
没法子,事先答应了郑功和,夺取城南阵地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可以对山西城发攻进攻。
热雷米曾私底下建议阿尔诺,兵不厌诈,不必拘泥于对郑某的承诺,夺取城南阵地之后,应立即对山西城发动进攻——二十四小时,足够中国人对山西的防务重新进行部署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谁也不晓得,这二十四小时之内,会发生些什么?郑功和一定也想到了法国人背信的可能性,反复强调——第一,我向法军投诚,只有极少数亲信晓得底细,普通士兵是不明里就的,如果法军乘胜追击,我麾下的两千名士兵,必定一哄而散,再也收不拢了!这两千名士兵,是我最重要的本钱,一旦丢掉了,我就是个光杆司令了,就没有继续同法国人合作的本钱了——山西不过是北圻门户之一,并不是北圻之全部,拿下山西之后,你们难道就再也不需要我这样的人的合作了吗?所以,必须给我留出从容撤出山西城的时间!第二,我有足够的把握,城南阵地一失,山西便必不可守——不论如何调整部署,都依旧是守不住的!理由如下——山西的中**队,拢共八千人,国防军——即轩军和绿营的桂军——即广西地方军队,各占一半,其中,最有战斗力的轩军部署在城东和城北,桂军则部署在城西。
桂军的战斗力,较之越南军队,实在也强不到哪儿去——不然也不会被发配到没那么重要的城西。
四千轩军,同时防守最吃重的城东、城北,兵力上,其实捉襟见肘。
所谓调整部署,不过由城东、城北向城南调兵而已。
可是,这样一来,又拿城东、城北怎么办呢?因此,二十四小时之内,从容撤出山西城的,绝不止于我郑某人的部队,一定是所有的山西守军——包括中**队!到时候,山西城唾手可得!——法军所破者,其实是一座完全没有防御的城池!既如此,你们又何必非赶这二十四小时不可呢?第二点,法国人将信将疑;第一点,倒不能不承认郑功和说的有道理——这样的一条内线,十分难得,不好只用过一次,便掐断了。
除此之外,郑功和还使出了一招杀手锏——要求一封阿尔诺将军的亲笔信,信中,阿将军须以人格以及法兰西帝**人的荣誉承诺,取得山西城南阵地二十四小时后,方对山西城发动进攻。
既写了这封信,就很难照热雷米说的兵不厌诈了——对自己的人格以及法兰西帝**人的荣誉,阿尔诺将军还是很看重的。
城南阵地一失,中国人很快便做出了反应,不是调整部署——部署啥的,调整没调整的,城外的人也说不好呀——而是派了一个使者过来,说:第二百一十八章 踌躇满志彻底搜索之后,先头部队回报:中、越军队,确已尽数撤出山西城,城内安堵,一切正常。
第二天早上,朝霞满天——是个好天儿!七点正,鼓乐声、欢呼声中,远东第一军开入了山西城。
红河上的舰队,纷纷拉响汽笛,也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样子。
有当地士绅,恭迎道旁,诚惶诚恐,并献牛酒以犒军;阿尔诺将军抚慰一番,表示法兰西帝**队吊民伐罪,秋毫无犯,尔等就放心好了。
入城之后,阿将军率一班僚佐,登上城北的摘星塔,极目望去,不由就感慨了!北城门至红河堤一带,亦即几日来法、中两军攻防的主战场,原本应为一片坦途,目下,无数弹坑、无数沟壑,满目疮痍,面目全非。
这一带,基本无险可据,唯一的半西式的浮沙要塞,战前又被中国人彻底炸毁了,变成了一堆瓦砾——中国人的这个路数,看不懂啊!——因此,中**队完全是靠临时草就的、在法军诸将眼里异常简陋的防御工事——连胸墙都欠奉呢!——挡住了远东第一军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真正是……殊不可解!本来,作为一位公认守长于攻的将领,阿尔诺对中**队的临时草就的、异常简陋的防御工事,内里风光,到底何如,是很感兴趣的,可是,在昨天的那三个多小时里,中**队经已对防御工事做了最彻底的破坏,其本来面目,已全不可辨了。
站在摘星塔上,看到的,不过纵横交错,一片狼藉,就好像有一群巨人,以巨铲、巨犁,将北城门至红河堤的土地,彻彻底底的翻了一遍似的。
居高临下,对山西城的格局,看的更加清楚——山西城有内、外两圈城墙,内城墙为砖石结构,高达五米;外城墙则是土质的,较之内城墙,大约要低个一米左右的样子。
城墙的坚固程度,超过了北宁城,在整个北圻地区,大约……仅次于升龙城吧!不论内城墙、外城墙,接近城墙顶部的地方,都插满了向外的竹签据马,以阻止敌军攀城——这也算是越南城池防御之通例。
城墙之外,环绕着宽二十米左右、深三米上下的护城河。
护城河上的桥梁,不是吊桥,而是固定的石拱桥,距阮景祥介绍,此曰象道——顾名思义,这个石拱桥,真的是给大象走的:象兵是越南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普通吊桥无法承受大象的体重,乃有象道之设。
不过,象道的宽度有限,只能单向通过一只大象;同时,象道的坡度,在设计的时候,就被刻意的提高了——限制宽度、提高坡度,可以增加过桥的难度,以保证城池的安全。
另外,城门并不正对象道,走过象道,若不及时驻足或拐弯,就会撞上城墙——左转,沿护城河沿儿走上十几米,才是城门。
还有,正对桥梁的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是一个箭楼。
这些措施,都增加了守军对桥面的控制力,加大了敌军攻城的难度,进一步提高了城池的安全系数。
城东、城南、城西,还不晓得啥模样,不过,格局应该同城北基本是一样的。
另外,脚下的这座摘星塔,乃是一座西式塔楼,高达十八米,此塔既为山西城之标志性建筑,在防务上,也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城外地势平坦,登上摘星塔,举目望去,敌军之调动、部署,便一览无余了。
也即是说,这是一座极重要的了望、侦察设施。
总体来说,山西的城防,还是颇具心思、颇下过番功夫的。
山西城的东、北、西三个方向,皆无险可据,而山西又不比北宁那般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因此,作为连接红河中、上游的战略要地,山西就得在城池本身的构筑、防务上,特别用心些了。
当然,若守军皆为越南军队,花再多的心思,也是白费,可是,守军的主力为中**队,若恃此坚城,坚决抵抗,法军强攻,虽然最终还是应该能够拿的下来,可是,伤亡多少,可就难说的很了!中国人主动撤离了,这个……很好,很好!阿尔诺仰起头,看一看塔顶旗杆上冉冉升起的三色旗,低下头,再看一看疮痍遍地的战场,不由就有些踌躇满志了——天下事虽难,可是,并非不可为嘛!昨天此时,塔顶旗杆上飘扬的,还是那个轩字旗嘛!嘿嘿!正准备挥斥方遒,塔下来报,郑功和派人送信儿来了。
哦?拆开信,郑功和是这样说的:他的部队,没同中国人走一路——中**队撤向太原方向,他率部撤向宣光方向;中国人对他的一触即溃,虽然很不满意,但没有直接处分他,而是叫他自个儿去北圻经略使黄炳炎那儿领罪——黄经略使正正驻节宣光。
这个原因嘛,郑功和说,一来,法军神兵天降于山西城南,中国人自己也大出意外,因此,对于越南军队的丢失阵地,也就不觉得多么意外了——越南人的战斗力,中国人是了解的;二来,他毕竟是越南将领,由越南人自己处置,更加名正言顺些;三来,经山西一役,中国人觉得,越南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带在身边,纯属累赘,因此,就把他打发到宣光去了——你们越南人自个儿跟自个儿混吧!郑功和说,中国人一直认为,北圻战场,法军的进攻方向,以东路为主——事实亦如此吧?而太原为中路之最要,山西的中**队,撤向太原,是为了从右翼护翼东路;对于西路,中国人一直没怎么摆在心上,没怎么预为之备,不然,也不会将西路之最要的宣光整个儿的交给越南人负责了。
当然了,就算中国人有心预为之备,力备则分,其在北圻的兵力,亦不足以同时对东、中、西三路做有效的防守。
现在,山西既克,北圻的西路门户已开,郑功和建议,法军应将主攻方向,暂由东路改到西路,挟克山西之余威,溯流而上,进攻太原。
太原的守军,只有越南一家,而俺又可作为内应,因此,必定一鼓而下的!到时候,整个北圻的战局,就大不同了!*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围点打援对于郑功和的建议,别的将领、包括阿尔诺在内,都在斟酌利害,计算得失,莫雷尔却几乎不暇思索,便跳了出来,大声说道,我赞成!对于莫雷尔来说,东路也好,西路也好,不论将主攻的方向摆在哪一路,关键是——赶紧行动!首先倒不为兵贵神速,而是——他娘的!看着热雷米那张得意洋洋的黑马脸,实在是受不了、坐不住了!虽然,阿尔诺对莫雷尔委婉表示,攻克山西,是全军上下共同努力的结果,并非混合步兵团一家子的功劳——若没有第五十九团在城北、第四十七团在城东对中**队的牵制,混合步兵团既没那么容易得手,得手之后,中国人也不会那么爽快的弃城北撤,所以,嗯嗯,攻克山西,第一师,也是有功劳滴。
可是,阿将军再如何照应莫将军的情绪,也不能改变攻克山西之首功属于热上校和混合步兵团的事实——穿越水网、奇袭城南,是热上校的首倡;是项任务,又是热上校带着混合步兵团执行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原本,第一师是不折不扣的主攻部队,现在,所谓的功劳,变成了什么牵制——他娘的!这都罢了,关键是,若没有莫将军的第一师进攻城北、城东的受挫,就不会有热上校的混合步兵团的奇袭城南——这个脸打的,啪啪作响啊!而热雷米这个混蛋的运气,也好的太过分了!刚刚提出什么穿越水网、奇袭城南,就蹦出来一个郑功和,真正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简直像……约好了似的!若没有这个郑功和凑趣儿,穿越水网、奇袭城南的计划,未必能够付诸实施;就算付诸实施了,十有**,也不能成功吧?他娘的!所以,对于莫雷尔来说,不管往北还是往东,当务之急,是赶紧动起来!——只有在新的军事行动中,第一师才能再立新功,以雪受挫于山西城北、城东之耻!同时,也冲淡混合步兵团的新功。
呃……再立新功?这几个字,说出来,咋介么别扭涅?山西既为北圻西路之门户,莫雷尔大声说道,某种意义上,咱们的主攻方向,其实已经由东而西了!而宣光位于山西正北,既克山西,继取宣光,顺理成章!不然的话,难道还回过头去——打住。
莫将军没说出口的话,诸将皆可默喻——不然的话,难道还回过头去打北宁不成?打的下来吗?虽然只是半截子话,莫雷尔却已觉得说的太多了些——他娘的!我何苦去提北宁的事儿?——打北宁,第一师可也是主力,可也没打下来!既克山西,继取宣光,确实顺理成章;阿尔诺沉吟说道,而若咱们的动作足够的快,攻取宣光,大约也不算是什么难事——顿一顿,不过,拿下宣光之后呢?对于阿将军的若咱们的动作足够的快,攻取宣光,大约也不是什么难事,诸将亦皆可默喻其意——所谓动作足够的快,是说在中国人反应过来之前,即兵临宣光城下;而只有越南人做对手,攻取宣光,当然不算是什么难事。
若行动淹迟,中国人增援宣光,宣光的守军,中、越混杂,山西的局面,将再次重演,那样一来,虽有郑功和做内应,但波折一定大大增多。
莫雷尔略一思索,即用一种热烈高亢的语调说道,拿下宣光之后——我军便进退自如,完全掌握战局的主动权了!你们看,我军原先的计划,是自广西进入中国境内,攻击的重点,摆在东路,中国人防守的重点,也摆在东路——即北宁—谅山一线;我军若将主攻方向由东路改为西路,一时半会儿的,中国人一定醒不过神儿来——不然,他们的山西的守军,也不会往中路的太原撤嘛!这个,郑功和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中国山西守军撤往太原,为的是从右翼加强东路的防御嘛!我军攻下宣光之后,兵锋北指,云南门户洞开!而宣光至云南一带,并非中国人设防之重点,到时候,他们必定手忙脚乱!话是这么说,参谋长康斯坦丁说道,可是,不比中、越广西边境,中、越云南边境的地理、水文,我们并不十分清楚……第二百二十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假的!绝对是假的!围点打援?诸将相互以目,不止一人微微颔首,可以看出,对于莫雷尔的这个想法,大伙儿多是首肯的,包括热雷米的那张黑马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不以为然的神色。
而阿尔诺是典型的守长于攻型将领,围点打援,我敌攻守交错,较之于北宁战役、山西战役这一类单纯的我攻敌守,他本能的更倾向于前者,因此,对于莫雷尔的建议,也是不由心动。
只是……阿尔诺沉吟了一下,说道,红河山西以上河段的水文,我们不甚清楚——说着,将目光投向顾问阮景祥,怕是……走不了大吨位的舰船吧?宣光也是河港城市,阮景祥说道,不过,绕城而过的,不是红河干流,而是一条支流——明江;而且,其同红河的交汇处,已经接近红河的上游了——顿一顿,较之红河的主干道,明江的河道,相对狭窄,水流也相对湍急,通行炮舰一类的舰只,我想,应该是可以的,吨位再大,大约就不成了——再一顿,不过,‘水春社’可以协助调集一批民船——当然是纯风帆动力的——这些船,走明江,基本通行无碍,只不过——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打住。
阿尔诺做了个手势,有什么难处,阮先生尽请直说。
部队的数量——嗯,第五十九团全部、第四十七团一部、混合步兵团全部、混合骑兵团一部、再加上合成炮兵团一部——拢在一起,数量着实不少,‘春水社’无法保证收集到足够数量的民船。
有把握收集到多少民船呢?这个……我想,只够运载百分之五十……至多百分之六十的部队吧!阿将军还未说话,莫将军已急不可待的抢在里头了,尽够用了!进军宣光,本来也要水陆并举——并不需要所有的部队都走水路的!阿尔诺点了点头,也是;再者说了,明江既可以通行炮舰,‘联合舰队’中的小吨位舰船,便可以派上用场——也可以提供一部分的运力。
顿一顿,只是——如此一来,宣光一役,火力支援,就似乎略嫌不足了——没关系!莫雷尔再次迫不及待,野战,本来就用不到海军嘛!而我军若在野战中打败了中国人,宣光便是俎上之肉,任我宰割了!——打越南人一家子,合成炮兵团的火力,难道会不够用?再者说了,‘联合舰队’里头,不是还有部分小吨位舰船可用——可以另提供一部分火力支援嘛!微微一顿,尽够用了!尽够用了!这个……倒也是。
好吧,阿尔诺环视诸将,诸位还有什么高见吗?我军主力北上宣光,康斯坦汀说道,山西这儿,要不要留一支防守部队呢?阿尔诺想了想,说道:要还是要的,不过,数量不必多——一、两个连,再加上些本地的安南人部队,就可以了。
顿一顿,升龙在咱们手里,北宁的中**队,不可能越过升龙,直接攻击山西——山西的留守部队,主要的任务,只是维持治安。
是!阿尔诺再次目询诸将,这一次,没有人说话了。
若各位没有什么更多的意见,这件事情,咱们就这样定下来了……就在这时,一声报告,打断了阿尔诺的话。
并非有人有更多的意见,而是交趾支那总督府送信儿来了。
啥事儿?这封信,主要的内容,不是交趾支那总督府自个儿的话,而是转述海军及殖民地部的电报,而这份电报——只看了一、两眼,阿尔诺两道花白的浓眉,便紧紧的拧在了一起,紧接着,高高的扬了起来,这表示——难以置信。
看过了,眉毛落了下来,但眉头却锁的更紧了,而脸色,已微微的涨红了。
这个表情,在阿尔诺将军,是很少见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下属们几乎就要开口相询了,阿尔诺才低低的憋出几个字来,怎么可能呢?这份电报,是关于杭州湾外海苏窦山、黄龙山海域战况的通报——北京—东京舰队第一批次,某舰、某舰、某舰沉没,某舰、某舰、某舰被俘,撤离战场的,只有阿黛尔号、云雀号二舰。
而中方诸舰,似无沉没及重伤者。
电报干巴巴的,除了沉没、被俘和撤离战场的舰只的名号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其他内容了,战役的过程、伤亡的数目、主要将领的存亡,一切欠奉。
电报的结尾,加了这样一句,目下尚未得到‘北京—东京’舰队方面之相关报告,以上内容,主要据自中方发布之战报,是否属实,尚待核实。
传看过电报,莫雷尔第一个忍不住,大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顿一顿,这一仗,就算‘北京—东京’舰队吃了些亏,又怎么可能——‘阿黛尔号’、‘云雀号’,不过两条小吨位炮舰,若‘撤离战场’的,只有这两条船,岂非等于……他娘的全军覆没了吗?!而中国人那边儿,却是……‘无沉没及重伤者’?!再一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不可能,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于我心有戚戚焉,可是——所以——莫雷尔的声音更高了,简直是在扯着嗓子喊了,这个消息——假的!一定是假的!假的?我不是说海军及殖民地部‘假的’,莫雷尔说道,我是说——这个消息,不是‘据自中方发布之战报’吗?我说的是——中国人在造假!在发布假消息!顿一顿,战役相关情形,‘北京—东京’舰队只能通过上海领事馆向国内报告,而北京出了那件什么教案之后,咱们的……公使馆也好、领事馆也好,都被中国人看的死死的……寸步难行!‘北京—东京’舰队同上海领事馆的联系,一定十分困难,一时半会儿的,只好由得中国人胡说八道了!可是,第五十九团团长艾尔明加的眉头,皱得比阿尔诺将军还要紧,中国人为什么要发布假消息呢?嗐!莫雷尔说,这是……舆论战、心理战啊!*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